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片刻还是跪下去的村长面前,林渡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你应该都知道吧?那些姑娘,为什么被迫接连不断地生,除了生育,没了任何价值。” 她想到了那孕妇魂魄里的记忆,凡是年满十八岁还没被月神选中的女子,都会被村子里的男子瓜分。 她们是共妻,是繁衍的工具,除此以外,没有别的身份。 只有生出的孩子越多,月神才会赐予更多的食物。 林渡能感受到那孕妇骨子里的绝望和迷茫。 欣芽听过那些偶尔过路的人说的外面的世界,而她面对的却是把她当做用品甚至淘汰品的男人们。 “分明是你们从前自主的供奉,而不是月神的要求,不是吗?” 林渡轻声定论。 村长浑身一震,接着跪伏下来,以头抢地,“月神恕罪,月神恕罪。” “只是这些年,都是这样的,我们以为,我们以为,这就是月神给我们的规矩。” 林渡叹了一口气,忽然没了多说的心思。 那边墨麟和天无已经将人埋好,立了个无字木牌。 夏天无口中念诵着往生咒,手中灵符默默卷起火舌,一道西风飘摇而来,将符灰吹散。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一行人以这样诡异的方式离开了青泸村,身后的村民又敬又怕地跟在后面,却始终不敢阻拦。 谁知行至村口,后面忽然有个人突破了村民重重的队伍冲了上来,“月神大人!” 一张有些眼熟的脸出现在林渡面前,黑葡萄样的眼睛闪出含情的柔光,“月神大人……原来你昨夜还送了我花,你走的话,也要将我接走的吧?” 林渡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姑娘,接着将目光落到那人手心的月光花上,一时有些僵硬。 连带着麻婆婆都愣了一下。 林渡抬手扶额,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这才是啊。 第105章 遇事不决,原地装死 林渡垂眸眼珠一转,直接又吐出了一口血,往夏天无怀里一转晕了过去,顺手扯了扯麻婆婆的衣袖。 遇事不决,原地装死。 麻婆婆:…… 她认命地顺着林渡的示意闭着眼睛瞎扯,“宛夏,你现在找的已然不是月神化身了,月神不过借她躯壳一用,如今她承受不住神力,已经昏了过去。” 墨麟欲言又止,到底没开口。 宛夏一脸遗憾,“我还以为……月神是来接我的。” 陶显忍不住腹诽,傻姑娘,要是你真被月神接走了那魂可就真没了。 别看人家好看就觉得是好事啊!天底下长得越好看的越会骗人。 姑娘的目光又落在了林渡那还带着点血的惨白面色上,人越白,那艳色便越突出,这会儿阖目歪倒,碎发卷曲散乱,羽睫浓黑,唇上沾染着一点赤色,倒像是个艳鬼。 别说姑娘了,陶显也心肝儿颤了颤——被吓得。 麻婆婆被迫又摸出了辆四轮车,只不过这个比陶显身下的精致许多,甚至还雕了兽纹。 陶显幽幽地看着那个四轮车,“为什么她的就这么高级。” 麻婆婆回头看了一眼陶显那简单的木板子搭成的四轮车,甚至上头毛刺都还没磨掉。 “因为她年纪小。” “可我都快死了!” 陶显居然闹起了脾气。 林渡还在装死,一直到走出了村子,走出了一段距离,她还没开口,陶显才慌了。 “不是,小道长?你还装啊?这都走出去二里地了,人家追不上来了。” “林小道长?不是,我只是抱怨抱怨,也没说想要你的四轮车啊。” 麻婆婆嫌他聒噪,开了口,“她没事,就是睡着了。” 陶显:……? “她这个年纪是怎么睡得着的?” 夏天无把过了脉,“累昏过去的,一天内布了两个大阵,神识严重透支了,能撑到现在已经很好了。” 方才那血也是真吐,心脉承受的灵力冲击不小,如果不是有药力一直在维系,小师叔只怕早就心脉破裂吐血三升还不止了。 从青泸村到凤凰城的路几乎不算路,一路草地树林,颠簸无比,几次夏天无想要用飞舟,念及麻婆婆似乎更愿意走,也就罢了。 