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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听着晏青侃侃而谈操作用法,一面点头。 两人在田地里看好,开始商量起价格和进货量。 任真拉着丘思恨铁不成钢,“怎么都在谈生意呢?师兄也不说点别的?” 丘思奇怪,“你做什么非要拉我看?” 任真挠头,“上回我还听见晏青师兄和元烨师兄抱怨,家里来信,有意介绍什么什么修真世家的女子,晏青师兄成日里和一堆中州老古董打交道,最烦催婚啦,一听有女子相邀,就说什么,宗内还忙,有辱斯文,跑了。” “但这个不一样!这可是师兄第一个主动带进宗门后山的姐姐,师兄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而且据说还是旧相识,还有还有,你看他,话本上都这么写,素日不苟言笑的男子唇边不经意间勾起一道弧度,目光跟着女子的身影,从未落下……” 丘思却觉得不对,“可是我觉得……这个笑很眼熟。” 非常眼熟。 上回那个归元宗的落魄师兄来宗门内还债,晏青师兄板着脸,收了钱转头,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弧度。 “走!我们去听听师兄到底在说什么!” 两人刚想追上去,砰的撞上一堵无形的风墙。 下一瞬间,师兄那熟悉的声音在她们耳边响起,“你们两个,窥探贵客,有辱斯文,礼仪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把这片田里头的虫子都捉了,不许用药和工具!” 任真一瞬间垮了脸,这活儿又累又磨人,就是故意惩罚她们的! 丘思叹了一口气,“你看,我爹早说了,咱们现在玩儿的把戏都是上面几个师兄师姐玩儿剩下的,连小师叔以前都要被掌门罚抄心经磨性子呢。” 任真字写得最差,闻言迅速低头,“那我还是捉虫吧。” 捉虫挺好的,至少不是抄书。 她写的字还不如虫子好看呢。 在殿内签完契书,晏青春风得意,这回和济世宗谈成了长期的生意,往后每年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这个家还得靠他。 “那我就先走了,回头请你喝酒。” “喝酒不用了,你也说酒伤身呐,多介绍点生意吧。”晏青送人出去。 “哦对了,”杜芍顿住脚,“此次一别,只怕要有许久不再相见了。” 晏青疑惑地看向她,女子眉眼清润,像堂前芍药,她微微一笑,“我同师父说了,往后这等宗门事务放一放,还是想去周游洞明界,去治病救人,这等采买之事,在宗内算油水极大的活计,人人艳羡,可我……” “你做得也很好,连我都,”晏青脱口而出,“差点就交底价了。” 他负责和别的宗门的应酬,应付那群老狐狸,今日都差点有些招架不住压价和盘算。 “不是这个,从前我母亲总教导我如何成为一个好妻子,如何操持家中事宜,所以这方面我还算得心应手。”杜芍顿了顿,“可我志不在此,我想要不计代价的救人,夏师姐同我说,林渡总会自渡,我不能彻底救治她的心疾,可世上有那么多疑难杂症,一人救不了,那还有许多人。” 晏青闻言了然,“济世救人,这是你的道,那不是更好?” 天大地大,人生不需要受限。 杜芍笑着点头,“我也是这样想,不过和无上宗的生意,我总要最后亲自来一趟,和你们说话,很好。” 晏青嗐了一声,“我们无上宗同你们也算当然亲厚啦!” 毕竟济世宗不会天天蹲在山下约架,两宗关系肯定好。 她看着晏青,青年俊朗温文,瞧着是很稳重端方的君子,“你没发现吗?你们身上都有林渡的影子。” 杜芍其实在很早之前见过晏青,他身上有世家子弟积年养出来的礼仪,待人接物周道,像是一棵板正的树,直到移栽在无上宗的土地上,才真接了地气,不会一味为了主干生长,而剪掉旁逸斜出的枝条,多了份活气儿。 