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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答应你!你这孽障啊,为了个窑姐儿,连命也没了,这会儿还惦记着,我答应你就是,我答应你就是。若是早点让你接回家里来,许就没这个祸事了,都是娘的过错啊。”薛姨妈心里差点没悔死,大哭不已。 正哭着,忽然薛蝌从外面进来,道:“老爷们来了。” 心满意足的薛蟠闻言,眼睛一翻,又昏死过去…… …… 第0259章 出家 贾政、王子腾、宝玉得闻薛蟠醒来,便赶了过来。 贾赦、贾琏则仍在荣禧堂,招待十多位开国功臣勋贵。 贾政、王子腾三人甫一进门,就听到薛姨妈陡然尖锐起的痛哭声。 别说她,便是宝钗、凤姐儿、王夫人,也纷纷落泪哭出声来。 她们都以为薛蟠死了…… 见此,贾政三人唬了一跳,面色肃穆的齐齐上前准备查看,贾蔷却高声叫道:“太医,太医!” 王、温二人进来后,摸了摸薛蟠的鼻息和脉搏,最后对众人道:“还可以尽力,劳烦诸位先出去。” 众人便只好齐齐退出内间,看着两位太医又是掐人中,又是以金针刺穴,抢救薛蟠。 王子腾看着哭的不成样子的妹妹,也说不出什么斥责的话来,只问道:“方才蟠儿醒来,都交代了甚么话?” 薛姨妈整个人如同失魂了般,哭都哭不出声来,无神的将薛蟠的“遗嘱”说了遍,包括托付宝钗给贾蔷,以及收花解语于名下。 众人闻言震惊之余,却也觉得符合薛蟠呆傻的人性。 王子腾则震怒道:“简直荒唐!” 说罢,还很威严的瞪向贾蔷。 贾蔷面色淡淡,连多余的眼色都懒得给。 贾政头疼不已,却也不愿理会这些,他对贾蔷道:“方才镇国公、理国公府等老爷,商议明日一早开国功臣府一起上书,弹劾赵国公、莱国公、汝南侯等元平功臣,教子无方,纵容子弟恣意行凶。蔷哥儿如今为宁国当家人,也前去见一见诸位老爷罢。方才他们还在问你,你袭爵并未操办,几位老爷都不高兴呢。” 贾蔷点了点头,不过却道:“等太医稳住薛大哥伤情后,我再过去。” 贾政虽有些不解和无奈,却没说甚么。 王子腾听闻此言,却皱起了眉头。 即便是贾珍在世时,也绝不会忤逆贾政的话。 在王家,王子腾更是说一不二,无人敢违逆的存在。 这世道的规矩,原也是晚辈不能忤逆长辈,更何况,还是长出两辈去。 贾蔷此种做法,着实让王子腾看不过眼去,他皱眉喝道:“你便是在这里,难道还能帮太医治病不成?政老爷好生与你说话,你就这样答他?” 王子腾如今官拜从一品兵部尚书,尽管大燕设置军机处后,军国大事皆操于上手,然兵部尚书依旧是一极有实权的巨头。 这一作怒,连王夫人等人都跟着噤声。 众人目光落在贾蔷面上,多有责怪。 贾蔷却双手环抱于胸前,面色淡然道:“王大人,论私,你算是我的长辈,我尊重你。论公,你更是我的上官。只是,我现在到底是宁国传人,贾族之长,你在贾家,以居高临下之姿,对我呼来斥去,你不觉得有点过分么?” “你……” 王子腾一滞后,到底极有城府,他深深看了贾蔷一眼后,拦下要为他出头的王夫人和贾政,居然露出一抹笑意,点头道:“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也不愧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就凭你这份胆气,王、贾、史、薛四家的后辈,就无人能及你。” 王夫人闻言虽不悦,但心里却猜测,此必是兄长含糊贾蔷之言。 因为先前在王家谈论那孽障时,兄长早言明,此子必难善终。 所以,王夫人也并未说甚么。 贾政瞥了眼鹌鹑一样的宝玉,居然点头道:“蔷哥儿是比那起子畜生有先祖之风。” 王子腾闻言,嘴角抽了抽,就见贾蔷摇头道:“不过是为了活的有些尊严罢……王大人有一言说的是,倘若贾、史、王、薛四家能如在金陵时一般,同气连枝,相互扶持,那今日或许就没有薛大哥被人恣意打杀之事了。