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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嚯,我出来的时候看那霞光,还以为至少是个晖阳境真人呢。” “常人一辈子能到腾云境就算内丹功修到位了,之后炼神的事儿也不是常人能达到的。” “这话倒是真的,咱们无上宗的道长们可都是天才人物,连带着咱们定九城也成了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你们说到你结丹我就想起来前几日修真界轶事录当中的头条了,诶你们看了没有?” “哪个?” “就归元宗的裴钦长老的首徒,本来结丹天劫都要渡不过去了,谁知竟有人舍身替他挡了一下,才让人生生撑过去了,顺利结了丹。” 林渡听到这里,脚步一顿,上楼梯的众人脚步齐齐停了,都竖起了耳朵,聚精会神等着下文。 “嚯,这天劫本来就是只冲一个人的,用法宝挡一挡也就罢了,要是另一个人冲进去不是挑衅天道吗?这不得劈个双倍的?” “可不是,据说那冲进去救人的女修,当场金丹就碎了,啧啧,这是何苦,一次结丹不成功,那不是还有下次吗?只要不把人劈死,就还有救。” “只怕是道侣吧,哪里舍得瞧自己家的情郎受苦,据说那位首徒眼看着就要被雷劈死了,但见一道白色身影就冲进了天雷之中,扑在了首徒身上,替他挡住了剩下的天雷。” 林渡忽然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夏天无和墨麟。 夏天无今日依旧穿着一身暗绣白衣,只是底下缀着青色留仙裙,嫩得像是柳条上新抽出的芽儿,腰间的玉带丝绦和头上的冰种翡翠、胸口的翠色琉璃璎珞遥相呼应。 她感慨道,“你说,为什么都是一身白衣呢?” 墨麟:? “小师叔,你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穿白的。” 林渡转回头,“没什么,想到邵绯了。” 邵绯是白的,夏天无是白的,轮到夏天无那位偏缘的白月光,还是白的。 月亮就一个,洒哪儿都是白月光,按批发走的。 墨麟一哂,“小师叔您埋汰我呢?” “他们缺灵骨飞升,打上了我的主意,自己不敢来光明正大的取,还要借助那么个女人,什么缘分不缘分的听得我头疼。” “叫我说,不能飞升还能下地狱当鬼修呢。” “害我这一年都不能练武,我这几天躺得骨头都疼了。” “骨头疼不是因为你躺的,旁人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伤的可是全身的骨头。”夏天无本就和他并肩走着,听到这抱怨转头看着他。 “以你平日的炼体强度,现在一天能骨折三次,给我消停点吧。” 林渡垂眸笑了笑,继续抬脚上楼。 元烨若有所思,“这个首徒,是不是就是那个和咱们小师叔约了九年后比试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晏青接话,“巫曦,神魂打不过兰句界阴魂差点被夺舍,被小师叔掐着脖子一拳揍成猪头的那个。” 他这么一说,夏天无也想起来了,“鼻骨骨折的那个猪头?” 林渡点头,忍着笑,“是啊,就是那个。” 墨麟狐疑,“为什么师妹知道,我怎么不知道。” “兰句秘境的时候,你不是没去?” 一帮人说着进了包房点菜,照旧墨麟点菜,其他人一面七嘴八舌地交谈,一面熟门熟路分碗筷给各自门口的茶盏上倒茶,一屋子叽叽喳喳。 “巫曦还说咱们小师叔不能九年结丹呢,结果他还要靠人家豁出去救他才能顺利结丹,啧啧啧,还得是咱们小师叔。” 林渡始终含笑把玩着手中的浮生扇,听到元烨说这话才有了些反应,“也别幸灾乐祸,人家是人家,我是我,他不知道你小师叔的天赋,也正常。” “说起来,那替他挡雷劫金丹破碎的,不知是谁?” 第125章 小师叔一个能打两个 林渡抛出了这个问题并不是自己不知道,她手握剧本,她当然知道。 夏天无是不问世事专心研究医药的,若不是他们这帮小孩儿聚在一起讨论,她是不会听进去的。 