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意外,才有了后面的癫狂。 日久生情,多出两分情意来。 贾蔷和大燕能否持续勾连在一起,全在此处…… 虽然只三分,尹子瑜对贾蔷所言,却十分满意。 她不是没见识的傻姑娘,也看得出贾蔷在说真心话。 三分虽不多,可至少在他心里还是存了三分真情的。 因而反握住了贾蔷的手,只是神情依旧忧郁苦痛…… 贾蔷奇道:“怎还是面色忧愁不安?果真舍不得,咱们再折返回去。都是自家至亲骨肉,要甚么面子?一起用一席午饭,咱们再回去……” 尹子瑜闻言面色却愈发痛苦,与往日里周身静韵风蝉不鸣的形容大为不同,也让贾蔷愈发惊忧,就见她隐隐颤抖着手落笔道:“大伯父,怕是要出事。” 贾蔷见之一怔,随即悚然而惊,道:“怎么可能?”随即又连连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子瑜,相信我,不亲眼看到我倒下,不重掌大权,尹褚不会那么没出息的……” 尹子瑜神情惨然,落笔道:“母子连心,若不是担忧猜测到大伯出事了,老太太,是不会哭的。” 她以晚辈身份,不好褒贬尹褚。 但她素日里观之,她那位大伯父,极重官威官仪。 而且平日里在家中流露出的一些言辞举止,也无不展现出尹褚对官场的狂热和向往。 于最高峰处被打落尘埃,成为世人笑柄,对尹褚而言,受到的打击……难以估量。 …… 尹家书房,恍若冰窟。 贾蔷、子瑜离开后,尹家太夫人带着亲眷前来。 为了照顾尹褚的体面,除了至亲外,连个下人都没让近前。 只是阖家上下做梦都没想到,久叫门无果后,强行推开书房门,入目的,却是那样骇人绝决的一幅画面。 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尹家多年来的平静祥和被打破…… 看着匆匆自缳索上取下来,安置在地面上的尹褚,尹家老太太遍体寒意,老泪纵横。 大太太秦氏和几个儿媳跪伏在地上,哭成泪人,连连嘶声尖叫。 她们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尹朝被寻来后,亦是跪地大哭,以头抢地。 尹家门儿里,就他们兄弟二人。 尹褚虽对这个幼弟管教甚严,但长兄如父,此刻忽然逝去,尹朝岂能不痛苦难捱…… 乔氏常年管家,倒是冷静稍许,很快从书桌上寻到一纸遗书。 她只扫了眼,面上就无一丝人色。 好在她伶俐,没有声张,而是悄悄拿到尹家太夫人跟前。 尹家太夫人于悲痛中接过,只看了眼,就捏成一团,随后装进袖兜里,泪眼肃穆的看了乔氏一眼,乔氏忙点头会意。 之后,尹家太夫人长叹息一声,同尹朝道:“朝儿,挂白,报丧。对外就说,你大哥突发恶疾,没了。” “老太太,老爷不是得恶疾没了的,是让人逼死的啊!” 秦氏陡然丧夫,如天塌了般,再听尹家太夫人准备按下此事淡化处置,哪里肯依,抬头喊道。 尹家太夫人落着泪怒道:“胡说八道!你想让这没出息的,成为天下人眼中的笑柄,成为江哥儿河哥儿他们兄弟眼中的懦夫不成?官场之上,起起伏伏是常事,哪个宰辅,不是三起三落,才终成就相位,才礼绝百僚的? 大老爷就是因为这些年走的太顺了,身为皇亲国戚,又担负着大好的名声,虽只一个五品小官儿,可是连部堂尚书都礼敬他三分! 偏他自己,被捧了那么多年,真以为是定国安邦之才,还觉着受了天大的委屈! 如今受了点挫折磨难,就干出这等没出息的混账事,祖宗的脸,都叫他丢尽了! 怎么,你嫌他在家里丢的不够,还要嚷嚷到外面去?你若想他死后不得体面,就四处嗷嗷罢。” 秦氏闻言,如遭雷劈,整个人懵然片刻后,再度伏着尹褚的尸身,放声痛哭起来。 