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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只求林相能宽容我等数日,待让张梁提山东大营,踏平白莲妖孽,我等必自戮于文庙之前,若违此言,猪狗不如!” 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这样的场面话基本上是张口就来。 且罗士宽已经想开了,若无曲阜惨事,他总还能想法子转圜一二,求条活路。 甚至,还能保住官身! 但曲阜惨案出来,他绝无幸存之理,即便他想苟活,即便朝廷能容他,天下读书人也饶不了他。 他那当军机大学士的亲侄,也饶不了他! 眼下就看,是能将功赎罪,只死一人,还是数罪并发,抄家灭族! 罗士宽不想做宗族的罪人,因为他怕死后,被罗氏列祖列宗唾弃,成为孤魂野鬼。 然而,罗士宽之言,林如海仍未回应。 时间犹如指间沙,一点点过去,大约两刻钟功夫后,十余名绣衣卫急匆匆从后院出来,面色惊骇的对林如海道:“林相爷,我等在巡抚后宅书房内,发现了罗士宽与白莲教勾结的书信,请林相爷过目!” 林如海终于抬起眼帘来,看着面前这位天子亲军,皱眉道:“胡说甚么?罗士宽堂堂一省巡抚,封疆大吏,剿灭白莲教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勾结白莲教?本相是让你们去翻账簿……” 这位绣衣卫百户拱手道:“林相爷,账簿也找到了,记着山东赈济灾粮的去向。不过,卑职还请您过目这几封……” 原本已经懵了的罗士宽突然尖叫一声:“啊!你们陷害我!你们陷害本抚!!” 这哪里是几封信? 这是朝罗家九族脖颈上举起的屠刀!! 更是,让罗家和他遗臭万年的臭粪!! “林如海!林如海!本抚与你何愁何怨,你竟如此恶毒,你要诛我罗氏九族啊!” 罗士宽如疯魔了般拼命挣扎,要去和林如海拼命。 只是押着他的两个绣衣亲军哪里肯放手? 罗士宽被死死按在地上,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拼命挣扎着,叫骂着,哀求着…… 曹祥云和李嵩许是兔死狐悲,二人连连摇头道:“这是假的,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林如海皱起眉头看了罗士宽稍许后,又看向那名为首的绣衣卫百户,沉声道:“王阿大,你可是在故意栽赃?” 林如海南下,身边带着的除了家丁仆役外,还有四百御林军,以及二百绣衣卫。 王阿大,便是这二百绣衣卫的百户。 绣衣卫乃天子亲军,即便是林如海,也没想过和他们有甚么瓜葛,所以有此问。 王阿大忙回道:“林相爷,这些信是从罗士宽书房暗格中搜出来的,当时许多人都看着。” 其他人纷纷点头称是。 林如海接过其中一封,打开略略看了遍后,脸色铁青一片,怒声道:“好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也配读圣贤书,习圣贤礼?你堂堂一省封疆,居然与白莲妖贼暗通曲款,是为了遮掩你们瓜分山东赈济灾粮的勾当罢?你可知道,你如此做,却是养虎为患,你以为你聪明能利用他们,却没想到,人家不会坐以待毙,提焚毁了圣府!罗士宽,你就是我大燕的千古罪人!!来人,将此三贼子押入大牢,收好罪证,准备押解回京问罪!” 绣衣卫在罗士宽三人嘶吼怒骂哭喊声中,将三人押入大牢。 林如海骂了声“斯文扫地”后,干咳了两声,对王阿大道:“王百户,本官命你带二百绣衣卫、二百御林亲军即刻前往曲阜,封锁圣府、文庙和孔林,不准任何人擅入!” 王阿大闻言忍不住奇道:“相爷,您不先去祭拜至圣先师?” 