林渡想先让夏天无记住,这个巫曦是有个白月光的,免得日后那孙子装单纯小狼狗骗她。 晏青出身泗方城修真世家,离归元宗不远,闻言开口道,“这个我略有耳闻,似乎是当地一个修真世家的旁支,名叫崔瑜君,因为被嫡系打压,在家族中资源少,故而离家入了归元宗,在外门弟子大比中夺了第一,一鸣惊人,这才进了内门。” 林渡听到了晏青语境中的敬佩与推崇,有些意外。 这个白月光,是拿了凤傲天女主剧本啊!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这位居然会为了巫曦挡雷劫。”晏青端起茶盏,摇了摇头,“金丹破碎,只怕肉体也承受了不少的伤,大宗门的修炼资源总是要集中给有希望的人,只怕这人是废了。” 林渡也跟着摇头,“恋爱脑害人不浅。” 元烨挠头,“小师叔,什么是恋爱脑?” “就是……一恋爱就把全部心思放在恋人身上,所有精力都用来维护这段感情,盲目地忽略对方的一切缺点和伤害你的举动,没有底线,没有原则,全然忽略和丢弃了自我,甚至奋不顾身为了爱人付出一切。” 墨麟补充道,“甚至付出了金丹。” 林渡鼓掌,“好样的,不愧是你。” 金丹这个梗这辈子过不去了。 六个人齐齐摇头,“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为了对方连金丹和前程都付出。” 元烨想了想,“可能是巫曦太弱了,三九天劫没扛过,真的要被劈死了吧,爱深情急。” “的确,天劫本就是修士进阶的最大考验,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每年被雷劫劈死的修士也不少。”夏天无补充道,“不过你们天赋异禀,又有灵药加持,资源不缺,一定都能顺利渡劫。” “但是小师叔是出了名的体弱,也不会渡不过天劫啊。”倪瑾萱发出疑问。 林渡眼神和蔼,傻孩子,小师叔渡劫的时候有洞明界唯一一株天心莲,还有凝碧丹和金乌玄元丹不断修复身体啊。 每天在天底下最寒冷的激流里游泳,饭前一碗补药,她浑身的肉捏起来都邦邦硬,把她抓起来估计都能直接入药。 “还是巫曦太弱了,小师叔一个能打两个。”众人作出总结。 一个能打两个的林渡端着茶盏微微颤抖:别奶了,她就是个一拳超人,一点体术都不会啊。 一帮人吃完六个烤鸭一大桌菜,算是把肚子揣饱了,站起来排成一行挺着肚子的小鸭子往下走,恰好听得一桌人问起堂倌今日无上宗进阶的是谁。 那堂倌挠了挠头,推了打赏的灵石,“不知道啊,约莫是哪位道长吧。” 林渡和墨麟对视一眼,“富泗坊的探子?” 墨麟点点头,理了理重新披上的大氅,“只怕是的。” 上回那个富泗坊的探子浑水摸鱼,这回这个倒是学聪明了,只是打听消息,他们也没法子抓人。 林渡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身价,“说起来,也不知道我如今身价几何?” “这个我略有耳闻,好像咱们的消息目前都是两千灵石。”元烨眨了眨眼睛,“不过啊,修真界轶事录上登了飞星派印仲真人因行邪道被大弟子陶显大义灭亲,检举揭发的事。” “上头说,印仲屠杀了十五名弟子之后自尽而亡,并且有可靠内部消息证实,印仲还犯下了两件大错事。” “一则是青云榜第一林渡受害命不久矣,一则是拔了无上宗大弟子墨麟的灵骨。” 元烨嘿嘿一笑,“我已经能想到后日修真界轶事录的第一则消息是什么了,定然是青云榜第一置之死地而后生,顺利进阶腾云境,然后肯定很多人好奇小师叔怎么进阶了,身价定然就又上涨了!” 林渡感慨,“你真的适合去修真界轶事录撰稿。” 皇家人都是懂春秋笔法的。 一帮人陪着林渡买完了法袍,又去购置了笔墨,这才回了宗门,各找各师父去了。 天色已经暗了,林渡没有回洞府,直接到了书楼,开始老老实实写起欠凤朝和封仪的大字和符咒。 凤朝让她写二十篇,林渡左手右手各练了十篇,封仪的就干脆各写了一百个。 等她写完的时候,屋内墙壁上夜明珠的光已经煌煌辉耀起来了,她放下笔,看向了窗外。 今日是二月二龙抬头,空中的星宿该有异象。 她忽然就想到了飞星派的天命,他们是观星算命,那阎野呢,他应当是不能直接看到真实的星空的。 