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到了这个高度,果真被逼急了,换个门庭也不是不可能。” 牛继宗却忽地哈哈大笑,道:“宁侯啊宁侯,这话就不实诚了。王子腾能到这个位置,可不止因为贾家之功,更有皇上想借助开国一脉,平衡元平功臣的圣意在。他若调头去了元平功臣窝子里,怕是连一天都坐不稳。” 贾蔷一点没觉得好笑,看着牛继宗轻声道:“是啊,圣意最重要。圣意,最重要。” 牛继宗闻言面色一变,贾蔷却没让他再开口,沉声道:“牛伯爷,我先生追缴亏空是谁的意思,不需要我多说。元平功臣那边精穷,一时半会儿必然难收上来。这个时候,若是开国功臣能做个表率,圣意偏向哪处,不言而喻。元平功臣手里的军权,一定会被削弱,削弱的兵权让谁去执掌,还用多说吗?这个时候,谁先走第一步,谁就会在天子心中留下忠敬的印象。赵国公姜家为何能兴旺三代几十年?凭的不就是始终先一步站在天子心里吗?这个道理,牛伯爷不会不明白。”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牛继宗看着贾蔷苦笑道:“宁侯,说起来你也不是外人,我不瞒你。镇国公府的底子,远不如贾家。贾家开国二公就积累下不小的家业,到了二代荣公这一辈,不仅维持住了贾家,光彩比祖宗更盛。可牛家,虽谈不上坐吃山空,但确实不如人意。亏空真的还不起,果真还完了,府上连下个月的嚼用都不够。若让我卖祖产,那更不如杀了我,镇国公府丢不起这份人哪!” 贾蔷抿了抿嘴,看着牛继宗道:“不卖地,家俬古董有没有?堆在库房里没用的金银器具有没有?我就不信,当年镇国公没捞到甚么奇宝当传家宝?先听我说……”见牛继宗要开口,贾蔷拦道:“牛伯爷,卖祖宗家当的确丢人,可你怎么不想想,镇国公府卖祖产家当还亏空的事,传到了宫里,天子会怎样想?到底是那些没用处的死物要紧,还是你镇国公府的前程重要?至于,这些祖产,等以后赚到了银钱,再置办就是!” 牛继宗无语道:“道理我都懂,可东西该怎么出手?总不能让我打发家人到当铺去当吧?再者,咱们勋贵贵则贵矣,可他娘的却没赚银子的能为,甚么时候能再置办回来?” 贾蔷闻言,笑了笑,道:“牛伯爷可相信我的能为?” 牛继宗看着坐在对面,分明比他小一轮不止的年轻人,气势爵位却都高出他一头,轻轻摩挲了下肥下巴,嘿嘿笑道:“如今的勋贵圈子里,甭管元平功臣还是开国功臣,你是公认的年轻一辈第一人,比赵国公姜家那个王八羔子高明的多……” 听牛继宗仍将他归属为年轻一辈,贾蔷冷笑道:“扬州八大盐商之首的齐家,齐老太爷齐太忠你可知道?” 牛继宗闻言,细眸睁开,道:“当然知道,那可是个老狐狸啊!” 贾蔷笑道:“确实是个老狐狸,可这个老狐狸,如今不仅和我合作多项营生买卖,还把嫡长孙派到京城,跟在我身边。镇国公府的东西若要出手,就由齐家来接手,再运到南面去卖给江南巨富。牛伯爷,我在扬州时连三等将军都还不是。你说说,齐家为何在我身上下这么大的重注?” 牛继宗眨了眨眼,道:“为了林如海?” 贾蔷无语的扯了下嘴角,道:“因为我,因为我是贾蔷!镇国公府若是想赚些嚼用银子,根本不必费劲去户部吃亏空,直接与我合作,多的不说,一年一万两银子的纯利还是没有问题。” 牛继宗闻言,瞪大眼睛道:“要多少本钱?” 贾蔷呵呵笑了声,道:“现银你肯定没那么多,有那些堆着不见天日的古董家俬和金银器具,我让人来多拉几车走就是,一来还了亏空,二来结余的算是股本本钱。回头,我再问你要些能吃苦做事的人手。今年年中,就能分一笔银子。牛伯爷,说起来这些其实都是小头,若是入了天子的眼,来日大大重用,难道还会缺少嚼用?” 