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主大宅。 上房内,随着一条条刑襄那边发生的消息传回,李婧在运河河图上用手指圈圈点点了半天后,面色复杂道:“这个岳之象,实在是……” 黛玉坐在一旁,抿嘴笑道:“叹为观止?他是厉害,不过也未必比得起小婧你呢。” 李婧没觉着这个笑话好笑,她摇头道:“完全没有能比的……这位从姑娘家出来的高人,同时操持几条线,又彼此环环相扣,缜密细致,几无破绽。爷常同我说,要有大将之风,凡事要做细致,但又不用事必躬亲,要举重若轻……我一直不大明白甚么叫大将之风,统帅之能,今日看此人行事调度,才看得出不俗来。这运河上的人手,他才接手几天?就能做到这一步……” 黛玉好笑的看着受到降维打击的李婧,劝道:“哪里是接手的几天,不是说绣衣卫眼下的人手,都是当初盐院衙门的么?那些人手都是此人一手调理出来的,用着岂能不顺手?再说,他多大,你多大?这人在扬州时,是听我爹爹之命,和扬州盐商们斗法的,经历了多少事,才磨炼成如今这样。你虽也打小是个少帮主,可愁的都是如何养活金沙帮那些老老少少,哪有勾心斗角的功夫?往后时日长了,经历的事多了,自然也有这份能为。” 李婧闻言脸色好看了许多,看着黛玉笑道:“到底还是读书人明白事理,姑娘看着清瘦柔弱,从未经过江湖事,可听我天天絮叨着,如今也分析的头头是道,比我还强许多。” 黛玉没好气白她一眼,道:“我分析甚么?不过宽慰宽慰你罢了。许多事,连我也一头雾水。” 说着,她目光落在河图上,笑道:“瞧着这位岳大人的布置,重点都在北河域,未进山东,南河段甚至都没放几人……他是怎么料定歹人必会在北河段,尤其是这里……就要出直隶之地下手的?” 黛玉蹙起眉心苦思,浑然不觉,如今的她变化之大,若让荣府贾母、宝玉之流看到,非得惊掉下巴不可。 李婧也想不明白,道:“这点,只能等爷回来后,再由他与咱们解惑了。” 黛玉却撇撇嘴,哼了声道:“我就不信,咱们不如他?” 李婧正要说甚么,却见小角儿一下从外面跑进来,紫鹃在后面斥骂也不止,进来后,小角儿大声笑道:“姑娘、小婧姐姐,侯爷来啦!” “哎呀!” 刚还想要和贾蔷较较劲的黛玉闻言,一张俏脸不掩惊喜,站起身后才回过神来,先瞪了正偷笑的李婧一眼,然后同小角儿道:“去告诉他,我和小婧正是思量正事呢,恕不远迎。” 小角儿一脑袋迷糊,抓了抓脑袋后,一溜烟儿的跑出去了。 李婧笑吟吟的看着黛玉,道:“爷可是昨儿晚上一宿未睡,连续骑了一天一夜的马,奔行数百里来追姑娘呢……” 黛玉闻言,登时心软,只是嘴上不饶人道:“他哪里是为了追我们,分明是为了捉歹人!” 虽如此,她还是叫了紫鹃进来,道:“去将里面卧房收拾出来一间,让人点上熏笼……算了,你进被子里先暖一暖罢。” 紫鹃登时俏脸飞红,跺脚嗔道:“姑娘甚么话!” 黛玉笑嘻嘻道:“我是顽笑的,暖不暖随你。” 紫鹃俏脸愈红,一跺脚转身往里面去了。 李婧与黛玉竖起大拇指来,赞道:“漂亮,姑娘这招欲擒故纵之计,着实高明。” “呸!” 黛玉气笑着啐了口,因这些时日,李婧总是拉着她一道看外面传递回来的那些神秘消息,二人关系倒是愈发亲近起来。 黛玉也知道,李婧这样做,是有故意讨好她的意思。 毕竟,就算李婧肚子里的孩子将来姓李,却也不可能不回宁国府。 黛玉若是不喜欢,那这个孩子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作母亲的,愿意为孩子伏低做小。 不过黛玉看破不说破,这事也不是劝说两句就能让人宽心的。 她只要接受李婧的好意,再对她好一些,自然就好了…… 二人正说话间,就见贾蔷满面含笑,引着一众人进来,道:“本侯来瞧瞧,两位贤内助在商议甚么正经大事。” 