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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水渍落到两旁百官身上,惹来隐晦的注目。 这下,再是沉浸在哀伤中无知无觉的人,也该注意到忽然露面的陌生面孔——对一些人来说,冷芳携是陌生的。对剩下的人来说,则是“久别重逢”,至少骆希声发觉易阁老眼中的神色极为复杂,像是开口想与冷芳携说话又不敢。 这么久没见,冷芳携还是那样神色冷淡、近乎目空一切。或许是因为今日阴沉的层云,细密斜飞的雨珠,昏暗的光线,更显得他眉宇清傲凌厉,薄唇殷红如血,肌肤莹润生辉,不似凡间人。 脸颊没有消瘦,也未从他身上嗅到血味和药味。 骆希声始终提着的心总算能落到实处,他松了口气。但下一刻袖中的手攥紧了,他有千言万语想与冷芳携诉述,可在这样的场合——在他枕边人的丧仪之上,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明明天成帝已死,冷芳携已经不再是被拢在掌中的珍雀,他可以自如地与他说话,而不必因他与天成帝的关系羞耻万分。可此刻,仅仅只是注视着他就令骆希声觉得自己像一个恬不知耻的小偷。 天成帝的离去让冷芳携与他的关系更为紧密,从此以后所有人提到冷芳携,就会提到揽雀宫,就会想到曾经将他呵护备至、爱意深沉的英明帝王。 冷芳携与天成帝的名字,将纠缠至死,再也无法分开。 群臣的目光落到队伍末尾最中间唯一站立的人身上,后者静默片刻,才同身后的护卫步入太极殿中。 一路穿过伏跪哭丧的朝臣,那人脚步不停,反而是在行进线路上的人下意识往两侧挪动,为他分出一条小路。 冷芳携步履款款,走过他们身侧时衣袖上残留的雨珠滑落,溅在蒲团及素色丧服之上。 他的身影没入太极殿内。 有未见过他的年轻朝臣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瞧不见了,才下意识出声:“那人……” 那人怎能进太极殿里? 现在里头只有一个太子,也仅有一个太子——先帝亲缘淡薄,近乎孤家寡人,嗣皇帝不是他的亲子,目前却是唯一一个有资格打理丧仪的人。 就连后宫中那位默默无闻的云妃都不能走进太极殿,此人…… 紧接着,年轻朝臣脑海里闪过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他立刻意识到刚才让他下意识让开道路,殷勤到近乎诡异的人是谁。 …… 太极殿里烛火莹莹烁烁,昔日先帝处理朝政的长案撤去,空旷的大殿上如今停驻一方巨大的棺桲,在跃动的火焰之中散发仿佛来自冥府的幽暗气息。 冷芳携的目光越过铭旌,最终来到跪在棺材前的太子身上。 后者先是不辞辛劳地处理朝政、奉汤药侍疾,再又因先帝突如其来的死亡忙于丧仪及新旧更迭等诸事,可谓日夜不休。如今眼底青黑,一脸疲惫,能始终将背挺直,跪哭近五个时辰,足见孝心昭昭。 “贞哥……”太子开口,嗓音沙哑低沉,眼眸里是哀切和晦涩。 冷芳携微顿,最终走到棺桲侧边。 太子道:“还未封棺,贞哥现在还能打开见父皇最后一面。” 说着,就要起身为他开馆。冷芳携摇头,制止他的动作。 指腹拂过冰冷的棺材,眼中意味不明,只是淡淡道:“不如不见。” 听话里的意思,他似乎是恨天成帝的,以至于生离死别,却连最后一面也不愿见。但太子看得出他情绪平和,对天成帝没什么负面情绪。 冷芳携其实心情复杂。 一开始他对天成帝当然有恨,毕竟又一个被病毒感染的异数,又是剧情里掌握无上权力的帝王,极有可能对他的任务产生重大影响。 连续三个世界都遭遇病毒,冷芳携可谓深恶痛绝。 但渐渐的,冷芳携心中的恨意却没那么深刻了。 或许是因为天成帝不似前两个世界的人一样,恨不得把他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要见;也或许是因为面对旁人的侵占,他已经能够从容应对,将其当做发泄而非屈辱;又或许是因为他借着天成帝对他的迷恋顺利推进剧情…… 种种因素结合在一起,冷芳携看他几乎无爱无恨,只把他当做一个完成任务、发泄谷欠/望的工具。 原剧情里他因皇帝厌弃、猜疑而落幕,成为新臣崛起的试刀石。冷芳携持箭射伤天成帝,既试图激怒他——毕竟世间多少浓情蜜意的情人,一旦直面利益乃至生死,瞬间就能化为互相残杀、不留余手的恶鬼。 