这样的颠簸,陶显觉得自己骨头架子都快散了,林渡却是一点没醒。 墨麟老觉得小师叔是不是睡死过去,走几步就要去探一探。 麻婆婆从前不觉得自己古怪,现在要进城的时候居然有点没脸。 两辆四轮车上看着半死不活的,还有两个正道弟子一左一右跟护法一样,这个组合她有点不想加入。 于是麻婆婆先他们一步走进了城门,总归守卫都不敢拦她。 后面的古怪四人组被守卫一拦,质问他们来干什么的。 墨麟指了指麻婆婆,一张格外正直的脸,大眼睛里满是理直气壮,“我们都是跟着麻婆婆的。” 守卫看了一眼径自走路的麻婆婆,又看了一眼四轮车上半死不活的两个人,想到了麻婆婆的身份,也觉得合理,放下了阻拦的刀,示意他们直接入城。 一行人到了那被灵藤覆盖的院子里,院门一开,却看见一个人在院门内坐得安然,旁边站着两个带着甜蜜微笑的侍女,正在安静饮茶。 若不是麻婆婆确信这是她自己的院子,她都以为是自己走错了家门。 那人悠闲地呷了一口茶,也不抬眼,“回来了?” 墨麟和夏天无抬手行礼,“见过七师叔。” 女子头上还梳着高髻,蓝衫月裙,腰间那块腰牌分量很沉,的的确确是无上宗的身份牌,单薄的眼皮利落又带着威严,眼波流转间就是从容不迫的威压。 “昨儿收到了你的传音符,当时我正在用饭。”封仪放下茶盏,接着站起了身,耳上夸张的耳饰纹丝不动,接着她恭恭敬敬地抬手,向麻婆婆行了个礼。 “无上宗第九十九代弟子封仪,见过麻婆婆,多谢前辈善心,救我家晚辈于垂危之际,特备了些薄礼,还望前辈笑纳。” 她身形清瘦高挑,站在那儿宛若一柄出鞘的寒剑,姿态和话语都是恭敬,可偏偏没人觉得她是恭敬的。 封仪身上就带着俯视众生的雍容气度,不像是来求人道谢的,倒像是什么勋贵来给赏赐的。 麻婆婆忽然有些心累。 旁的宗门把弟子都打磨成一样的松竹林,虽然无趣,但到底是也不会横生枝节叫人无从应对,无上宗像是一窝生得乱七八糟花里花哨的花,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瞬间他们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出现。 你要说都是珍稀品种那也没错,但就是开得有些千奇百怪。 “我已要了他们的报酬,不会再收礼。”麻婆婆如是说道。 封仪手中多了个盒子,“只是一点薄礼,不成敬意,婆婆一看便知。” 麻婆婆原本并不想收,却看到封仪将那手上的盒子慢慢打开。 她愣了一下,深深看了封仪一眼,“无上宗的弟子,当真都是能人。” 天神琀珠,对于尸王的确是个难以拒绝的宝物。 神明遗体口中的琀珠,对旁的修士来说略显缺德,但对无上宗的这帮人来说,算是刚刚好。 不管什么修士闯入古神遗府,也很难想到要动人家的尸身。 但无上宗弟子的土匪性子,雁过拔毛,兽走留皮,远近闻名,居然连古神遗府也不例外。 麻婆婆算是服了。 她接过那盒子,顺势原谅了封仪鸠占鹊巢还指挥自己的尸傀给她泡茶的事。 封仪转而走向四轮车上,犀利的目光扫过两个人,最终精准地站到了林渡面前。 “这就是咱们宗门那个中了蛊毒的孩子吧?天可怜见的,怎么瘦成这样?” 在旁边好好站着的墨麟默然了一瞬,“七师叔,那不是。” 封仪瞬间收回想要摸林渡脸的手,面有难色地对上了陶显的视线,“好好一个孩子,我记得进宗门的时候长得挺俊,如今怎么长残了?” 陶显:……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墨麟清了清嗓子开口,“七师叔,我在这儿,那位是飞星派亲传弟子陶显。” 封仪这才将目光移向了墨麟,“啊,墨麟,你都这么大啦,小时候被你爹抱进宗门,那才小小一只呢,师叔还抱过你,你记得我吗?” 墨麟当然记得,但封仪显然根本不记得他了。 分明他们长大还是见过一面的,他恍惚记起来临行前掌门嘱咐他,你七师叔有些不拘小节,想来大约就是这个原因。 “你不是中蛊毒了吗?