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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贾蔷沉吟稍许,点头道:“会是会,不过我身边还是有忠勇之士的……” 刘老实皱眉道:“再遇到昨儿个那样的险难,你身边的人能救你?他们要是能救你,昨儿你也不会让铁牛出手了,是不是?” 贾蔷没想到,这个忠厚老实素来没甚言语的舅舅,能看到这一点,他苦笑道:“舅舅……” 刘老实摆手道:“你莫以为我偏向你,你是我亲外甥,我当然疼着你。可铁牛也是我亲姑爷,我一直拿他当儿子养。只是这件事,谁也不能替铁牛做主,还得让他自己来拿主意……大妞,去叫铁牛起来。” 毕竟是一家之主,沉着脸说话,刘大妞赶紧去喊人不说,连春婶儿也只敢嘟囔两句,被刘老实骂了句:“你懂个屁!” 也就不敢吱声了…… 没一会儿,打雷一般的鼾声停了,又过了一会儿,就见铁牛蒲扇般的大手揉着眼,看到贾蔷在堂上坐着,竟然单膝跪地行起军礼来。 贾蔷笑着连忙叫起后,刘老实让就想开口的春婶儿闭嘴,然后道:“蔷儿说了,昨儿要不是你,他就坏了事了。还说你昨儿个立了功,准备在旁处给你寻个安稳的官儿当当,没灾没难的,安安稳稳过日子,你干不干?” 铁牛闻言登时慌了神,急道:“大人……蔷哥儿,昨晚上俺和那七十一个活下来的弟兄都起了誓了,往后要共富贵,俺可不能当个孬熊,自己跑了路。俺也不会当官,不去不去,俺不去。” “铁牛,你个没脑子的憨子,不想好好养老婆孩子了?” 春婶儿到底还是忍不住骂道。 铁牛嘿嘿笑着,大手抓着脑袋,看向刘大妞,道:“俺听大妞的,大妞叮嘱俺,要护好蔷哥儿,俺听她的。” “你……你们真是气死我了!” 春婶儿气的掉泪。 贾蔷起身,呵呵笑着拍了拍铁牛的胳膊,道:“姐夫,昨儿还没跟你道谢呢?” 铁牛黝黑的脸上都发红了,嘿嘿笑着道:“这叫甚么说头,这叫甚么说头……” 刘大妞白了他一眼,对贾蔷道:“你也是他弟弟,他不护着你,护着谁?” 贾蔷笑道:“那就这样,让姐夫跟着我当个副指挥……” “不行不行不行!” 铁牛闻言唬了一跳,一迭声摇着大脑袋道:“俺连人数都数不好,蔷哥儿,俺当个吏目,管上十来个人就成,俺不当副指挥……” 哪怕春婶儿气急败坏的抄起扫帚使劲揍,他也只是调整了背,让春婶儿打的方便些,嘿嘿笑着不变主意。 贾蔷拦下春婶儿,笑道:“官大官小其实没甚分别。” 春婶儿急道:“蔷哥儿,你可别听这夯货的,官大官小怎会没分别?” 贾蔷呵呵笑道:“他是我姐夫,官再小,也没人敢小瞧了去。” 说罢,又转头看着刘老实道:“舅舅,如今我成了一等侯,再住在林府我先生家里就不像了,所以只能搬回宁国府。我一个人住进去有些担心被人害了,那里大部分奴仆婢女,婆子丫头,都还是贾珍时的老人。所以,我想让你和舅母、表姐带着小石头搬进去一起住。有你们在,有姐夫在,总能护我周全。” 听他说的这样可怕,刘老实都唬住了,眨着眼看贾蔷道:“这样骇人,那你还不快快赶走了那些人?如今你不是宁国府的主子吗?” 贾蔷苦笑道:“里面好多都和西府老太太有关系,如那大管家赖升,就是西府老太太老丫鬟的儿子,和他哥哥一个在西府当大管家,一个在东府当。一时半会儿,不好赶人哪。” 刘老实闻言,心里对堂堂国公府还是发憷,不过为了贾蔷,终究还是一咬牙,决定进去。 春婶儿都有些害怕,道:“常言道,一入侯门深似海。这国公府比侯府还高一级,那岂不是比大海还深,可别淹死咱们了。” 贾蔷笑道:“只要一家人住在一起,等闲屑小就没机会的。过些时日,舅舅给我当个大管家,舅母和姐姐帮我管着后宅,小石头送去贾家族学里读书。” 这话刘老实还没反应过来,刘大妞却笑开了,道:“你真是我的好弟弟,可是却没你这么干的!” 