这片土地上,无论甚么时候,只要有权就不缺少银子…… 牛继宗闻言,一根黄瓜叼在嘴里咀嚼了一炷香的功夫,细眸眯成缝,一直盯着贾蔷看,最后缓缓道:“宁侯做事的做派,我大抵是看出了点痕迹。我就想问问,那些执意不肯还亏空,也不肯变卖家当的人家,宁侯和林侍郎准备怎么办?” 贾蔷闻言,垂下眼帘轻声道:“牛伯爷面前,我不说假话。功臣之族,若真想寻点过错,简直容易的随手便可拈来。不主动还亏空的人,朝廷就会帮他抄拿一把。只是,我真的不想走到那一幕,让亲者痛,仇者快。” 牛继宗只觉得牙疼,吸着冷气看着贾蔷苦笑道:“咱们开国功臣里,怎么就出来了你这么个狠人?” 贾蔷抬起眼帘,笑了笑,道:“那牛伯爷的意思是……” 牛继宗用胖手使劲搓了搓他那张大肥脸,然后咬牙道:“来罢!明个儿一早就让人来拉东西,一会儿我先去祠堂跪一晚。只是,你可别把我们家的好物什给卖便宜了!” 贾蔷哈哈一笑,看着他道:“放心,价码绝对公道!” 牛继宗看着贾蔷,长叹息一声,道:“要是日后牛琦能像你这样,哪怕只有你五成的能为,列祖列宗也会饶了我这一遭!” 牛琦,是牛继宗的嫡长子。 当牛继宗亲自将贾蔷送出镇国公府大门时,哪怕是镇国公府的下人,也看出了两人的关系,去了不少客套,一下亲近了许多。 众人无不纷纷暗自称奇。 只是牛继宗看着贾蔷带着二十来人,没有回家,而是往理国公府的方向打马而去,脸上的肥肉又抽抽了起来。 他素来自诩是军中青壮派,可如今再看看贾蔷,瞬间觉得,他真是老了…… 不过,看着清寒的夜色,牛继宗心里又涌起一股豪气来! 或许这一次,镇国公府,当真能恢复祖宗荣光! 第0287章 天经地义 第二天,齐家在京城营业的万宝楼,在户部主事的陪同下,从镇国公府拉走十大车、从理国公府拉走八大车金银器具和古董家俬,用以偿还户部亏空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一般,炸响在神京城上空。 炸的多少等着林如海众叛亲离,灰头土脸,耗尽十三载清望的人,大失所望。 更让许多亏欠巨额亏空的人,惊慌失措。 所有人都以为,林如海第一刀要么斩向京官,要么斩向元平功臣。 哪怕他会斩向外省巡抚甚至是宗室,都没人想到,他第一刀居然斩的是开国功臣。 林家四世列侯,本就算开国功臣之属。 林家的亲旧故交,大都是开国功臣门第,他这一刀,和“自杀”没甚分别。 只是所有人都想不通,镇国公府牛家和理国公府柳家这是怎么了? 破家舍业的还亏空,他们是傻了吗? 直到午时,在宗祠里跪了一夜又一天的牛继宗出来后,才对外传出话来: “且不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若非朝廷实在有难,户部缺银,想来皇上也不会让林如海清缴亏空。咱们有难的时候,太上皇和皇上舍得借咱银子,如今朝廷有难了,咱们再苦也要为君父分忧。世勋之族,本就和国朝休戚相干,镇国公府破家舍业没甚么,只要大燕朝能保万万年,只要镇国公府人人明白为君父效死的道理,那镇国公府牛家,早晚还能起来!” 理国公府柳芳,之后也说了差不离儿的话。 这番正经人都说不出来的谄媚话,虽噎的大部分武勋亲贵暗地里啐了一痰盂的唾沫,也让大半朝的京官说不出话来,却让宫里的隆安帝大为激赏。 刚到下午时候,宫里就有御笔和朝珠赏赐下来,以嘉赞镇国公府和理国公府忠孝之心。 沉默了多少年的镇国公府和理国公府,一下子重新回到朝野上下聚焦的焦点中,大放光彩! 这也放牛继宗和柳芳,对族内哭爹喊娘的族老们,有了个交代。 …… 布政坊,忠林堂。 齐筠恭敬的坐在客位,笑道:“林大人过誉了,齐家能为林大人和宁侯助一臂之力,是齐家的荣幸。