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真的确定他不是被吵的?” 元烨点头,凤眼中满是诚恳,“我确定,我就是为了让它安静下来我才开始拉奚琴的啊。” 林渡确信了,“就是吵的。” “主要是真的害怕啊小师叔,要是你你不害怕吗?”元烨试图寻找认同感,目光往下,看到了林渡垂在身侧的手。 林渡的手上下两辈人都公认的稳,数十年如一日的控笔训练和布阵篆刻训练,她对手的控制力同辈都无人能及,此刻居然在颤抖。 那抖动的幅度不算大,但那手心内侧,依旧可以看到被阴火烧得深红紫斑,上头还沾染着点点干涸的血。 林渡一无所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觉得我会害怕吗?我都觉得下面的鬼会更怕你。” 元烨看了一会儿林渡的手,“小师叔,你的手?” 林渡懒洋洋地将手放到眼前看了一下,“没事,阴火灼伤,一会儿用个生肌膏就好了。” 元烨皱着眉头,他看着都觉得疼,“什么阴火灼伤还有血啊。” “不是我的,我没这么重的阳气。”林渡懒洋洋地用清洁诀将自己的手清理干净,敷衍着上了药。 元烨:?那也是。 林渡属于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的确没有那么重的阳气。 “小伤而已,倒是晏青。” 鬼域里的怨气极重,为了掩护她,大约耗费了不少的灵气,也中了些怨气,方才取血的时候顺手把了个脉,脉搏都有点微弱。 林渡一边擦药一边将事情简单跟元烨说了一遍。 元烨一面听一面插嘴,听到鬼域所见时重点一时有点歪,“这人这么忙的吗?我二叔没事就喜欢在后院儿种地,按理来说自己家不能记不得吧?” “而且按你说这个家坐北朝南,门朝东南开,堂屋在西南,风水这么好……后院是……西北方?按理来说,是乾宫……” “乾宫,一家之主。”林渡接话,忽然想到了什么,拎着元烨的后衣领,直接飞身窜回了原来府邸院落之中。 后院的院落很大,还有更多的草木山石,奇花异藤的残迹被林渡跳下来的一阵风带动,在风中慢慢落下枯枝。 “鬼域由鬼的执念创造,那些的确是真实发生过的,但一定有省略,我最开始以为是这个鬼域的主人对后院印象不深……所以没有在后院的幻象,现在看来,是省略了最关键的部分。” 两个人站在那一处院落之前,林渡忽然生出了种不妙的预感。 院前的封魂阵被破了,阴气流通顺畅,怨气也被释放。 元烨害怕地咽了咽口水,“小师叔,我为什么……感觉,有什么声音在地下?” 林渡握紧了扇子,元烨拿出了灵符。 板结的土地翻涌了起来,一瞬间化为了波涛汹涌的海一般,只不过这会儿滚动的都是泥土。 两个人齐齐运足灵力,跳上了院墙,几乎是在他们腾空的那一瞬间,无数蚀骨虫破土而出,千百条颜色诡谲的覆着甲壳的成虫戴着狰狞的獠牙,冲向了在场的唯二生人。 林渡没有犹豫,一把药粉撒了出去,顺势把堆在自己脖颈上的纱巾重新拉扯上来,掩住了口鼻。 元烨只能用两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顺便用灵力支起保护罩。 药粉洒下去的一瞬间,汹涌的蚀骨虫瞬间又蜷缩成无数圆滚滚的甲壳虫,接着滚到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林渡拎着元烨跳出院墙之外。 先是鬼面蝠,后是蚀骨虫,都是阴煞为食的东西。 沉衍对他们有隐瞒,而且这个隐瞒,才是古城秘密的关键。 元烨落在墙外,惊疑不定地问道,“小师叔,那是什么?驱虫药粉?可是看这颜色不是姜良师叔发的啊。” 林渡眼中涌动着晦暗的情绪,闻言淡然道,“你不会想知道成分的。” 一个尸王给的蛊门秘术,里头用的东西的确不是常人理解意义上的好东西。 蛊门最擅长的,就是以毒攻毒。 元烨默默闭嘴,不敢再问。 看书多的人真可怕。 一本鲁班书,他到现在都还没学完呢。 “走,去庙里和他们会合。” 想要完成第三关就必须探查清楚古城的隐秘,不管那人引他们去神庙有没有旁的险恶用意,尸山鬼海,他们都要蹚的。 