贾蔷奇道:“怎么了?” 刘大妞道:“咱们说起来算是国公府的外家亲戚,住进去当个客倒也罢了,果真爹爹管前面,我和娘管后面,那等新媳妇进了国公府,又该怎么处?” 贾蔷恍然,不过他又觉得,黛玉肯定不在乎这些,不过回头他肯定会和她商议一番。 刘老实也反应过来,连春婶儿都笑道:“果真恶了当家太太,说不得连咱们一家都撵了出来,那可丢尽脸咯!” 贾蔷待还再劝,刘老实却道:“就按你姐姐说的,就去当个客,等你把那些奴才管家都换干净了,咱们就搬出来,哪有舅舅一家占外甥便宜的道理?就这么定了,不然,咱们也不去里面住了!” 刘老实一辈子老实本分,又没儿子,所以对亲妹妹唯一的血脉,护的最紧。 贾蔷无奈笑道:“好吧好吧,就按舅舅说的办。这样,今天我有些忙,你们自己先去国公府那边,我会派人回府说明。你们去了后,怎么自在怎么来就是,想住哪个院就住哪个院,有不开眼的,只管教训。什么时候想出来住,再搬出来住就是。” 不过心里却笑道,尤氏、秦氏怕是一辈子都搬不出去,有他们在,刘老实一家就在国公府里好好享福吧。 有的人,拼命想从他身上捞好处,这样的人,他连根毛都不会给。 可如舅舅这样的,想给好处都不肯要的,他反而会尽心善待。 无论前世今生,无私的关爱,总是最珍贵的。 …… 等和舅舅一家吃罢早饭后,贾蔷则带着铁牛,汇合了外面的商卓一行人,前往了东城兵马司衙门。 贾蔷到时,高隆、胡夏两位新任副指挥,已经规整了七十一个经过昨日大战洗刷过的老兵,并二百二十八个金沙帮青壮,立在兵马司衙门校场上等候了。 “去罢。” 贾蔷对有些等不及的铁牛道了声,铁牛就嘿嘿乐着,走到了那七十一人的对阵里。 等铁牛站好后,贾蔷纵马与校场正中,对着三百人道:“今天,只有一件事,就是将阵亡弟兄的抚恤银子,一家一家发到位。 抚恤银子分三等,第一等:昨天第一波跟随高隆副指挥、胡夏副指挥进攻的人,有战殁的,抚恤银子人均一百两。 家里有老人的,每月再供银二两,为老人养老送终。 有孩子的,供其读书,直到二十岁为止。” “轰!” 满场皆惊,这个抚恤程度,比朝廷规定的多十倍不止。 更难得是,给老人养老,还供小孩读书! 这不仅是给银子那么简单,更是解了他们的后顾之忧,给他们当了靠山,不至于担心战死之后,家里孤儿寡母无人照顾,被人欺负! “第二等,昨日随我一同进庄子后战殁的,他们虽然延迟了许久,但终究还是死在和叛贼拼杀的战场上。 这些兄弟,抚恤银子五十两,同样给老人养老,每月一两银子,供孩子读书,到十八岁为止!” “第三等,是昨天金沙帮的兄弟。他们虽然还不是兵马司的人,但干的却是一样的忠义事。因为金沙帮内自有养老和教化,所以,全部折进抚恤银子里,每人一百五十两。” 此言说罢,那二百二十八名新选入兵马司的金沙帮青壮都与有荣焉的昂起头来。 他们自然没去想,昨天战死的金沙帮众,其实还不到七个,其他的早早都让贾蔷打发撤离了…… 忽然七十二人方阵里有人问道:“侯爷,昨儿外面被杀的那一百多人,他们死后有没有烧埋银子啊?我朋友在里面,家里也只有一个老父,和一个孩子……” 贾蔷看向那七十二人方阵,冷笑一声后,厉声道:“那一百多兵油子,本侯给过他们三次机会,却每每遇难而退,连我都进庄子了,他们还敢畏缩不前,最终被叛逆从背后追砍屠杀,死了个干净。这样的人,纵然没被逆贼屠杀,回过头来,本侯也会依照军法,将他们斩杀干净!东城兵马司,容不下这等贪生怕死不遵将令的无耻之徒! 这些人死了,莫说抚恤银子,昨日的饷银都不会发还。连军令都不听的兵,那还叫兵?还有脸吃饷?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既然到了该用之时用不上,那还养他们做甚?