凤姐儿、平儿等大笑,探春、湘云等也纷纷取笑。 黛玉满面通红,怒视这下流坯子。 李婧则连忙避让开,嗔道:“爷真是越来越不像了,纵是有贤内助,也只姑娘一位。” 在高门大户中待的愈久,哪怕宁府从来没那些规矩,可观看其他人家里的规矩,李婧身上的压力也愈大。 尤其是要当母亲后,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黛玉拉了她一把,道:“也只小婧姐姐才是,都这样大的身子了,还为了他奔波操持。”也不让李婧再还口,星眸薄嗔看着贾蔷道:“你不在京里忙正经差事,怎又跟上来了?” 虽如此,嘴角那抹甜到极致的笑意,还是瞒不过人。 惹的探春、湘云频频翻白眼…… 贾蔷呵呵笑道:“在京里卖了好大的气力,忙活几天,搅动几番风云,就是为了让皇上放人。还好,苦心人天不负,总算来了!” 黛玉抿嘴一笑,看了他稍许,并未多说甚么,而是说话算话,果真说起了正经事,指了指河图道:“方才还和小婧在说,那位岳大人怎么就只在北河段布置下了伏手,东河段还有南河段就没甚么安排,他怎就料定会在北河动手?” 看着一本正经谈论外面大事的黛玉,探春、湘云、凤姐儿等都直了眼! 这…… 这还是前二年拌个嘴都能哭三天的林妹妹么? 再看贾蔷,他居然正起脸色来,走到河图跟前指了指,道:“东河段不必担心,是因为先前的山东之乱,被先生斩了山东大营提督大将军,和三位鹰击司马后,又由开国一脉将门定城侯之孙谢鲸南下,出任山东大营提督大将军,都司以上的武将都换了一遍,所以不虞山东有问题。至于南河段……北地辽阔,多有无人烟之地可供伏击。南河段则不同,沿河两岸基本上都有人家,河道上也多有行船,不好避人耳目。再者,幕后贼子的影响势力,越靠近神京也就越大,距离越远,也就越难操控如此大事。所以,有事便多半是在北河段。明白了么?” 最后四个字,贾蔷展颜一笑。 虽风尘仆仆,可又阳光潇洒,眼中的宠爱简直不言而喻。 黛玉红着脸,嗔他一眼,岔开话题道:“小婧今儿被那位岳大人的厉害打击惨了,你快安慰安慰她罢。” 贾蔷闻言哈哈笑道:“莫说小婧,便是我,还有身边那几位,又何尝不是如此?不过也好,省得走的太顺,让他们生出自大轻狂之心。还是要感谢先生,给了这样一个人才与咱们。嗯,回京后好好孝顺!” 凤姐儿在一旁“啧啧啧”道:“知道的说是姑爷,不知道的只怕将你当成姑丈的亲儿子了!便是对亲儿子,也没这样好的。不过等明年怕就不行喽!” 探春奇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明年林姐姐和蔷哥儿大婚,岂不更名正言顺的疼?” 凤姐儿大笑道:“明年林姑丈就有亲儿子了,又是老来得子,哪里还顾得上他们俩?” 平儿忙在一旁拉扯了凤姐儿一把,道:“奶奶快莫乱说话,林老爷那样忙,岂有时间照顾小的?到头来还是要我们爷和姑娘多费心呢。我们爷和林姑娘,怕更疼!” 湘云脑洞大开:“正好小婧姐姐也要生了,两个小的差不到一岁,岂不可以一道养起……哎呀,了不得,这刚出生,辈分就差那么多,大半岁还要给小的磕头!” 众人大笑起来,贾蔷面色不善的看着湘云,正要说甚么,却听到一阵抽噎声,转头看去,就见香菱满头大汗,拉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梳着黑油辫子的庄子女孩进来。 众人纷纷侧目看去,香菱急着看着贾蔷道:“爷,不好了,他们要杀了翠妞的狗狗!” 听闻此言,那位庄子女孩又哭出声来,伤心不已。 贾蔷与黛玉等看了看,莫名道:“他们要杀谁的狗……” 晴雯上前拉扯香菱,怒道:“别人家里的事,和你甚么相干?