晏青觉得自己这会儿缺个扇子,哗啦一开扇,那就更像了。 “不过我是没小师叔那本事了,只能理一理这些宗门琐事了。”他叹了一口气,毕竟宗门里,就他一个正常人。 杜芍也不管他想什么,只道,“济世救人是一条道,你的经世之才,难道就不是一条道?哪有高低之分,外人都知道晏青真人的威名,你们无上宗,哪个没有下山救世,当年那些轰轰烈烈的壮举,早有世人传唱。” 晏青只是摇头笑,“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一个普通人,轰轰烈烈的故事落幕,平平淡淡才是真。 “那你,就没有别的志向了?”两人走到宗门前。 晏青想了想,“也有些。” 他从前的志向,又何尝不是家中父母加诸自己的,比如进无上宗,比如修得大道,比如成为万中无一的翘楚人才。 可他其实,最早,想做个书写一切的看客。 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 两人就此作别,杜芍下山,晏青倏然喊住了她。 山石背后,忙碌了一天的任真悄悄探出了脑袋,身前是她费尽心思拉来当挡箭牌的元烨师兄。 “师兄,你说,他们都聊到人生志向了,那也算个知己吧?” 元烨抱着胳膊,直觉晏青这会儿说的话不会让任真这个被话本和戏曲荼毒的小孩儿满意,但热闹嘛,谁不喜欢看。 “那个,你们济世宗下个对接人是谁,之后我可不给这个价格了嗷。” 毕竟杜芍杀价还挺狠的,他心疼。 杜芍笑了笑,“回头让他们去钧定府寻您,我不会多话的。” 晏青放了心,“好嘞,祝你悬壶济世,光耀人间!” 杜芍挥手,有缘再会。 她才不是他人堂前芍药,是离离原上草,晚春芍药,春谢有夏来,就算春日凋零,她会带你走入繁盛的夏日,所以莫要惋惜,莫要害怕。[注1] 任真很失望,任真太失望了,“晏青师兄就这么放人走了?” 元烨抱着胳膊,回头睨他,“你以为?” “我以为会有一场荡气回肠的表白!离别的不舍!表明心意。”任真很认真,“话本儿上都这么写的,‘直到离别这一刻,他才发觉自己心中对她的不舍,又喊住了她……’” “少看点吧,脑子都看坏了,”元烨一把灵力封住了她的嘴,“再不走你又要挨罚。” “可是,晏青师兄看起来又错失一段缘分诶。” “大道之上,哪来的情情爱爱,道不同,能短暂相逢已经成就了彼此一段缘,人活一世间,何处不逍遥,何必困顿在一人一事上呢?”元烨拍拍任真的肩膀,“别逼我也罚你去砍竹子。” 任真丧了个脸,“我叫瑾萱师姐!你每年都给她做东西!做坏了才给我们玩,你嘴上说得好!实际上不还是绑在一件事上?” 元烨嘿了一声,扬起手,指向后山竹林,“我数十个数,你什么时候到那儿就砍几千根竹子。” 任真尖叫着窜了出去。 留元烨一个人原地抱着胳膊笑笑。 再逍遥的人,也有甘心停留的支点啊。 那不叫困顿,那叫归处。 晏青转过头,一眼锁定了元烨所在之处,“我就知道你带着孩子又在捣鬼。” 元烨走出来,摊开手,“他们都觉得你和杜芍有说法,就连掌门都有些怀疑。” 晏青摇头,“哪来那些事,她志在四方。” “得教教这孩子,这世上不是一男一女有接触就只有发展伴侣一种可能,小师叔写的话本还是没让她们警醒。这脑子不好,得掰过来,人是独立的,感情也不是必需的啊。” 他碎碎念着,后苍是真不靠谱,真不会教孩子啊。 晏青表示很担忧。 “那你呢?”元烨闲闲抻着胳膊。 “我嘛,志在桌上纸笔。”晏青掏出记事小本,豪情万丈,“我想好了,我要为小师叔和你们,都立传!让你们名留青史,而我,就是青史的执笔人!” 轰轰烈烈的故事收场,归于平静时,哪怕是故事中人,也会觉得寥落迷惘。 繁华散尽,路在何方? 路在脚下,志在心中,纸笔有限,意向无边。 在钧定府和宗门事务打转了许久的晏青,道心在今日与杜芍一遇,终于彻底有了突破。 谁说平凡之中不能缔造波澜壮阔呢。 人与人的缘分,哪怕短暂相逢,和鸣之时,亦成全了这段缘分的圆满。 多年以后,《洞明史·无上渡世篇》流传出来,被称为洞明界最伟大的纪传体史书,篆书人晏青,却是个刀器双修,叫人震撼。 