不让他们将过往吃进去的吐出来都是仁慈! 他们留下的饷银,全部分给昨天大战活下来的七十二敢战之士! 本侯就是要告诉你们,听令敢战者,就该与本侯共富贵。 便是战死了,他们的爹娘老子和妻儿,也是本侯的家人,有我贾蔷一口吃的,就绝饿不到他们。 而畏畏缩缩,临战不敢上前,甚至叛逃者,便是与本侯做狗的资格都没有! 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愿为大人死战!” “愿为大人死战!!” …… 这一天,贾蔷先穿素服,带人去战亡者士卒家送抚恤银子,和那三年未发之饷银,并亲自登名造册,记下家中有老人,有幼孩的家庭,并告诉他们,兵马司衙门,便是他们最坚强的后盾! 又转换飞鱼蟒袍,率三百兵马,去那七十二位经历了血与火幸存下来的兵丁家,送三年饷银,并发赏银! 每去一家,必召集当地里正、乡老,以宁国府世袭一等侯的尊贵身份,对其家人表达谢意,使其荣耀乡里。 待忙完最后一人,三百兵马司兵丁,虽每个人都饥肠辘辘,疲倦之极。 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豪、忠诚和对未来的憧憬。 这一日,贾蔷尽收三百军心! 这套做法,根本瞒不过有心人去。 所以,不必等到第二日,宫里并许多高门,就都得到了这一份消息。 “将门虎子,赏罚有度,有先祖忠正之遗风”的评语,一夜之间,便在都中各大府邸间流传开来。 但越是如此,贾蔷就越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恨不能处之而后快!! …… 第0279章 怜可卿 布政坊,林府。 夜已深。 “先生,怎还未歇息……” 忠林堂内,贾蔷看着披着件春衫拧眉批阅着公文的林如海,温声劝道。 林如海抬起眼,似一时有些眼花,看不清,看了稍许,才颔首道:“蔷儿怎这个时候过来了,兵马司的事忙完了?唔,都快子时了。” 贾蔷笑了笑,道:“总要过来一遭才安心。我见先生方才拧眉不展,可是遇到难处?” 林如海哑然失笑道:“不当紧,都是户部公事,你无需担心。” 贾蔷却堆起笑脸道:“如今弟子也封了侯,提调三百兵马,怎么着也能为先生分担些烦忧才是。” 林如海沉吟稍许后,叹息道:“我让人查了查户部亏空的几家大户,都是棘手之人啊。最要紧的是,我让人私下里去摸了摸底,这些人早已将银子挥霍一空,根本还不出亏空啊。若大部分欠银者,都是这样的情况,那问题就严重了……” 贾蔷闻言收起笑脸,脸色也肃穆起来。 家里有银子,但一直没还亏空,这种情况好追缴欠银。 可若是家里没银子,确实还不起,强逼人家卖地卖房,那反弹的力度,将会大的可怕。 贾蔷沉默稍许后,道:“先生,我先去和开国公那几家欠银大户去谈。只要能说服他们,先还银子,其余的人,或许就好办了。” 林如海无奈苦笑道:“他们能变得出银子来?昨晚王子腾为何妥协退一步,就是因为他知道,开国功臣一系,能还得起银子的,压根没几家。” 贾蔷摇头道:“我知道他的心思,但是,没银子,总有古董吧?家里总有金银器具吧?总有门铺、宅子和田庄吧?” 林如海皱眉道:“你这是要让他们崽卖爷田?他们绝不会这样做。” 贾蔷嘿嘿一笑,道:“这还真说不准,我现在没十分把握,不好提前夸口,但先生先莫着急,等我试一试,说不定,就能打开口子呢!” 林如海呵呵笑道:“好……” 话没说完,忽然见梅姨娘、黛玉二人自里间出来,二人都面色不善的看着贾蔷。 她二人一人穿着品月色白霏织丝锦衣,一人着一身浅红水色刻丝软烟罗披衣,似两位仙姝自月宫而来。 贾蔷满脸莫名,缓缓站起身来,道:“怎……怎么了?” 梅姨娘见他这样,忍着笑嗔道:“你不劝你先生早些安歇,倒还谈起公事来了?” 