京城风大,不比江南。只可惜……如今我等后人,未必有先人心齐。” 王子腾皱眉道:“此话怎讲?” 贾蔷转头看向王子腾,奇道:“今日史家来人了么?” “……” 王子腾如此城府和地位之人,素来渊渟岳峙,也被贾蔷噎的一时沉默,过了良久,方缓缓道:“许是还未得到信儿。” 贾蔷呵呵笑了笑,正要说甚么,却见温太医走了出来,额头上满是汗水,外间清冷,居然有蒸腾热气,众人连忙围上前去。 薛姨妈似也回魂儿了,激动道:“太医,太医我儿可还好?我儿可还好?” 温太医摇了摇头,薛姨妈眼见就要昏过去,温太医又忙道:“眼下虽没事了,可到底能不能熬过去,还要看今晚能不能挺过去。毕竟伤了肺经、肝经再加上胸骨碎裂,又呕了那么多血,实在凶险。另外,病人要清静修养,无十分重要之事,旬月内万万不可打扰,更不能让病人动怒。不然耽搁胸骨愈合,往后即便能活命,也只能瘫在床上了。” 薛姨妈连连应下,缓过气来,还要问甚么,贾蔷却先一步开口道:“太医,此事事关重大,能否劳烦太医,稍后与我去一地作证?” 温太医闻言面色骤变,贾蔷忙道:“只说一番话,旁的不必太医出面。” 温太医心中苦涩,心里隐约后悔,或许这次不该收银子,不过见贾蔷面色真诚坦然,料想应不至于害他,便只能点头应下。 谈妥温太医后,贾蔷与贾政道:“二老爷,咱们去见客罢。” 贾政点了点头,也不问贾蔷带着温太医去作甚,见宝玉混混沌沌的,似还想跟上,便啐道:“该死的孽障,甚么好下流种子,在人前连句话也不会说,还跟着做甚么?好生在这里瘟着罢,等回头再与你理论!” 今日宝玉在林府备受打击,尤其是林如海吩咐贾蔷,日后以师妹称呼黛玉,此言几乎已经挑明,且贾蔷还住在林府…… 这些事,都让宝玉心如刀绞。 在黛玉南下去扬州前,宝玉对黛玉,其实也多是表兄妹情。 才不过十二三的孩子,哪怕知道些人事,但礼教森严下,也远谈不上甚么儿女情。 况且家里有姊妹的人都知道,即便自家妹妹生的再美,于哥哥眼中,也只是黄毛丫头一个。 当然,骨科变态除外…… 宝玉当然不是变态,所以按原本的命运轨迹,在黛玉南下扬州前,他和黛玉虽也比贾家三春更亲厚些,但宝钗来后,也一样亲近宝钗,并无许多区别。 直到黛玉南下,分别一年再归来后,陡然再见,宝玉心中才真正起了小儿女之心。 而眼下,黛玉不仅是从扬州归来,身边还多了一个贾蔷…… 这种永远失去的滋味,愈发让宝玉明白,他心中对黛玉的情意,已经超过了兄妹之情。 今日所见所闻,也就愈发让他心里如遭凌迟般苦痛……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该跟着一起去扬州! 也因此,在会客时,他的谈吐举止大失水准,让贾政十分不满。 这一喝,巨大的恐惧倒是抵消了宝玉心中的半数痛苦,只是也唬的他面色惨白,不敢言语。 直到贾蔷、贾政、王子腾等人走后,王夫人哀怜的抚着他的头时,才渐渐回过魂来。 凤姐儿觉得这里没甚大戏可瞧了,便对王夫人说道:“太太,不如我先送宝兄弟去老太太那?老太太那边也等着信儿呢,再说时候久了,老太太也惦记宝兄弟。” 王夫人也担心稍后贾政找宝玉算后账,便点头道:“告诉老太太说,这里一切都好,你蟠兄弟是有福之人,必是不碍事的。” 凤姐儿又同薛姨妈、宝钗说了些宽慰之言后,带着宝玉乘车回了荣府,送至荣庆堂。 贾母也在等着消息,薛家是贾家的姻亲世交,如今更寄居于贾家,外面的人三番两次无故欺负薛蟠,这次更是要将人打杀了,分明是不给贾家脸面,贾母焉能不怒? 这会儿见凤姐儿领着宝玉回来,又说外面许多人家都来了,要共同商议报仇,薛蟠性命似也保下来了,贾母长呼一口气,道:“阿弥陀佛,但愿薛家那哥儿的性命能保全了,不然贾家也不好交代。” 关心完外人后,贾母才发现今日宝玉自林府回来后,好似就一直不大对劲,忙问道:“宝玉,这是怎么了?” 