那这个小东西又是怎么个情况?” 封仪将目光转移到了林渡身上,“长得还怪好看的,一看就是我们无上宗的人。” “昨夜我们遇到了白袍人袭击,求助七师叔,但七师叔没来得及过来,所以小师叔神识透支,昏睡过去了。”墨麟老老实实开口。 封仪脸上还是那副雍容神色,只是眼珠子不动声色落在了别处,“我接到掌门调令的时候以为自己在滇南。” “但实际上,我在粤南。” 墨麟沉默了一瞬,“所以……” “所以我真的连夜赶路赶过来了,结果晚上问路比较难,又拐了好几座城,才找到了凤凰城,天亮之后收到你的第二封传音,说是凤凰城麻婆婆的小院,我就先到这里了。” “您夜行千里辛苦了。”墨麟默然又行了个礼。 很显然,这位师叔是个路盲,她半夜接了传音符,大约走错的不止一点。 第107章 可别失心疯了 林渡刚刚被安置下来,院门就再次被不速之客敲响。 封仪正在床榻前认真地看着睡着的林渡,看了很久,方才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 “师叔真是,我道他这个逆天之人怎么做了一回顺天之事,原来是因为你这个小家伙。” “居然还要我把那神墓中的琀珠拿出来,为你了结因果。” 封仪定了定神,“罢了,反正神躯是他摸的,这东西本来就是他的。” 林渡睡得并不安稳,她很累,乏得厉害,却隐约做了个噩梦。 梦中她鬓发花白,面容惨白,病骨支离,看着已经油尽灯枯,家里那个鬼畜师父看着她,满面愠色,最后却化作一声叹息。 “你道心已碎,还要如此耗费心神,逆天而行,值得吗?” 梦中的林渡笑了一声,“弟子道心已碎,此生无望,不若以我这三尺薄命,换无上安泰,师父,我走后,眼睛给您,您感悟之后,定然能够飞升,还请师父届时成全我。” “你连我也要算计??”阎野千年不变的灰眸中闪动着一点怪异的怒火,继而换成了一抹凉薄的讥笑。 “也是,我这个徒弟,打小就聪明,还不要命,我何苦逆天而行,吊着一个求死之人的命。” “如今你连自己的死都已经算好了,更何况是你师父的飞升,天底下怎会有你这样大逆不道的徒弟。” 阎野转身就走,林渡却分明瞧得出来——他走得急,不是被气走的。 他被梦里的自己气哭了。 林渡差点看笑了。 原来这样就能气哭自家那个鬼畜师父啊? 很快梦境转换,林渡坐在一座峰顶,冷眼看着山下张灯结彩,满眼皆是喜气的红。 酒宴喧闹,人人喜气洋洋,那些熟悉的脸上都带着笑,闹哄哄地喧腾在人间。 无上宗居然有这么多人。 林渡脑子里想的是这个。 一声新郎新娘送入洞房响起,林渡依稀分辨出来,那是元烨那小子的声音,只是听起来成熟多了。 二师兄的唢呐吹得嘹亮,喜气洋洋。 但很快,那唢呐突兀地一声停了,接着宾客离散,红绸撤去。 她那大师侄披着一件红色里衣,此刻却实实在在是一件血衣,头发凌乱,状若癫狂,他挣扎着被雎渊和苍离合伙按住,不受控制地发出哀鸣。 林渡知道这是梦,不管她是什么境界,也不能坐在一峰峰顶,看到人屋内的情形。 那往日永远挺直硬朗的青年不受控制地蜷缩在床上,捂着心脏哭嚎,一只手染着鲜血,颤巍巍握上了一人的手。 林渡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自己的手腕上出现了一点潮湿的血印。 那人手还是热着的。 下一瞬间,她已经在墨麟床前。 墨麟素日总是明亮的星眸此刻黑沉沉的,透着癫狂的光亮,他握紧了林渡的手腕,哭道,“小师叔,小师叔……” “你知道我的,我不能没有她,小师叔……求求你,求求你。” 林渡听到自己在说话,“墨麟,你醒醒,这不是你,根本不是你。” “小师叔,我好疼,小师叔……” 林渡倏然回头,红着眼睛看着苍离,“二师兄,真的没有办法吗?” “他神魂无碍。” 林渡的声音打着颤,“什么叫,神魂无碍!他怎么可能无碍!他怎么可能亲手挖出自己的灵骨!他是无上宗第一百代的翘楚!是开门大弟子!” “他修神霄道,练藏锋剑,以除邪魔为己任,他怎么可能会为了道侣就断送道途!” 