林如海沉声道:“本官,要亲自领军压阵,提山东大营,平复白莲妖人!白莲一日不除,山东永无宁日!” …… 神京皇城,大明宫。 养心殿内。 隆安帝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暄,再看看殿内堆放的十来箱财物,和御案上厚厚一叠银票,脸上不喜不怒,目光深沉。 一旁尹皇后也是看了圈,与隆安帝对视一眼后,问李暄道:“今儿下午的时候,忽然有人传言,说宫里抄了宁国府,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有人说亲眼看到从宁府里往外搬财物,就是这些?” 李暄赔笑道:“回母后的话,就是这些,不过可不是抄家,是儿臣问贾蔷借的……不,也不是问贾蔷借的,问他借的儿臣就赖掉了,儿臣是问子瑜表妹借的。另外,父皇御案上的那二十万两银票,是贾蔷从林相爷千金那里借到的。还有一些,是儿臣想法子凑了凑,总之东拼西凑了番,总算凑够一百万两的财货了……儿臣这两日见父皇和母后为了赈济山东,愁的连觉都睡不着,就想了这法子。虽不是儿臣自己挣的,也有些不光彩,可总比没有强不是?儿臣虽不成器,可能尽一份心意就尽一份心意……” 尹后闻言自是感动的不塌糊涂,不想隆安帝面色依旧没甚么变化,眼眸审视的看着李暄,道:“你为了帮贾蔷一把,倒也算是费尽心机了!” 李暄闻言面色一凝,就想跳脚辩解,可在隆安帝深沉的目光下,他干巴巴的笑了笑,道:“父皇,儿臣在您面前不敢说谎,说了也没用。这一回,儿臣的确存了帮贾蔷一把的心思,但主要还是为了给父皇稍微分丁点忧。还是那句话,儿臣虽不成器,却也是父皇、母后的皇子……若是单纯为了帮贾蔷,就让他直接将银子献给父皇了。可那蠢傻愚笨之货,总是不听儿臣之言。先前儿臣特意劝过他莫要鲁莽冲动,结果现在好了……今儿儿臣又劝他,把家财都捐献出来,也好早点让父皇消气,早点出来不是?他还是不听,只认借。这糊涂种子,父皇,儿臣也是没辙了。” 尹后闻言后,对隆安帝笑道:“可见是老小当够了,非要当回哥哥。平日里五儿几个哥哥谁见了都要教他几句,如今倒能教别人了。” 隆安帝哼了声,却提醒道:“终究是君臣有别,莫要太过了!你虽非君,却是皇子,位份贵重。” 李暄忙道:“父皇,儿臣不是从贾家那边儿论,是从尹家那边儿论。” 从贾家那边儿论,就是纯粹的君臣之别。 可从尹家那边儿论,却是有说道的了。 尹子瑜是尹皇后的嫡亲侄女儿,是李暄的血亲表妹,那么贾蔷就是李暄的亲表妹婿。 这份亲戚,可绝谈不上远。 隆安帝却又没好气瞪了李暄一眼,最后看着御案上的银票,有些迟疑道:“旁的倒也罢,贾蔷的银子勉强也可用一用,可林爱卿的银子……” 李暄小声道:“父皇,现在外面到处都在说,林相是个平庸之辈。身为宰辅,去了山东后别说办差事了,反倒让人给囚禁了起来,朝廷的脸面都让他丢尽了……” 隆安帝闻言脸一黑,想要发怒,可是也不知想到了甚么,眼睛眯了眯,过了稍许后问道:“你怎么看?” 李暄闻言忙大声道:“父皇,那些话当然都是放屁话了!罗士宽那一伙子既然干下了那样没王法的勾当,连山东大营提督张梁都拖下了水,那山东文武都成了该杀一万回的贪官,林相就算是孙行者变得,去了能自保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哪个不服,让他们现在也带几百人去山东试试,看看他们能办成甚么能为事!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隆安帝闻言,面色和缓下来,笑了笑,道:“还不错,当初在上书房师傅们教的,算没忘光。行了,你也不必试探了。朕对林如海,自然始终信重。他的性子比韩彬、李晗、窦现他们温和许多。