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是你说要去命案地点看看的吗?麾下还要半炷香左右才能忙完,嘱我先带你过去。他和七郎随后就到。” 顾念明亮的眸子在阳光里闪动了下,所以,知道了,是同意的意思? 天香楼在东市附近的平康坊,隶属于万年县,从大理寺过去,要穿过大半个长安城,所以萧云铠先带着顾念去了马厩。 不骑马的话,等他们赶到平康坊恐怕天都要黑了。 顾念当初也是在马术俱乐部混过几天的,自觉虽不是什么骑术高手,当个交通工具普通遛遛应该不成问题。 萧云铠轻车熟路地牵出匹枣红色的三花马,顾念没来过,就随便选了匹身强体壮的黑马,安放好鞍鞯络头之类的全套马具,立刻威风凛凛。 可惜的是,大理寺的马可不像千年之后某些俱乐部的马脾气那么好,他穿的也不是利落的马裤而是累赘的襴(lán)袍。 踩上马镫,他的襴袍下摆却不小心挂在了杏叶上,重心立刻被拽歪,仓促之间顾念来不及细想一把抓住了马鬃,吃痛的黑马登时前蹄扬空,腾身而起,重重将背上人甩到了地上。 旁边的马夫吓得脸色大变,连忙奔过去搀扶。 幸亏顾念常年玩滑板和单板滑雪之类的极限运动,被甩出去时习惯性地护住了自己的要害部位,虽然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几圈,幞头都歪了,身上却只是些皮外伤,没出现骨折之类的惨剧。 确认他没有大碍,马夫才算松了口气。 “你连骑马都不会?”萧云铠一脸嫌弃,对大理寺原本这些酷吏的鄙视又添了一层。除了严刑拷问,屈打成招,这些家伙还有擅长的事情么? 顾念垂着头默默拍打兔裘和襴袍上的尘土,没有做声。马夫重新牵过匹性格温顺的钓星青马,把顾念扶了上去。 萧云铠冷哼了声,连马镫都没碰,一撑马背就利落地翻了上去。 顾念:……………… 出门的时候,顾念特意请门房给井生代了句话,让他不用等自己。去平康坊这一来一回,肯定早就过了散值的时间,说不定还得‘加班’。 来到这里小半个月,顾念还是第一次离开义宁坊超过两个路口的距离。 二月初的长安,凉意仍浓。 劲风扑在脸上,颇有凛冽之意。 长安城的街道夯土平实,路面宽阔,天生就有股磅礴大气之态,打马游街,衣袖猎猎而展,让人不禁生出几分‘春风得意马蹄疾’般的畅快感。 舒服,顾念眉目舒展,迎着阳光灿然一笑。 他本就长得好看,此刻白皙的皮肤在午后艳阳下带出种半透明的质感,更是干净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跑在前面的萧云铠回过头,本想催他快点,却被他的笑容晃了眼,随后摇摇脑袋,提醒自己,可不能被这幅漂亮皮囊给骗了,看麾下那身伤就知道,这个小白脸坏着呢! 萧云铠迁就着他的速度,始终维持着两三丈远的距离。 两人赶到平康坊,日头已经微斜。 平康坊的屋宇明显比别的坊气派,最矮也是二层楼起跳。再配上绿琉璃瓦剪边的屋顶,束莲彩绘的廊柱,华丽之气扑面而来。 坊道边种的大多是柳树,此时满街细柳泛绿,春意融融,枝条摇曳间,莫名的比别处多了几分旖旎之气。 兰舟坊,春风阁,百花楼…… 接连看过几个充满暧昧气息的牌匾,顾念才反应过来,那些都是青楼。 平康坊就是这个时代的红灯区!青楼遍地,才子云集,半个长安的风流才情都汇聚于此。 不过此时的平康坊似乎还尚未醒来,街面上行人寥寥,安静得很。 一阵寒风吹过,顾念忍不住紧了紧兔裘,似乎降温了。 天香楼位于平康坊东南角,在一众平均高度三层的楼宇里,它就像地标建筑似的,高度一枝独秀,抬眼就能看到。 虽然被称为‘楼’,在顾念看来,其实就是座六角状的竹塔。 