苍离按住了她的肩膀,“小师妹,你不该来的,你的道心……” 林渡骤然吐出一口血来,心脏绞痛得厉害。 一片混乱之中,她看到了五师兄姜良的背影。 姜良开口,“没办法,看那样子,神魂是无碍,肉身却无解,只能自行兵解,我找到了秘法,可保墨麟转世后留有记忆,重归无上宗。” 林渡猛然转头,画面却已经是藏锋剑最后一次出鞘。 剑刃却对着自己的主人。 林渡的心脏痛得厉害,她感觉得出来,她在难受,梦中的她在痛哭,可…… 那不是她。 她林渡什么时候哭过呢? 林渡骤然又回到了峰上,接着一个失足坠落,她从这场混乱的梦中惊醒。 封仪好奇地看着眼前猛然坐起身的小师妹,那人额上还带着细汗,眼角潮润泛红,眼睫潮湿沾粘成了一团,看着可怜巴巴的,可那双眼睛一瞬间抬眼看人的时候宛若深渊寒潭,黑沉沉的,带着无边的孤寂和痛苦。 倒是让封仪吓了一跳。 那不是个孩子的眼睛。 林渡捂着心脏,拧着眉,恍然抬头对上了一个格外陌生的脸。 她不会因为神识耗尽,心脏碎裂,嘎了之后又穿越了吧? 林渡皱着眉头,刚要开口问,门就已经被人推开了。 “小师妹,我那不争气的徒弟要准备刮骨了,麻婆婆让我来喊你,”雎渊的声音戛然而止,小心翼翼地看着床上的人,“小师妹,你这是?” 林渡忽然就笑了,她捂着脸,声音还带着哽咽的哭腔,低低的笑声中带着一阵癫狂,把封仪和雎渊吓得不轻。 她兀自笑了一会儿,擦干了眼角的泪。 果然是人压力太大就容易做噩梦,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她如今都还没结丹,哪儿来的道心。 墨麟也不会沦落到梦中那个样子,永远不会。 “没事,我就来了,就是梦到有个和尚偷了人家的井,我觉得好笑。” 她说着,迅速下了床,接着才发觉自己现在发髻已经有点散了,大约像个疯子,顿了顿,看着呆若木鸡的师兄,叹了一口气,“让师兄见笑了。” 雎渊是没被笑到,倒是被吓到了。 小师妹这副样子,疯得像是当年在神墓里不知看到了什么的阎野师叔。 他惶然地看向封仪,“七师妹,小师妹这什么情况?可别失心疯了。” 林渡已经重新把道髻束好了,又取了一个网巾将那些碎毛往头上捋。 这回被二师侄烧断了好些头发,碎头发太多,她一时有些顾头不顾尾。 一双手忽然替她接管了那网巾的系带,“我来吧。” 林渡乖乖松了手,鼻尖嗅到了一股名贵的幽兰沉水香气。 封仪一面替林渡拢好全部碎发,系好网巾带子,一面从容说道,“师叔当年疯起来不也是这个样子,小师妹这样不是很正常?” 雎渊:……听起来挺合理的,就是有那么点不合理。 封仪拿了清水打湿的帕子,替林渡擦了脸,这才开口,“方才做噩梦了吧,脸都哭湿了,好好擦擦,香膏也涂上。” 林渡沉默了一下,喊了一声,“七师姐?” “诶,是我。”封仪拍了拍她的脑袋,“走吧,再晚赶不上热闹了。” 第108章 要辣椒面不要? 麻婆婆的小屋内终年都是静悄悄的,连花开都听得见,但此刻却是难得的热闹。 世人皆知麻婆婆喜静,就算来求医也总是尽量少言,哪里会像无上宗的人这般,五个人就搅得小院天翻地覆。 麻婆婆的耳根难得被吵得头皮发麻,那五个人信誓旦旦都说自己都是少话之人,她是一点没看出来。 一个人喊出来一至少有五声回响,再轮流来上这么几回,就一点空隙都没有了。 林渡和夏天无一左一右握着墨麟的手腕,当中一个麻婆婆,身后站着抱着手看热闹的两个大人。 寒凉的灵力那么一蹿进去,墨麟差点下意识松手往夏天无旁边扑,“嘶,小师叔,你这个灵力……” 林渡的灵力凉得有些过分,像是冰碴子冲进了他的经脉之中。 林渡有些歉意,“忘记收敛点了。” 其实不是,方才她重新握上这人的手腕,一瞬间又像是被拉回梦境之中。 梦中人一身血衣,那双总是藏不住事儿的大眼睛里却头一回充斥着林渡看不懂的东西。 林渡需要一点鲜活的,截然不同的反应,故意用了自己最至纯的灵力,没有一点收敛。 墨麟赤裸的胳膊上青筋毕露,隐隐还能感受到内里暴动的冰霜,那冰霜还在不断向前蔓延,看得雎渊打了个哆嗦。 