在他身上,可看到温良恭谦,手段亦是春风化雨。当然,该施展雷霆一击时,也绝不会心慈手软。他在山东,或许有危险,但朕相信,以他的能为和手段,绝不至于无法自保。之所以不忍收这份银钱,也是因为他现在落入险境,正为国事操劳。朕在京里,反倒用他的银子,不大合适。” 李暄笑道:“父皇,您放心,这二十万两银子,原是林相的千金借给贾蔷的。如今贾蔷还没还,算是转借给朝廷。等朝廷有了钱,再还给贾蔷,贾蔷最后再还给林家就是。且儿臣想着,父皇不愿用荆朝云他们的银子,但以父皇和林相那样的君臣相得,必是愿意用的。就像儿臣,也从不问别人借银子,可若儿臣哪日缺五百两银子使,保管问贾蔷借一千两!” 隆安帝笑骂了声,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让戴权将银票收好后,看着李暄眼巴巴的眼神,迟疑了稍许,却还是摇头道:“现在还不能放贾蔷出来,杀了人,才关两三天功夫,也不像,如何向天下臣工百姓交代?再等等罢,看看山东那边,还能传来甚么‘好’消息。赵国公已经派人加急赶往山东大营,定下山东大营,平了白莲之乱后,定了罗家的罪,贾蔷也就能出来了。” “啊?还要这么久啊?” 李暄不大甘心道,外面马车行里,还有许多事等着贾蔷拿主意呢。 隆安帝闻言,却是眉尖一挑,道:“此子胆大包天,又杀伐果决,不磨一磨他的锋利锐气,早晚还要出事。好了,此事朕知道了,跪安罢!” 李暄叹息一声,跪安后,垂头丧气离开。 他却不知,此刻有两骑骑兵,正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从山东往京城狂奔而来。 山东距离神京也就四百公里,以轻骑六十公里的时速,及北直隶沿途密布的换马驿站,最多天亮时分,山东的消息,就能送至京城…… 第0619章 朕,不配做这个天子! 大燕隆安六年,八月十五。 山东曲阜,孔府前。 曾经普天之下,除皇宫外最大的一座九进宅院,此刻只剩一片断壁残垣。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正堂大殿倒塌,圣人典籍化为飞灰,在这熊熊大火下,就连死者的尸体,都大多被烧成焦炭。 曲阜所属济州知府何叶率府衙大小官员,并府学教谕,和济州府诸县在内所有的读书人,上至白发老翁,下至垂髫稚童,此刻皆披麻戴孝,跪于圣府前,恸哭不休,如丧考妣。 曲阜满城挂白,家家戴孝。 绣衣卫百户王阿大率领二百绣衣卫、二百御林亲军来此后,亦为这阵势所惊。 不是人数,而是那份发自肺腑的悲痛。 他们来自京城,又是天子亲军,才刚经历完国丧没多久,看到的大阵仗比这多的多,但是国丧那种哭……大家心里都有数。 甚至许多家丧,哭的是真是假,也是一目了然。 但此刻,这样多的读书人披麻戴孝的跪在此地,哭的撕心裂肺。 这场面,还是让人震撼。 济州府知府看到有绣衣卫前来,由属官搀扶着上前迎接,王阿大传了林如海的钧旨后,问何叶道:“何大人,可组织人手入内,看看可有幸存者?” 此言一出,周围人都纷纷摇头叹息。 何叶道:“火太大了,怎么会有生者?再者,圣府多有礼祭金银器物,虽化于祝融之威,但仍可拾整起来。朝廷若无派人前来,不敢让人擅入。” 王阿大点点头,道:“林相亦是此意,不过还是再看看,是否有幸存者。” 何叶闻言又落起眼泪来,道:“白莲妖贼,丧心病狂,实在可恨!原本圣府太夫人明日便是八十大寿,孔家近支皆至圣府,谁料……谁料……” 王阿大也不多说甚么,一面调派兵马看守好孔府,一边与何叶一道,带人进去看看。 一路行来,随处可见焦尸。 “太惨了!若非前夜突降大雨,连眼前这点都留存不下!” “山东大旱了近半年,滴雨未下,好多井都干了。可圣府失火,却普降甘霖。