塔頂设计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灯,造型精致,栩栩如生,完全可以想象出它在黑夜里绽开时,花萼生辉流光溢彩的艳丽画面。 檐角缀着金铃,塔身装饰着无数条轻烟般的半透明纱罗,仿若女子身上的披帛,弯成曼妙的弧度,微风拂过,摇曳生姿。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天香楼,正是取这句诗中的国色天香之意。 萧云铠似乎对天香楼的位置很是熟悉,带着顾念没绕半点弯路就找到了地方。 走到近前再看,天香楼就没那么光彩照人了,纱罗和檐角都积着尘土,看起来许久都没人打理了。 平康坊有个规矩,每年元月由所有青楼出资为去年最红的都知搭建座竹楼,作为上元节的灯魁。上元节当日,只有这座竹楼的灯魁亮起,平康坊其它青楼才能点灯,开启一坊的繁华夜色。 原本这座楼在元月过后就会拆除,结果因为赵杰命案的关系,从上元节后封禁到现在。 楼下的青衣小厮正在打盹,萧云铠走过去,踹了踹他的靴底,那人才慌张地站起身来。 萧云铠朝他晃了晃自己的银鱼袋,“大理寺办案。” 那人没敢细问,转身就打开了门上的铜锁。 一楼大厅约莫有三四百平米,红柱金屏,纱幔半垂,屋梁上还垂缀着六盏迷你版牡丹花灯,处处都带着脂粉流金的奢靡之气。 几张桌案和月牙凳翻倒在地,估计是出事时被慌乱经过的人绊倒的,就这样一直放在那里,有些角落甚至结起了蛛网。 从地上散落的纸张来看,那位都知当初在底楼设定的关卡很可能是这个时代的命题作文──咏物诗。 顾念打量那些东西的时候,萧云铠无所事事地从腰间的挂袋里掏出根手指粗的肉干塞到嘴里闲磨牙,他不明白,一楼又不是命案现场,有什么好看的? 没有电梯的时代,爬楼只能靠腿。 萧云铠叼着半根肉干走得大步流星,大病初愈地顾念可就没那么轻松了。爬到命案发生的四楼,他只能站在楼梯口,用双手撑住自己的膝盖,半步都挪不动了。 见他脸色煞白,喘得快要背过气去了,萧云铠便用脚背勾过旁边的月牙凳,示意他坐下歇歇。 尽管眼前阵阵发黑,顾念仍旧艰难地开口,“不要随便碰……这里的……东西。” 好心当成驴肝肺!萧云铠送给他个大大的白眼。 “此地或许…还留有真正凶犯的线索,如果随意碰触,线索…可能就被毁掉消失了。” 萧云铠原本还想自己坐下,听完顾念的解释,半信半疑地站在了原地,“真的?” 顾念略微喘匀了气,“事实会说话,只要我们认真查看,总能找到少卿清白的证据。” “你现在相信麾下是清白的了?” “自然。”顾念答得义正言辞。他比年深本人都清楚,他是清白的! “墙头草。”萧云铠冷哼了声,这小子还真会见风转舵。 这层的布局跟下面几层大同小异,如果拿掉屏风,掀起所有的纱幔锦帘,一眼就能看到底。两侧的楼梯口一上一下,通往楼上的楼梯口跟楼下几层一样,都有道挂着锁的花门。 正中间烛台高擎,摆着张乌木桌案,还有两张对面而设的椅子,搭着织绣华丽的椅披。 嵌螺钿的棋盘掀翻在桌下的红底团花毯上,红玛瑙和青玉的棋子也大半散落在上面,显然这里就是上元节当晚赵杰和年深的‘比赛区’。 东边正中的那扇窗户下有大滩的黑褐色痕迹,应该是赵杰身亡之处。 顾念没有急着过去,脱下兔裘塞在楼梯扶手,默默将整个现场的状况记了下来,同时暗自叮嘱自己,下次再到命案现场,一定要记得带纸笔,画个现场图做记录。 他虽然油画功底不行,素描还是能凑合看看的。在这种没有拍照录影设备的年代,也只能用纯人工的办法了。 记住之后,顾念先去了‘比赛区’,桌案上只剩下歪斜的棋子盒以及几颗零散的棋子,原本漆得光亮的案面均匀的覆了层薄灰。 他又蹲下身,逐一观察起地毯、桌腿,以及翻落在地上棋盘和棋子。时不时的还会打量桌面,手里比划着棋盘被推动跌落的轨迹。 萧云铠不明白,窗户边那么大一滩血迹,明显是杀人现场,这软脚虾为什么绕着桌案看个没完? 