尹家太夫人身子摇了摇后,目光掠过屋内的十来号人,缓缓道:“此事,哪个传出去,哪个就不是我尹家人,尹家留不下长舌妇。我不想让大老爷走后,还叫人耻笑,不想让他的儿孙子侄们,拿他当懦夫。” 一众儿媳孙媳连忙担保,断不会外泄。 尹家太夫人又多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尹褚,心如刀割,不敢多看,由人搀扶回了萱慈堂卧房内,方将尹褚遗书拿了出来,泪流满面的看了遍后,竟是颤巍着手,将遗书放进水盆里,浸透销毁了…… 尹家的气运,都耗在尹家两代姑娘身上,余者虽不算庸才,却也并无太出彩之人。 在她的教诲下,中规中矩的出众,仅此而已。 尹褚,尤其如此,故而担不起那样高的官爵。 德不配位,必有灾祸。 …… 皇城,武英殿。 东阁。 近来二韩对坐无言的时候,似乎多了不少。 这一次,尤其长久。 直到日头快要西斜时,韩琮才终于开了口,缓缓道:“元辅大人,事先就知道李晗之所为,并警告于他,却没有任何阻拦。李晗受了‘警告’后,才去寻的尹褚,一拍即合。今日事败,李晗死,尹褚……也死了,都在元辅大人的算计中? 元辅大人这一局谋的,是尹褚罢?也不对,不止是尹褚。李子升太过狂妄,不断沾染兵权,甚至想将京营、丰台大营和西山锐健营都拢在手里。一旦这些兵权都让他抓死,以其心性之猖獗,未必还将元辅放在眼里。 其次,尹褚死了,就在贾蔷和太后,和尹家之间埋了一根锋利无匹的钉子,早晚要扎破土面露出来,却不知会扎死哪个……” 韩彬一直待韩琮说完,才苦笑道:“猜对了大半,但尹承愿会自尽这一点,老夫着实未料到。青史之上,能到这个地步的,有哪个不是心智坚定如磐石,腥风血雨刀斧临身不动摇的?罢免了一次官位,就投缳自尽,实在是……千古笑柄。” 尽管尹家对外放出的消息是突然病逝,但武英殿内都是甚么人?怎会信这等说辞…… 但,韩彬竟并未否认韩琮其他的指控…… 韩琮闻言眉头紧皱,缓缓问道:“为甚么?” 堂堂元辅,为何会用诡道? 韩彬叹息一声道:“也是不得已为之……李子升堕落腐化的速度之快,超乎老夫想象。其心中妄念之深,更是惊人。他也看的明白,待朝廷度过边患和天灾的难关后,老夫一定会向他出手。所以,他就愈发丧心病狂的往军中伸手,以高官显爵为诱,勾结连横。再让他恣意下去,必成酿大祸。 可若由老夫亲自出手,动荡太甚,会引起军中反弹。接下来,老夫要亲手调理京营兵权,不能在军中落下症结。 另外,尹褚尹承愿,此人骨子里乃杨国忠李林甫之流。只看他不断交好李晗,拉拢叶芸,看他将这十多年在吏部清选司任上挑拣出来的门生,大肆提拔,安插要位,就知道其权势之心有多重……” 韩琮抿嘴讥讽道:“权势之心虽重,可操持起来太过露骨。到底未经历过州县,直入台省之辈,没在官场上打熬过,顺顺当当的当了十几年的肥缺,受人奉承。官威摆的十足,处处想与我等平起平坐,做起事来,却是小家子气!也难怪受不得这点挫折,沦为笑柄!” 顿了顿,韩琮面色复杂道:“真计较起来,林如海、贾蔷师徒二人,比李子升、尹承愿之辈,要强的太多。就是不知道,九华宫那边,会不会对贾蔷生出厌恨之心来……” 言至此,他看了韩彬一眼,只见韩彬面色肃穆凝重,却无一丝动摇之意,不由暗自摇了摇头,轻轻一叹。 接下来,韩彬已经打定主意拾整京畿兵权了,其所为何人,不言自明。 只是…… 想起贾蔷斩杀李晗的狠辣决绝,韩琮心中不由生冷。 若是贾蔷真被逼急了,舍弃家国大义,先一步出手,韩彬与他,也会落到李子升、尹承愿的地步,沦为千古笑柄么? 这家国天下事,到底谁对谁错? 第1079章 西北大捷! 皇城,九华宫。 西凤殿。 