宝玉心如死灰的样子,缓缓摇头,眼中流下两行泪来。 凤姐儿在一旁看着好笑,不过也理解,谁还没个好儿女的时候? 若无往日里,她早在贾母跟前表现她对宝玉的关心了。 但眼下,凤姐儿还有更重要的消息要说:“老祖宗,刚才发生了件奇事,也不知当真不当真。” 贾母心里正想着如何宽慰宝玉,哪里关心甚么奇事不奇事,恼道:“这会儿你不想着怎么哄你宝兄弟,又谈劳什子奇事?” 凤姐儿忙赔笑道:“我知道宝兄弟为何着恼,所说奇事,正好能解他烦忧!” 此言一出,贾母见宝玉都抬起头,露出一张泪眼看向凤姐儿,便一迭声催促道:“快说快说!” 凤姐儿笑道:“宝兄弟难过的必是蔷哥儿和林妹妹之事,我隐约听说,林姑丈如今已经让蔷哥儿管林妹妹改口喊师妹了,连辈分也抹平了,可见林姑丈已有了这份心思。不过,方才梨香院发生了桩奇事!老祖宗,你猜姨妈家的哥儿,看着快不行前,留下了甚么话?” “留下了甚么话?” 贾母赶紧追问道,宝玉因为先前去了荣禧堂,因此也未听过,这会儿巴巴儿的看着凤姐儿。 就听凤姐儿笑道:“薛蟠受了那样重的伤,眼看快不行了,没想到他居然对姨妈说,将宝丫头托付给了蔷儿!!哎哟哟,咱们女儿家,出阁前父在从父,父死从兄,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由爷们儿决定的。他这样一托付,连姨妈往后都轻易改动不得。再加上宝丫头那守死理儿的性子,往后……啧啧啧。老祖宗你说说,这岂不是奇事?宝兄弟,如今你可高兴了罢?” 谁料此言一出,宝玉非但没高兴,反而“哇”的一声伏倒在贾母怀中大哭出来。 哭声绝望,令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宝玉心中惨道:林妹妹的心已经变了,这和能不能成亲有甚么干系? 就算这样,难道林妹妹的心还能变回来? 就算能再变回来,那也不是从前清玉无暇的林妹妹了…… 今日,他本已死心,可心里还有些念想,他还念着宝姐姐。 宝姐姐和林妹妹虽不同,却也是极好的。 金玉良缘的说法,传遍府上,若说他心中没一丝想法,老天爷也不信。 可万万没想到,他这边还没怎样,那边人居然又没了! 我的命,怎么那样苦?! “老祖宗,我想出家,去当和尚去……” …… 第0260章 交换,鸣冤 荣国府,荣禧堂。 贾蔷进入堂屋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荣禧堂”。 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 堂正中有一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 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下面一行小字,是曰:“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正堂内十六张交椅上,此刻大半坐满了人。 看到贾蔷随贾政、王子腾一行人到来,除却贾赦外,其他人在牛继宗的带领下,纷纷站起身来。 贾蔷的年纪官位当然不值当他们如此,可贾蔷毕竟是宁府袭爵人,但凡知礼者,都不会怠慢。 贾政与贾蔷一一介绍道:“此为镇国公府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牛伯爷,此为理国公府现袭一等子柳芳柳爵爷,此为齐国公府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陈老爷,此为治国公府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马老爷,此为修国公府世袭一等子侯孝康侯老爷……” 每介绍一人,贾蔷都以晚辈礼相见,没有任何逾矩之处。 