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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转过思绪,白翎使用了一种机械能听懂的说法: “‘年限’是19岁,使用次数,应该算‘没拆封’。你问这个,是想了解清楚然后找我帮忙吗?” 白翎并不觉得这些问题奇怪。 前世他专干二手航母回收与维修,经常和一些不够智能的小机器人打交道。那些人工智障的问题,更加没头没脑。所以他自然而然就想到,对方是不是想找自己帮忙维修之类的。 AI神神秘秘压低声:“没错~帮你推广业务,你懂的。” 白翎点头,他懂了——真是要找他维修。 转眸看到走廊,贵气倒是挺贵气,就是灯光昏暗,电线裸露,一看就是年久失修的样子。再联想到里面那具精干且完全不符合暴君审美的躯体,他合理得出结论: 原来是被废的宠妃,想找我拧个灯泡。 等等……这剧情怎么有点怪异? 简直像趁着暴君不在,偷偷摸摸泡他的omega一样。 想到这,白翎反而犹豫了。他初来乍到,又顶着假身份行走,这么节外生枝恐怕会招来事端。 总之,还是先拒绝吧。 正要开口,AI忽然看了眼消息,惊讶地说:“诶,主人说,想邀请你留下来吃饭。” 一说吃饭,白翎立即响应程序,“什么饭?” AI字正腔圆,带着迷之微笑:“肉。” · 听说要吃肉,白翎其实没抱太大希望。 这些年,在暴君凯德不懈的努力下,帝国通货膨胀履创新高,一路奋起直追津巴布韦币。 物价飞涨下,寻常人家想吃个瓜果蔬菜,都得掂量掂量存款。至于新鲜肉类,更是想都别想。 所以,白翎估摸着,男人能请他吃的“肉”,肯定是人造肉。 不过有就不错了。 此刻,花纹典雅的桌布上叠放着绣金盘子,里面端放着一块厚厚的肉排。美拉德反应让它呈现出完美的焦褐色。 白翎切一小块放进嘴里,入口的瞬间,肉汁在牙尖疯涌爆开,迷迭香和油脂的乳香肆意流淌,似乎在得意宣告—— 它是新鲜的,是真的肉,绝不是用淀粉充的人造肉。 狼吞虎咽地吞下去,才是对它最大的尊重! 反应过来时,盘子里的牛排已经去了大半。白翎默默垂下眼,强忍着食欲强迫自己放下叉子。 不能再吃了。好东西,得留起来慢慢吃。 这是他前世失败后,四处流浪养成的习惯。因为在那个动乱贫困的时代,你很难找到一个人热心地请你吃饭。 偷瞄一眼座首的男人,知道对方看不见,白翎不动声色将肉裹紧餐布,悄悄塞进口袋,准备带走。 欧式胡桃木长桌上,郁沉听到轻微的衣料摩擦声,omega的呼吸声,莫名变得谨慎且轻。他便稍微倾身,礼貌地问: “还合胃口吗?” 白翎:“肉很大块,谢谢您的款待。” 郁沉从容端起酒杯,轻抿一口,不经意地说:“不用谢。话说,那块饼干是你一周的口粮吧。” 他知道皇宫里总是饿着omega们,逼着他们减肥。 尤其是那些无人照拂的,没有家人塞钱进来关照,更是可怜。 郁沉想起那块干巴巴的压缩饼干,他含着牛奶都咽不下去,面前这?*? 只O却要冒着风雪,从外面专门带回来吃。 足以说明,这孩子过过许多别人想象不到的苦日子。 白翎抿紧了唇,没有立即回答。 他不愿意承认,这是他这个月做完截肢手术后,第一次吃到营养充足的饱饭。甚至如果算上前世,这也应该是他从事业巅峰跌下之后,第一次有人主动请他吃肉。 所有人都看得见他瘦骨嶙峋,脸色苍白。 只有瞎子请他吃牛肉。 他总是心存感激的。 但他无法坦言,只能撒着与被他冒充的小宠身份相符合的谎: “口粮倒是谈不上,就只是零食而已。等过段时间家里不忙了,就会托人送些吃的给我。” 听到这里,郁沉不置可否,只是露出趣味的笑容:“你是哪一族的小鸟?” 白翎:“大山雀亚种,黑背白腹毛,住在科罗星,人类形态发色是白色。” 大山雀主食吃虫,也会捕食小麻雀,和吃肉的属性并不矛盾。 这回答滴水不漏。 郁沉却没那么好骗。 他低笑:“所以,柔弱断腿的羽毛球,也想刺杀伊苏帕莱索?” 柔弱,羽毛球,每个词都带着轻视。 话音刚落,郁沉感觉靠着的椅背被猛得一拽,下一秒长腿跨坐上来。他喉结一凉,雪亮的餐刀已经比在喉间,刀面微斜,映出一双严酷冰冷的灰眼。 “这样够吗?”白翎声线寒冷。 郁沉顺着他的手劲,微微昂脖子,声调依旧淡雅:“‘大山雀’,我怎么没听说,你们这种小雀的攻击性,比鹰还强?” 白翎危险眯起眼,正要问对方到底想干什么,却瞬间顿住。 这男人,竟然把喉咙前的尖刀视若无物,压着刀刃,寸寸前倾身体,以至逼得坐在他腿上的白翎,不得不被迫后撤。 白翎本想用姿势钳制他,却被他倒逼回来。 如雕塑般的象牙色脖颈间,压出一条细细血线。那颜色鲜红堪比魔鬼的舌尖,隔着距离,舔舐得人眼球湿烫。 