贾蔷面色凝重的站在殿下,看着高台凤榻上,尹后凤眸泛红,素手轻拭珠泪。 李暄垂头丧气的站在一旁,自责道:“母后,若知道大舅舅他……儿臣昨儿就不让贾蔷罢了他的相位了。” 贾蔷:“……” 贾蔷心中骂了无数声肏恁娘后,还未开口辩解甚么,就听到一句让他毛骨悚然的问题。 尹后似喃喃自语地问道:“尹褚,果真是自尽么?” 贾蔷闻言倒吸了口凉气后,霍然抬起头来,不过随即又连连摇头道:“娘娘,绝无可能他杀。别的不敢说,尹家周遭早已被重重守卫着。没有人能穿过重重保护,跑到尹家无声无息的杀人。大老爷之殇,臣之过也。娘娘,节哀顺变。” 尹后闻言,却未看他,而是看了眼垂着头站在一旁的李暄,身子有些发寒,随即也垂下眼帘,在李暄抬头看来之前…… 外面的人,自然无法动手。 可尹家里面的人呢? 贾蔷先前说的对,天子,果然都是,都将是,没有人性的人,不可高估之…… 贾蔷说她成不了武媚,因为她心中看重的亲情太多,牵绊也就越多。 或许智谋不低于,但绝决相差太远。 深谈时,他甚么都敢说…… 尹后原以为,诸子中,就这个幼子最不同。 孰料,到底还是看走了眼。 虽然没有一丝证据表明,此事为李暄所为。 但知子莫若母,尹后不需要证据,就能断个八九不离十。 而尹褚虽是没出息,器量也不足,但只要她这个太后当的安稳,尹褚再蠢也该明白,他仍有起复之机,又怎会轻易寻短见? 道理不通…… 可是,即便猜到了这些,又能如何呢? 她还能,废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成? 因此,也愈发难过,愈发,心寒。 …… 自九华宫出来,李暄叹息一声,看向贾蔷问道:“贾蔷,你说大舅舅会不会真被人给害了……” 贾蔷扯了扯嘴角,摇头道:“甚么话?皇上信不过我?果真有人能在尹家动手,那只能是臣。连动机都是十足的,尹褚想害我!” 李暄打了个哈哈,乐道:“行了行了,球攮的,你倒抱起屈来,朕和母后都没怪你……不过尹家那边,你得自己摆平。唉,外祖母许不会说甚么,可是大舅母,还有尹江、尹河他们兄弟四个,怕是要有些问题……尤其是尹江、尹河,会不会对咱们俩起甚么隔阂?” 贾蔷想了想后,笑道:“隔阂?不该是他们担心皇上对他们产生隔阂么?让他们回京执掌两大京营,倒不是果真指望他们能干甚么,只是为了压底罢了。李晗死后,韩彬势必重整京营。这个老小子,虽然脑子有些迂,看不到真正的大势所向,但对社稷之忠,倒是不需怀疑的。所以尹江、尹河归来,作用没他们自以为的那么重要。到时候皇上让他们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李暄闻言,简直惊悚:“你居然会替老韩头说话?” 贾蔷哈哈一笑,笑罢,若有所思道:“皇上,如今再回头看看,李子升和大老爷多半是中了韩半山的计了。” 李暄闻言一怔,随即也反应了过来,缓缓道:“李晗那忘八肏的,死命的往兜里抓兵权,又腐化堕落,尹褚……连朕都不放在眼里,勾连李晗,亲近叶芸,就差把他想当元辅刻在脸上……还真有可能。贾蔷,大舅舅会不会是老韩头干掉的?毕竟,他最想做的,就是离间你和母后还有朕的关系……” 贾蔷摇头道:“不知道,但应该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罢……算了,都死了,对皇上也是好事。接下来,臣离去后,二韩老死更好。到时候,皇上就能当个没有甚么羁绊束缚的皇上了。” 李暄笑骂道:“球攮的扯淡去罢!走的走,死的死,爷靠哪个去治天下?不过接下来一二年,天下太平应该是没甚问题的。你小子别再招惹是非了,也让爷清省两年。对了,有一喜事你想不想知道?” 