夏天无三人已经站在了神庙门口,见到元烨来了,还有些惊讶。 “不用压着棺材板吗?”晏青正在接受夏天无的治疗,见到元烨第一句便是这个。 元烨:…… “我也不知道,小师叔带我来的。” “我在那里留了个监控,有什么异动,再回去就行。” 林渡实在是不想听见那个二胡的说话声了,比什么蚀骨虫瘆人多了。 她神识扩散在外,就一直能听见,“小师叔,我害怕。” 林渡看着眼前的神庙,依稀能看出原先的富丽堂皇,朱墙黄瓦,大门开着,用的木料极好,甚至经年都不见腐朽之状。 她抬脚迈了出去,径直走向当中的堂屋,没走几步,她就停下了。 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人也停下了。 夏天无感受了一下,“有阵法?” 林渡盯着院子中的九个积满了香灰的青铜大鼎,另一边则还残留着不少高大巨香的支柱,几乎有二十多个支柱,可见曾经的香火鼎盛。 “不是……我在想这个青铜鼎……值钱吗?” 夏天无:? 晏青看了一眼,“值一点,不太多。” “那算了。”林渡继续抬脚往前走,手中的罗盘正在迟缓地颤动。 阵法是有的,收敛杀意就没大事。 她大概知道沉衍是怎么没的了。 “这个主院内,有精忠阵法。” 林渡身后的几人齐齐停住了脚步,不敢再踏入一步了。 “没事,我们不是来刺杀的,问题不大,身上的杀气和匪气收敛一下。” 四人齐齐看向了跟前的林渡,四双眼睛都带着坚定怀疑的光。 林渡发现自己说完身后的人还没有继续走,终于忍不住回头,“你们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们……好像没有那种东西,但是小师叔你,真的没有吗?” 几人友善地提醒道。 林渡:?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我哪点没有?” “像我这样的好人可不多了,你们在质疑什么?” 几人欲言又止,看着林渡从容走到了那门槛之上,“那没事了。” 林渡抱着胳膊,“不是我说啊,人要有主观能动性,所思即所见,所见即所想,只要我想我是个大善人,我就是个大善人。” “我抄的心经垒起来比晏青和墨麟都高,你们在怀疑我什么?” 四人齐齐摇头,“不是,没有,您,就是大善人。” 第152章 因为我爱读书 五人齐齐整整地站在屋前,彻底看清了庙中的模样。 那供奉的神像巨齿獠牙,双目圆瞪,满脸饰纹,狰狞凶悍,手持斧钺,望之便叫人生畏。 即便其他地方的彩漆都已经褪色开裂,这尊神像却依旧带着最初的凶煞模样。 林渡看了一会儿,“大约是斩杀邪魔的凶神,所以做成了这样,以震慑邪魔。” 晏青点头,“的确如此,如果是边境的话,邪魔侵扰,的确有此风俗。” 那高大的神像高站于石台之上,前面设置的供桌前的香炉上也有无数细小的线香残留的短支木棍,密密麻麻,几乎挤得要掉下去。 林渡看着神像,“如此旺盛的香火,就算是个泥人,也会生出些神性吧。” 如今道门无论旁门还是内丹道,主打自我修炼,力由己生,无上宗敬奉的是天地万物,不期盼受保佑,只是尊敬。 在无上宗的史书典籍之中,也曾记载过上古的香火神道。 太古时期,天地未稳,大量法则脱离天道,成为古神. 古神本身即规则之力的化身,因而凡人膜拜信仰古神,形成愿力,古神反哺,供信徒学习感悟规则之力,这是最初的香火神道。 本质人信仰的是天道规则,只不过择其一而深信。 后来天地运行稳固,古神重新化入天道,成为规则的一部分,失去了自我意识,算作消亡。 此后的香火神道,就再也没有了最初的神性,逐渐没落下来,连修行的途径也不算了。 毕竟古神不存,后来膜拜的不过是泥人塑像,这些愿力催生的,究竟是神是鬼?这些信徒们,又得到的是什么? 上古的历史,虽然笼统,但五人都是读过的,听到了林渡的话,也明白了她话中含义。 “小师叔你怀疑……如此旺盛的香火催生的愿力,让这人们塑造的神明,产生了自我意识?” 林渡点了点头,“一个怀疑,不一定对。” 这句话非常耳熟,四人基本可以确信了,每次小师叔说“怀疑”和“不一定对”的时候,那基本上就是正解了。 “那……这个自我意识,就要看黎阳镇的人,求什么了。”