再说,这些珍宝古董运回南省去,说不得还能大赚一笔,着实不算亏。” 林如海微笑颔首,道:“齐老太爷有一个好孙儿,只是,齐家在此事上冒头,难免会有人迁怒于齐家。若有难处……” 贾蔷笑道:“若有人刁难,德昂兄来寻我就是。再者,以齐家在京里的人脉,想来没有哪个会不开眼。” 齐筠苦笑,不过还是实话实说,道:“前儿我才进宫,给太上皇送去了我祖父的亲笔信,还有一尊三尺高的白玉太清真人像。我与太上皇说了万宝楼的事,太上皇没说甚么,倒是赏了我一个五品龙禁尉的头衔,和一副‘忠孝之族,万宝如意’的门联,想来能够应付一些屑小。” 齐家老太爷齐太忠,以白衣之身与天下至尊相交成挚友。 如今齐家出海量银子,帮助朝廷收回亏空,换一堆怎么看都不容易出手的东西,也算是另一种破家舍业为朝廷出力了。 太上皇看在眼里,自然不吝赏赐。 这份待遇,连贾蔷都为之眼红。 当然,这个待遇大半是落在太上皇和齐太忠一世交情上,旁人实在羡慕不来。 等又闲话了几句,齐筠告辞离去后,林如海不无惊艳的看着贾蔷,笑道:“前些日子,你同我说你自有主意,能劝服开国功臣一脉清还亏空,我心里是不信的。这些老牌勋贵府邸,多只靠祖宗留下的体面度日,若是连体面都失去了,就真的甚么也没了。却没想到,你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贾蔷笑了笑,却又摇了摇头,道:“也不是能说动所有人,昨天晚上除了镇国公府、理国公府外,还去了修国公府和平原侯府,正好临着一条街,所以都去了遭。镇国公府和理国公府,都算是明理之人。到了修国公府侯孝康和平原侯府蒋子宁那边,话都没说完,就端茶送客了。可惜了!” 林如海明白贾蔷“可惜了”三个字的意思,开国功臣的后代里,真正还在军中打熬的人不多,侯孝康和蒋子宁就是屈指可数的那几个人中的两个。 林如海沉默了稍许,问道:“是否再寻人去劝劝?” 贾蔷摇头道:“欠银子都是小事,关键这两个人不是明白人。没来由的骄傲自大,身份没多高,长的还丑,在我跟前充长辈,说话阴阳怪气……算了,不用再劝了。不是明白人,强站一起,也只会拖后腿误事。” 林如海闻言一挑眉尖,道:“那你的意思是……” 贾蔷抿了抿嘴,看着林如海道:“放出风去,就说我上门被赶了出来。我已经让人去寻他两家的过错了,过几日,请天子下旨,抄家,除爵!杀鸡儆猴!另外,用过晚饭我就回贾家,让人去请王子腾说话。丰台大营十二营,今晚就可以换将了!” “……” …… 荣国府,荣庆堂。 东暖阁内,除了贾母、鸳鸯和王夫人,再无她人。 鸳鸯只当做没长耳朵,凡事不听不问,只在一旁服侍贾母。 王夫人也知道鸳鸯在贾母心里的位置,并不多事。 她面色有些古怪,手里拿着一封信,对贾母缓缓道:“老太太,事情就是这样了。宫里皇后娘娘,相中了蔷哥儿,透过贵妃把意思传了过来。” 贾母闻言,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皱起眉头道:“照贵妃所说,那皇后的亲侄女儿除了不会说话外,天上少有地上难得,她怎就相中蔷哥儿了?” 王夫人抽了抽嘴角,道:“纵有千万般好,只不会说话这一点,就全抵消了。老太太,此事,咱们还是要尽量说和。皇后已经开了口,哪里还有贾家讨价还价的余地?” 贾母闻言,却紧紧皱起眉头来,她多少年没这样犯过愁了,道:“若是旁个哥儿,哪怕是宝玉,我们娘俩一说和,一起点了头,那此事也就没跑了。可蔷哥儿那个孽障,你我能做得了他的主?皇后对咱们来说,自然是高高在上神仙一样金贵的人物。可那个孽障,凭他一通不要命的瞎折腾,就折腾出了一个侯爵来,再加上你妹婿,如今将他当儿子一样对待。皇后虽是金贵……可后宫毕竟干不得政,她能奈蔷哥儿如何?