看他挤眉弄眼一副欢喜没人分享的神情,贾蔷呵呵笑道:“甚么喜事?” 李暄也不藏着掖着,笑的满面花开道:“云氏有喜了……不,现在应该叫贾氏有喜了,你那远房姑姑!你小子且等着,早晚爷的骨肉,比你还多!” 贾蔷拱手笑道:“那还真是大喜事。不过皇上最好还是别声张,娘娘对云妃恼火的很。云妃当初怀了身孕,云家就想对皇上和宝亲王出手。云妃在太上皇跟前,也说了不少坏话,犯了娘娘的大忌。那个云氏和云妃相貌太像,果真让娘娘瞧见了,你的好多着呢。” 李暄闻言,纠结起脸来,道:“爷还想给她个封号……算了算了,以后再说罢。贾蔷,今晚宫里还要不要宵禁了?” 贾蔷想了想,道:“再查一宿罢,查彻底了,也可安抚人心。” 李暄笑呵呵道:“也好,宫里也确实需要安抚人心。” …… 三个月后…… 宣德元年,二月。 多灾多难的隆安朝终于过去了,新朝初立,气象似乎都不大相同。 江南早已春意盎然,京城这边,春的气息也渐浓。 平海王府宁安堂后堂,贾蔷双臂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刚满两月的婴孩,脸上笑容有些苦涩。 又多俩儿贼! 再加上南边儿传回来的信儿,李纨生了一个儿子,可卿也生了一个儿子。 如此算下来,九个孩子里,除了小晴岚和平儿生的小婉儿两个女孩子外,清一色和尚。 李婧一人就生了仨儿子,香菱生的儿子,凤姐儿生的儿子…… 如今就看鸳鸯过二月生的是儿是女了…… 不过儿子多了也有好处,给这些小子起名字倒便宜许多。 不必再费心起乳名了,李峥是老大,贾乐是老二,余者从三郎起,一直往后排…… 如今看来,九郎不是终点,十九郎都未必。 因为紫鹃前些时日诊出也有了身孕,莺儿居然也有了,宝钗有些恼火,她没有…… 贾蔷也纳闷,他成播种机了? 这也太强了罢…… 不过,或许是天命如此…… “爹爹!” “爹爹!”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子,被乳娘抱进屋里放下后,独自踉踉跄跄的跑到贾蔷身边,抱住他一条腿。 贾蔷见之,登时眉开眼笑,赶紧把俩傻儿子交给一旁的乳娘,将小棉袄抱了起来。 看着闺女胖乎乎白嫩嫩的小手沾着口水往他脸上伸来,贾蔷还得将脸凑近些,免得够不着。 见他如此喜爱孩子,周遭乳娘、丫鬟们瞧见了也都跟着笑。 打年后不必再进宫里留值,贾蔷在家的功夫一下多了许多。 每日里处置完公务后,偶尔陪着内眷们去大观园逛逛,其余时间就是带孩子…… “爹爹,不……不多嗡!” 小晴岚水晶一般的大眼睛看着贾蔷,口齿有些不清地说道。 贾蔷自然明白她说的甚么,哈哈笑着抱着闺女直接坐在地上,让她坐在怀里,随后抱着她四周转悠起来。 其效果……等同于人形摇摇车。 旁边跟着十分喜爱小晴岚常跟在身边的龄官,见贾蔷看来,忍不住眉眼含笑,轻启朱唇唱道:“爹爹的爹爹叫甚么?” 小晴岚十分响亮的回应了声:“叫爷爷!” 两个被抱在怀里的儿子三郎、四郎,巴巴的看着这一幕。 可惜他们还太小,顽不得这些。就算年纪到了,估计贾蔷也没心思带熊儿子们一并顽耍…… 正当父女两人顽的欢实时,忽见李婧阔步进来。 生完三郎、四郎后,她又恢复了飒爽身姿,不过此刻进来步伐比往日里更快一分,眼里也没看到冲她叫“娘亲”的小晴岚,而是对贾蔷急道:“爷,西北传回消息,八百里加急,西北大捷!两军交战,四千火器营埋藏在雪坑里,从侧面伏击准葛尔军,连准葛尔汗和汗王世子都被击中丧命,真正的大捷!” 贾蔷闻言面色未变,笑呵呵的抱着小晴岚转完最后一圈后,才将她给了一旁的乳娘,又在脸上亲了亲后,方与李婧出门。 “这么说来,西北战事就要平息了么?” 