若天成帝真因此降罪于他,任务完成度还能高一些。 这也是一种试探,试探病毒对他究竟有多少宽容,试探的结果涉及他接下来将要采取的行动。 天成帝没有责罚,是冷芳携预料之中的结果。但全无怨恨,只有试图将一切揭过去的旁若无事,却令冷芳携有些惊讶。 天成帝难道真的爱惨了他?以至于在他面前完全失去作为帝王的尊严。 答案不得而知。 棺桲冰冷的触感令冷芳携想到昨天暴雨不歇的夜晚。 刚刚响过宫钟,天色便瞬间阴沉下来,豆大的雨珠几乎迫不及待地鞭打大地。 雨水如注,夜色昏冥,梁惠同路慎思却在这时候来到揽雀宫。 梁惠一身衣衫尽数湿透,紧紧贴着猿背蜂腰,勾勒出健壮的身体轮廓,衣袍湿哒哒还淌着水。 他一身寒气,掀袍跪下,同往常一般将主子的话学给冷芳携听。仿佛一切如旧,可无论是雄浑的钟声,倾盆的大雨,还是梁路二人苍白的脸色,都昭示着再不复从前。 冷芳携坐在上首,感到二人身上的阴冷气息一点点蔓延,他将手指拢在袖中,听得梁惠将天成帝生前的安排如实复述。 他与路慎思,龙虎卫与天成帝私下培养的暗卫,全数交给冷芳携,随他使用。 朝堂之上,亦有他留下的人为冷芳携四处支应。 “……还有太子。”梁惠缓缓道,“陛下,是服用鸩毒而死的。若大人认为太子不堪大用,亦可借此废东宫,重行册立事。” 有无上权力,有忠诚下属,还有足以除掉太子的把柄。 天成帝死前纵然没有见冷芳携最后一面,却把他这一生积累的东西都留给了他。 冷芳携很清楚,他那一箭并不致命,以天成帝的体魄,好好休养几天就能恢复如初。 忽然将他送回揽雀宫,忽然招来太子侍疾病,忽然服毒自尽……一切都太快了。他很想知晓,天成帝当时想到了什么才做下这个决定。 如此果断地放弃性命,还是手握天下、权柄两无的一条命。 虽然他的决定并未影响到冷芳携的计划,但冷芳携还是忍不住心生叹息。 雪白虎袍的龙虎卫跪在他跟前,飞扬的浓眉凌厉,眼窝深陷,墨色的瞳仁陷在一片混沌之中。 他像个最忠心不二的仆人,把身家性命交托在冷芳携手中。 “大人,从此以后,路某任凭你差遣。” 若冷芳携真想搅弄风云,没有比他与梁惠更利的刀了。 可惜。 冷芳携完全没有再留下来的打算。 他道:“我对那些东西没兴趣,你们日后随意,不必在意我。只是,飞羽宫里的人——她乃陛下的旧人,你们当好好照顾她,任何人都不能冒犯她。” 两只深夜暴雨前来投效的小狗,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他踹到一边,扔给别人。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权力,也就被他三言两语拒绝。 梁惠心头苦涩,果然不出预料。 可冷芳携,就是这样的人啊。 他和路慎思走出宫外,冷芳携送给他们两支伞,却完全不能遮挡风雨。 路慎思面色平平,辨不清喜怒,好似被弃如敝履对他没有影响。但梁惠知晓他的心思,没有忽略暗淡眉宇间一闪而过的阴戾神色。 …… 大殓过后,太子在群臣数次劝进之下终于择日登基。 虽有些许波澜,很快也被解决,平稳地迈向新朝。 新帝即位,后宫自然也要一清,在冷芳携的安排下,越云岚前往秀月园。那里风景秀丽,远离朝中动荡的中心,是最合适的修养之所。 越云岚在那里住了一阵,显然心情愉快,差人送来的信上写满了在秀月园里养的兔子,抓到的小猫。 到底还是个小女郎,嘴上说着一人住在宫中就很愉快,其实那只是不得已的选择,真正出了大明宫,却是海阔凭鱼跃。 越云岚还让冷芳携也搬去那里,被他拒绝。他仍旧是揽雀宫中阖宫上下皆知,却讳莫如深的中贵人。 太子好似将他当作长辈,纵然政务繁忙,常常宵衣旰食、衣不解带,也会抽出时间每隔几日到冷芳携这里坐一坐,过问他的生活。 他与先帝血缘淡薄,长相也截然不同,却在行事作风上,渐渐相似。 冷芳携起初还想着他年少时孤苦,待他总比旁人宽容,最近就不喜欢与太子说话了。往往对方来揽雀宫不到一刻钟,便被他寻各种由头赶走。 太子哭笑不得,却还是老老实实遵从他的指令,完全看不出身为帝王的威严,在冷芳携面前好似只是个寻常小辈。 纵然新旧更迭,揽雀宫仍然屹立在权势的顶峰。 那些以为冷芳携会随着先帝薨逝而落败的宫人朝臣,立刻抛却了这念头,再不敢私下议论这位贵人。 