晏青很能抓住重点。 “他们想要这个神明保佑他们不受邪魔的侵扰,商旅顺利通过。”倪瑾萱小脑瓜努力转动,试图跟上林渡的思维。 “那都是好的呀。”瑾萱眨着透亮的大眼睛。 “是啊,都是好的祈愿,可这不过是大流,香火有毒,人在拜神的时候,焉知不是在拜自己的欲望,如果有一两个人祈祷的时候存了坏心思,那这愿力,就成了毒。” 俗人不可免。 林渡眼神晦暗,“有欲望存在的地方,就有邪魔。” 五人同时静默了下来,倪瑾萱却戳破了那沉沉的气氛,“不管怎样,我们找找线索吧,积分重要!小师叔常常说我运气好,我先去搜一搜!” 林渡回过神来,看着杏色衣衫的小师侄,笑着点头。 虽说倪瑾萱气运冲天,可架不住林渡本人的古怪倒霉体质。 总结就是,不出意外的话,一定是会出意外的。 元烨已经轻车熟路掀开了供桌上头的布,这布已经褪色了,只能依稀看出原来的花纹。 赤衣青年一手掀着桌布,一面将头整个歪过来,几乎平行着地面,努力探索着底下有没有什么秘密。 晏青瞧他撅着个屁股,看着格外卖力,右脚蠢蠢欲动,想踹。 “不是我说,你脸都快贴地上了,能看到什么?你好歹之前也是个皇子,怎么净干些……” 元烨忽然整个人向后急急一倒,直接坐在了晏青的鞋面上,刚好垫了屁股,没一下子和满是灰的地面亲密接触。 晏青:……行。 “小师叔!石台之下有东西!”元烨还没站起来就大声宣告。 “什么东西?不取出来再说?”晏青觉得脚面实在有点沉,忍不住动了动。 没能抽动。 “我手短,够不到。”元烨理直气壮。 晏青无奈,“你够不到就够不到,坐我脚上还往后靠,大哥你这是怎么个事儿呢?” 元烨恍然大悟,“我就说为什么感觉好像坐到靠椅上了。” 他立起身,拍了拍晏青,“靠你了小老弟。” 晏青:……真恨自己这张嘴啊。 他弯下腰,伸出手,先是用手够了半天,最后开始用灵力,却发现里头的不是金属物,他弄不出来。 目睹了全程的林渡:……我那没用的两个怨种师侄。 “瑾萱,你来吧。” 倪瑾萱捏着鞭子就来了,“我来啦!你们俩闪开!” 她弯下腰,长鞭一甩一收,不过试了两回,就扫出来数样东西。 一把积灰的短小木剑,一根雕成玉兰模样的玉簪最为完整显眼,还有些弹丸和腐朽不成型的东西,依稀能辨认出是些玩具首饰。 甚至还有半个破碎的傩面,和那神像的脸近似。 林渡看着那个格外眼熟的小木剑,上头还沾染着一点暗沉的污渍,细看过去,才发现大约是血迹渗透在风干留存多年之后,成了这个样子。 来上香的人,再怎么丢东西,大约也不会染血,几乎不用猜测,就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唯有邪修才会食人精血。 那孩子,大约的确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她仰头直直看着那个神像,轻轻啧了一声,打开了桃木盒,“沉衍前辈,我有几个问题,冒昧想要请教一下您。” 死玉中没有回答。 但林渡无所谓,“您觉得您的妻儿是被神像害死的,对吗?” 沉衍过了许久,方才答道,“是。” “所以您想要毁了神像?” “是。” “您是被神像害死的,还是被……精忠阵杀死的?” 沉衍的语气里含着一份惊讶,“你小小年纪,为什么会知道精忠阵这个阵法?连我死到临头,才被告知。” 林渡即答,“我爱读书。” 沉衍:……那也行。 “是的,我没想到,这个庙里居然会有精忠阵,或者说,我没想到,这世间居然还会有人,甘愿为一个神像,布下精忠阵。” 所谓精忠阵,为何物何人而布,就只认它为主,布阵要以阵法师的性命为代价,用阵法师的魂魄捍卫阵中需要守护的东西,精忠报效,不外乎如此。 “最后一个问题,你修的一部分,也是香火神道吧?或者说,你的力量来源,有部分是愿力。” 林渡此话一出,让其余四人齐齐看向了她,连元烨的丹凤眼都睁圆了。 死玉迟迟没有动静,但林渡已经得到了她预料之中的答案。 “我一直在想,封魂阵所封的魂魄,必然是怨气极重,无法消磨送入地下的,你在幻境之中,不过是刚刚断气,甚至那血都还能流出来,他们就急着封住了你的阴脉。” “而你说,地动之中让脉钉震出,可幻境你死时盖棺之前,我分明看到了那脉钉向上移了一点。” “死后无法用灵力,死后四十九日阴气才会慢慢汇聚,刚死的尸体,还能用什么力量将脉钉排出一部分?” 