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冒青烟。 元祈愁得搓了搓脸,“我那侄子呢?” “昨夜去谢太尉家一宿未归,今儿一早出城了,看样子,是去找园子里的太上皇了。” 元祈更愁了,“这不是什么上天警示吧?” 大太监欲言又止,小心端了茶伺候着,“要不,找个大师看看?” 元祈双手还按在脸上,闻言拿眼睛睨了一眼跟了自己许久的太监,“你以为我是我大哥?信那些乱七八糟的邪乎东西?” “可是……那位回来,不就代表,这玄乎的事儿,是真的?”那太监躬着腰小声道。 元祈撑在书桌上的手一僵,接着慢慢移开,深深看了一眼那太监,“你说的……倒也有理。” 城外,一辆马车内,元烨继续把自己摊成鼠饼,林渡和危止把整个京城各处扫了一遍确认没有了任何灵界修士的手笔,这会儿神识疲惫昏昏欲睡,唯有倪瑾萱一路睁着大眼睛看路边的风景。 马车内难得地清静了一会儿,但也只有一会儿。 凡俗界的东西落在倪瑾萱眼底,什么都是稀奇的,就是那拉货的驴车她都觉得新奇,没一会儿终于坐不住了,扯了扯一摊鼠饼的袖子,“诶,那个拉车的是什么兽?” “骡子。”元烨偏头看了一眼,又补充了一句,“不好吃的。” 昏昏欲睡的林渡听到了这么一句:……要命。 倪瑾萱哦了一声,又问,“你坐过吗?” 元烨回道,“没有,我是皇子。” 倪瑾萱疑惑,“你说皇室的人在凡俗界地位很好,几乎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居然没有坐过骡车吗?” 元烨:…… 他想了想,“骡车不稳也不是什么精贵东西。” “骡车有什么不好的,马车看风景还要把帘子掀起来,马车里可闷啦!香味熏得人脑子昏,”倪瑾萱小声道,“我觉得骡车就很好。” 元烨叹了一口气,“是啊,骡车多好,自在,回来路上咱们就整个骡子。” 他心情并不好,这会儿也懒怠装样,等到了地方,自己从马车内出来,看着那园子之中的重重守卫,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权力地位转换倒置,曾经压得所有臣子抬不起头的人老了,被无数双眼睛盯死在这“颐养天年”的园子里,曾经小心翼翼热衷于种田对农事常识侃侃而谈的人也成了那个将旁人压得无法喘息的圣人。 元烨一步步走向太上皇所在的暖阁,却意外在路上远远就瞧见了个颤巍巍要人搀扶的老人,他一脚顿住了。 那人头发已经花白,没有戴帽,背脊佝偻,已有老态龙钟之相。 元烨站在原地,忽然觉得今天的太阳有些晃眼睛。 老皇帝还没注意,身旁的太监却远远见了个龙章凤姿的矜贵人物,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瞧着也都是脱俗的。 年轻的太监看了一会儿,忽然喊了起来,“是,是宣王殿下回来了!” 元烨听见这一嗓子,目光这才移到了那小太监身上。 脸熟,但不是从前跟着老皇帝的,反倒是从前成王府上的。 从前伺候老皇帝的人已经都没了。 他抬脚走向自己的生父,“父皇。” 老皇帝看了一会儿元烨,“小五,你怎么回来了?” 元烨定定看着老皇帝,“师父让我回来断尘缘,国师六根不净,与邪魔为伍,师门顺道来抓捕归案,斩除邪祟。” 老皇帝本就灰败的脸色更加灰败了,“小五,你这是……” “您是凡人,大约听不明白,意思是,国师用的是邪法,是有违天道的邪法。”元烨看了一眼那个太监,“不过如今已经都处置了,您,大可放心。” 老皇帝身形一颤,面色阴沉,当即发作道,“混账东西,出去了一趟,见到父皇也不行礼问候了吗?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 “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元烨含笑,“这是儿子上学时为数不多记住的东西。” “如今仙凡有别,道门规矩,众生平等,我师侄无须跪,更何况,他因你之故,本源受损,还不知道要养多少时间才能恢复。” 林渡忽然从后头走了上来,“难不成,国师之流进你们祖坟施术,你毫不知情?” 