等介绍完最后一人,景田侯之孙五城兵马司裘良后,贾政笑道:“裘世兄与你还算是同僚,他为北城兵马司指挥,你是东城兵马司指挥。日后,倒可以亲近亲近。” 贾蔷以礼见过后,道:“等得闲后,倒是可以请裘大人指教指教。” 裘良是个络腮胡大汉,闻言哈哈笑道:“你还挂着一个五品绣衣卫千户的衔,比我还高一品,我能指教你?” 贾蔷摇头道:“在许多人眼里,我只是一个佞幸之辈,空得一名头罢。兵马司之事,确有许多事求教。” 裘良闻言,仔细打量了贾蔷一番,笑的有些深意,道:“看来传言果然当不得真,都道你跋扈之极,六亲不认,连半山公都敢骂,没想到,还有求教我老裘的一天。你第一天上衙,就从何健手里把大印给夺了,这等手段,我也教不了你甚么。若有甚么不明白的地方,倒是可以一起商议商议。不过,王部堂就是你我二人的上官,又是贾家老亲,有他在,你又怕甚么?” 王子腾淡淡看了二人一眼,道:“先提正事。” 说罢,坐去了上座右位。 有趣的是,上座左位,竟是贾政的位置。 而贾赦,只能坐右侧交椅上位…… 贾蔷倒未纠结这些,随便寻了张空椅子坐下后,就听贾政对王子腾等人道:“赵国公府一而再,再而三的恣意殴打我等子侄,是可忍孰不可忍。明日一早,我等就联名上书,请求朝廷彻查此事。” 王子腾颔首,虽有几人似皱起眉头,但既然贾家人自己都这样说了,他们也不好多言。 却听这个时候,贾蔷疑惑道:“政老爷,就我所知,咱们似乎没有将折子直接呈给天子的权力。除却封疆大吏之外,京中也只有寥寥一些人,才有此能为。既然如此,咱们上书后,折子就会先送到军机处,而赵国公,却一直都是军机大臣。他当然不敢扣押折子,但只要将这份折子压上几天,事情的严重性,就会大打折扣。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贾政还未开口,贾赦就啐道:“你懂甚么?赵国公多少年来就不上朝,只挂个名儿罢了!黄口孺子,嘴上没毛,就少说两句,以免丢人现眼。”被贾蔷当面怼过几次,颜面扫地后,贾赦就算骂人,也不敢骂脏话了。 所以,他骂完之后,心里更憋屈…… 贾蔷理也未理他,问王子腾道:“大司马,军机处那三位相爷,会愿意为了一个薛家,再加上一个贾家,就去得罪赵国公吗?” 王子腾闻言眉头一皱,沉默稍许后,缓缓摇头道:“怕是会给赵国公家做个顺水人情。” 贾赦闻言,恼羞成怒,自觉在诸家勋贵的面前丢了大脸,就要破口大骂,牛继宗却忽然问道:“那依你之见,我等当如何为之?” 柳芳呵呵笑道:“你总不能让我们集结兵马,去报仇吧?” 众人一阵哄笑,入夜后,莫说他们手里没掌兵权的,就算是掌兵权的,敢深夜调兵,哪怕是自家亲兵,扰乱京畿重地,那也是夷九族的重罪。 贾蔷摇头道:“若诸位老爷有心,我们今夜,就一起去顺天府击鼓鸣冤!” “顺天府?” 看起来年不过四旬的牛继宗身量肥大,细眸轻眉,笑起来像是如来,他好笑道:“你若说宗人府还靠谱些,毕竟伯府以上的勋贵,归宗人府管。去顺天府,又有甚么用?” 贾蔷摇头道:“去宗人府,那就是私了。且大宗正忠顺王李祐与我家有私仇,必不会向着我等。去顺天府,却是公办。即便是赵国公亲孙,亦是大燕子民。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一个赵国公的孙子?吾尝闻,顺天府尹韩综刚正不阿,简在帝心,最恨权贵子弟横行不法。想来,他能为我等讨回一个公道。” 听闻此言,一众人皆若有所思起来。 独贾赦满面嫌恶,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居然跑去衙门打劳什子官司,也亏你想得出来!