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天里大半天功夫都在流泪,十分爱哭。如今她父亲这样了,却没见她见天儿哭,这才纳闷儿嚼舌了几句。” 李婧见贾蔷似乎不大高兴,忙解释道。 贾蔷思量稍许后,觉得让她们多明白些事也好,日后相处起来可以减少些不必要的误会,便轻声道:“你们不知内情,所以才有此疑问。林姑姑的父亲,是一位忠正体国,且以国事为重的能臣。这样的大臣,天子自然喜欢,江山社稷黎庶万民也喜欢,可家人却未必喜欢。” 香菱还未反应过来,李婧却挑了挑眉尖,道:“想必这位林大人定是整日里忙于公务,疏忽家人了。” 贾蔷其实也只是猜测,但此刻却只能点了点头,然后说些他知道的…… “林姑姑不到六岁便丧母,她本意是要留在扬州父亲身边,只是那位姑祖丈着实没有精力照顾她,就将她送到都中外家养大。这一送,至今已是五六年了,记事的五六年……” 贾蔷话未说尽,但意思已经明了。 香菱为何没想着去寻父母,反而有些恐惧? 分离太久,一个人扛下了太多的苦,有些感情也就淡去了。 黛玉在贾府这些年,没有至亲在身边爱护,不知一个人流了多少眼泪。 什么疼爱能取代得了父爱母爱?更何况她刚刚丧母…… 林如海顶多来封信来问问,几无见面之时,且贾敏去世前,他也忙于公务,父女之情实在谈不上多么深厚,又怎能苛求黛玉为了他哭的死去活来? 便是在原著中,贾敏去世后,黛玉来贾府后,却听不得哪个说娘没了,动辄落泪。 可等林如海去世后,她自苏州回来,初见姊妹们,却表现的十分正常,分发礼物…… 也许正如黛玉自己所言,亲人之间的亲近远疏,其实并不总是依着血缘关系来定,还要看感情…… 只是,这个世道下,怕也只有屈指可数的人,才会认可这样大逆不道的见解。 好在李婧非寻常闺阁女子,理解这份离经叛道的心思,对于世上凭借一份长辈名头,就压的晚辈抬不起头,甚至主宰晚辈生死的礼孝,深厌恶之。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借机将副帮主一脉连根拔起,杀的金沙帮庭院内三日血气不散。 当然,即便如此,她也说不出“父恩不过如此”这等惊世骇俗之言。 一切尽在不言中即可。 “二爷,紫鹃回来了么?我想去寻她耍。” 香菱听不懂这些,知道紫鹃回来后,就想到楼上去顽。 贾蔷微笑点头,香菱欢喜离去。 对香菱来说,眼下的日子几乎是她梦里才奢望过的。 没有拐子的打骂,不用再担心所托非人。 即便是在薛家,薛姨妈也是一个管家很严谨的当家太太。 家里的嬷嬷和年岁大一些的丫鬟,也会时常取笑她。 至于常常对她抱有觊觎之心,求之不得又爱动手啐骂的薛蟠,更是她心里恐惧之所在。 然而如今,所有的这些都远去了。 家里丁口单薄,也没长辈在头上约束着,也没那些论资排辈的家生奴几欺负她,更没凶神恶煞的呆霸王打她…… 除了照顾好贾蔷外,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顽就怎么顽,快乐似神仙! 等香菱高高兴兴离去后,贾蔷从怀兜中取出黛玉所赠老参,递给李婧道:“这是林姑姑得自甄家太夫人的老参,不比她手里那个差。你拿去给岳丈用药吧……” 李婧闻言,大为动容道:“这种参千金不换,拿银子都买不到!都给我了?!” 贾蔷点了点头,道:“是,所以前日你去求参未得,不是因为林姑姑小气,是她确实不能再给了。今日得了新参,整株都送给你了,还说让你莫生气。” 李婧变了脸色,急道:“我如何能生气?前儿本是厚着面皮去要的,爷本不许开口,是我犯了贪心,见我爹用了参汤后好了许多,想着多服一些,许会更好……若这也生怨,岂非畜生不如?” 贾蔷笑了笑,道:“你也别急,就这么一说。” 李婧却正色道:“不行,我得去给林姑娘磕头。” 