那老皇帝被这贸然插话的人弄得愈发不虞,刚要怒骂,却对上了一双漆黑如深渊的眼睛,那女子一身道士打扮,垂眸俯视着佝偻的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愠怒,只含着讥诮的笑,却让人一瞬间如坠冰窟。 “我自是知情!这都是为了国运!什么天道,天人合一,皇帝就是天!” “你是皇子,皇子生来就是要为国家奉献的,你受万民供养,就是舍掉性命都是应该的!不光是我,你那二叔!整个朝堂都不会觉得国师此举有错!” 林渡冷笑了一声,“是啊,为了国运,牺牲一个皇子,再牺牲点黎民百姓的血肉,没什么大不了的。” 元烨忍了忍,跟着冷笑出声,“您放不下的,要我豁出性命拯救的,是黎民百姓,还是你的皇位!” “看懂了吗?这就是凡俗界的封建王朝的本质,剥削资源,集中到一个中心,腐化是必然。”她轻声细语地给两个师侄传音,“不要困于腐朽和陈旧,不变的东西很少,所有东西都在向前走。”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可这世间规则,总会不断地拨乱反正。” 皇帝看着眼前的元烨,终于还是强压下内心的暴虐,“小五,小五,你来看父皇,父皇很高兴,一起去跟我吃茶,我让人给你做,你最喜欢的羊肝毕罗好不好?” 倪瑾萱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元烨抿了抿唇,小师叔已经问到了答案,心中那点虚浮的奢望彻底泯灭,他拱了拱手,“我来最后见您一面,不吃凡食已久,就不去吃茶了,您保重。” 元烨转身就走,老皇帝在后头喊道,“你不要见你母妃了吗?” 青年依旧没有回头,大步流星,很快就走出了好一段距离。 倪瑾萱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元烨,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羊肝,我记得我们去吃锅子,你说过,羊肉也就下锅子好吃了?” “嗯。”元烨走得很快,“他向来记不得我喜欢吃什么,我爱唱戏,又不爱读书,是最不受宠的,喊我回去也不过是为了私下说我二叔的坏话,让我夺回正统皇位罢了。” “那……他说的那个羊肝毕罗好吃吗?”倪瑾萱小心翼翼问道,“他能用这个留你,应该很好吃吧?” 元烨听到这里才放慢了脚步,脸上还带着憋闷,嘴角却翘了起来,“难吃,老人家才喜欢那种东西,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林渡想到了车上的对话,“要不吃驴肉火烧吧?” “坐着骡车去吃驴肉火烧?”元烨跟上了林渡的思维。 两人对视了一眼,嘿嘿一笑。 对劲了。 危止一路沉默,直到元烨当真只是提笔让人写了一封书带给皇帝,自己就真抛下了马车,带着几人去买骡子,才露出了些许匪夷所思的表情。 无上宗的画风……是不是不太对劲? 直到坐上骡车,一直是背景板的佛子终于绷不住了。 “你被皇室当做天生就该牺牲的棋子,不生气?” “生气啊。”元烨笨手笨脚架着骡车,天仙似的三人坐在木板车上,格格不入,但浑然自在。 “但我已经将灵力奉献了好多年,也算将皇室给我的还清了,如今身上的龙气也没了,以后我就只是无上宗的元烨,不是大周王室的元烨。” “我最头疼那些负担和责任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撒手不管!我修我的逍遥道。” 这世界上许多困住人的万重枷锁,或许都不是真实的枷锁。 林渡总结陈词,“只要没有道德,就不会被绑架。” 危止:……无上宗新一代真的养歪了,还是自己给自己养歪了。 第199章 因为太过正常而显得格格不入 黄土小道上,一辆骡车宛若脱缰的野马,比那没有拉车的大马跑得还要快,一路那尘烟滚滚,黄土漫天,混合着那拖着的木板车不堪重负恨不得腾空起飞吱呀怪叫,路过的人险些以为见了鬼拉车。 “你能不能让骡子慢点!我的驴肉火烧的驴肉都被颠散了!”林渡眼含热泪,捏紧了火烧。 好不容易吃口火烧都不安生。 “我也不想的啊!”