林渡垂眸看着死玉,一道消煞符贴在了上头,压制住了他挣脱死玉的动作。 “是愿力,不是吗?” “愿力无所谓使用者的生死,是鬼是人都能动用。” 林渡苍白的脸上显出一种奇怪的淡漠笑容,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悲悯。 “你的幻境之中,孩子活泼,妻子温柔,直到一个失踪,一个死亡,每一个地方,都有你最好和最坏的记忆,唯有后院部分从未展现过任何景象,乾宫空亡。” “代表那里才是最该找的地方。” “那里能留存煞气为食的蚀骨虫,敢问沉衍前辈,是在您妻儿死前,就出现了愿力之中煞气反噬的症状吗?” 几人都被林渡的推断惊得说不出话,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那块死玉。 过了许久,久到消煞符效力用尽,自动燃烧成了灰烬,林渡又续上了一个,死玉中的鬼方才艰难地开口,几乎像是被掐住脖颈的时候在死亡前夕吐出的最后一个字。 “是,我是为了杀邪魔修了香火神道,是我害了他们。” 林渡垂下了眼睛,嘴角翘起,却不见一点谜题解开了一半的欣慰。 第153章 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已经荒废的神庙之中,高大的雕像还带着昔日的华彩,地上却已一片凌乱。 五人错落站在屋内,却都缄默不语,唯有一道压抑的声音,在屋内断断续续地流淌。 “我是为了斩杀邪魔,那座神庙存在很久了,最初香火也不算旺盛,可是邪魔越来越多,这种边境灵气有些驳杂,我们修炼的速度很慢,不过胜在来往商旅多,贸易兴盛,我们赚得灵石和获取各地天材地宝的途径很多。” “邪魔越来越多,他们以人的魂魄精血为食,境界高一点的修士还能应对,凡人却总是轻易成了人的盘中餐。总要有人守在这里的,可是我们修炼的速度,哪有吃人精血,炼人魂魄的邪魔来得快呢?” “总要有法子的,那天我们城内几个修为高些的道友一同凑在一起吃酒议事,路过夜晚的神庙,看到里面经久不衰的香火,又看到了那不知为何从没有褪色的神像,突然就有了一个想法。” “旁人信奉,不过图个心安,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力量保佑我们的镇子。” “可这些香火形成的愿力,又该有多少呢?” “我们几个人都想到了没落很久的香火神道,也恰逢我们从来往商旅手中贩卖的那些残卷里找到了香火神道的修炼方法,第一次用的时候,是在城外遇上一个强大的魔修,我们力竭,最后的搏命工具,就是愿力。” “魔修果然被我们打败了,商旅为了感谢我们,送了我们很多东西,我们说是神明保佑,他们又去庙中供奉了一个巨香,几乎有一丈高,格外雄伟。” “神庙的香火越来越好,往来的商旅也会为了出行安全保佑,来这里供奉一柱巨香,渐渐成了习俗。” “为了净化香火愿力中的怨煞之气,我们……养了些东西。” 林渡点头,“鬼面蝠和蚀骨虫。” “一开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我们杀的邪魔不敢来了。”沉衍的声音突兀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接下来说的每一句都格外地费力。 “然后……香火渐渐少了……城内的小孩儿,开始失踪了。” “我们没想到,香火神,养出来一个,吃人的精怪。” “城里的小孩儿越来越少,去庙里上香的越来越多,不知道邪魔察觉到了什么,也开始在城外肆虐,我的妻子……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城外出现,可那日她分明是来了神庙!” “我们是真的没有想到……我们都是为了斩杀邪魔。” “一个本来就是斩除邪魔的神明,怎么会成了邪魔呢!” 