抄手游廊上,贾蔷于栏杆边站定,看着春来几只南来的燕子飞舞,轻声笑道。 李婧面色并不像贾蔷那般轻快,不无忧心道:“虽然还没彻底平息,但准葛尔主力损失惨重,也折腾不起来了。还有,西南那边也安宁下来了,西北这边再传大捷,武英殿那边势必会继续大作文章,新党士气大盛。 这三个月来,韩半山一刻未歇着,辣手清理吏治,又亲手操持京营、边军轮调。除了振威营、耀武营外,其余十大营的营指挥使,几乎换了个遍。如今大捷传来,以此军威,朝廷对京营的羁縻必然加深。 爷,尹家五爷就要回京,接手皇城……咱们开始有些危险了。” 说着又愤愤不平地骂道:“韩半山枉负天下盛名,如今倒真敢撒手,让德林号去担负六省赈济。他在后面磨刀霍霍,准备动手!” 许是上天终于要善待大燕了,今年的旱情,比预想中的要轻许多…… 贾蔷倒没那么生气,呵呵笑道:“也不能总将人当成傻子不是?德林号这两年靠着赈济灾民的旗号……当然,咱们的确是真的在赈济,可一点也不耽搁德林号恣意扩张。借着赈济灾民的好名声,将商货卖的到处都是,银子赚的实在是,太狠了些。 又用这些银子将一船船的百姓、工匠运去小琉球……朝廷看在眼里,岂能没有算计? 不过嘛,若说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动手,还早了一些。 总要再熬上几个月,德林军出了皇城,灾民赈济的差不离儿的时候…… 不慌。” 李婧却不放松,道:“是不必惊慌,不过爷,也该准备准备了。几个有身子的奶奶,是不是先一步送去小琉球?还有姑娘们……” 贾蔷闻言思量稍许后,缓缓点头道:“倒是可以准备了。” 第1080章 十年 轻柔的海浪一层层的席卷着沙滩,一群海鸟在天空盘旋。 小琉球南海岸畔,林如海拄着拐,与齐家老太爷齐太忠、齐筠爷俩,还有一须发皆白的道士,一起沿着海边散步。 走了一段距离后,一身月鸦青色素面细葛布长袍的林如海双手拄拐站定,迎着微微海风,与齐太忠微笑道:“德昂不错,偌大一座岛,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个年纪,能有这样沉稳的理政之能,人才难得啊。” 齐筠微微躬身领受,在林如海这样的长者面前,还轮不到他来谦逊。 齐太忠倒是呵呵笑道:“云从龙,风从虎。樊哙不跟着刘邦,不过一屠狗之户。萧何不逢明主,亦是守户之犬也。天下英才俊杰,便如这岸边之沙,何以计数?唯有附着龙鳞上,才能畅游于九天。林相,非我这把老骨头奉承王爷,只是放三年前,林相能想到今日?” 林如海笑了笑,道:“确是世事难料,却也不必过于捧高蔷儿。如今真正的难关未过,所取之大业也还未开始。前路究竟如何,还不可知。” 齐太忠笑道:“是啊,王爷胸中所谋之大业,千古以来,何人敢想?不过,也不算遥远了。上月,安南那边起兵灾,安南国内一些人眼红租界富庶,便鼓捣一些青皮百姓去抢夺租界的财产,想烧杀抢掠一番。 结果先被租界内的安保营打了个头破血流,后安南南部阮主大怒,派安南兵威租界,又被早有准备的德林军打的几乎全军覆灭。 随后德林军百余战船兵临城下,安南虽也有火炮,但炮小且少,根本无法抵挡德林军。 一轮炮击,如天崩地裂,打的阮主终于知道了轻重。 然而经王爷指点,德林号并未在此时狮子大开口,只要求进一步租借土地,扩大租界面积,并保证租界的合法权益。 让安南方面自己严惩闹事的青皮浪人,以此表示对阮家政权的尊重。 一番敲打安抚后,安南境内终于又恢复了安宁……” 林如海闻言颔首笑道:“眼下小琉球正在一日千里的壮大中,暂不宜起国战。打下来,眼下也吃不下,吃不好。不过,安南阮主吃了这般大的闷亏,不会就此罢休的。