在自序之中,晏青真人说,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读书人,成为洞明界最出名的自表谦辞。 有修士比试赢了,总忍不住说一句,“其实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读书人。” 河清海晏,青史留名,足够了。 ———— 注:芍药别名离草,在最早代表爱情,亦有药用,后来唐代以后,有了离草、将离的名字,代表了离别时候的不舍与惋惜,“立夏三朝看芍药”,芍药开于晚春,代表了春日的离去,但我取这个,还有一层,就是文中,夏的来临。 番外:前世无上宗——向前走 中州定九城,北地的冬季总是来得很早,可今岁却不一样,魔气涌动,将整个无上宗都染成一片湿黏的地狱。 凤朝原本还在盘算着一年的花销,能不能给孩子们凑足年例,再好好给他们做一桌大菜,可仔细想想,宗门内也就只剩下了晏青一个孩子,一桌菜,大约吃不完。 阎野引以为傲的护山大阵被魔族攻入的那一刻,凤朝就知道有了内鬼。 没有自己人的气息牵引,这大阵在洞明界几乎可以说无人能破。 倪瑾萱和戚祯逃走已经有许多日了,不会是心思纯良的瑾萱,只能是那个新弟子戚祯。 雎渊拎着长枪,满心满肺都是悔恨,“师姐,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这个时候算什么账!!”凤朝用灵力激活了法印,阻挡着进来的魔族,金光大绽,将一片魔族都横扫干净,就算是几个魔族长老都被逼得后退了一丈。 “你把孩子们带到禁地去。” “不行,有人刻意激活了禁地的封印,这个人对我们宗门肯定很熟,可是……可是戚祯怎么可能知道这个关窍。”苍离操着琴,声音紧涩。 “不可能,不可能,这禁地的封印宗内只有历任掌门和禁地里的长老知道。”凤朝分了神,法印被中平中击回,她连忙抬手抵挡。 “他大爷的!我跟他们拼了!我的徒弟我自己杀!”雎渊咬着牙,灵力滚沸迅疾,冲向天上。 一道鲜红的血眼在他们头顶张开,魔气卷成漩涡,天地倏然变色。 无上宗的修士同时一惊,这是…… “杀我?”一道轻慢的声音从上头传来,大手撕开空间,“好歹曾经也是同门,叫我好生伤心啊。” 来人一身鲜妍华丽的锦袍,上头坠着重重宝石,闪亮繁复,看得人眼睛疼。 苍离啧了一声,眼睛有点疼,“一头没审美的苍蝇。” 千屿自然听到了这句话,却也没发怒,他和这群人从一开始就审美不一致,好好的中州第一宗,里头的人居然天天在土里刨食,用盆吃饭,衣服都素得不行,一群守着宝山不用的抠搜穷鬼。 他抬手,揭下面具,世人都传,魔尊有足以杀人的美貌,可惜来无上宗叫他灰头土脸了许久。 “怎么火气这么大?” “果然是你!戚祯!”雎渊咬牙,“你这个畜生!” 和归手上拴着一条长长的铁索,凌厉瞧着眼前的魔族长老,淡淡道,“师兄说错了,说畜生都是抬举他了。” “嗤,一群不自量力的蝼蚁,早该有今天了。” “我徒弟呢!瑾萱呢!”雎渊没忘记瑾萱,哪怕她留下一封认错书叛走出宗,可他还在责怪自己没教好,让这个心思纯善的孩子被人拐骗走了。 都是戚祯的错。 “谁?瑾萱?”千屿认真想了想,“不知道,我回去的路上顺手给扔万魔窟了,大概,早就被啃得一点不剩了吧,怎么了?” 雎渊闻言如同当头一棒,浑身都发凉,“你!!!” 倪瑾萱能为了他叛宗,是当真喜欢他。 雎渊五内俱焚,目眦欲裂,冲向了千屿,“我杀了你!!” 砰! 那道宝蓝身影刚刚冲上去就如流星般下坠,又被诡异地卷入了血红的眼中。 “不堪一击。”千屿森森笑了起来,看向了下一个目标。 “师弟!!”苍离气急,抬手祭出玉笛,试图将雎渊的魂魄勾回。 乐声在猩红昏黑的天地里响起,裂石穿云,光亮的灵力直冲上天,婉转迂回,却怎么也没能将人的魂魄勾回。 他心凉了一半,苦笑一声,祭出灵筝来。 