贾蔷挑了挑眉尖,道:“这就不用了吧?林姑姑也不喜人给她磕头,只要日后……” 李婧却不听,摇头道:“这参可以续我爹爹之命,救命之恩,日后林姑娘有难处时,自是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可眼下我无以为报,若连头也不磕一个,如何说得过去?” 贾蔷无奈,道:“你愿去就去罢,只是速去速回,不然闹的林姑姑也尴尬。回来后,我还有正事相商。” …… 未几,李婧折返。 见她面色有些微妙,贾蔷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道:“如何?” 李婧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她没想到,黛玉果真如贾蔷所言那般,对她纳头便拜唬了一跳,让她尴尬而回。 她不愿多提,就问贾蔷道:“爷刚才说有正事相商?” 贾蔷道:“先前已经打发了你两个手下,快马加鞭前往扬州天宁寺。该做的,能做的,我们都做了。若无意外,岳丈应该能救得一命。眼下最多两天,我们就能抵达扬州,到了之后,我们有许多大事要做。但做事之前,我们最先需要的,就是要生出眼睛和耳朵来。江南初来乍到之地,若莽撞为之,难免撞的头破血流。唯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李婧闻言,先是连连点头,可随即皱眉道:“可如何生出眼睛和耳朵来呢?” 贾蔷笑了笑,却又敛起笑容,严肃道:“我说的不知对不对,若有不对之处,你只管纠正。小婧,你们所谓的江湖人士,在我看来终究也不过是在这世道上混一口饭吃的人。你们不甘心种地,又读不进书去,做买卖营生也艰难,所以只能将脑袋别在裤腰上混口刀口饭吃,美其名曰闯荡江湖。京中的帮派如此,江南的想来也不外如是。” 李婧虽因贾蔷的话觉得有些难堪,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沉声道:“爷说的没错,揭掉那层藏羞布,便是如此。确实不过是,混口饭吃。” 贾蔷闻言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以小婧你的江湖手腕,再辅以重金,威恩并施,短时间内,应该就能聚起一班人马来。” 李婧闻言,却担忧道:“如此聚集起之人,怕无甚忠诚可言,当不得大用。” 贾蔷笑道:“乌合之众,自然无忠诚可言。但是我们却可以在用人的过程中,逐渐发现可用之人。再以完善的家法帮规,一点点将乌合之众变成麾下精锐……不急于一时,眼下也无天大之事。但这个路数,你心里一定要清楚。” 李婧闻言,笑道:“爷让我总揽这些事?” 贾蔷点头道:“这等事,除了枕边人,我信得过谁?” 李婧闻言,脸上笑容一下绽放开来,不过又不无遗憾道:“要是爹爹能好过来就好了,他老人家跑了一辈子的镖,天南地北不知结识下多少江湖大豪,虽然有些只是面上往来,但也有不少是肝胆相照的生死之交。他若醒来,必能事半功倍!” …… 神京城西,赵家庄。 赵东林面色阴沉的坐在西侧主座上,一言不发。 赵博弘亦是满脸阴云,道:“二叔,我父亲说,忠顺亲王府那边,他会去周旋。但是方子,一定要取回来。事后能染出好丝料来,一切都好说,此次只是一个意外,伤不了筋骨。可若是这次果真得不到真方子,那赵家就成了一个笑话了,是要伤到根本的!恒生王家,也绝不会放过机会。” 赵东林闻言,面色愈发阴鸷,心中痛恨愈炙,他点了点头,一字一句缓缓道:“告诉大老爷,我会让人带着银票,速速前往扬州,换回真方子。此次的损失,皆由二房出。” 为了省二万两,这次生生搭出去四五万两,赵东林面色一片铁青。 赵博弘等的就是这句话,得了准信儿后,他便起身告辞离去。 