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 贾蔷冷笑一声,正想开口说甚么,就听牛继宗笑呵呵道:“诶,赦老爷此言差矣,我以为此计甚妙。宫里对元平功臣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一直寻不到由头来拾掇他们。韩综那老官儿,的确是个硬橛子。让他来打头阵,倒也符合兵法。你家这子弟,确实名不虚传啊。” 贾赦闻言一滞,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理国公府一等子柳芳看了牛继宗一眼后,笑呵呵问贾蔷道:“老夫托大,就喊你一声蔷哥儿可否?” 贾蔷点头道:“爵爷为长辈,自然可以。” 柳芳呵呵笑道:“蔷哥儿,此事就按你说的办,稍后咱们就去。这一次,一定要狠狠咬下元平功臣一口肉不可!不过,我还听说,你师父就是新任户部左侍郎林如海,如今正要追缴亏空,是真是假?” 此事贾蔷没甚隐瞒的,点头道:“正有此事,且就在今晚,第一笔亏空已经入了账。是我先生的座师,翰林院掌院学士明大人,静庵公,亲自送上门的。”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无不骤变。 有明白人,更是倒吸了口凉气,心中道一声:狠! 治国公府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闻言皱眉道:“该不会是扯谎罢?静庵公明学士家我知道,那老夫子是个精穷的,家里又养着两个吃喝嫖赌的玩意儿,听说他为了修劳什子书,着实借了不少银子,他能还得起亏空?” 见众人狐疑望来,贾蔷笑道:“还真如马老爷所说,静庵公家里的确这样。先生原也以为老人家是上门来寻个人情的,却不想老人家竟是将十数年如一日修出来的书,卖给了一家叫盛世书局的书坊。卖得的银子,正好够还亏空。他以为还亏空乃天经地义之事,亦是忠君报国之行,有了银子后不敢耽搁,立刻送到我先生家里。其德行操守之高,令先生和我深深敬佩。” 见他说的如此详细,众人也不再怀疑,只是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起来。 看样子,也都没少欠银子…… 便是贾赦,脸也阴沉下来,因为他在户部也偷偷借了五千两银子,至今未还…… 若是先前在宁国府得的那笔横财能保得住也罢,可是,那日进宫,天子的雷霆大怒,唬的他几乎肝胆俱裂。 那笔数目巨大的横财,还要从他囊中生生挖出去,让他几日睡不安稳。 谁料,屋漏偏逢连夜雨,朝廷这个时候又追缴起亏空来。 这是要逼死他啊! 修国公府世袭一等子侯孝康看着贾蔷,迟疑了稍许后,才艰难开口道:“蔷哥儿,你能否同林户部说一说,对我等开国一脉,宽容一二。论起根子来,林家祖上亦是开国一脉,虽然是以文功封的列侯,不是武勋,但总也算一脉,有香火情不是?” 贾蔷有些纳罕道:“元平功臣一个个精穷,所以他们才是借钱大户,怎诸位老爷也在户部借了银子?” 场面一时沉默,诸人的脸色也都难堪起来,贾蔷自知失言,心知这些人越是门楣衰落,反而愈要体面,他忙道:“总之,元平功臣那边才是借银子大户,他们和咱们不能比。咱们都有祖辈留下来的底子,他们名头倒是响亮,实惠半点也无,许多人家全靠在户部吃亏空度日。所以,这一次主要是针对他们。 至于诸位世交之族……我会尽力在先生面前分说,争取即便是还,也不用一时间全部还完。但这一次,咱们这些开国功臣人家一定要心齐,趁机狠狠追着元平功臣咬下几口肉来,也将他们顶在前面,让他们先还亏空!我们将他们打的越狠,越疼,体现的咱们越委屈,我也好操持起来,求我家先生网开一面。” 此言一出,原本几个一直未开口的人,如缮国公府一等子石光珠,平原侯府二等男蒋子宁,定城侯府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琼等,纷纷起身,大声道:“元平贼子欺人太甚!