沉衍的声音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林渡的脸色始终没有变过,连一丝意外和波动都没有,显然早就预料到了一切的走向。 “世事的确难料,但晚辈还有一个问题不解,蚀骨虫和鬼面蝠可不只是靠怨气为食,还靠尸体为食,敢问沉衍前辈,那些尸体……从哪儿来?只是邪修吗?” “还是……还有其他无辜枉死路人的尸体呢?” 屋内骤然静得厉害。 良久,沉衍的声音方才响起,“虽然方才你问我问题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聪慧非常人所比,可你这孩子,未免太够聪敏。” “是,的确,邪魔的尸体不够,也有过路人死亡的尸体。” 林渡轻轻啧了一声,那的确有点缺德。 人心总是这样,难以直面自己犯下的错误,更不敢去复盘那些细节,毕竟每一个细节,都无异于在反复拷问自己的良心。 或许比起丧妻丧子之痛,沉衍更难接受的是自己的一念之差,酿成了大错,也间接导致了自己妻子的死亡,即便追悔莫及想要损毁神像,一切都已经归于尘土。 虽然四人早就知道林渡判断力极强,思维也极度敏捷,可依旧每一次都被震撼到无以复加。 或许中间曾经有过忽视和漏算,但她永远会在最后一刻,先他人一步摆出那枚至关重要的棋子。 很难想象,一个人能从那些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里,准确无误地推断出一个和事实所差无几的真相。 同样震惊的还有在水镜前观看的人,在所有人的强烈要求下,他们单独打开了无上宗的秘境的声音,尽管不大,甚至有时候会被众人的议论淹没,但神识五感强大的高阶修士能听得很清楚。 从林渡一步步提问套话开始,一直扑朔迷离的局势方才露了一点微光。 她像是这世间最犀利的刀,带着冰冷理智的雪光,抽丝剥茧地破开了那笼罩在孤城上挥之不去的阴霾。 “这小孩儿到底吃什么长大的,这么聪明?” “你没听说吗?人家爱读书。” “那也是。” 林渡格外冷静的声音继续传了出来,“前辈要我们进入神庙,而绝口不提其中的隐秘,也不提精忠阵的存在,您妻儿的遗物在此,既然您心心念念要报仇,也引导我们来到了这里,那么……” 她揭开了驱煞符,接着将那木剑和玉兰花簪子扔进桃木盒里,“晚辈们就不打扰了。” 林渡转身就走,身后四个人一愣,但下意识跟着走了,面上不敢露一点疑问。 “小师叔,我们真的走啊?”倪瑾萱传音给林渡。 林渡迈得步子很大,甚至没有回头。 “这里的香火神至少被供奉了几百年,而外头这个精忠阵的魂魄能把一个晖阳境的修士弄死,我们留在这里干什么?找死?哪个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让他们该报仇报仇,该抱怨抱怨。”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倪瑾萱觉得小师叔很有道理,几乎无法反驳,但她又觉得,小师叔好像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应该有后手。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刚刚还在夸林渡洞察敏锐的人齐齐收声,满脸都是疑问。 “就这么走了?阵法不破了?邪神不灭了?” “你们是无上宗啊!除魔卫道的正道弟子啊!你们这就走了?” 林渡抱着胳膊一条腿跨出了门槛,才听到身后的一声疑问,“你们真的走?” 青年鬼魂出现在神像之前,“可神像已生邪灵,你们无上宗的弟子不用斩除妖邪吗?” “前辈你刚才也说了,我是个孩子,我这几个师侄,也是个孩子,您忍心看我们这帮孩子一个一个送?” 林渡头都没有回,彻底走出了屋中,身后四个人有样学样,也跟着她走出了屋子。 沉衍看着几个孩子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终于无奈一笑,接着蹲下身,捡起了那柄木剑和那根簪子。 “也好,也好,原来在这里,我今日也算……有始有终。” 