从头到尾,没看先前还赞称最喜爱的堂弟赵博安一眼。 或许在他看来,连张方子的真假都看不出来,赵博安空有织染奇才之名,不值当他多关注。然而赵博弘刚刚离去,素来讷于言的赵博安却罕见的主动站起身,开口道:“爹,我要去扬州,学染布!” 赵东林:“……” 心好累。 …… 第0132章 父母心 “我要去南省!” 荣国府梨香院内,薛蟠斩钉截铁说道。 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俩闻言,都唬了一跳,薛姨妈奇道:“你这孽障,连一刻安生功夫都不肯。这会子你不好生躺你的尸乖乖修养,往南省去作什么耗?” 薛宝钗此刻却有些明白了,她这个哥哥虽是个混不吝的,却也是要体面之人。 这次无故遭人鞭打,不止在外面丢尽颜面,便是在亲戚间也抬不起头来。 更难熬的是,他受人威胁,果真不敢往西斜街去了,还被舅舅王子腾教训,出不得门。 薛姨妈日夜盯着他,不准他外出。 且他自己也怕出去后再碰到那伙子歹人,再被打。 如此一来,这都中对他来说,岂不就和坐牢一样难熬? 就听薛蟠正色道:“如今家里的银子不多了,我是薛家的顶梁柱,哪里能坐得住?妈,我准备往南省走走,各省的门铺去看看,再走点货,多赚些银子回来,给你和妹妹打金镯子戴。” 这话…… 唉。 宝钗心里一叹,因为她不用多看,就知道其母薛姨妈必是被大孝子感动的眼泪汪汪。 果不其然,薛姨妈哽咽骂道:“你这孽障,整日里拿这些话来哄我和你妹妹。你若果真有这份心,何苦去招惹那窑姐儿,惹出这么多祸事来?你哪也别去,好生在家待着罢。” 薛蟠一听急了,跳脚道:“往日里总说我不上进,是个没能为的,如今我好不容易才聚起心气儿来,想要奋发一回,妈不说鼓劲,怎还打击我?” 薛姨妈不理,只道:“你舅舅说了,哪也不许你去。” 对她来说,再多的银钱也比不上薛蟠的安危。 不把儿子留在身边,她怕连夜里都睡不踏实。 薛蟠大恼,赌气道:“舅舅说的轻巧,却忘了他家王礼、王义那一起子有几个好的?我平日里何曾惹过祸,都是别人主动招惹我的,便是因为香菱那浪蹄子打死人那回,那球攮的不带人上咱家里来夺人,我会让人打他?这回我在路上走的好好的,那王八肏的就来打我,在舅舅眼里倒成我的不是了。他那俩熊儿子,又做过哪一样好事?那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不过欺负我爹没了,就仗着舅舅的身份来压我。要不是在姨丈家住着,有姨母护着,他怕连薛家公中的银子都一并管了去……” 听到薛蟠的抱怨,薛姨妈面色大惊,斥道:“你这孽障,浑说些什么?” 薛蟠不服道:“要不是怕他王家起了贼心,妈何苦带着我和妹妹落脚在贾家?都说天大地大,娘舅最大,却没听说过姨丈家最大的。要不是防范他王家,姨母是贾家人,咱们一家子何苦做几年的亲戚客人?” 薛姨妈闻言一滞,气的哆哆嗦嗦红了眼圈,薛宝钗心里也觉得憋屈,却劝道:“哥哥少说这些浑话气妈,你若果真起了上进之心,那自然是好事。只是,这都快到年关了,哥哥又准备往哪里去?” 薛蟠闻言犹豫了下,是不是陪母亲和妹妹过完年再走? 可是一想在梨香院度日如年的日子,一天也没法过了,便连连摇头道:“妹妹,外面的生意你不懂,越是在年关里,生意才越好做,越红火。” 见他死了心的要出去,薛宝钗心里一叹,问道:“那哥哥要往哪里去?总要告诉妈和我一声,不然我们平白担心,都不知往哪去担心。” 薛蟠大脑袋一晃,道:“当然是往姑苏扬州那片去了,那块儿是天下最富之地,我去了必然大有作为。” 薛姨妈:“……” 薛宝钗:“……” 被这娘俩儿盯的有些害臊,薛蟠抓了抓大脑袋,笑道:“妈,妹妹,你们竟看出来我的心思了?” 薛姨妈气骂道:“你这孽障心窝浅的不如尿坑,谁还看不出你那点心思?