阮氏自称国主也才十来年,怎忍得下这口气?” 齐筠在一旁躬身道:“忍不下也得忍,如今德林号在安南的租界,原是真腊国土,是阮氏以兵强马壮之力强夺之。如今德林号寻到真腊旧民,暗中扶住他们复国。再有就是,安南素有阮郑之争,南北分裂。如今虽太平了几十年,但双方无时无刻不想吞并对方。德林号也可在这方面,动些手脚。不过王爷钧旨,眼下一切以壮大小琉球为首要任务。对安南、暹罗等国,则以一手大棒、一手甜枣之计,使其规矩,成为德林号的粮源,和商货倾销之地。” 林如海看向齐太忠笑道:“年轻一辈如此能干,我们也可多歇一歇喽。” 齐太忠却并未如此宽心,一双老眼中流露出凝重和淡淡的担忧,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拄着拐站定问道:“林相啊,安南、暹罗之乱不过疥癣之疾,齐筠能处置好,不足为奇。可是北面朝廷那边……林相,要起大浪了。” 林如海微微颔首,道:“是啊,朝廷就要渡过难关了。不破不立,数年大旱灾下来,朝廷固然艰难,可各省巨室亦难熬。朝廷借此机会,强推新法,事半功倍。” 齐太忠不无讥讽道:“若无德林号运粮,并于黑辽栽种抗旱农种,以种种措施救灾,朝廷还有心思推行新政?怕早就满目疮痍了。” 林如海笑道:“德林号也借此畅行天下,聚敛无数财富,不算吃亏。” 齐太忠还是遗憾,道:“若是坐视朝廷棘手,德林号一样能畅行天下,还不至于面对今日之难。朝廷一旦回过劲来,比小琉球何止庞大百倍?” 林如海摇头道:“蔷儿心中,自有其道。若他如员外所言那般,未必能得如此基业,即便得了天下,也不过又是一个轮回罢。不信你问德昂,对于贾蔷之所为,他心中是敬多一些,还是耻笑多一些?” 齐太忠笑道:“不用问,连我心中都是敬多一些,何况他们这些心中还有崇高抱负的年轻人?” 一直未开口的老道亦说道:“若王爷如老太爷所言那般,老道我也不会上京,也不会南下。” 众人大笑起来,不过笑罢,齐太忠沉声道:“林相爷,以老夫之愚见,实在不明白王爷为何还要留在京中?如今德林号在小琉球基业稳固,民心所向!整个小琉球,生机勃勃,一副兴盛之象!且这二三年来的赈济,也并未白费。便是不算江南各省,北地六省的渠道也都畅通无阻。即便朝廷一纸禁令下来,至少三年内,德林号也能毫无阻碍的在大燕横行。无论是进出商货,还是人口! 北地尚且如此,江南就更不必提了,朝廷的禁令想在江南逼杀德林号,彻底清除德林号的踪迹,非二十年不可建全功。 三年后,便是老夫保守估计,小琉球也有三百万人口,尼德兰、葡里亚、佛郎机等西夷番国的人口,也不过如此,甚至还没这么多。 十年之后,小琉球、安南、暹罗、吕宋等国加起来,便是破千万人口都不算难事,大业可期! 但德林号还有一个天大的漏洞……” 林如海微笑道:“你是说,蔷儿的安危罢?” 齐太忠白眉紧皱,沉声道:“没错!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且这边都到了这个地步,委曲求全辛苦数年苦熬苦掖到了今日,已是立于不败之地!可若是王爷出了丁点闪失,满盘皆输!!相爷,还是快些请王爷回来罢。那边劳什子一个郡王,着实没甚意趣。” 林如海闻言摇头笑道:“这些我何尝不知啊,只是朝廷那边的事,蔷儿不要我管。你瞧,早早将我打发离京到这边,许就是为了不让我碍事。不过员外啊,不必担忧。要相信他,不会做糊涂事的。他与我保证过,无论甚么时候,他和家人的安危,始终在第一位,哪怕,将天捅出个窟窿来!” 齐太忠闻言,老眼里目光微微一凝,心中忽然起了些异样的心思…… 若贾家家眷果真出了点事,会不会…… …… “贾蔷,大捷!哈哈哈,前所未有的大捷!