元烨将手中的已经只剩下火烧没有驴肉的驴肉火烧叼在嘴里,用力拉紧了缰绳,“是小师叔你说的这骡子怎么慢吞吞的,要不咱们给骡子喂颗天无师姐的灵丹试试的!” 林渡叹了一口气,“我哪知道二师侄的兽药这么厉害。” 等那骡子一路颠出去二十里路,这才终于停止了狂奔。 林渡将最后一口火烧塞进肚子里,在危止狐疑的眼神中,解释道,“喝过释莲花蜜了,养胃。” 危止眼神微闪,“确实养胃。” 那可是佛门里也少有的好东西。 林渡吃得很开心,凡俗界也有凡俗界食物的妙处。 “小师叔该喝药了!”倪瑾萱喊道。 这句话如同林渡魔咒,一天响四次,次次让林渡恨不得装聋。 “前面就是金梁城了,咱们进去歇一晚上?咱们如今无法修炼,还是睡觉的好。”元烨问道。 林渡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元烨,“你还得早日回去养一养,等我办完事就带你回去。” “现在也不是不能养。”危止淡然取出一颗丹药,“治疗龙气反噬的,晚上服用之后记得找人护法,堆个聚灵阵吧。” 林渡偏头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大师真是什么都有呢。” “过奖,不比你这个青云榜第一。”危止已经换了一身简单的海青僧袍,戴着斗笠,像个普通的行脚僧,只是身量高挑些。 “元烨,咱们进城的路引拿了吗?”林渡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这才想起来这一桩大事。 “谢聿帮我办好了。”元烨揣着东西,“就今儿早上走的时候拿给我的。” “真不打算回去了?”林渡又看了他一眼。 “嗯,没必要。”元烨看着那路引,“我让仆从给二叔带信了,就说我尘缘已断,不再是皇家人,请他将我从皇室玉牒除名。” 一行人进了城,四个光鲜亮丽的人加一个简朴驴车的设备实在有些诡异,一路惹得不少人行了好长时间的注目礼。 元烨毫无自觉,“啊,咱们是不是该遮一遮脸,要不怎么会这么多人都看我们。” 林渡:…… “冒昧一问,咱们坐的这个骡车,真的是坐人的吗?” 元烨沉吟片刻,“所以……” 一摊贩转头小声跟旁边人议论,“哪儿来这么一群奇人,难不成是戏班子遭打劫了?要不这衣着光鲜的坐板车?” 耳力极好的几位修士:…… 林渡苦中作乐,拍了拍元烨的肩膀,“至少你实现了小时候的梦想。” 元烨:?好有道理。 于是金梁城中的一家客栈内,就迎来了遭了劫的戏班子四人住了进去。 林渡对品尝凡间的食品兴致勃勃,如同偷偷背着大人在校门口对面吃垃圾食品的小孩儿,出了房间就带着人直奔东市街头。 “少吃点。”危止第五次提醒。 林渡将自己的视线从酒蟹的摊面上强行拔出来,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你不是已经达到目的了,怎么还不回去?” 危止闻言闲闲拦住了想要顺着林渡的视线给钱买东西的元烨,“怕元烨身体出事,何况要是我不在,谁敢拦你乱吃?” 林渡叹了一口气,接过了瑾萱递给她的炙焦金花饼,“你知不知道我脑子动得很快,大量动脑的人要是不吃得多些,会饿昏过去的。” “现在事情都已经解决,你还在想什么?”危止毫无防备地踏入了林渡的陷阱。 “多得很啊,比如……你身上的秘密,本来是不想知道的,可惜你泄露的点太多了,”林渡笑了笑,“龙气反噬的丹药,被偷走的龙鳞和龙血,我控制不住我的脑子呀。” 危止:……看来脑子是真的动得快,早挖好了坑等他往下跳了。 就在两人对峙之时,人潮来往,倪瑾萱被结结实实撞了一下,下意识灵气护体,那人被生生弹了出去。 四人齐刷刷回头,那人重重飞到了地上,成了个四脚朝天的王八,手上还攥着倪瑾萱腰间的储物袋。 林渡:…… 她要怎么解释人间其实很险恶,不是绝对的实力压制可以解决的。 甚至这一趟还真见了个无药可救的恋爱脑,舍弃轮回抛下一切,只为了一个人。 这她要怎么教!!! 林渡叹了一口气,走到了那人面前,“兄弟,你偷了我家孩子的钱袋。” 那人凶神恶煞地爬坐起来,顺手护住了豁出去一个屁股蹲儿才拿到的储物袋,“你凭什么说这是你家的?这就是我的!” 他一面说一面看向那边的小丫头,穿得简直就像是京城宫里贵族般华丽,一看就涉世未深,脸皮也薄。 