他也学着顾念的样子蹲到桌案另一边,垂头看了一圈,根本没有任何发现。 “喂……”他抬起头,正要吐槽浪费时间,对面的人却突然鼓起脸颊朝桌面吹了口气。 “呸!呸!呸!”吃了半嘴灰的萧云铠立刻跳了起来,‘啪’的一拍桌子,“臭小子,你找打是不是” 顾念对他的怒骂置若罔闻,神色专注地又对着同样的位置哈了口气,一个掌印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浮现在桌面上。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就是凶手的手印。”顾念抬眼看向萧云铠,黑色的眸子闪闪发亮。 萧云铠伸向他衣襟的手登时僵住了。 作者有话说: 备注:1、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刘禹锡《赏牡丹》 第14章 那是一个几乎完整的右手掌印,虽然指纹模糊,没办法观察乳突线纹的细节特征,但依旧可以清晰的看出有道斜贯小鱼际区到掌面上横线的疤痕。 半息过后,桌面上恢复如初。 “怎么回事?”萧云铠满脸震惊。 “按照棋盘和棋子散落的方位,应该是从大约这个位置推下去的。”顾念把手虚放在手印上方的位置,模拟了一下拍桌掀翻棋盘的动作。 会这么做的自然不会是赢了棋的赵杰,而应该是在供词里被描述成‘恼羞成怒’的凶手。 萧云铠摇了摇头,他问的不是关于凶手的推测,而是手印的出现,“你为什么能吹出个手印?” 吹出手印?顾念对这种妖怪般的描述有些哭笑不得,明明就是简单的物理常识,“人的手上覆盖着乳突纹、屈肌褶纹之类的花纹,上面又附着皮肤分泌的汗液和皮脂腺,接触过后,越是光滑的表面,越容易留下这种花纹的痕迹。举例来说,玻……”顾念顿了顿,突然想起这个时代似乎还没有玻璃窗什么的。 “举栗?”为什么要举着栗果说?顾念一个接一个的古怪用词让萧云铠越来越迷糊。 “呃,就是找出个代表,”见萧云铠对代表也一脸疑惑,顾念只得再次换了词,“找个最容易让人明白的说法或者东西。比如说到贪官恶吏,你最容易想到谁?” “林安,还有你。”萧云铠脱口而出。 “咳,”顾念差点被呛到,我一个从六品下的小吏,何德何能与前宰相并肩,“林安就是这个‘举例’。” 萧云铠恍然大悟。 为了把话题拉回正途,顾念示意萧云铠对桌面哈口气试试,“手印印在那些光滑的表面,平时看不到,用热水的蒸气熏一下,就会重新显现出来。没有热水的时候,也可以哈口气代替,就是时间短些。” 可惜这个时代想采集指纹可不太容易,也没有可对比的指纹数据库。 萧云铠对着顾念指的地方试了试,这次位置有点偏,只出现半个指印。 他觉得很好玩,好奇地把整张桌子都‘检验’了一遍。 不愧是武将,肺活量真好。顾念眼角弯弯,笑得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除去萧云铠之前拍桌留下的那半个手印,桌面上零零散散的总共发现两种手印,大多残缺不全,只能看出方向基本相对,符合两人对坐在桌前的状况。 朝顾念这边的手印,疑似属于凶手,可以观察到的最明显特征就是之前看到的那条斜贯小鱼际区和掌面上横线的疤痕,对面那边疑似属于赵杰的手印,只勉强观察到右手小指的指印呈螺纹状,也就是俗话常常说的‘斗’。 “原来如此,”萧云铠看着恢复如初的桌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就算这是凶手和赵杰的手印,跟你把灰吹到我脸上有什么关系?” 顾念:……………… 就……没注意你在对面啊。 “臭小子,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见顾念迟疑,萧云铠立刻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 “五郎!”就在顾念奋力挣扎以为自己要被揍的时候,楼梯口及时传来杜泠的声音。 他回过头,发现杜泠和年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楼梯口。 窗口的阳光洒在年深身上那件兽头金扣的黑色狐裘上,墨色长毛泛起了粼粼金光,英气勃发,风姿飒爽。 “就是吓唬他一下。”萧云铠悻悻地松开了顾念的衣领,朝年深行了个叉手礼。 看到某人,顾念就觉得自己的脖子和腹部又产生了幻痛,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年深长身肃立,面无表情地扫了眼他们旁边的桌案,“有发现?” “有!有!有!“萧云铠现学现卖,表演起‘手印魔术’,赫然浮现的掌印果然让年深和杜泠眼里露出惊异的神色。 解释方面,萧云铠就说得七零八落了,转眼的功夫,顾念那些古怪的说词他已经忘了大半。 年深伸出戴着金丝半指手套的右手,手指明显比案上的手印长了三四毫米。 “凶手掌间有疤痕。”杜泠的注意力敏锐集中到凶手的特征上。 萧云铠迟钝地反应过来,兴奋地砸了下拳头,“尺寸不同,而且麾下的手掌完全没疤,常年戴着金丝软尉,这样应该就能证明清白了吧?” “恐怕还不够吧?”顾念摇了摇头,可以作为追查凶手的一条线索,却不能作为直接证据。“案发之后已经过了二十多天,来过这里查看现场的肯定不止我们几个,其它人也可能不小心会把手印留下,就像你刚才拍桌案时那样。” 另外,对面小指带‘斗纹’的手印属于赵杰也只是他们的推测,赵杰的掌心有没有疤痕?虽然概率不大,也还是需要核实一下。 杜泠看着侃侃而谈的顾念,笑得意味深长。 萧云铠噎了噎,懊恼地叹了口气,“那你二十天前干嘛去了?你当初接到案子就过来的话,不就能还麾下一个清白了吗?” 顾念:………… 早二十天我还在另一个世界好不好! 顾念觉得没办法跟萧云铠讨论下去了,转过头就见年深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张‘比赛区’的桌案,便问了一句,“有什么印象么?” 在保护年深的问题上萧云铠还是很警觉的,察觉到顾念话里的试探,立刻横眉怒目,“臭小子,你什么意思?麾下都说了他当晚没来过这里!” 凶什么凶,随口问问都不行,这张桌子万一之前在别的地方也用过呢?顾念郁闷地扁了扁唇角。 年深的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波澜不惊地摇了摇头,“没有。” ‘比赛区’看完,顾念转向凶案发生的那扇窗户,又开始观察地上的血迹。 血迹基本分为两类,大滩的那种应该是死者倒地后流出来的,还有部分应该是倒地前溅落的。 顾念原本还有点怀疑赵杰是诈死的,但以出血量来看,这里应该真的死了个人。 四人分头将窗框、墙壁、地毯,包括旁边那个忍冬纹熏炉都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试图发现些凶手遗留的蛛丝马迹,哪怕是根丝线也好,结果却一无所获。 推开那扇窗户,寒气蓦地涌进,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居高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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