只是新帝的心腹谋臣庞飞善似乎不怎么喜欢揽雀宫,常常在朝会提及冷芳携的侍郎之位,言他既然身为先帝旧人,就不该占据朝臣之位,又批驳他在吃穿上的奢靡,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话。 太子总是顺着他的话打马虎,却从不因此责罚冷芳携。 庞飞善对太子的心思心知肚明,心里不痛快,但不得不对揽雀宫的特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最要紧的问题是太子还能忍耐多久,每回太子去揽雀宫,他都心惊胆战,生怕哪次传出太子欲行不轨之事,被冷芳携刺伤的消息。 但好在太子仿佛保有理智,在外界看来是个平和英明的君主。其内里的阴暗,以及对冷芳携的下流想法,只有庞飞善一人知晓。 赶走了太子,冷芳携把药奴叫进去问话,特意让十一先回房练字。 十一委屈得不行,不明白为什么总避着他。从前冷芳携与他最亲近,药奴像个寻常宫人一样,没什么存在感,可近来不知为何,冷芳携与药奴越走越近,却待他疏远了。 他又生气又伤心,憋着一泡泪在纸上恶狠狠地写药奴的名字,笔尖如刀,恨不得将其刺穿。 “我命你做的事情,成效如何?”冷芳携问。 药奴道:“已试验出药方,配出了一服。效果……绝佳。” 青年冷淡的面容霎时间冰消雪散,眉宇间说不出的柔和。 他很高兴。 药奴心头却沉甸甸的,不解像只怪鸟,始终萦绕在心房上发出嘶哑的怪叫,令他夜不能安寝。 他不能理解冷芳携的选择。明明一切都在好转,天成帝去世,太子即位,他完全可以离开大明宫,像个普通人一般光明正大地行走。 可为何?可为何! 沸腾的恐慌好似炽热岩浆,一点点蚕食五脏六腑,药奴心间抽痛。他曾想过要想法设法、不惜使出下等手段阻止冷芳携,但他了解自己的新主人,对方不会因任何障碍而妥协,即便没有他,也会有另一个人。 他只能接受,只能麻痹自己。好似为冷芳携配置的是苦口良药,而非入口即化的剧毒。 所有激烈的情绪都被压在心底,药奴再次开口,声音平稳地像什么也没发生。 “沈大人前日联系我,说再过三日,他的人会来接应我,命我将您带出大明宫。” 天成帝的死对沈质无异于最佳时机,他早就在筹谋救走冷芳携的事宜。而太子即位后的种种举动令他嗅出几分古怪的意味,沈质忽觉太子心怀不轨,纵然现在不露声色,以后也会变成第二个天成帝,便立即联系药奴。 但他不知晓药奴已经为冷芳携所用,他苦心筹谋、要瞒着师弟进行的计划,被药奴全数透露给冷芳携。 冷芳携唇边翘起细微的弧度:“师兄还是这般不辞辛劳。” 药奴说:“沈大人一直挂念您。” 青年幽幽叹息:“只我怕要辜负他了。” 他起身,逶迤的乌发滑落肩头,步入屏风之中。 “明日,便将那药带来。” “……是。” 第二日,十一还在辛勤地练字,打算偷偷进步惊艳冷芳携,夺回他的注意,就听见冷芳携叫他。 他立即放下笔,小狗一样地冲到殿里。冷芳携坐在那里对他勾勾手指,他便什么委屈都忘了,幸福地靠近他。 嗓音甜腻得很:“大人,怎么了?” 冷芳携端详他一阵,缓缓垂眸,道:“近来很想念御芳斋里的桂花糕,十一,你去帮我买一提回来。顺便还有玲珑书院里的孤本,你也去替我拿来,可好?” 接到任务,十一兴奋地大声答道:“十一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立刻拿上腰牌出宫,离开揽雀宫时碰巧与药奴擦肩而过,后者不知为何停下脚步,用一种深沉的目光送他远去。 ……难道他因为冷芳携叫我做事嫉妒了? 十一这么想着,快快乐乐地奔向大街。 …… 前日的风雨已经散去,太阳重新回到天际,彰显自身的权力。但它散发出的光线并不炽烈刺目,反而异常柔和。 药奴缓缓走进宫中,就见冷芳携躺在院里的藤椅上,头发披散着,半眯着眼。 在他四周,风也安静了。 “来了?”冷芳携起身,看到了药奴手里的瓷瓶。 “此药,味微甜,须用水送服。一入喉肠,瞬息起效,但毫无痛苦。”药奴将药递给他,那时一粒米色的小丸子,看起来同糖丸差不多。 送服的水,冷芳携提前备好了,就放在手边的小桌上。 他捏着药丸,放到眼前打量,神色不明。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就连他的话,药奴也听不明白。 “你先走吧。”冷芳携道,“去别的宫转转,留在这里,我的死可能会牵连到你。” 