黛玉亦是星眸横凝,眼波如水的看着贾蔷,道:“这早晚的,你怎又来了?” 贾蔷呵呵笑了笑,道:“有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黛玉奇道:“甚么事,和我商量?” 贾蔷正经道:“是这样,昨儿姐夫救了我,出了大力。我担心背后黑手会报复舅舅一家,所以想请他们搬进国公府去住,顺便还能帮着管管家,所以过来问问你……” “你……你放屁!” 黛玉被这混账气的冒泡,羞恼之下骂起人来。 这等事,也是能在父亲跟前商议的吗? 梅姨娘差点没笑死过去,林如海面色倒有些复杂,最后叹息一声,警告贾蔷道:“莫要欺负你师妹。” 贾蔷嘿嘿一笑,道:“那行,我先走了,先生和姨娘还有师妹早点歇息。” 林如海微微颔首,梅姨娘亦没话说,结果黛玉到底还是没忍住,嘱咐了句:“路上仔细着,骑马莫太快了。你……好好安置好舅舅一家,莫怠慢了。” 贾蔷灿然一笑,道:“知道了。” …… 皇城,大明宫。 养心殿内,隆安帝抽空看了眼中车府承上来的贾蔷一天的记录,挑了挑眉尖,缓缓自语道:“倒是有几分门道。” 按理说,贾蔷那些做法,多有不合理之处,甚至有私结军心之大忌。 不过一来,那些银子并非他私有,而是带着兵马司的兵,公开的是原指挥家里抄出来的,算是公账。 二来,这天下领兵的将军,就没一个不这样干的。 不这样干,就带不好兵。 所以,隆安帝也只当没看到那些浑水勾当。 当然,该有的试探,还是要有的。 哪个臣子大用,不是经过一重又一重的考验的? “明日传旨给贾蔷,让他暂署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提调五城兵马,彻查各大帮派会社,看看还有几个天狼庄!” 他倒想看看,贾蔷会不会把五城的兵马,全都抓到手里…… …… “侯爷回来了!” 宁荣街,宁国府正门前。 提心吊胆等候了一天的赖升、张财等人终于等到了贾蔷归来,纷纷迎上前去。 贾蔷奇道:“这大半夜的,你们候在这做甚么?” 赖升闻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赔笑道:“不是侯爷吩咐,今晚要看账本么?小的们就一直等着侯爷查看。” 贾蔷失笑道:“我当甚么正经事,把账本放在书房,我得空翻一翻,心里有个数就是……对了,我舅舅一家可到了?” 赖升闻言,仔细看了贾蔷的神色,没看出什么厉害,心中海松了口气,忙赔笑道:“舅太爷一家下午就到了,尤大奶奶听说了后,亲自带人安置的。开始时舅太爷听说尤大奶奶是贾珍的老婆,很是厌烦。不过尤大奶奶又是哭着道恼,又是赔礼赔情,还要磕头赔罪,舅太爷和舅老太太到底心软,就不追究前事了。不过舅太爷一家说什么也不肯住进二门里,原是想选在马棚旁的那套院子,小的带人都给他跪下了,才变了主意,换了前面一套院子住下,就在前书房后面的那套院子里。” 贾蔷闻言,笑了笑,道:“倒是辛苦你们了,不愧是老太太都信重的人。” 赖升忙赔笑道:“原是奴才该做的本分……侯爷,可要去见见舅太爷?” 贾蔷点点头,道:“我自去就是,你们都退下歇息去罢。” 赖升等忙笑道:“老爷没歇息,哪有奴才先睡的道理?” 贾蔷摆手道:“以后我说了不用,你们听命便是。家里往后军法治家,莫要善作主张,误了本分。” 又打发了商卓等十八亲兵去前院亲卫宅住下,贾蔷顾自往刘老实所住的院子方向走去。 赖升等再不敢多言,目送贾蔷离开后,张财小声问道:“大管家,如今看着,可算没事了?” 赖升目光阴沉,缓缓道:“且再看看,眼下看着,似不当紧了。这两日你看着下面,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谁敢办坏了事,老爷我扒了他的皮!” …… “哎呀!