琴声铮铮,竟似金声玉振,肃杀之声渐起,刹那之间,在血红深渊之中,生生撑开了白色的灵光,如经纬之线,纵横之间,几十个魔族的胸腔应声爆裂破碎,碎肉横飞。 凤朝抽空激活腰间的令牌,发出了最后一条全宗令。 “所有在外弟子,不要回宗。” 千万不要。 铁索被灵力操控,锁住了千屿的两只脚,一支雪色长枪突破浓重血雾,自上而下,斜地里扎入千屿的身躯。 和归眼前一亮,“三师兄!!” 没有回答。 那分明是雎渊的枪,可在穿透千屿的胸膛之后就失去了最后的灵力。 千屿只是愕然了一瞬,随即冷笑一声,胸腔诡异地扭曲起来,灵宝瞬间被浓重魔气笼罩,一点点失去了最后的光亮,快速腐蚀消熔。 “雎渊师兄!!!”和归手上一紧,知晓那是师兄生命消逝之前,留下的最后一招。 他红了眼,往日温和的面容狰狞起来,灵力震荡,用力一扯,生生将千屿往下拖拽了一丈。 金色法印急速飞向了千屿,重重一击,魔气刺啦一声,与灵气碰撞,犹如水入油锅。 凤朝是他们之中的翘楚,而掌门的玄木令牌,内里有历代掌门灌入的强大法令。 每一道金色字符的消失,都是一界掌门存入的一招法令。 一个个法令灵力磅礴,威压逼人,生生撕开了这个血渊,金光威慑着千屿,让他有些难以招架,想要回那只巨大的血眼中,却又被和归拖拽下来。 姜良迟迟赶来,他刚刚安置好他尚未将养好的弟子夏天无,此刻拂尘一甩,扫倒一片魔族,冲向了和千屿僵持的和归。 “师弟!和归!松手!” 这铁索是和归的本命灵宝,千屿的实力远在他们之上,以和归这种牵制法,他的经脉就都要废了。 姜良的拂尘悬在身后制止着那群如蝗虫般的魔族的靠近,自己掀开人的衣袖,男子胳膊青筋全部突出,已变得漆黑,还泛着不祥的殷红。 他倒吸一口凉气,“松手!!!” 再这样下去不是经脉,是和归整个人,不只是死,只怕连魂魄都要被侵蚀干净了。 和归这会儿反倒平和下来,成了往日那般的温和模样,柔声道,“师兄,不必顾我,生死有命,我会禁锢这世间所有的罪孽,现在,最大的罪孽在我手上,我怎么能松手。” 他说着,用力一扯,脚下的广场青砖早已塌陷碎裂,此刻半个腿都陷入了岩石中。 “师兄,保住……保住晏青。” 第九十九代可以全军覆没,第一百代如今也只剩下晏青一个健全弟子,不能断代,要传承下去。 姜良咬着牙根,“好,好。” 他惯来不善言辞,这会儿知道劝不了和归,给他塞了一把丹药,转头冲向了守着藏书阁的晏青。 那些都是寻常魔族,晏青尚能招架,可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能扔出去的法器都扔出去了,师父给的上品防御灵器也快被魔气侵蚀了个干净,沉铁宽背大刀也已经被侵蚀出了豁口,砍得魔族尸体也堆成了小山,蓝衣书生站在尸体之中,脸上尽是魔血。 他身形踉跄了一下,下一瞬间被人扶住。 “快走!!”姜良直接将人拉走。 “可是藏书楼是我们无上宗的根!”晏青红着眼,他怎么会不知道,一个宗门最强大的底蕴根本不是库房,不是藏宝阁,是藏书楼,是藏着所有功法和秘籍的书楼。 “可一百代也只剩你了!我们九十九代可以死战,你不可以!没有人,有根有什么用?” 姜良难得地嘴皮利索,“走!我有办法。” 他抬手结印,引出弟子令牌,击向藏书楼内部,“第九十九代弟子姜良,宗门大难,无以为继,请祖师爷,守山!” 晏青诧异回头,看着那道弟子令牌消失的地方,有一道白发苍苍的身影出现。 那人已经很老了,像是有几万岁那般,已经到了天人五衰之时。 “去吧,去吧。” 老人缓缓抬手,刹那之间,浩瀚的威压自书楼汹涌而出,一波波如同割麦一般将这些涌入的魔族全部切割干净,有魔族长老应声而来。 老人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倏然苦笑起来,“是你啊。” 姜良带人走的动作一顿,漫天散仙之力中,一道只戴了半面面具的人出现在他们身前。 这人衣着比之魔尊要朴素许多,黑袍面具,这会儿只露出了半张脸,“原来是开山祖师爷,难怪当初总有一道神识跟着我。” 