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到清廷街。” 所有人当中,对那些外国使臣的状况最为熟悉的,非陆昊莫属。 寅正。 天气愈发寒冷,呵气成霜。 这中间年深也没闲着,直接将手上的人分做三拨,雷厉风行的将剩余的两座铺面和五座宅子分别‘清扫‘一空,可惜的是,剩下的这些宅院里住的,都是支援和辅助的人手,他们并没能找到更多的关于那张纸条接收者的消息,而背后指挥这次行动的人则像是隐身了似的,完全没出现在这些宅子里。 等到年深他们这边行动结束,陆昊也正好赶到。 “各国使节中,可有人精通汉文?”年深将那张纸条递给陆昊。 陆昊垂首道,“禀主上,各国使节中有五人可用汉话做粗略沟通,若说精通到通晓汉文的地步,其中只有两人。这两位大国使臣恰巧都与臣还有些交情,据我所知,他们此次前来都是带了国主与大荣通商交好的命令,应该不会参与此等大逆之事。” 年深屈指轻敲桌案,“他们两国进奉贺礼排在什么时候?” 陆昊怔了怔,想起纸条上‘申正’的字样,“他们两国一个排在第二,一个排在第四,申正的时候他们进奉的时间应该早就结束了。” 年深沉默片刻,“申正到酉初这半个时辰之间有谁?” 对方若是想尽可能的把事情闹大,那定然是在白天光线充足,人多的地方,效果才最好。 那个时段应该已经轮到了小国,陆昊仔细想了想才道,“大约有十个国家,按照之前排好的顺序,分别是龟兹、婼羌、乌秅、阿诺、西夜、狐胡、小宛、普浓、卡器、斐然。其中排在最前面的龟兹和最后面的斐然都可能因为前序各国的时间变动而略微提前或者延后。” 这种进度并没有办法抓得太准,很可能因为某国使节借着解释礼物的时机多跟年深说两句话,或者太过紧张说不出太多话而造成时间的前后变动。 “这几国的使节都不会汉话?” “嗯,日常出行都得带上译语官…”陆昊顿了顿,猛地抬头跟年深对视了眼。 两人异口同声地道,“译语官!” 译语官在使节留京期间,与对方几乎朝夕相伴,又很容易借着语言不通的机会编造些理由靠近对方准备的贡品,若是想藏些东西进去,也不算难事。 陆昊迅速回忆了下分派给这些小国的译语官,挑出了其中三个最可疑的人,其中一个是江陵府出身,两个曾经是陆溪的同科。 年深点点头,“立刻去搜,实在不行,就编个好些的理由,把这十国的供品和这十个人的屋子全都搜一遍。” 陆昊领命要走,又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主上,此事布置如此周密,会不会陆溪还没死?我听吴鸣说过当时的情形,烧焦的尸体本来就很难辨认,再者来说,既然秦医师能用清音散假死的状态骗过魏陶身上那个觅影蛊的蛊虫将它取出来,陆溪手上也有清音散,他会不会也利用这点取出了自己身上的蛊虫?那样就可以躲避月北的跟踪了。” 年深笃定地摇了摇头,“蛊虫有异动,月北身上的天蛊肯定知道。” “那月北会不会因为月南的恳求而帮陆溪隐瞒呢?” “你先去查那些译语官,此事稍后再说。” 陆昊走后,年深沉默下来,他当初也曾觉得当中似乎有点问题,还曾经专门又派杜泠去找了月北一趟,但月北答得极为肯定,他以性命作保,陆溪肯定死了。 而且,不止月北,难道刚才那些死士死之前说的追随公子的话也都是障眼法? 年深看着屋外浓重的夜色眉心紧皱,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按照这些小国的风格,进奉的贺礼应该都是珠宝金器或者异兽之类的活物,藏不下墨青做的那些假炸药。 不管对方到底是陆溪还是钟鼎或者砚屏,如果他没打算把炸药混在贡品里,那到底想做什么? 这功夫韩啸他们也把倾脚工押了回来。 那人一见韩啸等人身上的金吾卫服便知道事情败露,被抓后当即想服毒自尽,幸亏韩啸跟在年深身边看了两回,便也学着年深卸掉了他的下巴。 可惜的是,那人只是负责在中间转送消息和运送炸药的,东西最终被运到了哪里,蜡丸最终被传到了什么人手上,尽皆不知。 卯正。天光微明。 陆昊总算带回了个好消息。 他们在阿诺国的贡品中找到了被偷偷替换进去的一枚铜镜,那枚铜镜看起来与普通铜镜无异,但其实却是一面奇镜,以光照铜镜正面,背面则会在墙上投影出八个大字,。 若是在进奉的环节展示举起此镜,殿内所有的人几乎都可以看到这八个字。 而阿诺国的译语官,正式江陵府出身的那位。 那个译语官也只负责替换铜镜以及指示后面的使节团成员到时向光展示此镜,其余一概不知。 所有的人知道的消息都被限制在最小范围内,即便失败,也供不出更多的消息,如此缜密,的确很有陆溪的风格。 陆昊瞄了眼年深的脸色,“这个意思,难道是说他们把手上的那枚玉玺藏在了安德门?” 安德门是幽州新城的正南门,如果将玉玺安置在那里,让众人远远的看一眼,便足以引起流言,让年深这位新帝在天下人面前颜面尽失。 