我怕,蔷哥儿不会听她的,更别说听咱们的了。” 说到这,她就一阵心累。 不过,也有些古怪。 她总觉得,贾家似乎真出了个有些不得了的子孙…… 恨得咬牙之余,在发现对付不了后,又觉得也还不错…… 当然,这心思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王夫人闻言,面色寡淡,停了停,方道:“所以,皇后娘娘都给咱们出了主意,请老太太去和妹丈说和说和。此事原本也不算坏事,当初蔷哥儿死活不肯以嗣子的身份入大房,承嗣爵位。还是老太太开了金口,允他以三房夺了大房的爵,但也让他点头应下,往后兼祧长房,没有让长房绝嗣的道理。此事大家都知道,若不然,皇后娘娘好端端的也不会说起此事。 老太太您想啊,既然这兼祧是他答应的,往后总要再娶一妻。这人不是皇后的侄女儿,也会是其他人吧? 与其日后娶一个能折腾会闹腾的,不如娶一个不会说话的回来,如此,对大姑娘也有好处,是不是? 皇后说了,她那侄女儿性子极好,不独皇后和尹家人爱若珍宝,便是宫里太上皇、皇太后和皇上,还有几位皇子都疼爱的紧。 蔷哥儿若娶了她,往后好处还能少了去?” 说到这,王夫人心里和扎刀子一样在流血。 恨不得拿宝玉去换! 左右不过娶一房哑巴回来,又不是正经当家太太,只是兼祧之妻,分门另过。 愿意理会就理会,不愿理会面子上过得去就好,却能带来这么多好处。 至少,天家爱屋及乌之下,也能保那哑巴之夫一世富贵。 若不是元春就在皇后宫里做个凤藻宫尚书,要仰仗皇后的脸色而活,促成此事,对元春也有莫大的好处,王夫人失心疯了,才会替贾蔷说项。 即便如此,她心里也和吃了一大把苍蝇一般。 先前王子腾同她说过,宫里皇帝不过是用林如海和贾蔷为刀,这两把刀早晚要折了,死的难看。 可如今再看看,怎么越发不像这么回事了…… 贾母这边眉头也舒展了许多,缓缓道:“你说的也有理,先前蔷哥儿将珍哥儿恨之入骨,巴不得将他挫骨扬灰,死活不肯入大房承嗣。是我拍了板,让他以三房入国公府承爵,但他也没反对日后兼祧长房,不让长房绝嗣。既然应下了,就要做到。总不能,甚么好事都是他的。 咱们这样人家出来的子弟,沾了家族的光,就要为家族出一份力,原是天经地义的事。他若不是贾家子弟,那他也认不得如海,更别提承嗣爵位。若不是祖宗余荫,外面那么多人立下大功,连性命都没了,也不见能封一个男半个子,怎么他就一下封了侯了?还不是贾家的祖宗功德! 人哪,都别忒自私了去。没有家族,哪有他个人?这个道理,我让如海去和他说。” 第0288章 断官司 “反了反了!” “那个球攮的畜生,他怎么敢!” 贾母正和王夫人在东暖阁内商议元春派张公公回来所传之事,不想就听外面正堂上传来贾赦的怒喝声。 王夫人和鸳鸯忙搀扶着贾母出去,就见贾赦、贾政、贾琏俱在。 贾赦站在那面红耳赤的破口大骂。 贾母极为不喜,斥道:“一把胡子都开始白了,这样大的人了,就这样骂?甚么事不能好生说?” 贾赦怒极反笑道:“稍许等来人扰了老太太的清静,母亲才知道该骂不该骂!” 贾母大怒道:“你在同哪个说话?” 贾赦气势一滞,转头骂贾琏道:“都是你这个畜生半点能为没有,才让那天打雷劈的下流种子如此猖獗。偷偷的做下那等没面皮的忘八事,如今倒让我们来担这份骂名!” 在王夫人和鸳鸯的搀扶下落座后,贾母不理这个不成器的长子,问贾政道:“到底怎么回事?” 贾政脸色也隐隐有些难看,他叹息一声,道:“原商议着,是琏儿带上蔷儿,到各家去拜访一二,好言劝他们,若能偿还亏空,就尽早偿还。没想到,蔷儿昨夜里自己去了镇国公府、理国公府、修国公府和平原侯府。