蔷哥儿回来了!” 贾蔷走到前书房后的庭院时,正见春婶儿喜滋滋的在抄手游廊下来回踱步,看到他后,还满脸喜气的招呼起来。 随着这一声叫喊,左右厢房也都出来了人。 左厢房出来的是铁牛,右厢房出来的是刘大妞抱着小石头。 正堂里刘老实也走了出来…… 贾蔷忙笑道:“回来晚了,过来看看你们安置妥当了没有,缺甚么一定给管事的说。” 又问春婶儿道:“舅母,这冷的天儿,你这会儿子在廊下做甚么?” 春婶儿支支吾吾不知怎么答,刘大妞咯咯笑道:“娘没住过这样的宅子,也没见过这么好的游廊,今儿瞧见了你们府上那位大奶奶,娘觉得她走路怎那样好看,正偷摸着学呢!” 春婶儿闻言恼羞成怒,大骂道:“放你娘的臭狗屁!我会学她?我走路不知道比她带劲多少!” 刘老实皱眉喝道:“行了,大半夜的嚎甚么嚎,惊扰了旁人歇息,你当这里还是从前那处?” 贾蔷笑道:“没事,这里离后宅远着呢,一重一重院落套过去,声音传不到里面去。” 顿了顿又道:“好了,今儿太晚了,就不多说了,有话明儿再说。总之就一句话,这里以后就是咱们的家,在自己家里,怎么自在就怎么过。” 又说了两句闲话后,贾蔷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回了内宅卧房。 正准备歇息,却忽然听到幽柔哀怨的一声叹息: “唉!” 这一声叹息,唬的贾蔷全身白毛汗都出来了。 他厉声朝里间喝道:“谁?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叔叔,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了么?” 就见秦可卿一身白衣轻裳,连灯也未点,就那样从里间飘了出来。 贾蔷不得不承认,即便真的是女鬼,这或许也是他能见到最好看的女鬼…… “嫂嫂怎在此?” 漂亮归漂亮,半夜出现小叔子房间,就实在不像话了。 秦可卿苦涩一叹,一颦一笑皆是情的脸上,一双剪水长眸中蕴着无尽忧伤,令人望之心碎怜惜,她看着贾蔷声音幽柔道:“叔叔非我不知妇德,行此无礼下贱之举,只是,今日得信,爹爹重病,弟秦钟也病的厉害,家里派人送信来,想要……想要求些药钱。奴家……梯己银子,都在东路院,不敢去取。如今,婆婆视我如仇寇,管事媳妇视我如下贱之妇,奴家实在无处可寻,只能厚颜在此,等候叔叔归来。不想,一直等到了现在……” 贾蔷闻言,轻轻呼出口气,道:“先前之事,我会寻尤氏她们说清楚,贾珍那混账死有余辜,却何必牵累你?你但凡有半点法子,蓉哥儿但凡能强硬一分,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怪不得你。下人那边,我也会让人去警告,再敢烂嚼舌根,以后她们的舌头也不用再要了。你好好过日子罢,以后慢慢就好了。贾家男人的错,不会让你来承担!” “叔叔啊……” 第0280章 栽赃陷害 翌日清晨。 站在东城兵马司衙门正堂上,贾蔷看着手中一块巴掌大小的雕龙金牌,没写着甚么如朕亲临,只是一块金牌。 但金牌上雕刻的五爪金龙。 但这块金牌,却可以让他暂署五城兵马司都指挥,这个本来并不存在的官。 虽然没有明说,但办完差事,这块金牌很可能要被收回去。 提调五城兵马,清扫彻查神京城内如天狼庄这等江湖帮派驻地。 这个差事,对庙堂之高来说,连鸡毛蒜皮之事都算不上。 但因为天狼庄爆发出的窝藏兵器及立威营谋逆事件,让这件事的分量重了许多。 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发下这样一块金牌来吧? 给个都指挥的名头还不够……难道,其他城的兵马司指挥里,有狠人? 