青年转身看向神像,“不过邪灵而已,死前我没能拆了你,今日我定要将你砸碎!” 屋内阴风四起,阴气暴涨,青年的鬼魂越发凝实,指甲与长发疯狂生长,实体也化为了死前的模样。 他手中拿着那支小小的木剑,阴气暴动,疯狂涌入染血的小木剑之内,恍惚间,耳边竟然响起了孩子清脆的笑声。 那场面无疑是滑稽的,高大的青年握着一个孩童的小木剑,不像是什么剑,甚至不如一把匕首趁手。 但没有人能笑出来,因为那鬼魂挥出来剑气锐利无比,还带着除魔破祟的巍然剑气。 就在他出手的那一刻,屋外的精忠阵感知到了那股杀气,迅速被激发,却因为屋内的并非活人,没有实体,没有第一刻限制住沉衍的动作。 剑气碰上神像,但听得喀嚓一声,出现了一道自上而下的裂纹。 林渡带着四个师侄站在院子之中看着这一幕,掌心的罗盘正在疯狂转动,最终转向了屋内的一块地方。 苍袍青年忽然动了,她大步向屋门走去。 “小师叔!咱们不是打不过吗?你还进去?” 林渡停在了屋门之前,感受了一下阵法,确定只在屋内,开口道,“对啊,我不进去啊。” “我只是,站在门口,加个油,助个威。” 众人听到这里无言以对,四个师侄深觉有理,跟在她身后走到了屋门前。 元烨掏出了奚琴,“我也加油助威不过分吧?” 这叫听小师叔的话! 第154章 我数到三 奚琴声响起的那一刻,气氛无端变得悲壮起来。 随着乐曲响起,屋内的鬼魂也变得凝实起来,沉衍并不愿意和精忠阵的鬼魂纠缠,紧接着第二剑就迅速挥出。 这一回不再是喀嚓一声,神像响起细密的碎裂声,像是初春冰面的开裂,延伸出无数细密如蛛网的裂纹,接着哗啦啦,泥塑的神像落了一地,露出内里的一具白骨和一块古怪的玄色金石,人骨之上,密密麻麻刻着咒印。 而就在神像碎裂之后,当中却团着一团灰色的雾团,在人骨和金石掉落之后,却依旧纠结盘亘于高台之上,终于慢慢扭曲,拉伸,变长变宽,最终依稀团成了一个人形。 邪灵露出了它的本源。 林渡眯起眼睛,泥胎之中,却是人骨。 人骨之上的咒印,分明是……聚魂阵。 那头骨之上最中心的符咒,写了聚魂的名字,蒙安。 一个旁门史料中记载过,黎阳镇供奉的凶神塑像,曾经是为守护镇子而死的一个修士,出身镇上大家族蒙家。 林渡神识扫过去,迅速在脑子计算出了聚魂阵运转的时间,和之前那个千年恶鬼魂体成型的时间几乎相同。她大概知道,那铁棺之中,关的是什么东西了。 难怪当初开棺的时候,根本只有一只千年恶鬼,而无躯体。 她飞速转身,“元烨你先拉着,晏青天无跟我来,瑾萱……保护元烨。” 元烨拉奚琴的手差点一抖,“为什么我要人保护啊,看不起谁啊。” 倪瑾萱甩了甩鞭子,落在空中发出响亮的爆破声。 元烨迅速认命,“有你保护,我很安心,谢谢小师叔,拉琴都有劲儿了。” 三个腾云境都走了,目睹这一切的观众一时有些看不懂。 “又跑?” “而且是三个腾云境,这是要干什么?” 林渡的速度很快,甚至懒得走城镇的规划道路,直接走直线距离,调用灵力,以最快的速度飞到了先前的院内。 三人齐齐落到了那放置着铁棺的屋子之前,林渡深吸了一口气,甩出一道驱煞符,贴至铁棺之中。 煞气极重,符刚刚扔上去,就因为效力用尽自动燃烧了。 “这么重的煞气?”晏青皱起眉头。 “这鬼脾气有点大。”林渡甩出七张驱煞符,全部贴在了铁棺上。 这回燃烧的速度慢多了。 恶鬼咆哮声越发凶厉,震得人耳膜生疼。 林渡敲了敲铁棺,“你冷静一点,都被镇压千年了还这么暴躁。” 这回咆哮声中还混杂着刮擦铁棺的尖锐声响,恶鬼的指甲本就锋锐尖利,刮擦着金属声不仅对耳朵是一种折磨,对人的精神也是一种折磨。 铁棺上的灵符再度燃烧起来,林渡皱着眉头,甩出一打驱煞符。 “我数到三!你再不安静下来听我讲话,你属下的魂可就要散了!你也要完!” 恶鬼的声音先是一顿,接着咆哮声越发大了,近乎震耳欲聋。 林渡眯了眯眼睛,运起灵力,“一!” 虎啸雷鸣混着恶鬼碰撞铁棺的巨大动响,让压着铁棺的晏青和林渡胳膊都有些发麻。 “二!” 砰! 巨大的冲撞力使得铁棺直接冲到了半空之中,林渡和晏青都被这股力量的余波冲撞退出去几尺,法靴擦过地面,留下了深深的四道痕迹。 林渡冷笑一声,“天无,阳火!晏青,破煞!” 