今儿一早,就派人从镇国公府和理国公府拉出了十几大车的家俬古董和金银器具,都是几辈子人积攒下来的家业,如今要变卖了,偿还亏空。” “啊?!这……这岂不是逼人破家舍业的还亏空么?如此一来,岂不结成仇家了?” 贾母闻言,面色大变道。 贾赦嘿嘿冷笑道:“母亲如今知道儿子为何这般恼火了吧?还不止呢,昨儿个他逞能去了四家,也不知怎么连吓带哄,诓着牛继宗和柳芳变卖祖业还了亏空,结果在修国公府和平原侯府,连话都没说完,就让人家端茶送客,成了笑柄。今儿侯孝康和蒋子宁还打发人来问我,这些可是我们荣府的意思?还有几家,也都打发人来问,是不是我们贾家让他们也变卖祖业,还户部亏空!” 贾母气的发抖,道:“还朝廷的银子,和我们贾家甚么相干?怎好让贾家出头,逼得人卖祖产还银子?打你祖宗起,才围下了这么些人,如今倒要全丢尽不成?” 贾政倒是解释了番,道:“镇国公府和理国公府并没有着恼,对外还宣称,欠了朝廷的银子,还钱本是原有的本分,所以……” 话没说完,被贾赦蛮横截断道:“这必是被那畜生借着朝廷大义给恐吓坏了,才这样说的。咱们这样的人家,哪一家不是为朝廷立下过大功的?过的艰难了,从户部借些银子周转周转原是应有的事,岂有逼人破家舍业变卖祖产去还的道理?再者说,就算是为了妹婿那边,果真要逼还亏空,也得从元平功臣那边开始吧?也该从朝廷上那些官儿那边开始吧?那些人才是亏空大户!怎就先从咱们贾家的世交老亲家里开始?这下流种子,不是坏又是甚么?!” 贾政闻言,都无言以对了。 几千年来,以孝治天下的世道里,讲究的都是亲亲相隐。 亲亲相隐才是正道,大义灭亲那都是邪道。 贾蔷和林如海先从开国功臣这边开始清缴亏空,惹恼的不是一家两家…… 贾母脸色也难看的厉害,对贾琏道:“去,到你林姑丈家,接他来,就说我有话同他说!再派人去将蔷哥儿寻来,我倒要问问他,到底想做甚么!” 贾琏忙应下出去,结果刚出了门,就见贾蔷穿一件厚锦镶银鼠皮披风,自抄手游廊下走了过来。 尽管心里恨极,不过在贾蔷清凛的目光下,却是一句抱怨话都没说出来,只冷冷哼了声,然后绕道匆匆离去。 贾蔷纳罕,往日见了,也不至于此,不过也没有理会,未等一个眼生的小丫头去卷毡帘,自己撩起猩红毡帘,入了抱厦,而后进了荣庆堂。 贾赦正在荣庆堂上喋喋不休的谩骂,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怎贾母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后面。 他下意识的转过头去一看,心里一个激灵闭上了嘴。 虽心中一万个不愿承认,但贾赦表现上却很老实,他如今的确有些忌惮,甚至有些怕这个混世魔王了。 一丁点尊老爱幼的心都没有,他心里也好奇,老天爷怎么不打雷,劈了这个合该天打雷劈没孝心的种子! 贾蔷冷冷看了贾赦一眼后,一步步上前,至堂正中间,与贾母见了礼。 贾母看着这个刺猬一样招惹不得的重孙辈,心累之极,却还是板着脸问道:“蔷哥儿,昨儿夜里你做甚么去了?” 贾蔷站直身体,回道:“去了镇国公、理国公、修国公和平原侯府四家,原是准备叫贾琏一道前去的,只是派人来寻,未寻着。” “胡说八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派人来寻琏儿?” 贾赦断然否认道。 贾蔷好奇:“你和他住一起吗?” “……” 贾赦一口气差点没噎死。 贾蔷也不理他,对贾母道:“二婶婶应该知道啊,她怎么不在?你问问她就知道了。” 贾母闻言,也忽然好奇问道:“我就说今儿个总觉得不得劲,凤丫头哪去了?” 王夫人闻言面色有些不自然,道:“许是身子不舒坦,又告了天假,在屋子里歇着。” 