老人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没能过一百代这个坎儿。 姜良回头,远远瞧着那对立的身影,一个念头在他们心底闪过,荒唐地让他觉得无上宗成了个笑话。 从前最喜欢去书楼的,除了林渡,就是文福。 可文福怎么还活着呢,怎么还成了魔族呢? 如果是文福,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为什么魔尊千屿会化为戚祯潜入宗门,知道可以偷盗内库中的宝物利用其法印气息打开宗门大阵机关,为什么禁地的隔绝封印会突然起效,隔绝了一切。 因为文福在出宗之前整日浸淫在书楼的奇巧技中,以他的聪明才智,要弄清这些,是极有可能的。 这种被自己人背叛的感觉并不好受,姜良性情孤僻冷漠,对这个八师弟了解不多,可却也知道凤朝对这个师弟的投入。 若是凤朝知晓,大概会拼尽一切,了断这一份因果。 凤朝的确是知道了。 在第二十七道法印被她激活的时候,她察觉到了藏书楼的动静。 祖师爷避世于书楼之中,不只是因为时代变迁,还是因为他对抗天命就已经花去了很多的精力。 当初他本该飞升,却化为了散仙留存在洞明界,守护无上宗的根基。 散仙实力与天道平齐,却要对抗整个世界的压制,千年一个命劫,灵力会不断溃散,就算寿与天齐,一举一动,都会招来天道的忌惮与压制,稍有不慎,洞明界就会被散仙的灵力乱流打破平静,天道不会让强者随意压迫普通民众。 眼下他的确能拼尽一切带走入侵无上宗的所有魔族,但也会触发命劫,再没有人护着无上宗了。 他仰头看着魔障之外的天,低低呢喃,这一劫,无上宗是躲不过的。 既为开山者,最重要的是留下最后的传承。 他闭上了眼睛,划地为阵,将文福重重击飞,自己献祭肉身,一声轰然的巨响之后,他的灵魂永久驻守在无上宗的书楼,成为守护灵,此刻洞明界的天道再也无法压制他,他也无法离开书楼一步。 来自远古的威压倾泻而出,将除了千屿在外的所有魔族碾压成一地的污泥。 凤朝、苍离与和归在灵力冲击之下,感受到了那一道强大守护最后的庇佑。 他们的师祖……肉身已泯灭。 定九城的所有人蜷缩在家中,家门紧闭,试图逃过魔族的魔爪,钧定府的守卫浴血奋战之时,察觉到了如雪崩一般的灵力冲刷,看向了无上宗的方向。 只看见一片至臻的白光,浩浩汤汤,扫荡了整个北地。 神光冲天,击碎了笼罩在他们头顶的昏沉。 有一道微小的身影逆行飞入无上宗所在的群山中,虽然极为细小,依旧不容忽视。 数千张灵符飞在空中,刹那之间连成赤黄的锁链与牢笼,如灵蝶扑火,投身这血腥的战场。 猩红的魔眼吐露出黏稠的魔血,混杂着规则之力的魔气迅速凝结成强大的“佛母之像”,高高抬起脚,压向了负隅顽抗的这群正道栋梁。 “不是让你别回来吗?!!”凤朝看着封仪,“怎么违抗命令!” 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只要走出山门,就总是迷路到奇怪地方,所以常年没能回宗的人,这会儿却以最快的速度,回了无上宗。 封仪催动着灵符,在漫天赤黄之中冲她笑。 就算是路痴,那也不会不认识回家的路。 灵符覆上已经灵力微弱的铁索,金光迅速蔓延而上。 和归冲封仪笑了笑,“你回来了。” 一直矗立在深坑之中的人,悍然倒地,手依旧紧紧攥着那铁索,没让千屿再移动分毫。 “我辈弟子,同生共死,绝不退避。” 往常总是姿态从容端庄的封仪如今钗鬟早散,宽袖飞舞,背脊却依旧挺直。 千屿实在有些头疼,他没想到第一百代弟子死的死,残的残,老东西都被困在禁地两耳蒙蔽,丝毫不知,就凭这些九十九代弟子,居然不要命地扛到这时候。 他是想掏空无上宗的所有宝库,再杀了这些一直抵抗着魔族的中州栋梁就走,可这也伤亡太重了一些。 就连规则之力都被打破,他拟化的魔域也被破了,连他也元气大伤,好在他如今是不死之身,还有罪孽之眼源源不断地输送支撑着他,他不只是魔尊,更可以拟化为魔神。 “蝼蚁的抵抗,何必呢,若这会儿放弃,我还能叫你们死得痛快一点。” 