此次若再轻轻放过,我等开国一脉还有何面目见人?祖宗的脸面,也让我等丢尽了!走!就按蔷哥儿所言,去顺天府敲鸣冤鼓!今夜,就让韩综老官儿将那起子无法无天的混账,给抓起来!!不然,我等就各家拿起各家宗祠里的丹书铁券,敲登闻鼓,进宫伸冤!!!” 贾蔷闻言,心中一震,涉及银子时,还是这些老牌贵族够狠! 不过,他喜欢…… …… 第0261章 老而不死是为贼!! 荣国府,梨香院。 王夫人看着几乎奄奄一息的薛姨妈,叹息一声道:“既然太医说了,熬过今晚多半没事了,你又何必这样自苦?你若熬倒了,又让蟠儿去指望哪一个?” 宝钗也含泪劝道:“妈,就听姨母的话吧,去歇一歇。” 薛姨妈面色苍白的摇头道:“我不能去啊,我若去了,万一蟠儿走了,我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着……这孽障,不如带了我一道走,我还放心些啊!”说着,又哭了起来。 宝钗语滞,跟着泪如雨下,王夫人用帕子抹了抹泪,气道:“这个时候,怎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快快收了声!这孩子终究是个有福气的,再者,你也不想想,太医都是甚么样的人,但凡真有那么大的风险,他们敢说熬一宿就能没事的话?” 此言一出,薛姨妈和宝钗都是一怔。 宝钗到底年轻,经的事少了,薛姨妈却不同,薛家本是皇商出身,和天家关系亲近,对于一些天家秘闻,比寻常官员都清楚的多。 自然熟知太医院的习惯,事关性命的出诊,从来都是四平八稳,万事先把自己的干系摘出来,不肯担半点风险。 既然方才温太医说的如此有把握,可见事情多半没有那样糟糕…… 这样一想,薛姨妈的心果然宽松了许多。 王夫人见之则道:“宝丫头,扶你母亲去后面歇息一会儿罢,在里面等信儿。在这里熬一宿,非病倒不可。” 宝钗闻言,忙招呼同喜同贵,搀扶薛姨妈要往后院去。 薛姨妈倒也没再执拗,由同喜同贵送到后面去。 王夫人是荣府的当家太太,当然不可能在梨香院住一宿,因此在出了门就要回府。 不过在廊下,宝钗与她道谢送别时,她微笑道:“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岂不生分了?” 宝钗脸色惨白,强笑道:“若无姨母,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和妈只能束手无策。” 王夫人摇头叹息道:“说来也怨我家,若不是出了个蔷哥儿,又怎会教唆的蟠儿去招惹那劳什子花魁?要是没去招惹那花魁,无缘无故的也不会落下这许多灾难。偏蟠儿是个实心的木头脑袋,被人坑惨了去,还念着别人的好,伤成那样,连神智都不清了,还说出那样的糊涂话来。他糊涂,你可不能糊涂。今晚的事,我就当甚么也没听到,你也该如此,才是大家子知礼的闺秀小姐,明白了吗?” 宝钗心中混乱,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缓缓点头道:“我明白了。” 王夫人见之满意,伸手握了握宝钗的手后,由周瑞家的、林之孝家的等一众婆子护着,从东北角的角门,回了荣府。 刚一回府,却听到彩霞急急来报:“二爷在荣庆堂内闹的不行,都快哭坏事了,太太快去看看罢!” …… 林府,忠林堂。 原本熄灭的火烛,不知何时又明亮起来。 堂上一个相貌普通,衣着更只是府上普通管事的男子,此刻却面色凝重的和披着一件衣衫,坐在背椅上的林如海说着甚么。 在林府,其实有过规矩,一旦林如海睡下休息,那么除却宫中来了天使,否则,任谁也不可轻易打搅。 然而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今夜却将林如海唤了起来…… 林如海并未动怒,脸色淡然,不过眉宇间还是看的出一片肃穆之色。 