林渡凭借着在梦中的记忆,找到了无上宗那个高峰,那是个孤峰,乱石嶙峋,不好建筑大殿和洞府,峰顶最多只能坐下两个人。 高山风大,却离夜幕极近,澄澈的夜色倾倒人间,恍若抬手可摘星。 她仰头,找到了苍龙星宿,于是戳了戳阎野的那团神念。 阎野没好气地问,“怎么着?玩儿回来了?” 林渡被风刮得有点脸疼,懒得解释,“眼睛给你了。” 阎野:?你在说什么鬼话。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是让他连通林渡的视觉。 林渡此刻似乎正在一个高处,遥遥看向了东方,在那里,苍龙星宿的龙身还隐没在地平线以下,仅仅露出了犄角。 远远看去,宛若巨龙刚刚抬头。 不知是年幼心境澄澈,还是天当真被洗练过一般,黑得那样深远,寒星也显得那样明亮闪耀。 阎野看了好久,直到林渡将整片天空都看了过去,开始看向人间。 大半无上宗的山脉金殿楼宇和远方的定九城一隅落入小孩儿的眼底,山中错落着辉煌的宝珠光线,远方城池更是流淌着绵延的灯火。 暖得惊人。 因为夜够深沉漆黑,所以人间的烟火也就更加温暖明亮。 阎野从未觉得夜色如此惊心动魄过。 从前夜色只是他眼前的虚无,如今却有了实在的分量,光也有了分明的意义。 下一瞬间,他的眼前视角忽然反转了一百八十度,接着视角在迅速远离天幕,一路嶙峋山石与草木也跟着疾速闪过。 “林渡!!!你疯了???” 阎野吓了一跳,巨大的怒吼在林渡神识内炸开。 “你在干什么?跳峰?” 下一瞬间,视线中坠落忽然变得越来越慢,接着重新稳定了下来。 林渡随便找了一个巨松躺了上去,“带师父体验一下自由落体的感觉,这辈子也算跳过崖了。” 她的声音还带着笑意,心脏却在幸存之后急速鼓动。 从前是想跳不敢跳,如今能飞了,也能感受一下从高处坠落的失重感了。 “登高跌重,不就是这样?” 阎野只能骂她,“小疯子,你找死吗?” “不找死,只有快死的时候才会想活。”林渡坐起身,身下的宽大松枝跟着颤了一下。 今日渡劫最后那一刻,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 那种无力的绝望和深陷的拉扯感让她几乎崩溃。 林渡再度抬头看着天空,“师父,等我回来炼体术。” 她现在终于更能感受修士的强大与自由,这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东西,也是她在这里留存的意义。 “回来?你还要去哪?”阎野的心脏承受不住自己这么疯的小徒弟。 “二师侄说找我有事,跟我身体的修炼有关。”林渡说着,向五师兄所在的天芮峰飞去。 夏天无独居在山脚的竹楼内,见了林渡也不意外,取出了一本《女丹真诀》。 她过去将门关好,拍了拍林渡的头,目光柔和,“你今年十四了,刚好快到经未行而信至之候,该教你斩赤龙了。” 林渡脑子迅速反应了过来,嗷了一声。 第129章 在你眼里就是个小猪崽子 斩赤龙这东西早了也不行,晚了也不行,需要个合适的契机,在修真这事儿通常是由母亲亲自教导。 但林渡进宗门的时候年纪尚幼,如今才到十四岁,还有个对此事一窍不通的师父,白日里姜良给林渡把过脉,回来便细细嘱咐了自家弟子。 夏天无本也没把林渡当真当成是个师叔,在她眼里,林渡也不过是个刚进宗门不久还没长大的孩子,如今来教导她女丹功,是个再自然不过的责任。 没有比医修更适合教导人女丹功的了。 夏天无关了门转身看着林渡,才发现她已经自己把那本书拿起来了,“为什么之前我读的内丹功法之内没有说这件事。” 小孩儿今日没戴束发网巾,这会儿看书碎毛就落在眼前,灯火辉煌,照得那张往常苍白的脸都多了些健康的暖色调。 她看得认真,夏天无等她翻页的时候方才开口,“大抵因为师叔祖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 林渡挑眉,“……合理,很合理。” 阎野那个人,没把她养死就是好事了。 林渡看完女丹丹诀,接着仰头看向夏天无,“要,背下来?” 夏天无笑道,“记不住也没事,第一次我会教你,记不得的我提醒你。” 顺者成人,逆者成仙,这关总要过的。 