林渡因为年纪小,墨麟赤着上半身,她眼睛上就蒙上了重重洁白的纱布,少儿不宜,非礼勿视。 雎渊越看越眼熟,用胳膊肘捅了捅师妹,“阎野师叔还说自己不会教徒弟呢,你看这不是教了个十成十吗?” 封仪用胳膊肘捅了回去,“你自己胳膊上戴的护腕什么水平心里没数?但凡你要捅一下别人血窟窿都出来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雎渊默默吃瘪转回头,盯着自家大徒弟去了。 夏天无的灵力灌入墨麟身上的时候,原本缩着拼命往右的人嗷一嗓子,委委屈屈地看向了麻婆婆。 “我这样,真的不会爆体而亡吗?” 一个至寒至阴,一个至热至阳,且并不是平衡,阳火灵气要撵着那东西逃窜,阴寒之气还在逐步抽出,原本寒凉的经脉一瞬间又被火烤,要不是他经脉坚韧,只怕早在这冰火两重天中断了。 他原先只以为不过是一点小小灵力而已,可实际上,虽然不痛,却格外割裂,身体两边的血管都跟着根根突起,经脉更是难以言喻地无法适应,连带着他的意识都有点崩溃。 “我没告诉过你吗?”麻婆婆拿刀的手一顿,恍然大悟,“因为你说刮骨也无所谓,所以忘记告诉你了,一个人同时承受截然不同的两种灵力,有一定几率经脉断裂。” 墨麟:…… 雎渊登时紧张了起来,“要不咱们不干了?” “不干就得死。”麻婆婆回得冷淡。 “我觉得我要变成两半了。”墨麟虚弱地开口。 林渡被遮了眼睛,但嘴还没被挡住,挡住视线更方便肆无忌惮信口开河了,“往好处点想,想想一半烤牛筋,一半冻牛筋,吃一半存一半。” 这显然不是什么安慰的话,墨麟垂着大眼睛,听得自家师父小声道,“有点饿。” 墨麟实在没忍住,难得以下犯上顶撞了一回,“您都几百年不需要吃东西了!不要太过分!” “撒点孜然吧,要辣椒面不要?”封仪问道。 “没品味,这东西当然要刷秘制料汁。”雎渊回怼。 墨麟:…… 一帮人这么一打岔,他倒是也不紧张了。 麻婆婆却在这时忽然动了,她手中拿着个银镯,结结实实压了下去,墨麟的炼体功夫在世人之中都属罕见,肌肉坚硬紧实,银镯按上去险些一个没稳住弹下来。 “老实点,放松。”麻婆婆眼中闪动着莫名的怒火,墨麟在其威压下只能老老实实放松。 旁人看不清那蛊虫到底是怎么游走的,压根也没看出那皮下的异常。 “小孩儿,灵力往前些。” 麻婆婆指出了具体的穴位位置,林渡乖乖照做。 尖锐的小刀扎破了皮肉,却不见丝毫的鲜血溢出——林渡的灵力封住了伤口。 麻婆婆口中念念有词,手中倏然多出一个造型奇特的白色骨灯。 此刻若是林渡眼睛没被挡住,就能看到那骨灯分明就是人骨——还是人的胸骨,当中燃着古怪的幽绿火焰。 倏然麻婆婆逼出一点血液——寻常尸傀没有血液,也不知道尸王的血液究竟是如何流动的,那血液点进幽绿火焰之中,骤然散发出诡谲的香气。 随后那鬼灯就这么被扣在了银镯之内,过了约莫一会儿工夫,鬼火倏然噗呲一声灭了。 麻婆婆收了鬼灯,继而将东西塞入一团凝固的油脂内,转而看向那被破开的口子。 那血肉切面都带着诡异的冰碴,但泛着金光的白骨之上有鲜明的青黑沁入。 夏天无早就在麻婆婆的命令下收了手。 “蛊毒已经拔除了,下面就要清余毒。” 林渡有点乏,持续输出灵力还要精准把控,不时变换,前后已经有了半个多时辰,对她也是一场不小的体力活。 “张口。”夏天无已经走到了小师叔面前,那本就巴掌大的小脸儿被纱布和网巾一遮,也就只剩下了小半张脸。 林渡天生下颚线条锐利流畅,小巧的下巴却天生带了点平和圆润的弧度,中和了那点锐利,就多出了些讨巧的意味,唇却是惨白的,没什么血色。 这会儿乖巧张口,因为看不见,舌头试探着伸出来,卷走了夏天无塞进去的复灵丹。 封仪恰好看见了这一幕,愣了一下,接着不自然地转移了视线。 比她师父当年还要勾人。 从前那瞎子不过只是眼瞎而已,林渡更添了点病弱,谁看了不想欺负一把。 难怪瞎子和大师姐都给她传了音要她保护好这个新的小师妹。 