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 秦大人立即让人去找仵作妻子,传来一问,那个时辰果真在家,不但有家中老母幼子作证,还有邻人也听见了他说话的声音。 确定他非凶手,那苏云开和明月都没吱声,只怕真不是凶手,顿感失望——眼见能破的案子又断了线索,那真凶在哪?要是找不到,政绩上又要被抹黑一笔了,着实是让人不痛快,“黎知章,你身为仵作,却不思仵作操守,甚至掩盖真相,扰乱章法。来人,将他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要蹲大牢的结果仵作不是不知,可心底还留有盼想,被衙役左右一押,下意识大声喊冤。可为时已晚,唯有留在牢里后悔了。 明月见他被押走,却高兴不起来。 爷爷说过,身为仵作,哪怕是被朝廷定义为贱民,也不能因此而贬低自己,更不能因为被扣上了贱民的帽子,就真去做低贱的事。身在其位谋其职,做好本分的事,去哪都不怕被人看轻。 想来黎知章也是个经验丰富的仵作,之前协同知县破过不少案子,连爷爷都夸赞他。谁想一朝邪念,淫人妻子,还玩忽职守。 想罢,轻轻叹了一口气。叹息声传到苏云开耳边,视线落及她脸上,是说不出的感慨,连清亮的眉眼都添了两分黯淡。 审完仵作,秦大人这才开始审吴筹。见他一脸大仇得报的模样,就觉嫌恶。明知妻子不检点,也忍着不语,整日游手好闲,这种人,枉为读书人。心有偏见,语气就更不客气了,“吴筹。” 吴筹回神,心气一顺,还不忘先恭敬地拜了拜,“大人。” “本官再问你,昨晚你人在何处?” “房间里。” “不曾出去过?” “不曾。” “当真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吴筹微顿,秦大人又道,“事到如今你若还不说出实情,难道你想被当做凶手不成?” 身后议论声愈发的大,吴筹也全都听在耳朵里。说他窝囊,说他废物,说他知道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留男人他也不管。什么难听伤自尊的话都在说,他们越说,他反倒不像开始时那样在意了。 反正一出这衙门,这些话也要传遍整个南乐县了。 那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他略有恍惚,抬头看向前面,说道,“草民听见了……大人说,柳佩珍是寅时死的,实际上我从子时开始,就听见前堂有动静。中间有停过,但不多久又吵闹了起来。后来声音又停,不过片刻,又再次吵闹,然后就一直没声音了。直到早上我要外出,才看见柳佩珍已经惨死。” “你具体说说是何时停,又是何时有动静。” 吴筹想也未想就道,“子时过半有动静,不到丑时便没了声音。” 这时辰与仵作去百宝珍和离开的时辰吻合,秦大人没有疑问。 “后来快到丑时,又有声响。也是过了一个时辰,动静才消停。将近寅时,前堂又传声响,那时草民也快睡着,迷迷糊糊的,加之雨声拍瓦,实在吵闹,就没去瞧,还以为她同人苟合得那样不知廉耻。谁想早上她却死了……” 已没脸面可说的吴筹说得轻描淡写,倒让堂外的人唏嘘不已。无怪乎开始他不肯说,这话一说,就算他没罪,以后也别想在南乐县抬头了。 秦大人问道,“为何你记得这么多相应的时辰?” 吴筹目光突然变得狠厉,厉声道,“这种伤及男子尊严的事就算想不记得也难,那柳佩珍身为妇道人家却不守廉耻,我愿娶她这二婚头,她却自己不要脸,竟去勾三搭四。仗着娘家有钱有势,开个铺子明着是卖货,其实卖的是自己,贱丨人!” 他嘶声力竭,像是把这几年的不满全都喊了出来。堂上堂下悄然无声,连非议的人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忽然寂静中有人轻笑一声,满带嘲讽,惹得气上头来的吴筹循声而盯,“你笑什么!” 苏云开回以冷冷目光,语调沉冷,“大庭广众之下你将过错全都推给你已故的妻子,还屡出脏话,你是觉得自己有理?当初你娶柳佩珍,也知道她是再嫁女子,娘家有权势。成亲之后你也知道她跟别的男子有染,那时你就该说你来管铺子的生意,而不是继续让她抛头露面,可你没有,只是忍气吞声在家好吃懒做,你有什么脸面指责她?” 吴筹立刻没了话,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是心虚,可被人当面戳破,却觉得遭了奇耻大辱,“这与你何干!难道她水性杨花还有理了。” 明月见他反咬一口,恨不得给他一个巴掌,“既然你这么讨厌她,当初就不该娶她,娶了她就该尽到身为丈夫的责任,可你根本没有。