林渡闭着眼睛在脑子回想了一下,“我好像记住了,只是口诀还需要再背一背。” 夏天无愣了一下,“都记住了?” “具体文字有差异,”林渡懒洋洋地掀开书继续看自己没想起来的地方,“总共不过六七百字,还行,流程记得了,口诀还没记住。” 思维导图这东西好用得很,林渡记东西都先记主干重点,再丰满细枝末节。 夏天无像是在看个稀奇玩意,恨不得亲自把林渡的脑子剖开来看看,“传闻当年临湍师祖也是这般过目不忘。” “我不是过目不忘,我只是记得快。”林渡敏锐地察觉到了夏天无的探究心思,抱着经书沉默了片刻,忽然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 “你说的这个教我,它是怎么个教法?” 夏天无指了指床榻,“上去吧。” “我觉得我自己可以。”林渡沉默了一瞬间,“真的。” 夏天无敏锐的察觉到了林渡的不自然,寻常人行功会有不同的体感,难免会想要求问,林渡这态度分明就是讳疾忌医一般。 “我是医修,在医修眼里,什么人都是一样的,人和小猪崽子也没有区别,你别害怕。” 林渡顿了一会儿,“我知道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小猪崽子。” 实际上其他所有人的身体在林渡眼里也不过是跟小白鼠一样的东西。 但林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毛病,原生家庭在她身上的影响并不小,甚至可以说无处不在。 她有严重的回避型依恋人格,并不擅长处理这样的过度亲密关系,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至于亲情,她没有那种东西。 主动靠近后迅速拉开距离才是林渡的常态。 但夏天无是她的二师侄,是她第二个任务目标,她无论怎么样都没办法抽开。 夏天无不是墨麟,并不好骗。 林渡深吸一口气,在夏天无众生平等的眼神中,默默爬上了对方的软榻,老老实实开始跟着修炼。 反正就一会儿工夫,她看就看吧,就当是去医院看大夫那样。 女丹丹诀有云,“必先息心,心息定而神清,心斯凉矣。” 林渡阖上眼睛,调整了吐纳。 夏天无点了清净香,在一旁指导着林渡练功,握着林渡的手找准了每一处的位置,似乎看出了林渡的僵硬和不自然,只不过点到即止,还好林渡悟性快,记性更是超群,被手带着比划了一次也就记住了。 林渡努力寻找着书中所说的暖气感,初时不太得,冷不丁上丹田外被轻轻点了点。 夏天无的指尖是温的,落在林渡这个冷冰冰的皮肤上就显得格外温润。 “别急的,慢慢来,你没错,我看着呢。” 林渡心中一定,不再在乎那点想要逃避的古怪,顺利感受到了暖气后穿,上过昆仑,降注泥丸,顿觉宽广如海。 夏天无已经发现了,在外林渡这小孩儿是个孩子王,对着倪瑾萱有求必应,但凡有人主动靠近一点,这小孩儿就会先紧张得僵硬。 她并没有那么恶趣味,只是觉得奇怪。 小师叔好像跟她想的不一样。 不管林渡在外如何运筹帷幄独当一面,细究起来,也不过是从未有过母亲教导的孩子。 林渡练完三次睁开眼睛就被夏天无慈爱的目光吓了一跳,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天无?” “诶。”夏天无替她把了个脉,“行功是对的,一日三次,行功百日,期间有什么异状拿不准的小师叔就来找我。” 语气跟哄孩子一般。 林渡点了点头,起身下榻,心里最后那点不自然也就散去了。 你把我当闺女,我把你当师侄,各论各的。 她道了谢,又觉得这么说未免疏远,笑道,“二师侄如果有什么缺的药材,或者需要什么帮忙,也可来寻我。” 夏天无拍拍她的头,目光柔和,“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你别有负担。” 门那么一拉开,就看到了院子里那么一只黑影——毛茸茸又有些瘦骨嶙峋的黑熊精。 林渡临危不乱,迅速啪地把门关上,脑子反应过来之后又开了门,“大师侄?你半夜在这里干什么?” 墨麟沉默了一瞬间,“小师叔你怎么在这里?” 