一声杀猪般的嚎叫骤然将众人的注意力都拉扯了回来。 “婆婆婆婆……婆……”墨麟疼得下意识攥紧了林渡的手腕,“疼疼疼疼,慢慢慢慢点……” 麻婆婆手中拉拽着一根晶莹的银丝,若眼力好的人便能看出那并非寻常银线,上头翻腾着古怪的锋锐力量。 如今那银丝没入墨麟被切开的皮肉之下,此刻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刮过墨麟的骨骼。 她手上动作不变,“挫骨而已,你能忍住。” 和墨麟当日所说分毫不差。 墨麟的喊声戛然而止,像是生生塞了回去一般。 他忍得极为用力,林渡也被攥得青筋暴起,愣是没吭一声。 “不是,婆婆,我徒弟非要醒着刮骨吗?要不我一棍子给他打晕了,要不然我觉得……”雎渊看着林渡被攥得快断了的手腕,心肝儿有些发颤。 别的也就算了,林渡可是阵法师,这双手可太金贵了,他徒弟要是折了林渡一双手,那就不是什么刮骨的事儿了。 是碎骨的事儿。 麻婆婆幽幽抬眼,“有麻沸散。” 墨麟默然了一瞬,“合着我刚刚的疼白忍了?” “不是,有麻沸散,你没法精准感知深浅和灵骨之中仙灵之气散逸的程度。” 麻婆婆说着,勉强找出一块布来,“咬着吧,区区挫骨而已。” 自己说出的话,自己就得认,墨麟咬着布不再吭声,浑身青筋暴起,硬是只有喘气儿的声音。 夏天无站着看了一会儿,忽然走到另一侧,将墨麟紧紧握着的右手掰开,那手心已经被掐出了血印,她无声地洒了点药粉上去,继而在男子颤抖着又要握紧拳头之前握住了他的手。 第109章 先让他把那五十万给了再说 墨麟就算没有灵力,但手劲儿也是极大的,林渡有那么一段时间,脖颈的青筋都疼得暴起。 雎渊看不过眼,想要代替自家小师妹,毕竟自己这个大徒弟的肉身强度,几乎都快追上他了。 林渡却没要他上来替换。 她甚至还能挤出一点笑,就算疼得近乎崩溃,也没脱离墨麟攥着她的手。 “一会儿而已。” 林渡这会儿在剧痛之下,脑子居然格外清醒,比起心痛来说,腕骨的疼痛真的不算什么。 她将梦境翻来覆去地想了一会儿,一会儿是墨麟哭着握着她的手腕,哀求着叫她小师叔的模样,一会儿是阎野苍白睫毛上眨掉的一点泪珠。 修士入道之后,除非心魔,极少会有梦境了。 一切梦境,皆因日有所思,梦境既为嗔痴,人若心中清净无所求,自然无梦境。 无论美梦或是噩梦,都是心中有所求,有所眷恋,有所执着。 那不是林渡的梦境,那是林渡的心魔。 原剧情中,为什么只提及林渡天生不足,为什么说林渡这个小师叔道心纯粹,修炼速度奇快,超出共同入门的弟子数倍不止。 从没有一句话,提过林渡的心疾。 原剧情中林渡的心,只怕是好的。 林渡甚至没有去问系统,她只是安静地接受了这一点。 有些东西,随着修炼境界的深入,离天越近,迟早都能解开。 她不在乎了,无论是谁叫她来渡人,无论这心魔是不是她自己的,她都无所谓了。 墨麟不过是因为意外受了这个伤,她都难以接受,也不难猜,梦中的林渡为什么道心会因为自己这个大师侄不稳。 林渡知道自己骨子里带着点不可更改的偏执,矫情点说,她一生颠沛流离,所以格外渴望稳定和平静,谁都不可以把她的平静破坏。 无论是谁。 她就是经不起大风大浪,颠沛流离,友人离散,家门被毁。 亲人逝去这点抛开不谈,她没有亲人。 偏执狂修不了清净无为,更修不了太上忘情。 林渡就只想一点点拼凑好那些即将支离破碎的东西。 墨麟算第一块。 “大师侄,别怕,正好你这会儿动不了,之后只怕也要养着,先前让你看的书看过了吗?”林渡忽然就开始说话。 墨麟没想到这个关头小师叔还要拷问他的功课,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林渡,用力眨了眨,却发现她蒙了白布,看不见。 林渡等不到他的回答,就继续说了,“你这炼体归炼体,还得多读点书啊。” 晏青就是读书多,元烨虽然读书少,但是看得多,就不像墨麟这个实心眼儿的,容易出事。 