我就想不明白了,那蔷哥儿有什么好,都跑去扬州了,你还巴巴的赶上去?若没有他生事,借你二万两,你也买不起那窑姐儿!” 薛蟠无语道:“妈,你虽恼也不能不讲理。人家借银子给我,怎还借成歹人了?” 薛宝钗拦住薛姨妈,对薛蟠道:“哥,你若走了,那花解语怎么办?毕竟花了十万两银子买来的人,就这样丢了,是不是……” 薛蟠得意笑道:“那起球攮的必定在西斜街巷口埋伏了人等我,我偏不如他们的意,就不去那边!至于花解语和元宝儿,没事,丢不了,只要不出太平会馆,没人敢去抢他们。等我和蔷哥儿从南边儿回来,自然还是我的。到时候,让那些球攮的等好了,我非报了这一仇不可!!” …… 神京城外,赵家庄。 看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但面色执拗的独子,赵东林觉得胸口似压着一块大石,他强压怒气,道:“你打小痴迷织造印染,不识人心险恶。虽随我南来北往也走过一些地方,可你说说看,你何曾关心过这些?人情往来,你通哪一点?现在想想,那贾蔷,才多大点年纪,就把人心往最恶上去想,还留下了对策,让贾珍偷鸡不成蚀把米,其心何其阴毒狡诈?这样的人,你对付得了?如果他再使坏,又凭着现在在风口浪尖,有太上皇护着,就是你大伯都拿他没法子。你去又能如何,他会教你织染?他是咱们赵家的大对头,不是朋友!” 赵博安面色木然,用贾蔷前世的话来说,就是天然的技术呆,听他父亲如是说,他想了想,看向赵东林,道:“若父亲开始就拿出三万两银子去寻那贾芸,就没这些事了。” “你!!” 虽然赵东林自己也知道多半是这回事,可连赵博弘都未说出口,一来顾及他的颜面,二来商人本就该最小化成本,最大化利益。 没想到,他这个亲儿子却直接给说破了。 赵东林面色涨红,却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因为这个傻儿子,终究是他的独子…… 一旁一直未敢出声的李掌柜躬身道:“二老爷,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我是染坊的大档头,却没能识出方子里的问题,是我无能,我自愿扣除今年的分红。但是,此事和哥儿的关系不大。虽说他也参与了验证方子,可我还得说句公道话,这方子,不管换成京城八大家哪一家的大档头来,都未必能嚼得透。恒生王家比咱家还早三日拿到方子,他家拿到的还是正经方子,可他家的布,也就这两日才真正达到了纯色,可见方子之难。二老爷,若是……” 到底多年的买卖人,赵东林很快压下了心底的暴怒和烦闷,摆手道:“李掌柜,不过一点小问题,没你说的那样严重,区区五六万两银子,对我赵东林又值当什么?只当花钱买个教训。我只是不愿让博安去江南寻那贾蔷,此人,实在太阴狠了些,实是睚眦必报之辈。我担心博安不通人情世故,万一冲撞了他,那后果……” 李老掌柜的闻言却笑道:“二老爷怕是想差了,哥儿虽然不喜应酬不爱吃酒席,但为人却是真诚善良,即便是染坊里新招来的泥腿子学徒,他都能温声相待,手把手的教,不许带徒师父随意打骂欺负人。说句不恭敬的话,真论起来,在赵家染坊里,二老爷你的威信都未必能比得上哥儿。” “哦?果真如此?” 赵东林深表怀疑。 李老掌柜笑道:“哪里敢骗二老爷?也是哥儿在二老爷跟前放不开,才显得……总之,二老爷只管放心,哥儿是能担大任的。况且,此去江南取方子,我又走不开,染坊里除了哥儿,谁还能担当如此大任?再说,那贾蔷既然肯留一线,没将事情做绝,说明不想与赵家为敌。哥儿这样良善之人,去和他虚心请教,纵然他不肯教,也断不会做出什么坏事来。” 赵东林闻言,深深一叹,看着独子道:“也罢,你爱去,那就爱去吧。若是那贾蔷收了银子,果真拿真方子给你,再将你完好无缺的送回来,这个结,我就撂手了。