年深面沉似水,转头问韩啸,“除了城内的宅子,城外共找到几处他们的人去过的地方?” 韩啸从怀里拿出写着调查结果的那几张纸看了看,递到年深手上,“禀主上,共有三处。” 年深接过后扫了两眼,立刻道,“兵分两路,你跟陆尚书带着一半人去彻查安德门,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手上那枚玉玺以及那些假炸药恐怕都在那边,其余人跟我去城外。” 城外?陆昊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城门楼发生爆炸,城内外都能看得到。 既然城内没有发现指挥这场行动的人,那么他很可能是为了安全,藏在了城外能看到这场爆炸的地方! 众人立刻上马,分头行动。 年深正要上马,却见小世子手下的一名兵卒急匆匆地骑马赶了过来。 “主上,据月北所报,城外,发现了砚屏的,踪迹,安亲王已经,先带人,随他赶过去了,嘱我前来禀告。”那人气喘吁吁,显然也是一路为了追寻年深奔波了不少地方。 月北?年深皱了皱眉,“带路。” 半个时辰后,众人赶到城外的一处庄子附近,只见叶九思正带人埋伏在周围。这座庄子,那三处跟城内死士有过接触的地点之一。 叶九思身边的那人,腰间别着半支造型古怪的红色虫笛,正是月北。 “圣人。”见到年深,月北连忙朝他恭敬地深施一礼。 “不必拘礼。”年深伸手将人扶了起来。 起身之后,月北忍不住打量了四周几眼。 “子思不在。”年深猜他是在找顾念,便解释了句,“你怎么会在这儿?” “听说圣人和恩人即将大婚,我和姐姐便准备了份贺礼,姐姐不方便千里奔波,便让我过来。” 月北不好意思地挠了后颈,“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昨天才赶到城外,结果碰到个人,长得很像以前常跟在陆溪身边的那个手下,我就跟了上去,发现他进了这个庄子。我用毒虫围住庄子,本想立刻进城去告诉你们,结果城门关了,一直到五更过了城门才开。” 幸好他还算运气好,半路碰到了叶九思,不然去皇宫那边,恐怕还是要扑空。 陆溪的手下不是都死了么?正常情况下会看到个长得像的人就这么紧张么?年深眸子里闪过道冷光,语气比天气还要冷,“月北,你可有事情瞒着朕?” 月北的眉心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深吸口气,跪在了地上,“我瞒了圣人一件事。陆溪当初不是烧死在茅屋里的,而是死于蛊毒。” 叶九思怔了怔,“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在用觅影蛊找到陆溪之后,我还偷偷给他下了另一种叫向阳的秘蛊,这种蛊只能在天蛊附近存活,如果分开十日以上,蛊虫便会吐毒而亡,宿主也会随之被毒死。 当日陆溪用假死的手段骗出觅影蛊,然后又放火烧了具假尸逃出山谷,我其实是知道的。但是我确定他十日之后必死无疑,便隐瞒了他身上有向阳蛊这件事。” 叶九思点了点头,难怪月北看到长得像陆溪手下的人就觉得紧张,因为他知道,以陆溪双腿的状况,当初必定是有人帮助才逃得出去。他可能早就怀疑当初有人逃出了毒虫阵之类的。 月北摸了摸胸口,“第十二天的时候,天蛊告诉我,那只蛊虫死了。” 叶九思:………… 也就是说,陆溪挖空心思的做了出假死的戏码离开山谷,结果却正因为离开山谷死了? “向阳蛊不能像觅影蛊那样被骗出来么?” “不能。而且陆溪根本不知道自己中了向阳蛊,我连阿姐都没说。我看得出他是想离开的,所以提醒过他很多次,离开山谷,必死无疑。” “你为什么还要再给他下向阳蛊?” 月北咬了咬嘴唇,抬眼看了年深一眼,默默跪伏在地上。 “说吧,恕你无罪。” 月北仍旧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有什么你就趁着现在赶紧说吧。”叶九思暗示性的轻轻踢了月北的鞋跟一下,这个傻孩子,今天是年深的大婚之日,只要不是谋逆之类的罪,都会被大赦,有什么错处不趁着这么好的时候坦白,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月北摸了摸腰间挂着的那个月牙佩,“进山谷没几日,我就发现阿姐怀了陆溪的孩子。” 叶九思:………… 难怪他刚才说月南不方便过来,按日子来算,孩子出生还没几个月。 年深淡淡地叹了口气,“你怕我会杀了这个孩子,所以才瞒去了向阳蛊的部分?” 月北垂着脑袋道,“他姓月,跟陆家没有任何关系。” 辰正。 天光大亮。 年深和叶九思率领众人一起冲进了那座被毒虫团团围住的庄子。 庄内藏了近千名武功好手,见有人来袭,立刻奋起抵抗。刹那间,金戈交鸣,杀声四起。