可见,是至圣显灵!” “若非那场大雨,这许多东西都保不住……唉,这雨若是早点下下来就好了。” 听着何叶痛不欲生的絮叨,王阿大摇头道:“衍圣公府的人多死于砍杀,和下雨不下雨没甚干系。” 其实烧一把火也还好,不然住着圣人苗裔的妻女后宅,让一群乱民闯入会有甚么下场,想想也知道…… 从头到尾,挨个庭院看了一遍。 东路院宗祠处已经没法看了,那里原本就全是金丝楠木盖成的宫殿,又有无数帷帐锦帛飘舞,失火之后,连废墟都没留下…… 中路院和西路院倒也还好,不过顶多也只留下一个框架,内里亦是都烧干净了。 许多惨像,莫说何叶等文人不忍目睹,痛哭不止,便是王阿大等绣衣卫,都连连摇头。 有不少人,显然没被杀死,却被大火生生烧死,地上墙上的血色抓痕,触目惊心。 巡视至西路院,何叶已经坚持不下去了,面无人色。 衍圣公府虽是直隶州,归巡抚直辖,可到底在济州府下,如今遭白莲妖人屠戮焚毁灭门,他这个知府绝无保全性命之理。 王阿大见他如此,也不强求,然而正当何叶被两个属官搀扶着外出,其他人继续巡视时,忽地,隐隐有一声婴孩啼哭声传来,却不知从何处传出…… 这道声音出现在此处,诡异惊悚之余,却又让人一个激灵。 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何叶,五十多岁须发都已经花白的人,此刻却机敏的像个青壮,一把推开身边搀扶之人,尖声道:“快,快快!快去看看,哪里在哭,哪里在哭!!” 王阿大也是面色猛然一肃,一挥手,身边人立刻四散开来,扒开一具具烧焦的干尸,寻找哭声。 只是将四周的宅院里都寻遍了,也没寻到。 正当何叶和王阿大失望之际,却又听到一阵隐隐的婴孩啼哭声传来,何叶急得跳脚,让人再去寻,众人忙又折返回废墟内寻找,王阿大却在庭院内走了几步,绕过半圈后,忽地间墙壁边有一井沿,井口上的木辕和绳索已经烧毁,他一步步上前,正当靠近井口时,忽地又一声婴孩啼哭声传出,他眼睛骤然明亮,大声道:“来人!快来人!!” …… 神京城,乾清门。 今日本是中秋休沐,除却各要紧公房留职人员外,普天同庆阖家团圆之日,可是满朝文武,却被七十二下景阳钟给惊进了皇城。 景阳钟八十一下乃国丧,象征着帝王之崩。 而七十二下,仅次于八十一下,亦是国丧,意味着太后或是皇后之薨。 原本宗室诸王、皇亲国戚和武勋亲贵并文武大臣,都以为是太后薨了,毕竟自太上皇国丧后,太后就再没露过面。 便是太后千秋节,也传下旨意来,免了拜贺。 若非时有宗室老太妃入宫,还能见到太后,说说话,怕是好多人都要怀疑,太后已经随太上皇去了…… 这次景阳钟响,实在太符合太后的人设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等他们急匆匆赶至皇城后,却被引至乾清门。 隆安帝露面后,百官跪礼,只是跪下后,竟未被叫起。 过了好一阵,隆安帝方缓缓问道:“罗荣来了没有?” 跪在何振身后的罗荣忙道:“回皇上,罪臣在。” “罪臣?” 隆安帝声音和冰渣子一样,缓缓道:“你也知道你有罪?” 罗荣闻言面色一白,忙道:“皇上,臣教……臣身为宰辅重臣,却未能规劝好臣之叔父,使得他轻慢职位,未能尽到牧民之责,臣……” “住口!” 隆安帝厉喝一声,道:“到了这会儿,你还敢信口雌黄!罗荣,朕问你,罗士宽一年到底孝敬你多少银子?” 罗荣面色愈发苍白,心中急转,思虑到底发生了甚么事,嘴上却不慢,回道:“皇上,臣敢用全家性命作保,臣从未收过罗士宽一文一毫银子!” 隆安帝生生气笑道:“你居然……你居然还敢欺君!” 罗荣正色道:“皇上,罗士宽每年会给家母送些节礼、年礼,里面或许有不少财物,但臣仍敢保证,臣从未收过罗士宽一文钱!” 