想他在这条街偷了无数的钱袋都不曾失手,今日这怎么就被莫名其妙撞到地上去了。 倪瑾萱刚发现自己储物袋没了,顿时也跑了上来,“这就是我的呀!你这人刚刚故意靠近我就是为了偷东西!” 元烨也走上来帮忙,“这钱袋是粉色绣花的,什么正经男人用粉色!” “哎哟,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好含血喷人呢?这是我相好送我的!怎么,难不成你这小丫头是我的相好?” 倪瑾萱听完气得脸色都红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元烨气得就要去喊官差,谁知被林渡拉住了,眼看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她开口,“你有办法证明这个钱袋是你的吗?” 那人冷笑,“我自己的凭什么要证明?” “那你打开这个钱袋,只要你能打得开,就能证明是你的。” 林渡含笑搂过瑾萱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 “切,这有什么难的。”那人说着就要打开,却发觉怎么也打不开,甚至急得想要用力撕扯,也没扯开。 “这他娘……邪了门了。” “看到了吗?不是你的东西,是打不开的。”林渡淡淡说着,“你信不信这东西还会自己回到它主人手上?” 那人瞪大了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定然是出门撞邪了。 林渡伸手勾了勾,那储物袋果真慢慢浮起,接着回到了倪瑾萱伸出的手心。 周围的百姓都看呆了,眼看人越聚越多,都传言这是有了什么奇异之兆。 林渡忽然抱拳道,“在下是戏班的,自京城归来却不幸丢了戏班大件儿,今儿给诸位变个戏法啊,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也叫我们好赚些路钱回家。”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变戏法啊,那就合理了。 “这出戏法就叫……不该你得的钱,就是长了腿儿的都会跑掉。”林渡笑吟吟地看着吓得冷汗涔涔接着转头拔腿就跑的人,转头拍了拍元烨,“来都来了,拉个二胡变个戏法,攒攒钱吧,咱们出门没带铜钱,买个吃的都找不开。” 元烨还真就笑嘻嘻拿着奚琴坐下了,一时花瓣纷纷,乐曲悠扬。 青年人拉着欢快地曲调,林渡顺手让自家小姑娘表演了一场徒手劈砖,观众反响十分热烈,铜板哗啦啦地砸向地上的铁盆,三人攒了一盆铜板,赶在衙门来人之前退了场。 早在一开始就默默把自己塞进人堆里的佛子:我常常因为太过正常而显得和他们格格不入。 林渡走出人群一段距离之后垂下了眼眸,“甩掉了,元烨,方才一直跟踪我们的是什么人?” “不确定,应当不是谢聿或者朝中的人。”元烨烦躁地沉默了片刻,“估计是看我们身上衣服太好了,想要抢劫?” 林渡啧了一声,“回头换几身简单的衣服吧,和人动手起来更麻烦,又不能抹去记忆。” “我可以。”危止说道。 林渡:…… “那你不早说?”林渡瞪大了眼睛。 危止叹气,“你没问啊……” 林渡悟了,这是报复,一定是报复。 第200章 还得是林渡啊,关注点就是与众不同 是夜,弦月高悬。 正在护法的林渡确认元烨能正常修炼之后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堆成了一座小堡垒的灵石,眉头也没有动一下。 另一侧危止无声拨动地佛珠,眉目清正得有些像是静默地山石。 林渡站起身打算出门研究研究夜市,危止也跟着睁开了眼睛。 两人对上视线,林渡做贼心虚,传音问道,“干什么?” “去哪儿?” …… “饿了,夜宵。”林渡对上他平静却带有威压的目光,理不直气也壮。 “子时了。” “大周夜市之后就有早市,反正总有吃的,大晚上,吃碗小馄饨才舒坦。” 危止友情提醒她,“你今天吃了至少七八顿了,消停点吧。” 林渡叹了一口气,憋闷地坐下来。 