他嘴上这般说,可已经将抢到的东西都收走,规划好了离开的办法。 凤朝深吸了一口气,看到了那个想走的背影。 魔尊可以逃,但叛宗之人,必须留下。 “师妹,无上宗以后,就交给你了。” 凤朝深深看了封仪一眼,抬手划破眉心,引出精血,掌门令牌应声而裂。 刹那之间,剩下的金色法印汹涌而出,在天地之中连缀成法经,通天彻地。 凤朝浑身的精血急速被抽干,凝结,继而疏散至空中,落入那些法印之中,顷刻之间将那凝结的“魔神”佛母之像拆碎。 千屿诧异地瞪大眼睛,低头看着跟着被重创的魔躯,他险些维持不住人形,抬手撕开空间,数百道灵符跟着钻入他的空间,砰然在空中炸开。 另有一道法印疾驰出去,如同一座大山,将那想要离开的背影直接压倒在地。 凤朝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确认那个魔族长老已经被压碎,身形一晃,向后倒去。 封仪疾驰过来,将人支撑住。 千屿被重创,魔物退却,徒留一片焦土与狼藉。 封仪低着头,抱住了凤朝,嗓子嘶哑,“大师姐。” “还好……还好。”凤朝握住了她的手,那只本该健康饱满有力的手此刻只剩下皮包骨,生命力在渐渐消散。 还好什么,封仪不知道。 但怀里的人已经没有了气息。 封仪缓缓撑着她坐在了地上,经脉透支灵力,此刻反出透骨的酸疼与空乏,她却没心情补充灵力。 姜良去而复返,伸手拉了一把封仪。 苍离在尸山血海里没法动弹,他亦被魔族几个长老围攻,伤得不轻,他艰难伸手,拨动了一下琴弦。 姜良这才注意到苍离还活着,赶紧过去将人挖了出来。 那把筝已经只剩下了一根弦,琴身都被砸出一个坑洞来,上头还嵌着一个魔族的头骨。 苍离张了张口,“我大概也是废了,家里大概灵药都没了,别给我治了,抬我同小师妹一道做个伴吧。” 林渡一个人,大约也怪寂寞的。 姜良一巴掌拍过去,“你让一个医修不救人?不如让我死!” 他话说得尖锐,可那双稳重的手都在颤抖。 姜良知道,苍离是真的不成了,就算他竭力救治,再也不能回到从前的巅峰,也只有苟活而已。 他生性爱逍遥,平日喝茶弹曲,起了兴致走哪儿都成,可如今,双臂和双腿每一寸骨头都被碾碎了,就算治好了,也再做不成精细的活儿了。 苍离笑了笑,“算啦,好歹家保住了不是。” “这事儿算不了。”封仪红着眼眶,刚刚恢复了一点力气,就给封家和那两个在妖族做生意的人去信。 姜良按住了她的手,“能保一个是一个吧,你死我活,到头来灵界就真没人了。” 魔界的地方越来越大,灵修只能被迫逃离,状况越来越不好。 无上宗彻底在中州失去了消息,像是一夜之间就消失了一般。 没人敢提及,也没人想提及,这是整个中州的伤。 赶回来的丘灵和慕宸看着一屋子里躺着的病号,膝盖一软,慕宸咬着牙给了自己两个巴掌,红着眼睛去把商号里的所有天材地宝都调过来帮忙。 无上宗历代的宗祠也被砸了,他们勉强找了个魔气污染没那么严重的地方将人埋了。 雎渊连尸身都没留下,只能做了衣冠冢,一群人麻木地各干各的,收拾好地方,清除魔气,尽力治疗病人。 姜良没有按日来查看林渡的身体,禁地里的阎野隐约觉得不对,这才发觉禁地的封印被激发,强行用剑破开封印,刹那之间,那无形的封印被雪光般的剑气戳破,禁制褪去,阎野只看见了满目疮痍的山地。 他心头咯噔一下,神识火速笼罩宗内,看见了那新堆出来的几个土包。 凤朝、雎渊、和归三个字格外扎眼,还有个没封土的土包,里头躺着苍离,只仰头看着天。 他如今不能太动,可非要躺在坟堆旁边看天,又说这里挺好,三个墓不如四个墓,反正他也就算日子了。 姜良拿他没办法,每日还要救治伤员,只好日复一日来看一眼他还活着没。 阎野几乎一下子就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提着剑要去魔界,却被身后的一道声音拦下。 “师父。” 姜良还想瞒着林渡,这会儿如同晴天霹雳,僵在了当场。 