看着其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隆安帝简直作呕,他想不明白地问道:“既然如此,那罗士宽账房的账簿上,怎么记载着两个月前,他才让人送了十万两银子给你?莫非他记错账了?” 罗荣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再看隆安帝满眼的杀气,他忙道:“皇上,六月份臣之母亲正好过生儿,罗士宽因念及家母对其有抚育之恩,所以才置办了一份重礼。不过,先前臣已经将这笔银子,捐献给皇上,做赈济山东之用了。” 隆安帝气笑道:“好啊!好啊!列为臣工,朕的肱骨重臣们,都看看罢,这就是朕的宰辅!论巧舌如簧之本领,天下少有!” 窦现见隆安帝气的脸都黄了,心中诧异问道:“皇上,到底出了何事?何故敲响景阳钟?” 隆安帝闻言,抓起手上的一叠信笺一把扔下御阶,厉声道:“这是我大燕的山东巡抚书房中搜出的白莲教妖人的书信,堂堂一省巡抚,封疆大吏,与白莲妖人暗通曲款!” 窦现皱眉道:“若是罪证确凿,将罗士宽押解回京问罪即可,皇上何必……” 话没说完,他自己也觉得不对了。 只为一个罗士宽,又怎值得敲响景阳钟? 果不其然,就听隆安帝一字一句道:“罗士宽这种畜生,贪腐了赈济灾民的粮食,为了遮掩罪证,故意勾结白莲妖人,养虎为患,想让白莲教来背负焚毁强夺赈济灾粮的黑锅。却不想,人家也不傻,转过头来,倒是先将曲阜的衍圣公府和先圣文庙烧了个干净,灭了孔家满门!白莲教这是要逼着罗士宽等人走投无路,与他们一道起兵造反!” 此言一出,乾清门原本就安静的气氛,在这一刻,仿佛连呼吸声都静止了。 静的在这一刹那,似乎能听到秋风吹拂的声音。 然而随即,就如炸开的油锅一般,轰然炸响! 一瞬间,有不敢相信的质疑声,有叫骂声,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整个乾清门,乱成一团。 至圣先师的府邸和文庙被烧?! 灭了孔圣苗裔满门?! 上天啊!!! 莫说群臣,便是罗荣,整个人都呆若木鸡,心中再无一丝一毫侥幸,瘫软在地,极度的恐惧让起颤抖起来…… “肃静!” “肃静!!” 巡殿御史朝着闹成一团的文武百官一通狂吼咆哮也无用,直到一队龙禁尉入殿后,百官才总算冷静了稍许。 只是仍有人痛哭不已,譬如国子监祭酒李守中。 等李守中之流被请出殿外冷静后,荆朝云沉声问道:“皇上,眼下山东到底是甚么情况,还请皇上明示。另外,臣建议,即刻调派大军,合围镇压白莲妖人,务必将其悉数捉拿归案,化为齑粉,以祭至圣先师!” 隆安帝淡漠道:“八月十三夜,数千白莲妖人突袭曲阜,灭衍圣公满门,因八月十六乃孔家太夫人八十寿诞,所以孔家远近支皆在,几无幸免者。八月十四,林如海得知噩耗后,先以天子剑诛山东大营提督张梁并二位司马四个营将,掌山东大营。又拿下罗士宽、曹祥云、李嵩彼辈,而后今日整军,筹备粮草,定于明日八月十六,抬棺出征,誓灭白莲。 林爱卿的身子骨……” 言至此,隆安帝摇了摇头,说不下去,也不想说了,他最后道:“到了这一步,朝廷需彻查山东贪腐赈济粮一案,罗士宽卖了赈济粮食,得了银子送给了罗荣。可是还有曹祥云、李嵩和张梁,他们又把银子送给了谁? 此案若不能一查到底,不放过每一个逆臣,朕对不起至圣先师,也对不起全天下的读书人! 朕,便不配做这个天子!” “臣等万死!!” 第0620章 读书改变命运 曲阜,衍圣公府。 西路院内,原本正在搜寻婴孩啼哭声音十数绣衣卫和济州府属官衙役,听闻王阿大之言后,都急赶过来。 何叶更是一马当先,急道:“寻到了?寻到了?!” 王阿大不废话,下令道:“去寻绳索来!” 绳索这些东西,济州府未必有,但绣衣卫肯定有人备着。 没过多久,几节绳索系在一起的长绳取来,王阿大亲自系于腰腹间,让人将其放入井中。 王阿大入井后,于昏暗中,眼中瞳孔猛然收缩! 