她有错,你也有,谁都别想推个干净。如今她已经死了,曾经和你拜堂成亲,同床共枕的人死了,你非但没有一点怜悯,反而侮辱你死去的妻子,你难称大丈夫。” 公堂上几人口如枪,唇如剑,却吵得秦大人都忘了制止。他简直想给那两个年轻人喝彩了,虽然从尸检开始就觉得他们这一对年轻人讨厌极了,可这话却说进心坎里。 直到师爷先反应过来,示意他接着审案,秦大人才道,“公堂之上闲杂人等不许哗然,再吵闹就拖出去杖责二十大板。” 吴筹的自尊已几乎贴地,气势骤减,也没心思再为仵作被送进大牢而得意。 秦大人说道,“吴筹,你可知平日与柳氏交好的人中,还有何人?” 吴筹冷冷清清笑了笑,“多得去了……只是草民知道有一个人是常半夜来的。” “何人?” “那人在城南有间酒铺,忙的时候都在酒铺里吃住。他的妻子剽悍如虎,他向来惧怕,所以跟柳佩珍幽会时,为了掩人耳目,都是在半夜。昨日是元宵,他定是寻了借口留在酒铺过夜没有回去,所以他很有可能就是半夜来的那个人。” “他叫什么,家住何处?” 吴筹想了想,说道,“葛送,就住葛家村燕子巷第八户,铺子在城南,叫酒仙铺子。” &&&&& 白水领着捕头衙役前去城南抓人,但铺子没开,邻里说葛送已经回村了。而燕子巷离衙门来回也要一个时辰,因此明月决定回去洗个澡,吃个午饭,再去衙门。 她和苏云开一起出来,天色仍旧昏沉,满天乌云还未拨开,映得人面色也显阴沉。 苏云开见她抱了一把柳条跟来,忍不住说道,“秦大人第二?” 明月噗嗤一笑,听出他是在打趣秦大人,朗朗道,“才不是,是秦大人硬塞给我的,说让我好好消消晦气,不然等会不让我站旁边听审。哦,还有一半是你的。” 苏云开笑笑,也是无奈,“这秦大人……也是个老顽固。” “其实说起来也不能太怪他迷信,他如今都是五十岁的人了,半辈子都在小地方做小官,现在终于有升迁的机会,也难怪他害怕乱了官运。他要是真的昏庸到无可救药,其实早就将我俩乱棍打出去了。” 仔细一想好像也对,苏云开认同了大半。说着,明月已经给他匀了一半怀中物。 正是初春,柳条刚刚抽出嫩枝,翠绿如碧玉。折口处还有未干汁液,被她一股脑塞进怀里,汁液染裳,更脏了。他抿唇看着这大大咧咧的姑娘,她竟是浑然未觉。不知者无罪,他反倒不好意思说她了。 “对了,你住哪个客栈,等会我去找你,再给你带好吃的。” “蓬莱客栈。”苏云开答完,脚步蓦地一顿,眉头又拧,“你怎么知道我住的是客栈?难道我就不能是当地人?” “南乐县就这么点地方,我可没见过你。” “那我不能是恰好路过的?” “可你没带包袱。” 苏云开还要问,就见她嫣然一笑,笑如春花灿烂,俏媚无双,瞬时忘了反问。 “好了,等会见,我走了。” 姑娘说完,就抱着柳条离开了。柳条外垂,跟着她的步子一颤一颤地上下摆动,连她的背影都显得像一株刚从春风中苏醒的柳树,拂过心头。 ☆、第6章 古董铺子(六) 第六章古董铺子(六) 明月比苏云开预想的时间晚了,按照她风风火火如疾风的性子,他猜只要半个时辰就该到了,谁想至少晚了一半。 明月进了客栈就瞧见苏云开了,坐在大门正面,想看不见都难。 苏云开正在喝茶,门口的人进进出出,也一直没抬头。隐约察觉到有视线看来,便抬头看去。眼前姑娘的衣服已经成印彩对襟的半袖襦裙,披风拿在手上未披,看着觉得有些冷,但面颊红润,额有细汗,可见方才她是跑过来的,无怪乎不怕冷。苏云开想着,就拿了杯子斟茶。等她坐下,茶刚斟好,递给她问道,“怎么跑得气喘吁吁的。” 她一饮而尽,才道,“我去了一趟城南。” 苏云开稍想片刻,又问,“去葛送的酒仙铺子?” 明月莞尔道,“我就说你是个聪明人。” 小二见那桌可算是来了人,便过去问道,“公子等的人齐了么?那小的去上菜。” 明月意外道,“你还没吃呀?” “等你。”向来以君子之礼待人的苏云开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话,却没留意明月微顿随即一笑的模样,“上菜吧。”他又问,“时间来得及么?” 明月指了指后头宽敞的街道,“那葛家村在城外,而这条路是进城的必经之路。白哥哥押人去衙门,肯定要从这过去的。” 苏云开恍然,果然有个当地人在,事儿会省下很多,“你跟那白捕头很熟络?” “对呀,我总是跟着爷爷往衙门跑,白哥哥三年前从邻州来这做捕快,一来二去就熟了。”提及白水,明月便眉眼有笑,“别看他总是板着脸的样子,但他做事可认真拼命了,衙门上下爷爷最喜欢的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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