什么人都往里面带!” 香菱委屈道:“翠妞说,那些人夺了她的狗,是为了给贵人吃的……贵人想吃狗肉?”目光不无埋怨的看着贾蔷。 贾蔷见众人看过来,比香菱还委屈,道:“是赵家庄人方才问我想吃甚么,我就问他们有甚么地道的农家菜,做几个就成,不必奢靡。他们说赵家庄的狗肉做的一绝,我就说好罢……我没说想吃啊!” 黛玉催道:“快让人去拦着罢,这狗是人家姑娘的,怕是如家人伙伴一样,别果真害了……” 贾蔷忙对那翠妞道:“你去给赵庄主说,就说我说的,不许他杀你的狗……今儿也不吃肉了,吃素!香菱去前面,给商大叔说一声,让赵家人不要为难这个姑娘。” 香菱清脆的应了声后,翠妞给贾蔷磕了个头后,就急急往外跑去,后面还跟着小角儿、小吉祥…… 贾蔷笑道:“这香菱,到哪都能交到好朋友。” 凤姐儿才不理这些呢,问贾蔷道:“蔷儿,这次来是跟着一道往江南去,还是忙完这点事就回京啊?” 黛玉等本还怜悯翠妞,这会儿纷纷看了过来,就听贾蔷笑道:“自然一道往江南走一遭。我在御前请了一个月的假,尽够咱们游一回江南了。” 众人闻言大喜,虽然没有贾蔷在,她们也敢往南边逛一圈儿,只是心中到底有些不安。 有贾蔷在,便有了主心骨,她们便可以游的更尽兴了! 探春欢喜道:“姑苏姑苏!” 湘云偏着头笑道:“扬州扬州!” 凤姐儿心气高:“瞧你们没出息的,要去就去瘦西湖,秦淮河上逛一圈儿!爷们儿能去得,我们去不得?” “呸!” “呸!” “呸!!” 便是闺阁女儿家,也知道那种地方是甚么样的地方,纷纷啐她。 见惹了众怒,凤姐儿忙大笑道:“我又不是去寻乐子……让蔷儿把水面清干净了就是,不与那些人同游。你们不是都爱做个诗写个词?连我这没甚能为的,都知道那两处里,最有风流气象。尤其是金陵城外秦淮河上,哎哟哟!你们往南边儿一趟,不去那里逛逛,可真白来了!” 还真有几个心动的,黛玉啐道:“凤丫头最坏!她想拉着我们一道去应付那些族亲,帮她分担分担,偏说这样的话来勾人!你们也不想想,果真去了金陵,怕连一刻安生时候也没有,哪有功夫去劳什子秦淮河?再说,真将人都赶走,只咱们去上面顽,那传出去,岂只是轻狂二字?女儿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不安好心!” 探春、湘云等也醒悟过来,纷纷斥责起凤姐儿来。 凤姐儿忙赔笑道:“我又不是说所有都去,秦氏和平儿陪我去,还不成?到时候都女扮男装,等见识完了,回头说给你们听!” 贾蔷想了想,道:“秦淮河上赶人就太招摇了些,瘦西湖倒是有几分可能。到时候也不说带你们一道去,就说我想清静清静……咦,这个由头好,秦淮河好像也能用用。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嗯,可以去看看!” 凤姐儿大喜,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 连在人前素来话少的可卿也心动,轻声道:“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那二十四桥,便是瘦西湖一景。” 湘云忽然想起来,看着贾蔷道:“蔷哥哥好像会吹……” 贾蔷一头冷汗,忙截断道:“我吹的是横笛,不是箫!” 凤姐儿、可卿、平儿还有晴雯四人面色隐隐古怪想笑,探春笑道:“那也能将就将就,不过游那两处时,诸位可都要准备好了,少不得也写两首诗才算不枉游顽这一场!” 黛玉闻言轻轻一笑,看向贾蔷。 她自然不惧,也希望,贾蔷能写出好诗作来。 贾蔷正要说甚么,忽见一婆子进来,传话道:“前面传话进来,说是有湖城的官儿想求见侯爷,还带了兵来。” 