可惜,他们遇到的是这些年身经百战武器精良的铁血特攻队,纵然他们身手高强,依旧不是特攻队的敌手。 一炷香之后,叶九思在浓重的血腥气之中踹开了内院的门,跟年深和月北一起踏了进去。 院内摆着张琴案,案后坐着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男人,眉目端正,正静静地看着琴案上的那把古琴。 他抬起眉眼的一瞬间,突然按动了桌案下的机关,数点寒光直冲门口的三人而来。 年深一脚踹下院门,迎着那堆寒光横甩而出,数声闷响后,门板带着数百枚铁针掉落在院子中间。 叶九思趁机抬臂射出两根弩箭,一把被那人击落,另一把直直穿过了那人的胸口,留下一个血洞。这是墨青新设计的弩箭,发射力道强劲,没有箭尾,如果不穿重甲,基本都可以穿透人的身体。 年深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该怎么称呼你,砚屏?” 按照年纪来看,此人应该不是钟鼎。 “没错,我就是砚屏。”那人右手捂着伤口,露出手背上被毒虫噬咬过的丑陋疤痕,轻轻叹了口气,“圣人怎么没去安德门拿玉玺,反而来了这里?” 年深淡漠地道,“你不可能会将真的玉玺放在那里,恐怕就是做了个能以假乱真的,然后在内里填上炸药。等到众人看到那枚玉玺的时候,再一箭射炸,然后引炸城门楼,留下真真假假的传言。比如将城门楼的爆炸推到我头上,说那是我为了封堵住那些亲眼见到真玉玺的人的嘴。” 只有半真半假的谎言,才能飞快的流传出去,动摇人心。 “不愧是圣人,猜对了九成。”砚屏轻笑了下,用带血的右手拂过琴弦,“那圣人想知道真正玉玺的下落么?” “不想。” 砚屏手下一歪,琴弦顿时走音。 他愕然地看向年深,怀疑着自己的耳朵,什么?不想? 叶九思傲然扬起眉峰,“你手上那枚玉玺,或者说从头到尾,吕青当初拿到手的那枚玉玺就是假的。” 砚屏愈发震惊,胸口血流如注,“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你以为天下就你们能做出假玉玺?” 砚屏顿时想到了墨青,那位传说中的长安第一名匠。说起来,他好像也是前朝的国舅? “你的时间不多了,不妨想想还有什么好说的。”叶九思瞄了眼他胸口的伤,提醒道。 “还有,也不用指望趁着我们靠近的时候用你发冠礼藏着的那条碧玉蛇伤人,”月北扬起下巴,“天下毒物,没有见到天蛊不害怕的。” 被月北点破了身上藏着的最后一道暗器,砚屏不禁脸色惨白,沉默几秒之后,仰天长叹,“公子,恕在下愚钝,无法为你报杀身之仇。” 月北朝前迈了半步,“你不要搞错了,杀陆溪的是我,跟圣人没有关系。” “你?”砚屏瞪眼看砚屏。 “没错,他应该是在离开山谷之后第十二天的中午死的吧?死时口吐紫血,那就是蛊虫之毒。” “居然是你!”砚屏呼吸沉重,显然是被月北说中了。他一直以为那是公子离开江陵时年深派人下的毒。毕竟普天之下,用毒能在他之上让他无所察觉的,应该只有岳湎才对。但他万万没想到,那居然是蛊毒。 “我警告过他很多次,离开山谷,必死无疑。” “公子待你们不薄,你为什么要杀他?” 砚屏瞪着月北,目眦欲裂。胸口流出的血浸湿了他的大半身体,模样十分骇人。 “不薄?”月北嗤笑了声,“抛妻弃子,你们汉人管这叫做不薄?” 砚屏怔了怔,激动地按住面前的古琴,“你说什么?抛妻弃子?公子跟月南有了孩子?” 月北懊恼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恨自己说溜了嘴。 砚屏捂着胸口的伤,喘息越发沉重,语速飞快地道,“长安城延平门外,朝西走十五里,有个石棠谷,谷内最粗的那棵老树下,埋着个箱子,里面装着进入暗市的方法。暗市里,有十万两黄金,你可以,拿去,养育公子的孩子。” 说到最后,他已经有些气力不支,勉强支撑着才把话说完。 月北却摇了摇头,“他姓月,不姓陆。” “你!!!” 片刻之后,年深、叶九思、月北三人踏出了院落。 上马之前,月北从怀里掏出两个绣工精致的漂亮香囊,小心翼翼地递到年深面前,“圣人,这是我和阿姐送给你们的新婚贺礼。” “你阿姐绣的香囊,跟你有什么关系?”叶九思上下打量着那两个香囊,这玩意明显出自月南的手。 “当然有关系。”月北连忙解释了下。 年深听完,欣然接过,顺手揣进了怀里。 月北看着年深踌躇地开口,“那个暗市里的黄金,我想捐给洛阳受灾的百姓或者其它曾经因为……他受灾的百姓。” 他顿了顿,没有提陆溪的名字,“总之,交给圣人定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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