林渡莫名有种被捉奸的错觉,但气不壮理也直,“找我二师侄一起练功啊,你找二师侄干什么?” 墨麟不自然地避开了林渡的眼神,“我也练功。” 林渡:……怎么你也来大姨父了? 或许是林渡的面色一瞬间太匪夷所思,墨麟也觉得离谱,但还是站着没动。 夏天无走出屋内,中断了两个人诡异的对峙场面。 “怎么了?” “我一不留神,吃多了,所以,晚上想小小地练功消化一下。” 墨麟含糊其词,到最后声音几乎宛若蚊蝇。 夏天无却一瞬间懂了,声音冷了一份,“你练得太兴奋又忘记分寸把骨头练折了?” 林渡:……不愧是你们啊。 夏天无冷着脸拎着墨麟进屋接骨医治。 林渡背着手从容离开了。 这一晚上她经历了太多,也看透了太多,她得回去睡一觉缓一缓。 第130章 我是高徒,所以师父严厉 林渡开始了繁忙且老实的修炼日常。 直到阎野把她拎到那个高峰的时候她才恍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是这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找到这座我练步法时候用的山峰,但既然你先找到了,甚至还跳下去了,那就说明你还挺喜欢这个地方的。” 阎野拢着手,一脸淡然地看着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又窜了一截的小孩儿,“来吧,我教你。” 这孤峰不光高,还格外嶙峋险峻,宛若无数宽窄不一的石刃堆叠起来的刀峰。 林渡站在山下,直直地看着阎野,“您不是在报复我吧?” “怎么会呢。”阎野含笑,“你师父我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你还记得你的步法名字叫什么吗?” 林渡机械地吐出三个字,“凌绝顶。” “对啦。”阎野笑得更加愉快,“不是喜欢跳崖?之后我就让你知道,跳崖可不是什么好滋味,你就在这峰上练步法,直到掉下来为止。” 林渡懂了,“你就是在蓄意报复。” 她嘴上这么说,自己已经调动了口诀和灵力,按照书中所说的发力方式,登上了那孤峰之上的一块立着的嶙峋山石。 这山石不知是鬼斧神工还是人为雕琢,山石宽度也就那么点面积,若是步法没落准,定然会踩空,这套步法讲究的是轻且快,并且叫人仰望,捉摸不定。 离山腰还远,林渡就一脚踩空,落了下来,又是一场失重的坠落。 她在空中调用灵力延缓自由落体,赶在距离地面不过五六尺方才稳住身形,接着老老实实飞回了地上。 阎野开口指点完林渡方才那一步为什么错了,又告诉了她的那些缺点,接着笑吟吟指着峰顶,“爬,爬到峰顶你今日的步法功课才算完。” 这峰少说有几百丈高,林渡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运足灵力,活动了下脚踝等关节,再度向上。 阎野其实没指望林渡今天第一天就能爬到最顶峰,小孩儿每一次落下来的时候他也浑身紧绷,尽管昨儿她发了一次疯之后他就没再动过神念,可那种失重的绝望感依旧每一次都揪着他的心。 “第七次。”阎野开口,“掉下来七次了,以后还跳吗?” 林渡舔了舔被风和运动蒸腾得干燥的嘴唇,眼底毫不掩饰兴奋,“还跳。” 阎野一噎,指着峰顶,“上去,连半山腰都没爬到。” 林渡就又蹦上去了,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高,一次比一次娴熟,接着一次比一次跌得狠,阎野也一次比一次心惊胆战。 小兔崽子是跳兴奋了,他提心吊胆,倒像是在自己折磨自己。 每一次肾上腺素的狂飙,都让林渡兴奋异常,脑子也格外灵敏清醒,对那步法的印象也越来越深。 这孤峰恰好能够看到无上宗禁地和后山的很多景象,晏青每日挥刀都站在固定的地方,今日一打眼看过去,目光恰好捕捉了那在孤峰上 上下窜腾的一点,若有所思,转头问元烨,“什么鸟会在半山腰来回扑腾啊?” 元烨在和他格外对称的另一边举着石鼎练习臂力,闻言也看了过去,“你不知道我更不知道,看颜色,倒像是什么青鸟,再不然就是……狼?” “什么狼能在山上跳来跳去?” “……修真界的豺狼虎豹哪个不能飞檐走壁?”