只当我瞎了眼,认赌服输。这个亏,我咽下了!可他要是敢欺负你,给你委屈受,你也别忍着,直接打道回府。我东盛赵家,必和他不死不休!” 至于求教,赵东林还没疯,怎么可能去想这样幼稚可笑的事。 唉,只当为父难罢…… …… 第0133章 香菱学诗 是夜,一轮明月照江河。 愈往南,天气愈温润。 距离扬州还有一宿的航程时,众人早先在都中穿着的薄袄坎肩等衣着,就再也穿不得了。 甲板之上,河风清凉,烤河虾鲜美。 “盐政院衙门是三路三进的房舍,足够大家入住呢。” “母亲在时,一家人住在西路院,西路院最南端还有亭林水沼,建一小筑,名曰‘后乐轩’。院中有一口古井,叫桃花泉,水味极淡。” “盐政院内遍栽竹子,多是父亲和母亲亲自栽种,我也栽种过一棵……我记得,父亲还专门写过一首诗来咏之:‘官寮寒上日,野竹最禁秋。地脊难抽笋,窗高乱点头。粉香群雀诧,院静午蜂游。自是西轩主,幽人岂厌幽’……” 黛玉素日里如玉珠落玉盘的声音,此刻也如夜风一般,显然轻软柔和。 显然,在那座盐政院儿里,有她最快乐的时光。 想起多年未见的父亲,也让她再度红了眼圈儿…… 见她最后哽咽,李婧、香菱等人都不知所措,薇薇安也能感受到她浓浓的悲伤,似同样想起了什么,满脸落寞。 贾蔷眼睛环视一圈,见几个女孩子都没法子,而黛玉却沉浸于回忆中,无声的落泪不止,他忽然重重一叹,“唉”了一声,道:“真羡慕林姑姑,还能忆得高堂父母在时的幸福幼年时。我却,连爹娘老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了。幸而如今有了小婧和香菱,否则,也不过是天地间的一个孤魂野鬼。” 以毒攻毒,猛药都下到这个份儿上了,效果自然出奇的好。 心底纯善的黛玉果然不哭了,侧着脸望了过来,星星闪闪倒映着月色的明眸中,蕴含着歉意的同情…… 可惜贾蔷到底工科男出身,不懂得什么叫趁虚而入博取更大的胜利,他见黛玉不哭了,就把手里的河虾递过一支去,道:“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黛玉看着手里的烤味,默默无言…… 贾蔷又把其它的,一一分给众人。 等众人都拿在手后,贾蔷对还在看着他的黛玉微笑道:“以前幸也好,不幸也罢,毕竟都过去了。如今我们都已经长大,也过的很好。小婧这点就做的很好,以一女儿身,生生扛起了金沙帮乃至太平街两千多老幼的生计。香菱也好,说起来比我命运还艰难的多,如今过的多开心。” 李婧呵呵一笑不多言,香菱却抿嘴憨笑道:“都是遇到了二爷。” 紫鹃在一旁取笑道:“马屁精!” 香菱白她一眼,雪雁笑嘻嘻对香菱道:“我就不信,你没有一丁点儿觉得不好的地儿。我听人说,是人都会有苦恼的地儿。” 香菱闻言一怔,随即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见她如此,紫鹃、雪雁立刻起哄,让她快说快说。 香菱被迫无奈,小声道:“我瞧着林姑娘和我们二爷整日里写书做学问,就觉得林姑娘怎么那么大的学问,听紫鹃说,作诗也是一等一的好。我是个丫头,不敢辱没了圣人学问,做不得八股文章,就想学一点诗词……” 说着,明媚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往黛玉面上瞟…… 黛玉见之笑骂道:“也不知是真呆还是假憨,既要作诗,你就拜我作师。我虽不通,大略也还教得起你。” 香菱笑道:“果然这样,我就拜你作师,姑娘可不许腻烦我。” 黛玉道:“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学!不过是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你这丫头既有此心,那必然是能成雅事的。