准葛尔那群野牛攮的,连可汗和汗王世子都死干净了!西北一战而定,爷真是英明神武啊!” 大明宫,养心殿内,李暄在殿上乐的手舞足蹈,难掩意气风发。 这一刻,无论是尹后还是二韩、叶芸等,都没有喝斥他瞎鸡儿转悠晃荡,没有人君之相。 因为他们也高兴! 韩彬心情还有些复杂,相比于隆安帝,李暄妥妥就是个昏君种子。 可是世道就是这样讥讽,隆安帝未尽之功业,在李暄手里却渐渐有了模样。 李暄自隆安帝手里接到的,绝对是一个烂摊子,不比隆安帝自景初帝手中接到的好多少。 私自调兵进京的权臣,逼宫太上皇的大学士,混乱的宗室,动辄造反的京营,天下大旱,边关乱战…… 如此危象,也不过一年光景,局势就向大大转好。 随着这场大胜,随着天灾减弱,随着宗室凋零,随着京营安定,随着新政大行…… 眼瞧着,就是盛世将至! 除了,被李暄围着转了一圈的那个年轻人。 算起来,这些事,事事皆和他有关。 而此人,却成了这座庞大帝国,最大的不安因素…… 似乎感觉到了目光,贾蔷侧眸看去,见韩彬正盯着他,却没与其交道的兴趣,呵了声后,同李暄道:“有甚么好高兴的?拿火器抽冷子干掉了一群茹毛饮血的胡骑,算不得甚么大事。尼德兰、葡里亚、佛郎机那些西夷,早就用这样的火器大战了。咱们偷偷摸摸的用四千火器兵打了场仗,人家是十万大军数千门火炮对轰,那才叫天崩地裂……” 不等他说完,李暄就气骂道:“球攮的一天到晚就知道西夷西夷西夷,西夷有朕厉害么?!” 太破坏气氛! 贾蔷哈哈笑道:“多早晚西夷打过来,皇上就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你厉害了。” 李暄:“……” 韩彬在一旁淡淡道:“百里而趣利者,必蹶上将军。更何况,万里之遥?再者,大燕盛世可期,也不惧跳梁小丑来犯。” 贾蔷“啧啧”了声,道:“好硬气的元辅,怪不得敢叫半山。不过你这么牛,口气这么大,西北边患时,怎不见你老亲自去对准葛尔汗说一句不惧跳梁小丑?天下缺粮时,你怎么不叫一声盛世可期?” “贾蔷!” 韩彬一张脸淡漠,到了他这个地步,很多时候是十分要脸面的,但对上政敌,却是不需要的,不过没等他开口,尹后就开口笑道:“莫要跟孙行者一般,甚么时候都拿着根如意金箍棒乱杵。你的功劳,皇上和本宫都看在眼里,朝廷也不会昧着良心看不见。你担忧西夷的苦心,天家也都明了。你想开海,皇上和本宫是没有意见的,也信得过你。 只要武英殿那边点头答应,你就可以大燕平海王之身,开海拓疆,实现抱负。 这个时候,你还去得罪元辅?” 贾蔷闻言眼睛一亮,不过随即狐疑的看向韩彬、韩琮,既然尹后开了这个口,说明她和军机处事先肯定有过谈话。 贾蔷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他与尹后深谈时,掏心掏肺说了很多,而开海拓疆为社稷谋福祉一事,自然是高朝重点。 如今尹后为他在不可能中寻出一条路来,他领这份情。 只是…… 他没那么幼稚。 贾蔷看着二韩明言道:“开海这条道路,和你们心中的道不同。本王不否认你们的道是正道,使国泰民安,使社稷安稳,都没错。即便本王一心开海,还要坚持赈济灾民,而不是坐视大燕一片狼藉,再从中取利。 这一点,足以证明本王对太后和皇上,对社稷黎庶的忠心! 所以,是本王容得下你们,但你们却容不下本王,一定视本王为歪魔邪道,也不想想,若本王果真心存叵测之志,又何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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