他沉声道:“成林,果真是贾家的人还未敲门,蔷儿就出去了?” 成林,明面上,只是林府一管事下人。 其妻在厨房当一寻常厨娘,儿子则在库房里管事,是林家的家生子。 然而实际上,成林替林如海掌着一支隐藏在水面下的力量。 在扬州十三年,盐院衙门查抄过这么多家盐商,若无成林,林如海活不到现在…… 听闻林如海之问,成林肯定道:“正是如此。” 虽初到京城,但对林府内外,还是处在绝对掌控中的。 林如海闻言,眉间的凝重,变成了一丝丝感动,叹息道:“今日事,必为蔷儿所谋。也难为他了……现在,他和开国功臣都往顺天府衙去了?” 成林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事……” 林如海说到一半好笑道:“你跟我还有当讲不当讲之事?” 成林也笑了笑,道:“青鸢的人手只铺到贾府老太太身边,所以从那里得了最新的信儿。居贾家那位琏二奶奶所说,那位薛大爷在重伤醒来半弥留之际,将他妹妹托付给了蔷大爷……” 林如海闻言一怔,随即皱起了眉头,脸上的笑容也敛尽。 他不是不相信贾蔷,只是……一直以来,薛家和贾蔷走的实在太近了。 而且,薛家那位薛蟠,简直比送财童子还大方,连薛家的祖业都送给贾蔷去施为。 即便那位薛蟠是个混不吝的,可又非真是傻子,难道果真一点不担心,贾蔷一狠心吞了丰字号? 所以,这次贾蔷算计了他……姑且认为是贾蔷算计的他,当然,也可能是合谋…… 总之,这个薛家子也反过来算计了贾蔷一回…… 此事若是处置不好,会很麻烦。 毕竟,那混不吝的若是反嘴咬上一口,那后果将十分棘手。 但无论如何,强行托付这种戏码,是做不得数的! 既荒唐,他也绝不允许! 林如海面色淡然,对成林道:“不用担心甚么,托孤也是等人成了孤儿后才托,既然其人会无事,也就无所谓甚么托孤了。你且去用心留意顺天府的情况,有了消息,速速送来。” 成林应下,正要出门,却听林如海纳罕道:“此计倒也还算缜密,不见多少破绽,回京不过短短数日功夫,蔷儿是怎么布置的?” 成林摇头道:“必不是回京后才谋下的,必是演练多日。想来,是在船上时,甚至在江南时就开始布局了。老爷,说句轻狂话,咱们家这位大爷,年纪虽轻,但胆大心狠,了不得!” ……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前厅内,赵国公世子姜保举起手,一耳光将幼子姜林扇倒在地。 姜保当了四十年的国公世子,如今是神京城外西南丰台大营提督,掌十二营兵马,官拜一品神威大将军。 当年赵国公主动交出兵权,姜家赋闲数年后,反又得大权。 以此,抵定了赵国公府在京城第一勋贵豪门的底气! 在军中,赵国公府一怒,便是地动山摇。 然而此刻,姜保的怒火,却冲向了自己向来疼爱的幼子。 只是,当他伸出手来,提着桌几上放的马鞭,就想再狠狠教训这个无法无天的逆子时,却听到一道颤巍的声音传来:“姜家的怒火,从来都是朝外的,不对内。” 姜保闻言,忙回头看去,就见妻子、儿媳并一众子孙辈,簇拥着赵国公姜铎,缓缓进来。 方才之言,便是姜铎所言。 姜保赶紧迎上前去,先狠狠的瞪了眼妻子后,赔笑道:“父亲大人怎来了?这样冷的天,夜也深了……” 姜铎哼了声,缓缓道:“我不来,怎么看着你对自己的家人使威风?” 姜保忙解释道:“父亲大人,不是儿子有意如此,只是这畜生闹的实在太不像了!” 姜铎再次不屑的一哼,道:“不就是为了花解语么?老夫前些年也专门去了趟丰乐楼,见了那丫头,唔,很不错啊!颜色自然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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