药奴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只说:“等大人离开后,我再走。” 冷芳携倒没有那种自杀不准人看的怪癖,他点点头,从桌上的瓷瓶中倒出一杯酒来。澄澈的酒液晃荡在瓷碗里,漾出一阵清淡的花香。 是梨花的味道。 冷芳携将药丸含在齿间,持杯一饮而尽,缓缓闭上了双眼。 仿佛就这么陷入了熟睡之中。 …… 揽雀宫里,药奴静静地望着冷芳携玉石一样的侧脸,听到他停止了呼吸。 莫大的悲哀将他笼罩,泪水几乎瞬息蔓延而出,他脸上没有表情,像个被雨水打湿的雕塑一样,僵硬在原地。 “大人,走好。” 他伸出手,慢慢地落到那柔软的腮肉上,将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落实——拂开雪腮边的碎发。做完这一切后,药奴立刻收回手,好似被火燎到。 他与冷芳携的相处其实不多,被带到揽雀宫里之后,常年躲在药植之中,不与冷芳携接触。十一来冷芳携身边还不到一年,却比他更为亲近。 药奴并非刻意躲避冷芳携,只是,莫名的羞耻感和自厌感令他在青年面前无法保持镇定,干脆躲到一边。 后来为了钱财陆续被旁人收买,同时为三家人做事,出卖冷芳携的消息,更令他羞愧万分,无颜面对他。 但他真的很想走到冷芳携面前,将那些复杂的心绪说给对方听。 若他还是从前那位太医院医士家的公子,或许还能从容地出现在他面前,为他诊脉,将大街上听来的笑话说给他听,让他在沉闷的深宫生活中增添几抹特殊的亮色。 但他已经不是。 药奴只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面上还带着死亡的烙印。在冷芳携面前,他永远自惭形秽。 但也许继续下去,会有与过去和解,向他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可再也等不到了。 身依三家,心只许一人。 拿走他心之人,却这么毅然决然地抛弃这个世界,舍下那么多对他牵肠挂肚之人。 药奴垂眸,慢慢蹲下,学着十一将下巴放在冷芳携膝头。 轻轻晃了晃,却没有引来轻柔的抚摸。 他含下了第二粒药丸。 此心不能相随,此身却要殉他而去。 第74章 黑发师士冷冷地看他一眼。 御芳斋生意很好, 在京城开了近百来年,世代传承的家族手艺很合冷芳携的心意。 他这个人不喜欢甜食,认为过于甜腻, 但对御芳斋里味道清甜的桂花糕却情有独钟。 每逢秋日, 便要差人出宫买回一提。日光明媚时坐在院里慢慢吃着, 翻看闲书,再舒适不过。 从前是让药奴去买,抑或是天成帝的人买来。十一听说这个习惯之后,就总是期盼着冷芳携叫他。 ——他给冷芳携出宫买了这么多东西,买桂花糕也该轮到他吧。 得偿所愿之后, 路上的风都是和煦的。 十一脚程极快, 紧赶慢赶地到了城东,远远看见御芳斋外排队的人。 现在时辰好,不早不晚, 排队的人也没从前多,十一立刻走过去,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拿到一提新鲜出炉的桂花糕。 “快点快点!” 他要快些去拿孤本, 早点让冷芳携吃上桂花糕。 玲珑书院坐落于京师以西,虽有“书院”之名, 却并无多少学生, 更多是浩如烟海的藏书,供人借阅。 因为百药书院山长所开设,冷芳携与书院院长关系极好, 常常从她那边借阅孤本典籍。 十一不是第一回帮他取书, 因此熟门熟路。 守门的书童认识他,这回却没直接把书给他, 而是打开门道:“进来吧。” “?”十一懵懵地跟着他进去,“书不在你手里?” 书童慢吞吞道:“不知道,是院长叫我带你进去。” 书童带着他穿过假山石,又穿过游廊,就见院长一身道袍,坐在藤椅上喝茶。 她总是挂着和煦的笑容,看起来极为亲和,是最能获得学生喜爱、敬佩的老师。十一却有些怵她,总觉得院长是个笑面虎,冷芳携笑他是文盲害怕见老师。 “大人让我来拿书。”在她面前,十一面上的喜色一扫而空,像是鹌鹑一样站着。 院长眯着眼睛瞧他:“拿什么书?喏,你的房间在右手边,冷师弟说你大字不识一个,把你交给我,说要好好读书,再教些为人处事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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