没一会儿,危止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里,“我对元烨没有坏心思。” “因为他和幼时的我一样,只不过他有的选,我没的选。” 林渡坐在原处,垂眸一言不发。 男子轻缓的声音流淌在林渡的神识内。 “我是婆娑国最后一个皇子,那时婆娑国发现皇室龙气衰微即将破灭,为了延续皇室,大巫说,国是否能延续的关键在我这个尚未出世的婴儿身上,于是他们用秘法强行把真龙本源内丹融入了我的体内,你可以说,我本来就是龙。” “但我生来是他们最讨厌的佛骨。” 林渡终于有了些动静,倒是没有超出她的预料,她转过头,“肉体凡胎,融入真龙内丹?你身子骨还康健着真是个奇迹。” 难怪后面他非要抓一条蛟龙炼化,原来是为了压制真龙内丹对肉身的侵蚀。 “确实是奇迹。”危止眉眼含笑,“所以缓解龙气反噬的丹药,虽说现在不用吃了,总还有剩余一些,给元烨不过是顺带。” 林渡问出了个关键的问题,“药效还在吗?应该好多年了吧?距离你炼化那条蛟龙的肉身,也有一两百年了?” 危止:……还得是林渡啊,关注点就是与众不同。 “你放心,药效还在。”危止看了元烨一眼,“龙气反噬还挺疼的,这小子一直撑着没说,也算坚强。” 林渡若有所思,危止现在应当还是没有彻底消化那个内丹,那种东西在一个小孩体内,大约不是什么宝藏,是随时能夺命的东西。 书中记载,真龙内丹低修为的人拿都拿不得,触摸会直接被灼伤,高阶修士要是强行炼化,基本上都会被暴虐的力量直接吞噬爆体而亡。 危止能活这么大,实在是了不起。 “那你……为什么败坏佛门?” 林渡原以为危止是皇室遗孤,该恨佛门的。 “……”危止发现什么东西给林渡透一个头,就会没完没了。 他转过头,“今日你们三人不过衣着光鲜了些,都有人盯上,何况小儿抱金于闹市。” “有时候事情比你想的更复杂。”危止顿了顿,“但其中的复杂,不是你需要了解的。” “我今日告诉你这些,不过是想告诉你,对我无需太多防备。” 世人说他离经叛道,狂妄妖孽,不佛不妖,都无所谓,他没得选。 有的人,大概生来就会背负上一辈的罪孽和重责。 只是…… 他看向元烨,“你的师侄,很幸运。” “无上宗风水好。”林渡随口胡扯。 “的确。”危止含笑。 “若你发作之时要冰,”林渡顿了顿,“我再给你掰点?算元烨的丹药费。” 万年灵韵的寒冰不好找,与压制龙气反噬的丹药也更是世间独一份。 林渡的确热衷于坑人,但对于好心人,还是要客气客气的。 危止狐疑地看着她,什么叫……掰点? // 一行四人没有在金梁久留,一路往东南去了,一路皆以被打劫了的戏班子之名,买吃的也只用铜钱,再没有了盯着的人。 江南更是富庶之地,林渡一头扎进那些飘香小巷子里,吃得眼泪汪汪。 元烨口重,对江南菜并不热衷,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小师叔在这里的时候,比原先那样懒洋洋不在乎的样子,多了些贪看的意味。 “人人都道江南好啊。” 林渡说着,仰头灌下一杯酒,面色如初,走入了夏日的江南里。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小孩子的喧闹声,“哎哟,这不是江家的小病秧子吗?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诶,病秧子,你成日足不出户的,倒像是个大家闺秀,可惜了啧啧啧……” “手上拿的什么!诶,给我吧你!” “想要?有本事自己拿啊?跳起来拿啊!” “哎哟,不会跳一跳就犯病了吧?” 林渡忽然转过身,径直走向那群熊孩子,当中一个块头最大的正高高举着一本册子,而那个小孩儿口中的“病秧子”似乎因为天生不足,生得孱弱矮小,此刻急得正要哭了。 就在那大块头耀武扬威的时候,冷不丁手中的东西被夺走,他疑惑地回头,嘴里不干不净,“谁啊,多管闲事的……” 那人一身青衣,虽是女子,却并非大周朝的女子打扮,反倒像是个道士,身量极高,不带任何表情的苍白面孔,轻轻松松将那书卷举高了,语调讥诮,“想要?有本事自己拿啊?跳起来拿啊?” 那大块头恨恨地蹦高了几下,始终没能拿到,恨恨地用头向这个莫名其妙的大人身上撞去,谁知那人竟诡异地向左极快地一闪,小孩儿闷头一冲,重重栽倒在地,哭得惊天动地。 