郁沉神态自若,白翎逐渐呼吸紧张。那是一种被主动进攻,反被顶级掠食者越级碾压的窒息感。 嶙峋的指骨原本扣紧餐刀,现在却不自觉地指尖微抖。 他下不去手。 灿海波涛般的金发呼吸可触,被自己贴过的脸颊也近在咫尺,白翎气息微乱,完全未意识到自己吸入多少信息素。他紧绷地往后一退,后腰骤然重重撞在桌沿,痛! “啊……”白翎瞬间痛得弓起身子。 他下意识去摸,一只修长的大手却接管了他的后腰。先是试探轻柔,再收紧手臂往前一带,随着动作,白翎怔愕地撞进那片柔软金海,扑在他的肩膀—— 一下子从呼吸艰难的地狱,坠入温柔天堂。 “撒谎的小骗子。”那低音贴着耳廓震动,让人心都跟着颤起。 白翎咬着牙,冷声,“我没有撒谎。” “没有?” 发丝撩过白翎脸颊,心跳无端快了几分。男人低身在他口袋摸了摸,掏出什么,反手往餐盘里一扔,问他: “没有,那这是什么?” 半块牛肉滚落而出,狼狈蜷在盘子角落,仿佛被一则犯罪证据。 郁沉缓慢问:“这就是你流浪时学的陋习吗?” 居高临下,带着淡淡的谴责。 陋习。 莫名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 比起曾经听过的无数鄙夷,这两个字根本无关痛痒。可由这个刚才还施展善意的人说出口,白翎的心脏,控制不住地深深刺痛一下。 奋力挣脱桎梏,白翎支着坏掉的假腿,垂着眼眸,一瘸一拐就要往外走。 郁沉转脸朝向他,声调沉下去,像在命令:“回来。” 停住脚步,白翎呼吸错乱,强硬挺直的脊梁像风雨飘摇中的小树。他回过身,咬着牙尖冷笑: “像你这样的金发贵族,肯定不知道挨饿的滋味吧?” 是,他撒谎了。 “……我就是卑劣的底层野狗。” 根本就没有爱我的家人。 我只是个腿残的,被军队踢出去又多年后被朋友背叛的废物。 “……但我绝没有偷你的东西。” 我只想留下那块肉,明天吃。 房间一片安静,仅能听见中央空调的运作声,低浅,孤独。 郁沉在高椅中坐直身体,十指交叉,告诉他:“没有下次了。” 白翎低着眼睫,单薄苍白的眼皮颤了颤,声调生硬: “我不会再来了。” ……混蛋。 转身就要走。 “我是说——” 郁沉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他摸索到手杖,推开椅子站起来,“下次不许偷偷藏在餐巾里,会滋生细菌,要吃就当场吃完。” “如果想带一份回去,就告诉我,我很乐意帮忙打包。” 白翎怔忡,下意识望向他。 男人脖子上的血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被雪白餐布拭过,变得如文艺复兴时代的塑像般,血肉完美。 郁沉拄着黑色手杖缓步过来,快到身前时,问了声“你在哪”,又低声说:“抱歉,刚才是我用词不当……” 主动道歉。 他抬手想探路,长指间的缝隙却忽然被一簇凑上来的软毛填满了。 倔强又正直的小白毛啊。 郁沉摸了摸送到自己手边的脑袋。 他很高兴。 十年来从没有这么舒心过。 仿佛在长久的疲惫后,步履维艰地走回去,和你萍水相逢的小狗被你无意中踩到尾巴,当你蹲下说抱歉,它已经原谅你。 他也明白那半块牛肉的意义。 只有无人关爱的流浪小狗,才会学着延迟满足。它叼起路人给的肉骨头,舔两口就依依不舍地藏进破布窝里,到了夜晚,小脑袋枕着它才睡得着觉。 它不期待有人能再次施舍,也不敢期待。 只会等在原地,等着你哪天心血来潮,停下脚步。 抚摸在发顶的手动作温柔,恍惚间,白翎回想起之前那场不期而遇的拥抱。黑暗的露台里,对方将他护在角落里,轻柔地给予周到的精神安抚…… 很妥帖,很关照。 牛肉正在胃里消化着,蛋白质分解成多肽的过程让整个胸腹都变得热热的。那种久经饥饿临近崩溃之后,忽然被食物填满的安稳感,让他模糊地生出一种不该有的祈盼: 好喜欢。 如果是我的就好了。 但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幻想,是不切实际的。 “请别抱我了,”白翎后退一步,避开那双温暖的手。璀璨的水晶吊灯在余光里细碎晃动,他恍惚地别过脸,低声喃喃: “每天都吃好东西,会上瘾的。” “那就每天都来。”郁沉柔和地说。 白翎抬眸望去,男人置身重重叠叠的灯影里,背对光晕,容颜模糊不清。他恍如昨日繁华,旧梦重现,临死之人在弥留的深夜里才会做的一场温馨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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