恶鬼诡异地安静了下来,接着咚的一声落到了地面上。 林渡走回到铁棺旁边,“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我可以放你出来,但我们要来讲讲道理,听懂叩一下棺门。” 铁棺依旧倔强地保持着静默。 林渡啪的一下就往铁棺上一拍,整个铁棺都震动了一下。 “好了,我继续讲,你听着。” 晏青瞪大了眼睛,夏天无见怪不怪。 “你本名蒙安,几千年前因为保护镇子免受邪魔侵扰,在一场大战中丧生,后来镇上的民众自发为你塑像纪念。” “而你的挚友,或许是属下或许是徒弟,为了守护你,为你塑像的时候捡拾了你的尸骨,刻下了聚魂咒,希望香火供奉凝聚的愿力能够将你被邪魔打碎的魂魄聚拢,自己则化为精忠阵的阵魂,守护着你的塑像。” “只是没有想到,香火有毒,愿力不止聚集了你的魂魄,甚至还造就了一个邪灵,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被困到这里的,但我猜是为你塑像和刻咒的人的后人,外头石像胸口的镌刻咒印和你白骨上的咒印系出同源。” 林渡说累了,“我说的对吗,不对的话叩一声,对的话叩两声,对了大部分叩三声。” 铁棺骤然咚咚咚响起来,持续在敲动。 林渡这辈子头一回遇到比自己还叛逆的东西。 她又重重拍了一下棺材,恰好将一张誓言咒贴在了棺上。 林渡清了清嗓子,循循善诱道,“现在,我们来商量个事,我可以放你出来,那邪灵如今出世,你的人只怕还当那个邪灵是凝聚出来的你呢,你说这多侮辱鬼啊,你不想吞吃了那个邪灵?” “不过放你出来你不能伤我们,除了邪灵之后,我会送你下地府,你要是同意的话,那就叩一声,不叩或者多叩,那就当你愿意忍受自己的昔日友人认贼作父还为此献出性命和灵魂了。” 看台上的修士这辈子没有看到这么会骗鬼的人。 富泗坊给林渡的评价是不是该再添上一个能言善辩、巧舌如簧。 铁棺内重重传来咚的一声,接着就不动了。 林渡满意了,“忘了告诉你,刚刚我已经设置了誓言符咒,你叩一声,誓言咒就已经成了。” 诛杀邪灵借力打力还在其次,主打的就是一个自保。 晏青开棺,林渡出门中止阵法。 遽魂大阵想要中止,需要这八个小八阳的阵眼同时停止运行,否则就会引起阵法能量不平衡,造成反噬。 林渡握着浮生扇,步履从容游走在阵法之中,一个个拍打在石像之上,苍袍宛若灵蝶翩跹,在低阶修士眼里几乎像是一道苍青绸缎,绕过这六十四个石像,首尾相连,不过几息的功夫。 最后八下在一息间同时完成,石像倏然同时静止。 林渡收了灵力转身看向了屋内,晏青刚好挪开了棺材板。 她若有所思地用下颚抵着扇子,“咱们这一天,尽干掀人家棺材板的事儿了。” 第155章 二打一不讲武德,三打一合情合理 棺材被彻底打开,千年恶鬼重现人间。 阴气四溢,空气中的温度陡然下降了许多,惹得晏青打了个寒颤,和小师叔的灵力有得一拼了。 林渡看着那一团黑雾,“蒙前辈,我方才,有哪里说错了吗?” 黑雾缓缓开口,像是久未曾开口的人,声音粗嘎难听,“我不知道精忠阵的存在,也不知道是谁。” 林渡意外地抬了抬眉,“无妨,前辈随我一道前去,便可真相大白。” 恍若叠加了回音buff的嗓音再度开口,宛若粗糙的砂纸划过人的耳膜,“你这不过二十岁的小娃娃,竟也敢算计我。” 黑雾骤然动了,一只漆黑的手拢上林渡的脖颈。 林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觉得像是冰凉的蛇缠绕上她的脖颈,她面色如常,“我还是个孩子,不给自己留个保命符,难不成等死吗?您还要跟我一个小娃娃计较?” 有誓言咒在,恶鬼要伤她,自然也会被符咒反噬。 “更何况,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前辈随我去,自然能知道,我算计归算计,说的可都是真的。” 掌下的脖颈太过纤细,隔着皮肤能感受到跳动的脉搏和流动的血液,只要稍加用力,就可以了结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娃娃。 