林渡收回手,看着面前的小孩儿,分明该是八岁的骨龄,可人格外瘦弱,说是五六岁也有人信,黄瘦干枯,小小的,几乎能看到那手上的青筋。 “给,没事吧。”林渡开口。 那小孩儿怔怔地接了过来,接着赶紧双手行了个在大周极罕见的道礼,“小子江扬,多谢道长。” 林渡托他起来,“寻常人都不知道怎么行道礼,你怎么知道?家里人是道士?” 江扬摇了摇头,“是我阿娘为我求医的时候拜见过道观的师傅,所以才知道。” 林渡看着他身上的衣料,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却也是小康,还好。 忽然一侧有小孩儿飞跑出来,小姑娘一边跑一边喊,“诶!你们是不是又欺负江扬了!我在院子里都听见了!不许欺负人!回头就告诉你们爹娘!” 小孩儿纤弱的眉眼就笑了起来,带了点光。 第201章 虽然不理解,但决定尊重 江家是商贾人家,做纸张生意,林渡留了那两个聒噪的师侄在酒楼当中,自己借口是云游道士,通晓一点医术,让江扬带她去家里一探究竟。 小孩儿到底好骗,真就乖巧带着人回家了。 “方才看你,手上拿的是个话本儿?” “是《列仙传》……” 那小孩儿像是做错事了一样,又莫名不敢欺瞒这个人。 林渡扫了一眼,淡笑,“怎么做贼一样,爱看这个又不丢人。” “道长,这世界上真的有仙人吗?靠服用水玉、云母、丹砂就能成仙吗?如果不能成仙,能不能治好我的病啊,我阿爹阿娘为了我的病,总是四处求医,耗费了好多钱,我是家中的长子,却不能为家里出一份力……” 似乎是看出了林渡对他的一点纵容,那小孩儿一面走一面絮絮叨叨说了起来。 林渡:……吃这种东西,能不能飞升不知道,但会死人。 她酝酿了一下言辞,“话本儿里的,也不是很真,仙人也要吃饭的。” 前世的陶显虽然抠抠搜搜连吃个米粉都能心痛一会儿,辟谷丹都用最普通吃不死的,但的的确确也是要吃饭的。 危止不知何时跟在了她的身后,传音给她,“这就是你一直说要找的那人的转世?” 林渡应了一声,“咱们一僧一道的,上门当神棍是不是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危止毫无自觉。 林渡犹豫了一下,“年纪太轻?长得太好看?没有说服力?” 危止偏头看了一眼,“红颜枯骨,都是皮囊。你说怎么才有说服力?” 林渡开始胡咧咧,“我之前看过话本儿,人家话本里在天上时写一僧一道,骨骼不俗,丰神迥异。” “可到了凡间之后,就变成了,癞头跣脚的僧人,和跛足蓬头的道士,疯疯癫癫,很有可信度。” 危止:……那凡间人的可信度建立还真有点奇妙。 “你要非变成那样,也不是不可以。”危止虽然不理解,但决定尊重,“幻术的话,也不是不行,凡人应该看不出来。” 林渡想了一下,有点不能忍受自己变成跛足蓬头的道士,“算了,就这样吧,再说我都这样出现了,也不好改,我是神仙,我说了算,要改你改。” 危止:……变得真快啊。 “你不改那我也不改。” 江家就在旁边胡同里头,并没有多远。 那小姑娘已经跑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在门边上探出一颗头,盯着他们的背影,似乎打算一有不对,就赶紧去搬救兵。 林渡是修士,很难不注意到有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忍不住逗小孩儿,“那小姑娘好像很紧张你。” 江扬闻言声音一下弱了下来,“男子汉大丈夫,都是我太弱了……” “不过,等我长大了,一定可以保护她!” 林渡闻言垂眸一笑,“挺好,有志气,怎么着,定亲了?” “才……才没有!”江扬说着又小声委屈道,“彩礼很高的,我要慢慢攒,不能委屈了她。” 林渡:……合着两辈子这人都困于攒老婆本了是吧。 林渡和危止实在年轻,容貌又耀目,主动上门也的确怪异,但江家人早已病急乱投医,就算是个假的又如何,多少得试试。 城内最好的大夫说,这孩子大约熬不过九岁。 林渡被人家母亲请进了屋内,装模作样把了一会脉,实则只是用神识探了探。 的确是陶显的转世,神魂衰弱有残缺,要养好只怕还要几个轮回。 