他看到一个年轻妇人面目惨白人事不知的躺在井底,妇人身下,有一摊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在一旁,一个明显才出生没多久的婴孩,被裹在一面经帛做成的襁褓里,正睁着眼睛盯着王阿大看…… 王阿大震惊的看着这一幕,他缓缓蹲下去,靠近婴孩看了看…… 婴孩襁褓上,绣的是《诗经》。 他又伸出手,探了探年轻妇人的鼻息,虽然很孱弱,但的确还有! 王阿大立刻起身,拽了拽上面绳子,朝上面轻声喝道:“递个篮筐下来!” 他怕惊扰到孩子,这个命几乎比天还大的孩子! …… 半个时辰后,在孔府附近的一座民宅内。 这是一个举人的宅子。 王阿大和何叶紧张的在外间等候着,曲阜城内除孔家外最好的郎中都被请来了,孔家的郎中已经随衍圣公府一道失踪了。 济州府的郎中,则还在往这边赶来。 婴孩的情况还算好,据稳婆和郎中们推断,婴孩出生不超过三天,也就是说,很可能是那一夜受了惊吓后,才生出来的。 不过,虽然看着有些着凉虚弱,但请了乳母来喂养了一番,又用热水沐浴了番后,婴孩就深深睡去了。 倒是那年轻妇人的情况有些不妙,生产失血不少,又因为大火脱水严重,再加上似乎惊吓不浅,所以一直昏迷不醒。 曲阜的郎中始终没甚好法子,一直等到济州府来了一位老郎中,用过针灌了药后,年轻妇人的面色才总算好了过来。 又修养了一个时辰后,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夫人!在下乃绣衣卫百户,天子亲军王阿大,奉林相爷之命,前来查看衍圣公府,敢问夫人是……” 王阿大头也不敢抬,垂着头拱手问道。 那年轻妇人眼睛在屋内转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如王阿大一样,不敢直视她,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升起,她声音轻柔悲戚,问道:“我是衍圣公三公子孔昭焕的妾室,那日有贼人闯入,三爷将我送入井中躲避,后来……大人,我家老祖宗、老爷和大爷他们如何了?还有……还有我的孩儿!” 王阿大闻言,心中一颤,转头和身旁的何叶对视了眼后,何叶吞咽了口唾沫,赔笑道:“这位……姨奶奶,您放心,公子十分安稳,正由乳娘带着入睡,绝无半点闪失。只是敢问,可有甚么能证明你身份的……姨奶奶可千万别多心,就是好登记造册,呈报上去。这是报给朝廷,报给皇上知道的。” 年轻妇人闻言顿了顿,奇道:“怎么能证明我身份?家里随意一丫鬟来,应该都认得出我。我原是太太身边的家生丫头……” 何叶硬着头皮道:“除了,除了这种方式呢?” 年轻妇人也不傻,眼泪落了下来,哽咽道:“家里……家里难道……” 王阿大不动声色道:“姨奶奶莫悲切,现在仍在搜救中,许仍有活口。既然姨奶奶知道躲在井里,其他人未必想不到。姨奶奶,除了家里人认外,可还有别的方式,证明您是孔家姨奶奶?” 年轻妇人哭了一会儿活,声音沙哑虚弱道:“我是我们爷正经的妾室,在衙门户籍簿上也该有登记。” 这个…… 曲阜县衙,就是衍圣公府前厅。 衍圣公,世代皆为曲阜县令。 此一县之地,实则就是孔家封地。 衍圣公府烧了个精光,户籍档案自然是没有的。 忽地,何叶问道:“下官听闻,圣府内,即便是寻常丫头,亦是自幼熟读圣贤书的。不知姨奶奶……” 说着,他斗胆抬头看了眼,见年轻妇人满面泪痕,又赶紧垂下眼帘来。 随后,屋内人就听到那年轻妇人虚弱的背诵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她打小生在江湖间,却是楼里唯一的怪孩子,不好江湖武事,反倒好读书。 去岁嫁一读书人,不想她才刚有了身子,那书生就得了恶疾死去。 