只怕没此心,就算天资聪慧,也只是顽石。” 说着,还拿一双妙目去斜觑某人。 在共写《白蛇传》的日子里,她不知暗示某人多少回,不仅要苦读圣贤经典,做八股文章,也要学着习些雅字,作些诗词。 可某人却直言如今又不是宋以前,科举要靠诗词,宋后科举考试中诗词都被经义所取代,既然不考,学那劳什子玩意儿作甚? 简直岂有此理! 贾蔷恍作不知,不过却对香菱笑道:“我听说,古之美人,都是以柳为态,玉为骨,以冰雪为肤,秋水为姿,除这些外,更要以诗词为心。如今你美自美矣,再跟林姑姑学了诗,自此亦以诗词为心,便可与古之美人媲美了。” 香菱俏脸满是红晕,其他人却纷纷觉得手里的烤味不鲜美也不香甜了…… 黛玉领头,一众人嫌弃的看贾蔷。 香菱大羞,不过还是想着为贾蔷解围,问黛玉道:“好姑娘,那诗词规矩那样多,可该怎样学呀?” 黛玉什么样的心窍,怎会不明白香菱的用意,没好气嗔了她一眼,却到底心善,笑道:“你若真心要学,我这里有《王摩诘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读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首。肚子里先有了这三个人作了底子,然后再把陶渊明,谢,阮,庚,鲍等人的一看。你是一个聪敏伶俐的人,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不是诗翁了!” 香菱听了,笑道:“还是头一回有人夸我聪明伶俐,姑娘真是好人。既这样,好姑娘,你就把这书给我拿出来,我带回去夜里念几首也是好的。” 黛玉听说,便命紫娟回屋将王右丞的五言律拿来,递与香菱,又道:“你只看有红圈的都是我选的,有一首念一首。不明白的问你二爷,或者遇见我,我讲与你就是了。” 炉火边,看着这一幕,贾蔷抬头望向挂在天边的明月,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当年读红楼慕雅女雅集苦吟诗时,是在纸面字里行间,瞧香菱学诗。 谁曾想,如今却这般真切的发生在眼前。 前世今生,似只一弹指间。 夜月如华,照的人间一片清明。 大河之上,水波粼粼,客船划破水面,激起朵朵浪花。 两岸可见人家,只是此时夜渐深,灯火已阑珊。 ……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好诗,真是好诗!”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不大懂耶……爷,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征蓬,是天蓬元帅么?萧关是哪个……耶,爷睡着了……先不管这首了。”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哇!真是好诗呀!” “香菱……” “啊?爷你醒来啦?” “被你念咒,念醒的。不过,你要是再念下去,我怕会被你念死啊啊啊!” “噗嗤!” …… 第0134章 烦事 扬州御码头。 原本是太上皇在景初年间数度南巡御驾临扬州时,扬州官商合力所修。 那会儿,唯圣驾龙舟可临码头。 只是太上皇最后一次南巡时,已明显感觉到时事艰难,为了挽回点声誉,太上皇特传恩旨将此处码头开放,与万民共享。 这一恩旨虽然并未替太上皇挽回多少声誉,却的确惠及了不少扬州百姓。 清晨,薄雾蒙蒙。 扬州百姓们用远比北地子民悠闲许多的姿态,在码头上操持着。 