贾母甚么样的人物,外面的事或许不大清楚,可内宅的事再没她看不明白的,一眼就看出王夫人那点不自在,笑道:“这话却是偏了,凤丫头最是孝顺,果真有不舒坦的地方,也必亲自来我这里言语一声。我等了一天也没来,可见是有事。鸳鸯,你去看看她,就说我寻她来。她不是素来自夸一眼就能辩忠奸么?正好,也给咱们家的宁大侯爷断断官司。” 鸳鸯小心的看了眼面色淡漠下来的王夫人,忙去请凤姐儿。 出了荣庆堂,顺着大甬路走了没多远,在三间小抱厦处停下,正要推门而入,就见院子里平儿红着眼端着铜盆忍泪出来。 鸳鸯见之心里咯噔一声,忙叫道:“平姑娘!” 平儿闻言唬了一跳,差点把手中的铜盆摔了,看到鸳鸯站在外面后,忙回过头去,将铜盆放在一旁,用帕子擦抹了番后,才转过身走了过来,笑道:“你怎么来了?” 鸳鸯进门后,小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平儿叹息一声,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轻轻摇头道:“快别问了。” 又问一回:“你怎么来了?” 鸳鸯心里为平儿一苦,而后大声道:“老太太打发我来叫二奶奶,说二奶奶如今对她也怠慢起来了,等了一整天,人影儿也不见一个,可见眼里已经没她了……” “放屁!” 话音没落,就见里屋出来一人,披头散发的,瞪着鸳鸯笑骂道:“你少弄鬼!可是见了平儿红着眼出去,就替她打抱不平起来?” 鸳鸯却顾不得为平儿苦了,杏眼圆睁,有些骇然的看着王熙凤道:“奶奶,你……你这是……” 只见王熙凤脸上,一个有些骇然的巴掌印明晃晃的挂在脸上。 虽然已经有些淡了,但仍旧一眼便能看出。 王熙凤似乎也豁出去了,道:“可是老太太寻我?那咱们就去罢。” 鸳鸯闻言唬了一跳,忙道:“这可使不得!” 平儿也瞬间落下泪来,跑去跪下抱住王熙凤的腿,求道:“好奶奶,这不是置气的时候啊!” 果真让她这样出去走一圈儿,往后也没脸再见人了。 便是贾母等长辈,也绝不会喜欢她这等行为,哪怕错不在她。 王熙凤凤眼含泪,道:“我还置气?我置气甚么?” 鸳鸯和平儿死活将她拉进屋子里后,鸳鸯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这两天,王夫人铁面无私的寻了这个内侄女儿好几桩错处,当着一众婆子媳妇的面没给她留脸。 那些婆子无事还能搅起三分浪,更何况如今有了源头? 凤姐儿本来就又羞又恼又恨又气,几乎吐血,结果昨晚回来后发现了贾琏醉醺醺的躺在床上,身上别的女人的“骚味”连遮掩都未遮掩,衣裳上居然还有卷曲的发丝…… 凤姐儿差点没恶心的呕出来,就将贾琏从头损到尾,那张刀子嘴,似要将满腔怨气都发出来。 若是平日里,贾琏性子弱,或许就忍了。 可昨夜吃了酒,大醉之余,居然还骂起是凤姐儿和贾蔷给他戴了绿帽子,让他当了活王八。 凤姐儿自然不肯依,上前去撕贾琏的嘴,结果被一记耳光打倒在地,贾琏也不知影踪…… 得知来龙去脉后,鸳鸯也气个半死,却道:“好奶奶,无论怎样,咱们先补些粉化了妆,把老太太那里应付过去再说。如今蔷二爷又捅破天了,那边两位大老爷和老太太都等着你呢。这样的大事,你若不去,本也不好。” 凤姐儿又不是真的不准备在贾家过下去了,便只能忍着羞怒,由鸳鸯、平儿服侍着敷了厚粉,遮掩住巴掌印,又换了衣裳,才一并赶往荣庆堂。 …… 布政坊,林家。 林如海看着急匆匆赶来的贾琏,微微挑起眉尖道:“现在?” 贾琏赔笑道:“姑丈,老太太原话便是如此,我只负责跑个腿儿。” 梅姨娘和黛玉在一旁面面相觑,不过许是感到贾琏的眼神有些恶心,梅姨娘皱了皱眉,眼神不无凌厉的看了他一眼,唬的他再不敢斜视后,对林如海道:“老爷可要走一遭?” 