林渡低垂着眉眼,安静坐在堂屋之前,初夏的阳光倾泻而入,青袍道士半面落在日光之下,白璧无瑕,无端神性。 端着茶水进来的妇人一眼见着这一幕,心头一跳。 虽然神仙看着年纪小,但实在长得好看,看着突然就可靠起来了。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不怕大夫笑嘻嘻,就怕大夫眉眼低,这怎么看怎么不妙啊。 于是妇人端了茶,小声问道,“大夫,我们小花还有救吗?” 林渡刚松开手,听到这句话一时没绷住,“小……花?” “对,之前都说我家哥儿命薄,得取个贱名儿才好养活。” 林渡恍惚间想到前世陶显那张老实人的脸,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努力憋住了笑容,“这孩子有的治,你放心。” 她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修补神魂的丹药,“是神魂与躯体并不相合,所以不稳,每七日一丸,直接吞服,四十九日后,补神养魂,自然能好,小花服用之后,可保长命百岁,与常人无异。” “记得……小心噎到。”林渡友好地提醒,十分有做好事不留名的高人风范,“好了,事情已了,在下就告辞了。” 危止觉得林渡提醒得有些敷衍,刚要再补充两句,就看见那小孩儿一口吞下丹药,噎得白眼直翻,差点厥过去。 “小花,小花你没事吧小花!” 妇人急忙给孩子拍背顺气,一晃眼的工夫,那两个人竟凭空在院子里消失了。 危止:……还得是林渡啊,真有生活经验。 “不是不打算装神弄鬼吗?”危止没搞明白林渡为什么突然就走了,“难不成看见故人如此境地伤情。” “不是……我怕我忍不住笑出声。”林渡叹了一口气,“走吧,回去拿钱,找个合适的时机送过去,骗完他们就走,也差不多了。” 危止心中了然,他就知道。 “你打算怎么合情合理地给他们送钱?他们家看着不是收天降横财的人。” 林渡歪着头想了想,“就……买点小东西吧。” 于是江家的铺子喜提江东纸清仓大处理。 林渡未来二十年的草稿纸和练习纸就有了。 这还不够,林渡又带着元烨从皇帝那里拿到的钱重新去了趟江家,只说是回访。 不过七日,那小孩儿的脸色已经带上了红晕,看着健康多了。 林渡于月下装模作样地解释,“我功德已满,正待飞升,小花是我成就功德的最后一个人,如今俗世黄白之物已对我无用,就赠予你吧。” 语毕不等人说话,丢下钱财就当着小孩儿的面月夜飞升了。 躲在云层里啃烧鸡的林渡不知道,日后这江扬写出一本《功德仙》,当中描写,仙人游历天下,治病救人,积攒功德后月夜飞升。 当中的仙人不光不辟谷,还热爱吃饭,尤其最爱吃米线,被文人大骂仙人必不可能是这样的!都是这个江扬娶了同个胡同里米线铺子的女儿,给自己家脸上贴金呢! 但这些也不妨碍米线铺生意红火,蒸蒸日上。 仙人都爱吃,他们多吃点,是不是也能成仙? 第202章 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 四人一路从北往南,被人以为是冤大头狠狠宰过,被山林劫匪抢劫过,因为长得好看被人调戏过,因为卖艺被官差驱赶过,骡子也在夜晚莫名其妙被人偷走了…… 一路磕磕绊绊,总算也达成了林渡带倪瑾萱看人间的目的。 他们听过茶楼里书生侃侃而谈,夜市小摊上的谈笑和忧虑;见过十里红妆,一路撒过的喜饼,见过金榜题名痛哭流涕的举人,见过富商互相攀比举办的各样流水席。 更见过荒郊野地里蜷缩在破道观被冻死的流民,见过成堆凶悍的乞丐,见过被一袋米粮卖进花楼里纤瘦伶仃的小姑娘,见过随便被溺死的婴儿,见过交不上赋税的农民,也见过被强占土地的佃户,见过夫君战死之后哭泣的新嫁娘,还有被抛弃后独立经商的女户。 直到听闻当朝太尉急病而亡,被追封为异姓王,听闻太上皇崩逝,圣上忽然开始大肆招募天下奇人异士,服用丹药,意图续命。 先前发行的交子越发贬值,货币越发混乱,他们也渐渐不再有充足的吃喝住宿余钱。 元烨和谢聿的离去,好像让大周重新回到了最初的命定轨道。 “我们还是回去吧。”元烨这日站在张贴招募奇人异士的皇榜前,看了许久,终于说出来这句话。 