恶鬼却没有更进一步。 符咒的反噬力量究竟会到哪一步他也不知道,但他已经感觉到了力量的阻碍。 但最重要的是,林渡太过镇定了,镇定到恶鬼看不出任何的破绽,尽管最后用了激将法,但或许她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 恶鬼松了手,林渡轻车熟路低头服下夏天无送过来的去除阴气的丹药。 “小师叔,你是怎么发现这个铁棺中的恶鬼就是蒙安的。”夏天无用神识传音问道。 林渡垂眸笑了笑,她擅长计算,算个阵法能量消耗程度和时间很容易,别人学不来,但这次也算运气好,像玩儿通关游戏最后乱带公式,就真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这个啊,根据时间联系起来乱猜的。” “整个城池为数不多的异常就那么几处,既然是关卡定然互相关联,这个千年恶鬼身上的煞气和沉衍身上的怨气不同,是从血海尸山里练出来的煞气,他性格如此暴躁,力气又这么大,一看就像是生前挥板斧的武夫。” “反正现在看来,是猜对了。” 夏天无:?到底谁才是莽夫。 如果这个恶鬼并不是蒙安,甚至可能是和邪灵同一方的势力,故意同意之后出来就反悔了呢? 哦,林渡用了誓言符咒。 难怪她敢莽。 “那么,前辈,我们走吧,再不去……您的老朋友可能渣都不剩了。” 哦不对,林渡说完就后悔了,这人早就连渣都不剩了,这人现在也只有困在阵内的魂魄了。 这边林渡诱拐了千年恶鬼,那边元烨的奚琴已经拉到了紧张激昂的高潮处。 屋内三道灵体打得你来我往,沉衍已经渐渐被邪灵逼到了劣势,连实体都慢慢变得虚化了起来。 元烨心中着急,却也不敢跨进屋内一步。 一个受了几百年鼎盛香火的邪灵,和一个死前修为绝对不低的修士魂体,沉衍生前修为打不过他们,死后过了千年,阴气还被压制了部分,就算精忠阵的阵魂会随着时间流失能量,也还是打不过。 眼看沉衍越来越虚弱,元烨福至心灵,不再拉乐曲,而是转而试着拉起了小儿的声音。 最初是笑声,接着想到了林渡在给他讲述鬼域故事时说到的那一句话。 奚琴吱吱呀呀拉出了一句,“魔头!看剑!” 倪瑾萱看向元烨,神色有些诡异。 音修原来是学的这些吗? 谁知就这么一个并不太像的话,像是小孩儿在作怪的话语,偏偏让沉衍的魂体凝实了起来。 就在这时,三人一鬼也终于回到了吃瓜前线。 元烨初时还欣喜地回头,“小师叔你回来啦……” 等他看到那团黑雾之后紧接着声音变了个调,“我就一会儿不在,棺材板就压不住了?” “没有,你没那么重。”林渡抱着胳膊。 “哦。”元烨乖乖把头转回去,意识到了什么又猛地转过去,“嗯?” “我放出来的。”林渡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拉你的。” 元烨用神识传音道,“放出来干嘛?” “一打二多不讲武德,我让它加入来三打一。”林渡笑得肆意。 元烨:?不是这听起来更不讲武德,也更不利于形式啊。 但见那一团黑雾毫无障碍的进入那间屋子,屋内好不容易重振旗鼓的沉衍此刻拿着那早就被邪灵之气腐蚀得近乎腐朽的小木剑,剑气坚定锐利,带着同归于尽的孤注一掷。 身前身后都被夹击,他却不要命地攻击,不再防守。 强大的气息突兀地进入了屋内,让邪灵和阵魂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停顿。 沉衍不管那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是不是也是来彻底抹杀他的,一剑刺入邪灵体内。 那邪灵此刻已经化为了正常人形,浑身色彩斑斓,举着板斧,只不过面上和原先的神像一样,巨齿獠牙,双目圆瞪,满脸饰纹。 先前震慑恶鬼的威严尽数化为了凶残可怖的模样,再次被短木剑的剑气刺中,那邪灵中心一空,接着有薄薄的灰色雾霭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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