元烨又举起了石鼎,喘着粗气儿,“实在不行,一会儿咱们去把它打下来,正好小师叔后厨加餐。” 被人惦记上的林渡此刻终于到了山腰以上,她没停,也不敢停。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修炼也是一样。 一旦打断了节奏,她今日就别想攀上这孤峰了。 林渡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肌肉力量快到了极限,隐约有抽搐的感觉,她却不想停。 阎野却已经察觉到了林渡动作的轻微变形,他算过,林渡的体力不足以到上头,他面无表情地飞速瞬移到了林渡身后,“行了,今日就到这里了,下来吧。” 林渡小腿有点抽筋,但还没停,“再高点。” 阎野磨了磨牙,“我骗你的,没让你非要到顶上,下来。” “再高点。”林渡重复道,脚下动作没停,因为窜得太快,让阎野难以下手揪住人的衣领。 “你就是再高点也上不去,非要那么高干什么?你今日还有体术功课,劲儿别都用完了。” “欲与天公试比高。”林渡开始胡言乱语。 阎野默然,“别太荒谬了小兔崽子。” 腿肚子抽筋越发严重,林渡终于停了,她分明可以就此立住,却直接向后一躺。 阎野一瞬间有些慌乱,刚要去抓住林渡,就发现小兔崽子笑得格外恶劣,接着在慢慢减速,终于慢慢落到了地上。 “高点好啊,落地缓冲时长都增加了。” 林渡靠着山石捏了捏小腿,缓了一会儿,往嘴里塞了个丹药。 阎野被这小混蛋吓得不轻。 他知道林渡疯,不知道林渡这么疯。 高大的男子落到小孩儿面前,邦邦几个暴栗敲下去,“你是!真的疯了!真不怕死!能不能!沉稳点!” 打得还分外有节奏感,林渡抱着脑袋满地乱窜,“我还要去膳堂做饭。” 阎野收了手,板着脸,“吃完饭去把基础阵法算完一个顺便布出来,然后把凤朝和封仪给你的功课做了,再来找我炼体术。” 林渡捂着被敲红的脑壳,拖长了音,“知道了。” 果然年纪大的老人家经不得刺激。 林渡的字虽然已经有模有样,但一到画符上,对笔的控制力还不够。 封仪倒也不气馁,练字并非一日之功,更何况是画符。 但林渡今日的状态可实在不对劲,她看着上头的蚯蚓,狐疑地看了一眼林渡那双手。 “手筋正常,还生得这么好看,到底是怎么画出这么难看的东西的?” 林渡无辜地看向了封仪,“今日师父让我攀岩,累得手抖。” 她一抬脸,封仪就注意到了林渡的额头上的瘀青,“摔了?” 林渡伸手摸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封仪说的是什么,“没有,师父他家暴我。” 封仪:?什么玩意? 她沉思了一会儿,“你这么聪明这么乖,他还打你?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没能达到他的要求气急败坏吧。”林渡的黑锅一扣一个准。 封仪微微蹙眉,“他当年画符比你写的狗爬字儿还难看,还放言自己不需要灵符也能过得很好,怎么好意思怪你。” 林渡嘿嘿一笑,“严师出高徒,我是高徒,所以师父严厉。” 封仪默然,乍一听好像没有什么毛病,但是是不是因果倒置了? “其实是最近师父加大了对我炼体训练,我体力消耗得厉害,控笔就不好。”林渡不正经完了打算给阎野挽回一下形象。 封仪沉吟片刻,“你控笔确实是个大问题,大师姐只叫你练大字,却没练过笔画线条和控笔吧?” 她铺开一张新的宣纸,“来,我从头来教你控笔。” 第131章 坏了,她成背锅侠了 林渡在某些方面的确算是一个好学生,尽管在阎野的底线上反复横跳,但悟性高,记得快,一点就透,的确让人省心。 但没有人是完美的,从小就一手狗爬字的林渡还是栽在了练字上。 耳边响起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林渡握笔的手微顿,“我觉得这个笔它有自己的想法。” 封仪拎着一张潦草的纸,“我算是书法这件事本也急不得,她只看过林渡上交给凤朝的大字,虽说笔锋生硬,架构诡异,笨拙无信了为什么大师姐说你的字已经有很大进步了。” 比,一看就知道是一笔一画写出来的,没什么轻重之分,但到底是工整能入眼的。 