林渡那会儿正在琢磨今天去瓦舍里卖艺要不要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回了一句,“好。” 等反应过来是谁提的时候,林渡这才意外地看向了元烨。 “想开了?” “想开了。”元烨笑了笑,“我们该回家了。” 灵舟疾行一夜,没入充满灵气的大海之中,林渡深呼吸了一口气,“活过来了。” 这一年,林渡鬓发上已经又出现了一道白霜。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接着从灵舟上飞跃至空中,抬手开始加固封印。 危止好整以暇地看着林渡的结印手势,发觉还真是临湍手把手教的。 一道又一道泛着金光的法印融入了眼前的一道横宽阔海面的透明的屏障,终于,林渡结印结束。 海面无风自动,巨浪滔天,几乎要高高接到天上去,船上的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林渡俯冲之下,接着催动灵舟,逃也似的往前冲去。 “傻愣着什么!赶紧跑啊!这巨浪打下来你们都要喂鱼!” 林渡往灵舟的内部又塞了几块上品灵石,直接飞到了空中,一个加速,灵舟几乎快成了一道灵光。 船上的两个师侄被这个加速颠得差点翻下船,恍惚间询问,“小师叔?你加固封印是不是加固错了?” “没错啊,但是我师伯没告诉我加固完会有巨浪啊。” 林渡一路乘风破浪,以比平常快了一倍有余的速度回了宗门,完全把竹筏上的人忘了。 等回过神来,倪瑾萱才问了一句,“小师叔,大师是不是不见了?” 林渡:……不是很重要,给忘了。 她抹了一把脸,“大师应该,跑得比我们快,问题不大。” 虽说佛道不同门,他们的修炼境界也不一样,但到危止那个程度的,瞬移不是什么问题,更何况就算他不跑,进海里也能吓死一帮海族。 倪瑾萱哦了一声,又问,“小师叔,你刚刚用了那么多灵力,到一年了吗?” 林渡:…… 林渡抬头看天,“我不知道啊。” 姜良不过是怕大量的灵力冲击心脉会造成二次伤害,但慢慢来,应当是没有事的。 至少她只是胸口有点痛,问题不是很大。 林渡拍了拍元烨的肩膀,“没关系的,跟师叔一起回去吃药吧。” 三人回到宗门之后已经快到傍晚,晚霞将连绵青山罩上了金边。 他们回去得突然,无人迎接。 但不妨碍林渡刚刚进了主峰殿内给凤朝汇报的时候,二师兄三师兄和五师兄就带着人冲了进来。 “小师叔,你走的时候带的药液还有多少,拿出来看看?” 林渡在夏天无的死亡凝视之下,开始往外掏药瓶。 “不要一个一个拿,直接都拿出来,一息之内,包括空瓶。” “我真的按时吃药了!瑾萱盯着呢!” 林渡委屈,林渡气急,林渡大声嚷嚷。 然后被夏天无一眼看出来,“你出去了二百九十五天,这里还有七十四个不是空瓶,一天一瓶,一瓶分三次喝,小师叔,你有十二顿没喝……” 林渡:…… 林渡心虚,“我说那是因为忙着办事时间过了你信吗?” 夏天无抱着胳膊,目光犀利,并不言语,但意味鲜明——不信。 林渡绝望。 姜良站在殿外,咳嗽了一声,意思更鲜明——过来把脉。 死道友不死贫道,林渡一把把元烨送到了姜良身边。 今天她就要膳堂三个人排排坐一起喝药! “本源受损,经脉微滞,但龙气反噬倒是已经基本好全了,本源损伤很多,日后受伤可能恢复得会慢一点,小心别受重伤。你已经触碰到了境界壁垒?但最好服用刚成熟的墨霜玄花,弥补本源不足顺便也能冲开经脉,之后再行闭关结丹,不然恐生变故。” 姜良在说病情的时候口若悬河,是最靠谱不过的。 “要新鲜的。” 无上宗内库那确实没有什么新鲜的。 林渡莫名觉得这什么花有点耳熟,果不其然,系统跳出来了。 林渡眉梢一挑,“巫曦还活着呐?补足了身体吗?两个月之后还能去抢那花?” 林渡欲言又止,“哟,你怎么不指教我方法了?要是我去抢那花,可没有巫曦和白月光的戏份了。” 系统开摆。 “不是,那好歹,我的剧情点奖励?” 林渡:……后面的也不是
相关推荐:
认输(ABO)
学姊,你真的很闹事(gl)
玩笑(H)
实习小护士
流萤
带着儿子嫁豪门
交易情爱(H)
假戏真做后他火葬场了
召唤之绝世帝王
福尔摩斯在霍格沃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