林渡絮絮叨叨地劝学,“你是个实心眼儿,多读书没坏处,‘世俗之人,皆喜人之同乎己而恶人之异于己也。'” “天灾难躲,人祸可防。” 她当着两个师兄师姐的面,还在大剌剌教训这比自己大好多的师侄。 麻婆婆没说话,心中却觉得这小孩儿还是嫩了点。 雎渊倒是被林渡说得一愣一愣的,封仪抱着胳膊听了一会儿,偏头小声抱怨,“阎野师叔到底教给了小师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啊,这不劝学呢嘛。”雎渊说道。 封仪沉默了一瞬,“不过你那徒弟,确实需要和小师妹中和一下了。” 一个以为自己只要足够强就能无视一切阴谋诡计,一个恨不得走一步算一百步,心眼子都快把那小心脏给透空了。 但凡两个人一人分对方一半,估计都能好些。 封仪和林渡相处时间不长,但短短半天,她已然发觉,林渡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目的的。 哪怕是插科打诨的话,那也是有意为之。 慧极必伤,从不是虚言。 封仪都害怕林渡的小脑瓜子有一天因为想太多想冒烟了。 这一场刮骨酷刑持续了很久,本来就是临近傍晚才开始,此刻已经是深夜。 墨麟到后面疼到没有力气,终于松开了林渡和夏天无。 “好了,药也煎好了。”麻婆婆将那早已染黑的银线扔进盘子里,招呼尸傀来送药。 雎渊接了他们传来的传音符,连夜从无上宗取了天品龙精草,几乎是和封仪前后脚赶到了凤凰城。 四样关键药材全齐,剩下的辅药麻婆婆没说,却在拔出蛊虫之前将药炖上了,到这会儿刚刚好。 墨麟被夏天无包扎好伤处,接着灌下汤药,顺势躺了下去,人已虚脱,强撑许久,方才晕了过去,晕厥过去之前,还没忘记又去扯林渡的手。 “小师叔,我没事,骨头也好着呢,仙灵之气虽被那玩意蛀了许多,还有一丝,我很快就好了,你可以放心了。” 林渡身形一僵,感觉到了那双温热手上的潮湿汗水。 记忆又回到了梦中双手染血拽着她的手腕的时候,林渡想,这手还是永远干燥,不要染血的好。 接着,她转身出去,并不需要人的搀扶,纯靠记忆,顺利地走到了门口,接着推门而出,这才摘下了眼上的纱布。 已是深夜,院子大部分都被藤蔓掩盖,并不能看到完整的天。 林渡干脆利落地翻身上了墙,仰头看着凤凰城的夜幕。 此处在滇西,白日里刚下过一场雨,夜幕也跟洗刷过一般澄澈,难得不见终年的雾岚。 居然是个满月。 林渡忽然觉得心有些发痒,她轻声嘀咕一句,“中情蛊的又不是我,怎么回事。” 那梦中墨麟的情形她看得清楚,心痛难忍,失去理智,神魂却无异状,分明就是中了情蛊。 麻婆婆走出屋门的时候,被那院墙上闲散垂着的一条腿吓了一跳,顺着那条腿看去,才发现是那小孩儿落拓坐在矮墙之上,瀑布般的灵藤倾泻而下,月光之下,她身边有无数晶莹的月光花绽放。 比起那些白袍银面人,林渡光这一张脸和通身疏冷的气势就足够唬人,说是月神降世定然有人信。 “你坐到我的藤了。”麻婆婆开口。 “你这藤不好,月光对您来说也是好物,怎么不让月光照进院子里来。” 麻婆婆有些意外,但随即压下了心底的惊讶。 封仪不知道从何处知道自己是尸王的事,但她的确知道,林渡是封仪的师妹,知道自己是尸王,说出月光对她好这件事并不奇怪。 “你的腕骨骨裂,还敢跳上去?”麻婆婆自顾自地坐到了月光藤下的摇椅上。 “用的左手。” 林渡是个左撇子,但在所有人面前,惯用的都是右手。 倒不是为了什么留一手,而是因为林渡在现代小时候用左手吃饭,都会被亲妈打手,一直打到她改过来为止。 麻婆婆被噎得头疼。 “林渡,若你有朝一日活不下去了,可以考虑来找我,你很强,会变得比我更强。” 林渡摆了摆手,“算了,死了就死了。” “与人斗,其乐无穷,与天斗,劳心劳力,不过一场空。”林渡歪头一笑,“您说对吗?” 麻婆婆无奈地看着她,“书上可不是这么写的吧?” “我就是这么说的呀。”林渡笑了笑,右手腕灵力蓄积缠绕,滋养着那点骨裂。 “如今幕后之人龟缩不出,你想怎么杀?” 麻婆婆在月下不知烧什么东西,传出了一股冰雪的味道。 