一时理不清头绪,贾蔷也不理会,一边打发了人骑快马去中、西、北、南四城兵马司,传他聚将令,一边带人,开始做战前准备工作…… 兵贵神速,他要借着天狼庄谋逆的机会,以最快的速度,清扫干净东城的狼窝鼠穴。 涉及一个武侯大营谋逆,这种捅破天的大事面前,谁敢造次,他就敢杀谁。 若无前日之事,那清扫东城多半会费许多周章。 可如今大势当前,兵马司必势不可挡! “今次,我等奉皇命行事,彻查天狼庄谋逆大案,并东城一切不法行为。” “三百兵丁,分成十队,每队三十人。每一队前往一处,先传本侯将令,一律封门待查。” “这一次,我们要用铁血手腕,洗刷兵马司在世人心中狼鼠一窝、黑白勾结、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形象。” “谁敢阻拦,一律锁拿问罪!敢出手反抗者,杀无赦!” 贾蔷骑在马上说罢,胡夏忽然开口道:“侯爷,帮闲还能不能用?昨儿个好几大帮闲头子都来寻小的,想继续给兵马司卖命。” 贾蔷闻言皱了皱眉头,道:“他们是甚么成色,你心里没数?” 胡夏赔笑道:“小的怎敢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浪人来污了侯爷的贵眼?那些帮闲头子,有的是靠操水龙吃饭的,咱们兵马司还负责各大街道的防火铺。有些人祖祖辈辈就会操水龙车,防走水灭火都是好手。还有的专负责疏通各处暗渠,要是疏通不及时,脏的臭的堵住了暗渠,东城非得生瘟疫不可。还有几个是靠操枷锁囚车吃饭的,不过也都算门手艺。那种仗着送老婆小姨子给副指挥、吏目暖脚丫子,然后仗势欺人敲诈勒索的,小的连见都不见他们。” 贾蔷闻言,正起面色来,又简直震惊道:“防火铺的人,居然是帮闲?!” 胡夏笑道:“以前倒有专门的水龙局,可后来将防火的差事下放到各街坊里正手里,每个里正手下都至少有五人,专职巡夜防火之事。不过他们顶多拿着铜锣、行号,各处查看一二,瞧着锣让百姓小心火烛。一旦真走了水,他们就敲锣打鼓的叫醒百姓来灭火。如此一来,大部分防火的差事都落到了里正和百姓自己头上。 兵马司的防火铺,是为了防备各街市上商铺、酒楼、茶肆、戏楼、赌坊等处的防火。只是这些地方的东主,却未必愿意让兵马司管他们,都各自在家里备着大水缸防火。这一来二去,防火铺就越来越无足轻重,最后成了帮闲了。不过也是欺负人,前二年东市上那场大火,分明是他们自己不让兵马司的人去查,结果大火后却让防火铺的人顶罪,杀了四五个,真是冤枉。” 贾蔷点头道:“这样,今日之后,你让防火铺和疏通暗渠的人来寻我。这等大事,是正经大事。至于善使枷锁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只一点,谁要敢借着这身皮,作威作福欺压勒索百姓商户,那本侯就严重怀疑,他们和天狼庄还有立威营谋逆大案有关联,明白了吗?” 胡夏闻言,脸都抽抽起来,忙答应道:“明白了,明白了!” 贾蔷不无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后,道:“明白了就好。”随即又翻身上马,大声道:“出发!” …… 东城,宝庆街。 金门楼。 这是东城有名的销金窟,金门楼不止是一栋楼,而是集赌坊、酒庄、青楼乃至人市于一体,占地大半条街的大庄子。 能在寸土寸金的东城,占下这般大的地盘,并且做下这等营生,金门楼背后的人物当然不简单。 这是一处根底绝不逊色天狼庄的大庄,里面养活着各色奴仆过千不算,光是维护秩序的庄丁打手都有二三百。 寻常时候,根本没人敢上门闹事,无论黑白两道。 然而今日一早,便有三十个身着东城兵马司兵服的兵丁跑来要封门!