当时他还在想,还好林渡因为当日瑾萱留言叛出宗门,怒急攻心,灵气逆行,元气大伤,接连受了墨麟和瑾萱之事的刺激,只在道心破碎的边缘,所以被只要禁地一日不开,林渡就还不知晓这个消息,至少还能养回来,可如今这下就全完了。 原来北地最好的灵脉被那日的魔气漩涡侵蚀了个干净,灵田也彻底毁了,慕宸和丘灵两个在艰难地试图恢复主脉的灵气,可也只是徒劳无功。 林渡看了眼前的场景,听到了源自体内的破碎声响,下一瞬间,灵力飞速散逸,她踉跄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撑住,单膝跪在了地上。 她不受控制地泛起了恶心,呕吐了起来,鲜血自喉头奔涌而出,止也止不住,像是要将这些年来倾注的心血都吐了出来。 鲜血打湿地面,魔气与灵气碰撞,刺拉拉发出刺耳的声响,有腥臭的味道钻入林渡的鼻尖,叫她呕吐不止。 阎野和姜良同时冲向了林渡,可灵气不断散逸,根本止不住。 姜良抬手试图封住林渡的脉,可他不善针灸,徒劳无功。 “林渡!凝神!”阎野也急了,伸手按在林渡头顶,他的灵气与林渡同源,可如同破了罐子,怎么灌水也只有漏的份。 林渡一手撑着地面,魔气附着在地面,格外滑腻潮湿,人也越发撑不住。 都完了。 全完了。 林渡双眼猩红,为什么,全完了。 “林渡!”阎野干脆抬手将人敲昏,再这样下去,就要走火入魔了。 可灵力还在溃散,散逸出来的灵气一寸寸凝结了霜,落到地上,终于成就了一小片的净土。 “她不成了……”姜良哑着嗓子,“小师妹道心破碎,不成了。” 阎野冷冷看着这个唯一的徒弟,像是毫不意外,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只是一个白日,那镜像之中的预言就成了现实。 在他的神识之中,林渡的头发,一寸寸失去了生机与灵力,成了一把枯草般的霜白。 “我去联系苏木。”姜良更擅长制药,苏木精修金针术,每日施针,还能吊住林渡的命。 阎野默然许久,“这就是命。” 他重复了一遍,“这就是命。” 阎野沉默地守在林渡身边,面色寡淡冷硬,瞧不出任何情绪。 他与这世间最后的因果也要了断了。 大道将成,他身上的气息都开始鼓噪起来,偏偏他一点都不开心。 天道想让他走,可他此刻只想去杀了那群邪魔。 “魔尊身上有异。”封仪匆匆赶来,也不管阎野听不听,自顾自说了,“那日对战的时候,我就不明白,曾经他的实力和你比肩,怎么一夕之间,就几乎碾压了掌门。” “雎渊在你手下,还能抗住至少两招,对上千屿居然一个照面就尸骨无存。” 封仪语速快得惊人,好像速度越快,越理性官方,才能压制住情绪。 “后来我发现,他的攻击里有比肩天道的规则之力,并且已经能随意移动罪孽之眼的位置,云摩罗那边急着满世界找佛子,可惜至今还没找到。” “即便你现在去找他,也不一定能打过,那个罪孽之眼的魔气就没有消耗干净的时候,洞明界大约都不成了,你飞升吧,你飞升了,至少还能留下遗泽,让洞明界的灵气多撑百年。” 封仪说完,也不管阎野什么样,“想要主宰洞明界没那么容易,我们灵修与他们魔族至死方休,你越快飞升,说不定还能找到从外部救洞明界的办法,不要顾一时的意气,我去翻土,走了。” 阎野沉默片刻,“可我还有个坎儿,过不去,飞升有些险。” 那是他的眼盲带来的一点心障,可有可无,但的确存在,飞升渡劫的时候只怕会艰难一些。 但姜良说过,他是先天缺少那个眼部神经,想要好,需要一个天品冰灵根,并且灵气本源都一致的人移植,那么完美地可选择的对象。 或者说,有,但他们都默契地没提。 姜良张了张口,“是我没用。” 可没用的哪里是姜良。 阎野沉默地离去,算了,过些天就飞升吧,先去把无上宗的大阵修好,再想办法尽力把灵脉恢复一点,不然以后剩下这小猫两三只可怎么办。 等阎野忙着修复大阵的时候,林渡醒了。 她坐起来,却发现身边坐着的苏木,不过短短三日,她身上的灵力已经散了八成,白发苍苍,只剩下零星几缕黑发。 