书生原也只是孤零零的一人,连房屋都是租的,他死后,她变又没了着落,只能去寻孙姨。 孙姨虽骂她是个恶命烂命,说早就看出那废物是个短命鬼,不过到底还是养起了她。 原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再没想到,那位爷会给她安排这样一个差事。 他有一句话说的真好: 读书,改变命运…… …… 神京皇城,凤藻宫。 偏殿暖阁内,李暄已经“啧啧啧啧”了小一个时辰,来回不停的踱步。 尹皇后没好气的白他好几眼也没用,便赶人道:“你若闲不住,就去诏狱寻贾蔷,少在本宫这碍眼。” 李暄高兴笑道:“母后,儿臣倒不是不想早点去跟贾蔷说,他杀的那忘八是该死之人,可儿臣怕跟他这样一说,他再寻儿臣要银子。哪怕不让儿臣急着还钱,也会要利钱的。您可别高看这厮,精贼精贼的!” 尹皇后拿他没法子,摇头不理。 李暄其实不止是为贾蔷高兴,而是…… “母后,要不外面都夸您是千古一后呢!您这眼光哟!” 尹皇后眼角含笑,瞪了这个顽劣儿子一眼,道:“怎么说?” 李暄就地盘腿席坐,殿内女昭容忙送上灰锦鼠皮垫,他随手抄过放到屁股下,然后嘻嘻哈笑道:“先前外面到处有人在说林如海就是个废物点心,那样大的名头,去了山东居然被人给软禁了!说软禁是好听,分明是囚禁了!有些人就会放屁,说先前母后为了大哥,连娘家唯一一个嫡亲侄女儿都舍了出去,费了多大的心思,不就是为了拉林如海上船?结果赔了侄女儿又折兵,成了笑柄。 儿臣听到这些混账话,恨不能锤死那群球攮的……如今再瞧瞧,如今再瞧瞧!这林如海真是给母后长脸,不动则已,这一动手,一下就定了大局!杀了张梁,掌了山东大营,拿下了罗士宽、曹祥云和李嵩,抬棺出征!啧啧啧,贾蔷素来爱自吹自擂,说他铁骨铮铮,说他自己有能为,结果和他这老丈人一比,就是一团渣渣!说起老丈人来,嘿嘿嘿,二舅怕又要难受了……” 他二舅,就是尹子瑜的父亲尹朝。 贾蔷两个老丈人对比起来,实在鲜明。 尹皇后听完李暄之言,面上也不过闪过淡淡的笑意,有些事原不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但是用阳谋,还是用阴谋,初衷是甚么,目的又是甚么,选择不同,结果也自然不同。 她这样做,成了,则是慈母心。 即便没有做成,也不过让人笑一笑罢。 见李暄在那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思维四散,这会儿已经说到了明年一定要去城外建行宫,让她和隆安帝泡泡温汤,尹皇后眸光柔和,问道:“邱氏如何了?” 李暄闻言一滞,随即撇撇嘴道:“还能如何,就那样罢。也就仗着她怀有身子,不然儿臣早就教她学学规矩了!” 尹皇后笑骂道:“又胡说!” 她是知道这个儿子的,只会在外面装硬气,回到王府,就被邱氏治的死死的,都快成了宗室里的笑话了。 这也是为何外面都认定,李暄无缘大位的重要原因之一。 顿了顿,尹皇后道:“等明年小选宫里进新人,想来你父皇会给你分两人。如今你郡王府里,只一正妃,一侧妃,两个庶妃,如何能够?” 李暄闻言,挑了挑眉头,显然有些意外。 只是他这惊喜的表情实在太有喜感,让尹皇后忍不住笑出声来,道:“等邱氏生了,让她进宫来,本宫和她说说。本宫皇儿,岂能被治成这个模样?” 李暄闻言忙道:“没没,母后,儿臣堂堂皇子郡王,怎会让她治住?不过是让着她罢。儿臣素来以为,和和气气的过日子才美,倒不必非要她怕儿臣。” 尹皇后点点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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