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金门楼不是没听说过天狼庄的事,可天狼庄和金门楼能一样么? 金门楼内本身就有顺天府长安县衙的户科主事、衙役在,在牙行为买卖双方签订契书,也算是封建时代的特色…… 除此之外,还专门有穿着兵马司兵服的帮闲,在金门楼里站门! 也因此,金门楼号称整个神京城内,少有可靠的快活林。 虽然名气上还无法和平康坊的丰乐楼相比,但论赚钱能为,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居然来了三十个兵马司的兵丁,就敢喊着要封庄门待查?! “瞎了眼的下流种子,也不看看这里是甚么地方?还不快滚!” 金门楼的管事闻言匆匆出来,看到站在门前列成一排,不许进也不许出,气的跳脚骂道。 又有几个穿着兵马司兵服的壮汉走了过来,看着这一排兵丁,奇道:“你们不是兵马司的人吧?兵马司的兵丁我们都认得,怎没见过你们?” “好啊!原来是假的,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来人,给我打走!” 那管事闻言,登时大怒下令道。 他当然不敢真让人下手,天狼庄的事他亦有耳闻,只是想让兵马司封门的人知难而退。 管事忙给那几个帮闲使眼色,那些帮闲会意立刻上前,作好人劝道:“好了好了,王管事,还有诸位兄弟,都消消火,大家都是自己人。”又道:“这金门楼和天狼庄是他娘的屁股蛋子摔八瓣,前后还是两回事啊……” “唰!” “唰唰!” 三十个人,三十把腰刀齐齐抽出,为首一年轻人厉声斥道:“东城兵马司奉旨彻查天狼庄并立威营谋逆案,侯爷传令:谁敢阻拦,一律锁拿问罪!敢出手反抗者,一律杀无赦!” 几个帮闲唬的连连后退,不敢再管闲事,那管事脸色一白,见形势不好,怒声道:“好,好好!你们自己人说话不好使,那我就找说话好使的人来同你们说。” 说罢,一转身就走,未几,领一官至。 官虽不大,只七品,然而,却正是督查监管五城兵马司的顶头上司,巡城御史。 巡城御史虽出身都察院,只七品,然而却不归都察院管,可直奏天子。 真正的位卑而权重! 此巡城御史也不过三十来许的模样,来后看着封门的兵马司兵丁,皱眉道:“胡闹甚么?天狼庄的事你们做的好,但不能为了求功,一味的扩大争端,扰乱百姓民生,本官必是天子面前参你们一本!还不退下!” 王管事似担心这些新面孔不知道深浅,便冷笑介绍道:“这位是巡东城御史大夫刘大人,刘大人是正经管着你们的御史老爷,你们连他的话也敢不听?御史老爷可是能直接同皇帝爷爷告御状,杀头抄家的大官爷!” 换做兵马司老人,哪怕是前夜活下来的那七十二人,都未必能扛得住顶级上官的官命。 更何况人家还抬出了天子! 在这个时代,皇帝爷爷那是至高无上的。 不过可惜,这三十人都是金沙帮出来的青壮,人家祖上是跟着高祖皇帝打江山的从龙老卒! 打小见过的太祖御赐之物,比天下大半官员见过的都多。 再加上如今金沙帮的姑爷贾蔷都封了一等侯,这消息早传遍太平街了,他们又怎会害怕区区一个七品御史? 又不是没见识的乡下泥腿子,听到皇帝爷爷的名字就唬的下跪…… 这群人只当没听见,继续封门,不准进也不准出。 “好啊!反了反了,你们兵马司如今仗着势,连本官的话也敢不听!你们等着,本官明日就进宫,参你们大人一本!非扒了你们这身狗皮不可!” 姓刘的巡城御史自觉颜面扫地,破口大骂道。 话音刚落,就听到街道口转角处传来一阵马蹄踩踏声,未几,就见数十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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