等随手翻开林渡算阵法的那些草稿笔记,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凤朝说林渡的字进步了。 实在是……不堪入目。 都说字如其人,林渡的字跟人大约差了十万八千里。 谁能想到一个生得这样清秀的小姑娘能写出这样的字,白瞎了那一双好手。 林渡老老实实练着控笔,那手就跟不听使唤一般总能蜿蜒曲折旁逸斜出。 封仪也不着急,不时调整一下林渡的握笔,等她练完规定的量这才放了人。 “不妨事,练字并非一日之功,你小时候没接触过,这才几天,能写成这样很不错了。”封仪怕小孩儿气馁,出言安慰。 蔫头耷脑的林渡站起来,“我觉得,以后这功课顺序得改一改,先文后武,至少练字和符术得放早上。” 封仪想了想自己的修炼时间,“也好,那我以后等你用完早膳之后在书楼等你。” 林渡点了点头,收拾了东西,接着跟脱缰的野马一般窜了出去。 “多谢师姐体恤,那我辰时一刻就能到书楼,我先走了,师父大约在等我打拳。” 本来定好的时辰没这么晚的,她今日在练字上耽搁了一段时间,炼体的时间就少了,看来以后得重新排个课表。 封仪远远看着林渡在空中迅速飘远的背影,那小孩儿看着对打拳这事儿迫不及待,倒是比阎野那人好多了。 神识和视力到底不是完全一样的,阎野当年因为符术老是学不好,干脆直接自暴自弃,甚至还一度发过脾气。 画符和布阵又是另外一种不一样,至少阵法的东西刚硬曲折都有定数,算得准就成功了百分之九十,笔墨却实在是手上的具体功夫。 阎野就不愿意在自己天生的弱点之上耗费功夫,林渡却并不是因为自己先天条件不好就轻易放弃的类型。 谁都看得出来林渡的先天不足,她没有办法进行太过剧烈的运动,步法和体术却都是需要实打实地苦练功夫。 封仪想了一会儿,林渡是比阎野听话多了。 歹竹出好笋。 林渡的身体机能不足以驾驭过于刚硬迅疾的拳法,并且也需要一定的过程,于是一片冰雪世界里,一身青色劲装的小修士,老老实实站在冰面上,站桩。 “未习拳,先站三年桩。”阎野纠正了一下林渡的姿势,“等你三线贯通,就算入门了。” “虚领顶劲,沉肩坠肘,含胸拔背,立身中正,心静体松……”男子敲了敲小孩儿的头顶,“诶,别发呆,让你放松不是让你睡觉的!” 林渡睁开眼睛,“嗷。” “认真点。”阎野无奈,“要练内家拳,站桩是最基本的,我问过姜良了,太极拳的确更适合你,等你站桩站稳了,自己去找他练。” “他是正儿八经的太极亲传弟子,但他这一脉,不适合传给他自己的徒弟,你就跟着学吧。” 林渡叹了口气,“不是我不认真,我这一静下来,脑子就闲不住,没发呆,我在排课表。” “什么课表?”阎野不解。 “我计划好了,早上起来洗脑子站桩,早膳之后去学符法、练字,然后去峰头练步法,练到午膳时候,饭后书楼学阵法,再带过来给您检阅,您带我练体术拳法,晚膳之后看书修炼。” 阎野背着手,听着林渡小嘴叭叭,把自己和一帮师兄师姐连带着他也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林渡,“你是第一个,不用师父安排,反而把你师父安排好的。” 林渡,一只 有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和向上管理能力的逆徒。 小孩儿笑了,保持着站桩的姿势没动,“您过奖,需要我列好时辰安排和陈情书吗?” 阎野麻了,硬邦邦回了一句不用,转身继续打坐去了。 “不许笑!泄气了吧,加练一炷香的时间。” 林渡龇着的白牙收了回去,继续抱着空气西瓜站桩,肩膀胳膊和腿都酸得厉害,抖得像帕金森,还要保持不走形。 蓄意报复,这人一定是在蓄意报复。 新的一天再度到来,天刚刚亮,阎野还在入定之中,就听得扑通一声,接着不等他反应过来,座下的厚厚冰面凭空消失了。 阎野稳稳悬在了空中,还保持着入定的姿势,眼睛都没睁,“林渡你今儿是不是有点不行啊,还没到静潭就要出来。” 水下的林渡翻了个白眼,吐出一串气泡,双腿一蹬,逆流也窜出去了几尺。 早晚把阎野的脑子也按进洛泽里洗一洗。 日头一天天长了,林渡站桩的时间也从一开始勉强只能坚持一刻钟,到能轻松站上半个时辰,全身凝然如一,气血流畅,三点就位,就可以进行下一步强化了。 