贾蔷闻言眉尖轻轻一扬,与黛玉等笑道:“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来。” 第0703章 无题 “甚么事?” 贾蔷出来后,问向商卓。 听说是带着兵来的官,他自然不可能直接去见。 女人面前表现的英勇无畏些,出了门儿还是要谨慎些…… 商卓面色有些古怪,道:“消息传的倒是快,湖城知府知道有贵人驾到,甚至还知道了,昨晚贵人在运河刚出湖城段就出了变故……这会儿湖城知府带着衙役亲自来护卫,还要邀请贵人们进京歇息,说这里实在粗陋,还带来了八抬大轿。不过倒也心细,许是想到了贵人们不愿轻易移足,也送来了许多珍馐美酒,连小娘都送来了许多。啧啧,那周到……实在是让人酸倒大牙! 侯爷,这就是官?” 贾蔷闻言,登时没了去见的心思,点头道:“这就是官,媚上而欺下,从古至今乃至未来几千年,都是这幅德性。你去告诉他,本侯乃绣衣卫指挥使,出京查贪腐大案。他若有甚么线索可提供,就进来谈话罢。若实在没有也成,进来说说今岁湖城的年景如何。” 商卓闻言哈哈大笑道:“那他如何敢进来?”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去罢。” 商卓便笑着出去请人,一旁站着的是赵家庄主赵虎的次子赵岩,一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见贾蔷站在那没走,便壮胆道:“张老虎一定不敢进来,这个人最贪,他进来了,保准出不去!” 一旁一位中年人忙啐道:“该死畜生,侯爷当面,也有你嚼蛆的地方?” 此人是赵虎亲弟赵豹,知道贵人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喜怒无常的,不敢招惹,也不愿亲近,拉扯着赵岩就要走开。 贾蔷摆手道:“这是赵家庄,本侯不过路过暂歇,与我说两句话,不当甚么。” 说罢,问赵岩道:“张老虎,就是外面那知州?他本名肯定不叫张老虎,老虎二字,莫非是说此人残暴贪婪?” 赵岩到底气盛,看不上他二叔那一套,听贾蔷询问,便挣脱了赵豹之手,道:“可不就是,这人最是无耻,每年过三节两寿,湖城大小官员都要去送礼,连官都送穷了,就开始往下面摊派。越是年景不好,摊派的越多。就这,还有脸子暗示乡老们给他立生祠!” 说着,目光热切的看着贾蔷。 贾蔷呵呵笑道:“此事我知道了,一会儿给皇上写密折,会将此事写上,这官儿多半在你们湖城过不了年。” 赵岩闻言大喜,眉开眼笑道:“侯爷您真是好官!天下的官要都像侯爷你这样就好了,住我们家的宅子给银子,吃点鸡鸭鱼也给钱,连烧柴火都给,不像那些官,就会来我们庄上打秋风苛勒……” “砰!” 话没说完,赵岩后脑勺挨了下狠的,人都懵了,回头看去,就见赵豹一张脸气的黑红,咬牙骂道:“你这畜生,在管哪个要钱?你真是……贵人来吃几顿家常便饭,你张口银子闭口钱,赵家庄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赵岩一脸委屈,还未开口,就见商卓、赵虎和其长子赵磊过来,赵虎一看这场面,脸就黑了下来,瞪眼道:“畜生,又惹甚么祸事了?” 赵豹简直没脸说,指着赵岩道:“让他自己说!” 赵岩嘟囔道:“我没说甚么啊,就说了张老虎又贪又狠,还不要脸,让人给他立生祠……” 赵虎面色稍缓,结果就见次子在赵豹的逼视下,又说道:“我还钦佩侯爷是好官,吃饭、住宅、烧柴都给银子,不白吃白住……” “砰!” 赵岩彻底倒地,眼见赵虎一张脸臊的发紫,挥拳再砸向刚爬起来的赵岩,拳头却忽然被贾蔷一手接住。 赵家人看到这一幕都傻眼了…… 怎么可能? 赵虎又不是在作假,虽然到底没下死手,可三成力道还是有的。 