苏木察觉到她醒了,制止了她的动作,“别动,你身上还有针。” “你师兄委托我照料你,如今那边没有灵气,不利于你恢复。” 林渡哑然片刻,“苏师姐费心,可如今我这人,实在没必要如此。” “可道心破碎之后人还能再重塑,不是没有可能啊。”苏木皱了眉。 她笑了一声,“我知道,道心破碎,想要重拾道心,重新修炼,或许也有人能成功,可我先天不足,身体无法支撑重塑之艰,这条命已经没有用了,我总要,最后为宗门做一些事。” 苏木没有法子,“我问问你师兄,但在此之前,你总要跟着我。” 林渡想要努力挤出一点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她也知道要保住最后身躯里的灵气,所以中脉和丹田内都用苏木的金针封着,好在道心破碎,灵力没了,神识强度还在。 就这么拖了足足一个月,她日复一日地演算,中州南部勉强还算安宁,魔族是从中州边境打过来的,中州南部与海族接壤,魔族暂时打不到。 可灵修的领土还是日复一日地在缩小,天道的规则也在急速衰败,已经许久不见日出月落了。 林渡算完,又认真搜集了自己需要的阵石,最后等来了姜良和阎野。 姜良早已在苏木的传音之中,得知了林渡想要干什么,可再见到病骨支离的小师妹,终究还是不忍心。 阎野花了足足一个月才修复完无上宗的大阵,勉强肃清了一座山的灵脉,又将禁地所有封印拆除,留给那几个后辈休养。 这会儿再见到林渡,神情复杂。 “你道心已碎,还要如此耗费心神,逆天而行,值得吗?” 当然值得。 林渡寿数将近,不想轮回投胎,也不想到冥界去做鬼修,那样无论如何都拯救不了洞明界。 所以她必须设法留在洞明界,做个阳间的鬼修,不被这具躯体拖累的鬼修。 她可以,她做得到。 可这点她不能告诉阎野。 无上宗给了林渡第一个家,家园破碎,亲人离世,林渡无法接受。 “弟子道心已碎,此生无望,不若以我这三尺薄命,换无上安泰,师父,我走后,眼睛给您,您感悟之后,定然能够飞升,还请师父届时成全我。” 一旦阎野能圆满飞升,飞升之地的遗泽足以让无上宗的土地群山喘过气来,不再被魔气侵扰了。 阎野气笑了,可看着已经油尽灯枯的弟子费劲地跪在地上给他郑重叩首,那厚重裘衣空空荡荡,像掖在骷髅上,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林渡在算计他,他们竭力吊着她的命,她却偏偏不想活。 满腔的怒火翻涌起来,最终又被苦水浇灭,酸苦至极。 哪怕这个弟子,不是为了无上宗,不是为了洞明界,不是为了他,只是为了自己算计,他都好过一些,可以拒绝,可唯独这样的算计,他无法拒绝。 阎野最终还是看见了,他拿了自己的徒弟的视觉,第一次用眼睛看清了林渡,看清了这个世界。 她眼睛上蒙着白布,眼角的伤口尚未愈合,躺在床上,瘦得像硬邦邦的床板,不是纸,纸哪有她这般的硬骨头。 她偿还了师恩,断了他们的师徒情分。 阎野最后看了林渡一眼,转身离开。 从前他还觉得这个徒弟不够狂,不像他,现在知道了,闷声不响的人一憋就能憋个大招出来。 她的傲气在心底,在脊梁,不肯苟活,不肯接受失败。 这个地界已经不好看了,像斑驳的黑油泼洒在青山绿水上,一片枯木与泥泞,处处都透着黏腻恶心的荒芜。 可阎野依旧细细看了一遍。 林渡成功了,他于无上宗的群山之间飞升,雷声止息,天道降下福泽,下了这年冬季里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润入地面。 干涸的灵脉重新有了灵气涌动,被魔气覆盖的灵田此刻被雪慢慢侵蚀抵消。 林渡却死得匆忙。 她把神识外放,摸索着摆好了阵石,因为还不熟悉只用神识搭配自己的手,摆放的位置需要反复试探,花了大工夫摆完,整个人就已经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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