林如海笑了笑,道:“老太太相招,怎好不去?” 梅姨娘点了点头,道:“那我让人去准备。” 黛玉忙道:“我陪爹爹一起去!” 林如海道:“太晚了,耽搁了休息。” 黛玉摇头道:“我要陪爹爹一道去,也好陪爹爹一起回!” 林如海倒比小时候更宠溺黛玉,这等小事也不违逆她的意思,便笑着点头道:“好吧。” 黛玉闻言抿嘴一笑,忙去准备了。 她可是听说,某人已经到了呢…… …… 第0289章 炸雷 凤姐儿和鸳鸯到来时,荣庆堂上正吵的热闹。 贾赦怒意满满道:“简直是笑话!逼人还钱,倒成了善心了!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听到此言,凤姐儿心里便是一声冷笑,她这位公公,如今终是有人能治住了,说话里再不敢夹杂着不三不四的淡话! 贾蔷还未出声,见凤姐儿和鸳鸯到来,便先住了口,对贾赦冷笑道:“你且先问问,昨儿我有没有打发人来问。” 贾赦问凤姐儿道:“昨儿这孽……咳咳障咳咳咳……”脱口而出一个字后,后半个字卡到喉咙处,才想起贾蔷牙尖嘴利之毒辣,想咽回去,可已经说出一个字了,咽回去岂非更加颜面扫地。 这不上不下喉咙里如同卡了一个蛋,让他剧烈咳嗽起来,倒是在咳嗽里,把那个“障”字给喷了出来。 一双老眼还往贾蔷处瞄去,唯恐这刺猬开始炸刺…… 不想,贾蔷除了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后,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这让贾赦既海松了口气,心里又觉得很是羞恼,压下咳嗽后,问熙凤道:“昨儿有人来寻琏儿?” 熙凤“嗯”了声,道:“我都不晓得是谁的人,只婆子进来问了,我回了人不在,没想到是蔷儿派来的。若是知道,必让人仔细去找找。” 上头贾母已经在招手,道:“凤哥儿过来。” 鸳鸯回到贾母跟前耳语了几句,也不知说了甚么,贾母怜惜的招了凤姐儿过去,笑道:“我就说怎一天没精神,原是没见到你这辣椒。你啊,往后受了甚么委屈只管来寻我,这贾家的爷们儿能指望上哪个?尤其是那琏儿,院子里的骚狗也比他体面。脏的臭的只管往屋子里扒,你放心,回头我必让他给你赔不是。” 凤姐儿闻言,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还强笑道:“原不该扰了老太太清静……” 王夫人淡淡道:“好了,此事回头再寻琏儿说。年轻的哥儿哪家不是这样,都爱偷嘴,你也莫太难过。说正事……” 凤姐儿憋屈的将眼泪收了,贾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回头必与你出气,且等等罢。” 凤姐儿闻言,差点又落下泪来,强笑道:“老祖宗放心,我没甚么事了。” 贾母目光落在凤姐儿脸上,在眼泪冲刷去粉后,那几道浅印子上凝了凝,不过到底没再说甚么,她目光落到贾蔷面上,道:“你既然说,这般做法有好处,却不知好处在哪里?” 贾蔷有些无奈的呼出口气,道:“先前在这里吃饭,桌面上都已经说了很明白了,我也没想到,到现在有人还没反应过来。老太太也就算了,你是内宅中人,谁料两位大老爷也不明白?” 贾政皱了皱眉道:“军中的事,那日我原没怎么听仔细了,蔷儿你再说一遍……” 贾蔷看着他道:“王部堂执掌丰台大营,想要彻底抓住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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