林渡左手点在曲起的膝盖上,垂眸思索片刻。 她也在犹豫是明着杀还是暗着杀,暗着杀好办,只是…… 无上宗的性子,只怕是需要明着杀的。 既然要明着杀,那就要好好布局,占据道德制高点,还要充足的证据链,防止对方反咬一口。 偏偏最关键的柳妖身躯已经没了,灵藤做身躯这件事还得另一说。 最好的办法……林渡的手慢慢在膝盖上移动,如同布阵落子一般。 林渡歪着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粲然一笑,“先让他把那五十万给了再说。” 她回头看向屋内陆续走出来的三人,“敢问师兄,你有五十万上品灵石吗?” 雎渊面上一抖,捂住了自己的储物袋和储物戒,“小师妹……你要五十万上品灵石做什么?” 他还……真不一定有。 林渡又看向了封仪。 封仪不需要问了,她开口,“没有那么多,但随便找几件储物戒里的宝物卖了也不是没有。” 林渡一拍巴掌,“问题就在这里啊,连你们都没有,为什么一个飞星派的长老五十五万随便掏,眼也不眨呢?” 五万或许是飞星派掏的,五十五万可就不一定了。 林渡问过掌门大师姐,飞星派那边后来没有过任何沟通的动静,知不知道她坐地起价还不好说呢。 阎野是阵道魁首另一说,可印仲算个什么东西。 飞星派是大宗门,人多得厉害,长老的年例也是修炼资源,拿了肯定不可能只做个守财奴的。 印仲要是没点副业谁敢信啊? 第110章 棒槌和莲藕 封仪和雎渊都体验过阎野那人的缺德性子,但现下还是会被他的徒弟的操作震惊到沉默。 真的会有人当着人家养了四百年的大弟子的面讨论如何杀人家的师父。 “所以,你也不知道自己师父有那么多钱?” 林渡沉吟片刻,点了点桌面,“那你师父之前接触过戚准和邵绯这两个外门弟子吗?” 陶显老实解释道,“师父在宗门长老之间资历不算老,甚至可以称得上年轻,所以被安排的事务都是油水少但极为麻烦还容易得罪人的活儿,但师父一直做得很好,各方长老也一直对师父很满意,在宗门内风评一直很好,算是个老好人。” “加上他也算天纵英才,在观星命数一道也小有名气,滇南各方小世家也曾找过他观星算命。” “他曾经也管过外门的事务,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和戚准联系上的。” 林渡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听到这里才有了些反应,“这样啊……” 她这一声意味深长,转头看了一眼封仪,“七师姐,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被忽视的雎渊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封仪若有所思,“所以你怀疑印仲是兰句界逃出来的高阶修士阴魂,后来被麻婆婆换了灵藤身躯,因为阴魂受损,所以借用月神名义吞噬了阴时出生女子的阴魂,留下米粮作为所谓的‘彩礼’,最终村子逐渐演变为他一个人的饲养场?” “天赋好的男子被他带出村子,阴时女子作为他修补阴魂的食物,剩下的男子被种下种子汲取生机,女子作为繁育的道具,村子设下了阵法,聚集阴气和灵气供他的分体修炼,生多少孩子就有多少米粮,所以村子心甘情愿被饲养,变成此人谋利的羊圈。” “而印仲所有的徒弟,都是那个村子被选出来的孩子,清除对方的记忆,打下分神烙印,需要的时候,直接驱使他们成为傀儡做事?也就是那天你们遇上的面具白袍人?” 封仪很快理清楚了,雎渊的咳嗽声也戛然而止。 “不止,戚准和邵绯为何能进飞星派外门,又为何会接到去北地的任务,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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