与北地挑夫们粗重的号子声不同,扬州人的号子声,倒像是扬州评弹…… 就在这充满江南韵味的号子声中,一架八宝簪缨马车并两架普通马车自客船船舱内驶出,在几匹骑乘的护从下,驶向扬州盐院衙门。 …… 作为两淮之地最高盐务专官,作为天下第一富庶膏腴之地的最肥官缺,巡盐御史必为天子极信重之臣方可担任。 可惜的是,大燕开国百年,倒在这个官位上的天子信臣,如过江之鲫,前赴后继。 能挺过三年者,都寥寥无几。 而林如海,自景初二十三年,由时为廉亲王的隆安帝亲自举荐南下,至今已逾十三载,为在任时间最长的巡盐御史。 他也的确担当得起这个重任,未辜负重托。 十三年来,突破无数艰难险阻,乃至人生刺杀,让扬淮八大盐商更换了整整三茬。 至于其他中小盐商,因走私私盐之罪被其灭门抄家者,数以百计! 也在这十三年间,助接手太上皇留下烂摊子的隆安天子,度过了难关。 可是,盐院衙门似乎被人下了诅咒一般,几乎没有一任巡盐御史能够落个善果。 前面诸多盐院御史多栽在贪腐之上,而林如海,虽然挺过了最艰难的陷阱诱惑,却倒在了恶疾之上。 扬州八大盐商已经得到消息,林如海已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时日不多了。 因为这个消息,不知多少人暗地里弹冠相庆。 瘦西湖上的画舫,也因此生意大兴! 可惜盐院已经被盐丁严密封锁,探不清虚实,不知那心狠手辣的林盐王到底还有几日活头…… 不过这几日却听说,连林家在京里的亲戚都派人来看望,苏州老家那边也送来了嗣子,想来是要操办丧事。 只是不知为何,盐院衙门会忽然请了一个洋和尚进府。 就算要操办丧事,也该请大燕的和尚道士才对啊…… 好在没几日,天宁寺的大和尚也进了衙门内,他们这才放下心来,以为林如海是真的要不行了。 两淮诸地的大盐商们,无时无刻不紧密关注着这位得两朝天子信任的探花郎盐官。 他们不是不想腐化林如海,拉他下水。 可林如海祖上四世列侯,或许比不上暴富的盐商豪富,但论家底,绝算不上清贫之辈。 再加上其探花郎的才气,又得国公之女为妻,论出身、论门楣、论才华乃至论御前圣眷,都是天下第一等。 这样的人身赢家,暴发盐商们实在没有法子去收买。 如今,只盼着盐院大门早日挂白,送走这块油盐不进的顽石。 “吱……呀!” 突然,一纹河西侧紧闭了两个多月传不出消息的盐院大门,毫无征兆的打开。 在街上诸多眼线们的诧异中,就只见一汶河的文津桥上一架极为华贵的马车并两架寻常些的马车在十数骑护从下,缓缓驶来,并径直入了盐院大门。 之后,盐院大门又轰然关闭。 …… “哎呀!姑娘回来了!姑娘回来了!” “姑娘可回来啦!” 二门前,四个婆子带着六个丫头,看到马车停下后,一个个欢天喜地地叫道。 还在马车里,黛玉便是一怔。 她隐约还记得这些人的声音,可她纳罕的是,这些人的声音里居然真的是惊喜,而非那种……发生了不忍言之事后,强堆出的惊喜。 这是怎么回事? 车门打开,早有丫头放下脚凳,一嬷嬷看着出落的比五年前更好十倍的黛玉,含泪哽咽道:“姑娘果真回来了,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见家乡故人就在眼前,见记忆里的家园就在当下,黛玉也落下泪来,哽咽唤了声:“吴妈妈……” 另一嬷嬷也赶紧上前,此人却健壮许多,挤开吴嬷嬷含热泪笑道:“姑娘回来了,是大喜事,是大喜事啊!短短几天里,家里就双喜临门,都是天大的喜事,不哭不哭,快不哭了!哎哟哟,如今姑娘竟出落的比仙女儿还俊俏!老爷看到了,不定多高兴呢!” 黛玉闻言七窍玲珑心陡然一提,颤声道:“孙妈妈,你是说……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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