以他的身手,按理说贾蔷这样看起来和健壮挨不着边的年轻人,哪怕只三成力,一拳下去也得吐血,却没想到贾蔷随手一接,居然面不改色轻松的接了下来。 赵虎下意识的加大气力想收回拳头,可即使用了五成力,居然挣不脱…… 这一下,赵虎眼中都是骇然之色。 贾蔷好似未见一般,看着赵虎笑了笑后,松开其拳,笑道:“你们赵家人管家子弟本侯原不该管,只是二公子口直心快,坦荡无私不作假不说谎,却连续挨打,本侯纳闷,这又是为甚么?” 赵虎仍满脸难为情,道:“贵人大驾光临赵家庄,本就招待不周,心中惭愧,怎料这畜生居然还张口银子闭口银子……便是赵家庄招待江湖同道,都没收过一文钱。更何况,如今赵家庄老老少少都托侯爷的福气,才过的没那么艰难。不想这畜生今日是中了邪了,犯这等浑!” 贾蔷提醒道:“赵庄主,收钱不算丑事。都说银子是腌臜物,可本侯却不这样看。有银子,就能让妻儿老小过上好日子,让庄子里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这算甚么丑事?只要银子挣的光明正大,那挣银子只该是荣耀之事!我们住了你们的地方,又吃用庄子上的,不给银子,我们又成了甚么?岂不是和外面那狗官一路货色? 赵庄主,此次落脚地选在赵家庄,不是随便选选的。是几番确认了赵家庄的做派,和赵庄主你的为人后才定下来的。眼下看来,确实没选错。看在这份交情上,有一事本侯可以预先告诉你。赵庄主乃北地大豪,想来听说过新政罢?” 赵虎忙笑道:“怎敢不知?说起来,新政还是侯爷的先生,林相爷主持的……” “诶!” 贾蔷忙摆手笑道:“这可说错了,我先生虽也是军机大学士,可他老人家如今主要负责跟那些借了国库银子的宗室诸王、皇亲国戚和武勋亲贵们讨亏空,外省的新政,他老人家暂时并不管甚么。我要说的事不是这个,而是半山公,也就是内阁首辅,军机处领班大臣韩彬大人新推出的考成法。这是考核官员的最新政令,对天下官员只两个考核要求。一个是收缴税赋完成的情况,另一个,则是对为祸百姓的恶霸帮派,黑恶势力的打击。 前一个和赵家庄关系不是很大,有车行在,赵家庄以后缴纳不起税赋的时候应该就没有了。可后一项……令郎说的没错,那些官儿都是老虎,平日里只贪个财已经如虎似狼,可考成法一旦推行,为了保住官位,甚至升官,各地官府一定会将所有能敲掉的门派,全部敲掉。凡是平日里好勇斗狠者,都是他们加官晋爵的筹码。 赵庄主,有些事,还要多做准备呢。” 贾蔷说罢,便折返回了内宅,留下赵家人一个个面色难看之极。 他们是北地豪强,但前提是官府不与他们较真儿。 一旦他们的项上人头能让官老爷们升官发财,他们就不再是北地豪强了,而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人家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绿林大豪再强,还能造反不成? 一旦反抗,这赵家庄内数千妇孺,又该怎么办? 赵虎为一代绿林大豪,自然不是傻子,听不出贾蔷言下之意。 若是有贵人庇佑,赵家庄自然可以平安无事的度过这一劫难。 可贵人凭甚么庇佑赵家庄? 哪怕是一句话的事,可贵人之言,何等贵重,就住了赵家一回,还是付了银钱,就要庇佑一门? 想来,还是看上了人人习武的赵家庄精壮。 若只是车行合作,那就算谈不上甚么平等合作,可纵低一头,也低不到奴才的地步。 正如岳之象所言,了不起就是东家和伙计的关系。 可若托庇于别人,那就是认投了,和卖身为奴没甚区别。 只是,赵家还有别的选择么? …… 贾蔷回到内宅后,正看到黛玉并诸姊妹们都坐着,香菱牵着她那条黄毛齐膝高的小狗,正为众人表现着训狗的戏法。 “小老虎,坐下!” 那黄白小狗登时蹲坐下来。 “小老虎,作揖!” 那黄白小狗用后面两条腿支撑着站起,前面两个爪合拢一拜一拜的,登时引来阵阵喝彩声。 那名叫翠妞的庄子女孩也在,一脸羡慕的看着小老虎,她的狗虽然比小老虎大的多,也很听话,但却做不出这样羞耻的动作来…… 看到贾蔷回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黛玉问道:“如何了?” 贾蔷笑道:“湖城知府带了兵来护卫庄子,还带了八抬大轿,要接我们进城去享福,让我派人吓走了。” 黛玉好笑道:“竟还有这样的事?” 探春愤世嫉俗道:“这有甚么好奇怪的?林姐姐难道没看过那些为官做宰之人写下的录事?啧啧,谁能想到,寒窗苦读多少年,金榜题名时何等风光,都进了官场,就变得不似人了般,连面皮都不要了,只为了升官发财四个字!”不过说完就看到黛玉目光不善的看着她,登时醒悟过来,赔笑道:“我说的当然不是林姑丈,林姑丈是极好的官,是大清官,当世名臣!” 湘云在一旁取笑道:“三丫头,你现在谄媚的模样,和那些官儿又有甚么区别?” 众人大笑,探春抓向湘云,湘云先一步藏在贾蔷身后笑着告饶。 黛玉笑罢,问贾蔷道:“咱们在这要待几天?” 贾蔷想了想,道:“最多三天,快的话两天。外面还有些事没收拾利落,船也要重新修整修整。” 黛玉道:“那你快去里面歇一歇罢,昨儿骑了一天一宿的马,也没吃甚么,歇一歇再起来吃点,吃了睡容易积食。” 贾蔷笑着应道:“好!” 晴雯上前,引着贾蔷往后面去,贾蔷走了两步又顿住,对李婧道:“你也来,我与你交代一件要紧的事。” 赵家庄这支力量,不可放过…… 第0704章 错综复杂 一觉睡醒时,天色已暮。 贾蔷隐隐听到附近有人低声轻语,侧脸看去,就见香菱、晴雯二人正坐在一火盆处,小声叽叽咕咕的在拌嘴。 分别数日,这会儿才能静下心来看她二人,贾蔷觉得心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在不在宁府不要紧,有身边人在眼前,就好似在家中一样。 “哎呀!爷醒了!” 晴雯眼尖,最先看到了贾蔷,站起身惊喜唤了声。 香菱亦跟着转过头,站了起来,反倒满脸堆笑的先一步跑过来,跪趴在贾蔷床榻边,双手叠放一起,看着贾蔷欢喜道:“爷醒来啦?怎不多睡会儿?” 晴雯没好气白她一眼,道:“再睡就天亮了!” 贾蔷闻言挑了挑眉尖,问道:“几时了?”外面天色黑暗,十分安静。 晴雯道:“寅时了,快卯初了,爷吃点东西再睡罢。” 贾蔷看着两个眉目如画的俏婢,问道:“都这样晚了,你们两个怎不睡?” 晴雯笑道:“并不困。” 香菱却打了个哈欠,不过也摇头道:“要给火盆添炭,得留人看着,仔细走了烟,不是闹着顽的。也要预备着热水,爷起来要喝。” 贾蔷见她困成这样,指了指里面,笑道:“还不快进来睡?” 香菱刚欢喜笑起来,晴雯眉毛都竖起来了,咬牙道:“就让我一个守着?” 贾蔷一翻身下床,将火盆放到门外,又关上门,方折返回床榻上,笑道:“只要火盆不走烟气,其他的都不当紧,你也快上来睡会儿罢。” 晴雯这才作罢,眼见香菱三下五除二将身上的衣裳脱了去,只穿一身中衣就喜滋滋的钻进了被窝里,她暗啐了口,吹了灯烛后,却是合衣上了床榻。 刚进被窝,就被贾蔷揽入怀中抱紧。 晴雯作势挣扎了两下,才老实下来,几日不见,她心里也想念贾蔷…… 被香菱取笑了声,伸手越过贾蔷打了香菱一下后,索性将贾蔷抱紧,将脸埋进贾蔷怀中。 香菱睡觉极快,因困极,所以转眼就依偎着贾蔷呼呼睡去。 倒是晴雯,身子骨不算很好,睡眠浅,也不易入睡,听到香菱轻轻的小鼻鼾后,却缓缓抬起了头,看向贾蔷。 看到贾蔷竟也闭上了眼,不由有些心疼,又有些失望。 