所谓三线贯通,便是以腰为点,对角连线,实处张弓,虚处拉弦;以脊为轴,一呼百应,对位拧缠,自律卷纵。 不光是全身的肌肉和动作浑然一体,连带着神识一并得到了锻炼,得到阎野的认可之后就被扔给了姜良。 姜良虽是医修,精于炼丹,却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似乎是和林渡混熟了,教导她的时候也没有太过紧张。 林渡在书法上束手束脚,在练拳法的时候也依旧被迫克制。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讲究的是运劲如抽丝,迈步如猫行,一动无有不动,一静无有不静,动中求静。 姜良拎着一把拂尘,不时用劲儿阻挡着林渡的出劲,“给我克制点,要松沉柔顺,圆活畅通,用意不用力,你像是狒狒砸石头。” 林渡动作一僵,心里泄气,“我觉得我不适合这么柔的功法,我不懂收敛。” 要不是身体不允许,她更喜欢拳拳到肉,粗暴有力的功法。 空有鲁智深的心,却偏偏是比林黛玉还弱的身体。 林渡自暴自弃地将心法口诀换成了小时候体育老师教的,“一个大西瓜,一刀切两半,一半送给你,一半送给他……” 拂尘劈头盖脸落在她的脑袋上,姜良难得开口讲话,“你不是不适合,冰虽坚硬,但终属水。” “水以柔克刚不争为争,你性子刚强,过刚易折,如冰可摧,却又细致全面,通晓以小博大,水德近道,林渡,你可是天生的道种。” “太极不只是体术拳法,亦是心法与道法,刚好能教你忌偏激,化刚强,内固精神,外示安逸。” 姜良拂尘一推,并未见有多少力气,轻飘飘落在林渡的手上,竟就诡异地带着她以和缓克制的力道动了起来。 林渡沉下心,继续练习。 冷不丁一道传音符落到了姜良面前,引燃后传来凤朝的声音。 “老五,有归元宗的外客求见,你见吗?” 林渡脚下步子一顿,被拂尘忽的一下打到了那条本该伸出去的腿上。 姜良面不改色,“不去,我要教小师妹练功,走不开。” 林渡忍不住腹诽,坏了,这回她成背锅侠了。 第132章 狼来了 林渡并非一个喜欢摆烂的人,她喜欢争的过程和胜利的结局,内啡肽的奖励比多巴胺的快乐更让她难以抗拒。 只要一直动起来,人就不会摆烂。 上辈子她不再需要因为钱努力挣扎之后,反而渐渐开始不明白自己这辈子生活的意义,也找不到下一个努力的目标,干脆直接开摆。 如今好不容易在修真界找到了可以实施的目标,还有明确的升级和奖励机制,林渡无比兴奋,甚至每一分钟都不想浪费。 她虽然不喜欢这样克制又内敛功法,但也清楚地明白姜良说的都对,她要变强,就必须老老实实把自己的不懂克制的劲儿收敛起来。 直接外放的暴力出于人类的本能,而内敛克制的功夫就需要人的自我磨炼。 就如同文明终将胜过野蛮,但文明的进程需要整个人类持之以恒地自我约束和进步。 约束常常让人觉得枷锁万重,姜良和阎野看出了林渡热衷于在规则的边缘反复横跳,选择了一个能让林渡自己给自己拴上绳的功法。 林渡这匹桀骜早慧却披着精美人皮的野狼,被早就看透的长者用一切尽可能柔和的手段引导牵制,渐渐脱胎成一个像模像样被万众瞩目的人。 无论是否人面兽心,但那根拴在她脖颈上的精美项圈不仅仅是在束缚她自伤,也保护着她在自由驰骋之际,不会被人视作不受控的异类,继而被抹杀。 林渡的修炼一日日踏上了正轨,终于在百日后,顺利一次就登上了峰顶。 日头刚好快要升至中天,已经是暮春初夏,林渡背后还爬着细细密密的汗珠,这会儿一停下来,汗就一路滴滴答答顺着发热的皮肤滚落下来,高处风大,山脚下带着暖意的风到了山顶也变得凉透了。 林渡扯了扯衣襟,没立刻坐下来,只是站在峰顶看着人间。 冷不丁远处就飘来了熟悉的两道声音。 “你说那青狼是不是开智了?我每天都看着,今天都登顶了,看来得早日打下来给小师叔后厨加餐了。” “我怎么觉得,看着不太像狼呢……”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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