心疼的是,她还是头一回看到贾蔷这样累,早她一步睡着。 失望的是……原以为,可以和他独处些时候…… 咦? 正当晴雯一双桃花眼望着贾蔷时,忽见贾蔷睁开了眼,笑吟吟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晴雯羞喜间,又将贾蔷抱紧了些。 玲珑有致的身子贴在他怀中,让贾蔷的眼睛炙热了几分,欺身而上…… …… 辰时初,贾蔷神清气爽的看了眼素来入睡很浅的晴雯,此刻沉沉睡下。 左手边则是先前睡下,中途醒来,剧烈运动后又睡下的香菱。 没来由的想起一句诗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到悖时空拉稀…… 他安顿两个丫鬟睡下后,起身刚出卧房,就见李婧提着灯笼匆匆赶来。 贾蔷还未开口,便听李婧沉声道:“爷,岳之象带着青龙、朱雀,押着玄武回来了,玄武说要见你。” 贾蔷点点头,却未急着说此事,而是问道:“昨晚我写好的折子,派人送回京了?” 这场叛乱伏杀中,涉及到雄武候府王家,和靖宁伯府高家,都是元平功臣一脉颇有势力的两家。 这两家通过姻亲,都能在元平功臣中拉起一张大网来,所以不得不尽快提醒宫中防范。 王家这次倒只有一个出嫁姑奶奶卷入其中,可这次谋逆主将刑襄河营参将高斯,却是靖宁伯高寻亲弟,老靖宁伯嫡子。 高家绝对难逃诛族之祸,所以要尽快将密折、罪证送入京法办。 李婧点头道:“昨晚就派人以八百里加急火速回京,白天就能到了。” 贾蔷点了点头,又见李婧面带疲色,劝道:“你先回去歇息罢,大着肚子,哪有这样熬的?” 李婧笑道:“不碍事,我可不会亏待着自己,得闲就睡,得闲就睡,一天怎样也睡得足四五个时辰。” 贾蔷轻轻抚了抚李婧的小腹,温声道:“这个孩子虽不姓贾,但也是你和我的骨肉,是我的孩儿。无论如何,都会茁壮成长,终有一日,可成参天大树。” 李婧闻言,眼睛闪亮的看着贾蔷,道:“我不求他能成为爷这样的人,只要能不给爷丢脸就成。” 贾蔷笑了笑,牵起她的手,道:“一定会出色的。” 李婧安静了稍许,似在畅想孩子的未来,过了片刻后笑道:“爷怎不着急去见岳之象他们?玄武都被抓回来了……” 贾蔷微微摇头道:“总觉着里面有很多不好说的事,我们要仔细,莫要被人当枪使……也罢,咱们先去看看。” …… “侯爷!” 贾蔷、李婧进来后,岳之象、赵师道及负伤的青龙、朱雀等纷纷起身见礼。 堂正中间跪着的奄奄一息者,不是敦实的玄武,又是谁? 贾蔷道了声“辛苦了”后,坐上主位,目光盯着玄武看了片刻,见其面色木然,似已存下死志,便问岳之象道:“可问出甚么来了?” 岳之象苦笑摇头道:“只说上回出卖魏永,非他所为。” 青龙、朱雀二人面上煞气满满,目光看起来似是要将玄武千刀万剐。 贾蔷想了想,问道:“那这一次又是怎么回事?” 岳之象道:“朱雀也通《阴符经》,看到信后,就去寻了青龙一道前来。我让人问了问,朱雀千户的确精通此道,绣衣卫内,以他的阴符造诣最高。所以,他看得懂那封信。至于为何去寻青龙……” 朱雀自己沉声道:“侯爷,青龙在绣衣卫内,为四大千户之首。这二三年来,指挥使常变更,青龙千户实则为副指挥使,决断绣衣卫内日常事务。” 贾蔷摇了摇头道:“这并不能洗刷你们的嫌疑……你们是干这一行的,应该理解本侯的意思,不至于会像寻常官员那样觉得遭受冤枉后委屈的要死要活罢?” 这话虽说的刻薄,朱雀却并未生气,他点头沉声道:“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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