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操持宫务,她则前往偏殿,见见尹褚。 …… 神京西城,荣国府。 荣庆堂上,贾母气色不大好,歪在软榻上,枕着锦靠,和薛姨妈、王夫人说着闲话。 贾母问薛姨妈道:“和桂花夏家的亲事,议到哪一步了?可该纳吉了罢?” 薛姨妈满面堆笑道:“已经纳吉了!” 当下成亲,讲究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 纳吉是象征些的送些聘礼,纳征则是正式送聘礼,过大礼。 贾母笑道:“哟!那该请期了,可想着要定在甚么日子了没有?”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不知,我家那个孽障,非要等蔷哥儿出来后,和蔷哥儿商议商议再定。我执拗他不过,只能随他去罢。” 贾母笑道:“都说你们哥儿莽撞不好学,我看分明就是傻人有傻福,比一些个看起来精明的,还要强的多。当初蔷哥儿落魄时,他就出手相助。丰字号那样大的家业,也亏他敢背着姨太太借给蔷哥儿使。如今看来,当初败家的事,倒都成了大好事了。” 王夫人闻言面色淡淡,薛姨妈笑道:“蟠儿岂有老太太说的那样好?不过是蔷哥儿带着他罢了。对了,我隐约听说,蔷哥儿快要出来了?” 一旁的凤姐儿笑道:“那谁知道?说是要等到林姑丈回京呢。昨儿老太太打发人去送了些月饼、瓜果和饭菜进去,也不知他吃上了没有。”其实她已经从平儿处听说,贾蔷许是这几天就能出来了…… 薛姨妈笑道:“吃不吃上,都是老太太的一片心意!”又道:“我怎么听宝丫头说,老太太还吩咐了她们姊妹们做些事?” 贾母笑道:“这哪里是我的主意,是凤哥儿的法子。先前大老爷和史家那两位办了些糊涂事,以蔷哥儿的脾性,出来后还有他们的活路?我愁的睡不安稳,可也没甚好法子。凤丫头就给我出了主意,说咱们说话不好使,虽说我让玉儿劝劝,玉儿必会听我的,可强着来,难保会让蔷哥儿心里不痛快。索性我也不出面了,让二丫头和云丫头出面,再拉上她们姊妹们,连宝丫头也一道,让她们去撒个娇求个情。到时候再看看,到底能不能哄住这个霸王!” 薛姨妈好笑道:“哪里至于这样……” 贾母摆手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姨太太也不是外人,唉,家里有这么个主儿,有好也有坏啊!没这样一个,贾家门楣早晚衰败下去。堂堂武勋亲贵之族,连个知兵的也没有,简直是笑柄。这爵位一代代降下去,又能撑多久?如今出了个蔷哥儿,是个厉害的,用命拼出了个侯爷出来。有他在,贾家至少又能保几代富贵。原是好事,可这重孙也厉害的忒过了些……罢罢,不提也罢。往后啊,这家里就他说的算,他想干甚么就干甚么,我一概不知,也一概不问!只守着这几个孙女儿和宝玉,好好过日子罢。连太太也是,往后再莫多事了。” 自打山东林如海突然暴起,杀山东提督大将军张梁,囚山东巡抚、布政使、提刑按察使的消息传来后,王夫人心里也开始发憷了,哪里还敢多事,她缓缓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贾母见她应下后,也就不再多说甚么。 说到底,王夫人也不过多说了几句话罢,还被黛玉噎了个半死,贾蔷总不至于将这个家捅破撕烂,只留他一个人过活罢? 贾母又和薛姨妈说起闲话来解闷,正说话间,却见李纨从外面进来,面带迟疑色。 贾母问道:“可是出了甚么事,难为成这样?” 李纨忙笑道:“倒没甚么正经大事,就是外面来了一婆子,说是太太家的亲戚,自称刘姥姥,带了一篮子地瓜来走亲。我并不认得这位姥姥,就想来寻凤丫头讨个主意。” 第0623章 八百里加急:山东大捷! 荣庆堂上,凤姐儿纳罕道:“刘姥姥?还姓王……王家几时出来了个刘姥姥?” 王夫人淡淡道:“他们家原不是一家子,不过因出一姓,当年又与太老爷在一处作官,偶然连了宗的。这几年来也不大走动,当时他们来一遭,却也没空了他们。今儿既来了瞧瞧我们,是她的好意思,也不可简慢了。说我今日不得闲,她便是有什么说的,你去看着裁度就是了。” 王夫人如今待凤姐儿又有几分不同了,虽说凤姐儿和贾琏已是夫妻情绝,如今也只差个和离的名分,若在过去,她必是要千方百计压凤姐儿低头的。 因为失了贾琏,凤姐儿便不能在贾家立足,且将来贾赦死后,贾琏承继荣国爵位,没了凤姐儿制约,二房的处境便会愈发尴尬,且宝玉将来怎么办? 一个没用的凤姐儿,她岂能有好脸子? 可后来发现,凤姐儿和贾蔷的关系越发亲近,连平儿都成了贾蔷房里人,而贾蔷也愈发强势霸道。 眼见着她一次次的努力,都无法搬倒这个东府养出来的孽种,她都快死心了。 若是这一回,当街杀了宰相公子这样大的事,贾蔷还能活蹦乱跳的出来,那往后她也认命了。 这个时候,和凤姐儿维持好姑侄关系,就十分要紧了。 至少,有凤姐儿在,她总还是宝玉的亲姑表姊,能维护得住他。 所以,她如今对凤姐儿又恢复成从前的态度了…… 凤姐儿自然能感觉得出,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当然,面上总还要维持住。 她笑道:“我说呢,怎么连个影儿也不知道。罢了,那就遵太太的意,既然是好心来看一场,不让她空手去就是。” 说罢要去见人,却被贾母喊住,道:“既然是老亲家,何不喊来一道见见?” 王夫人忙道:“她是个庄稼人,怕冲撞了老太太。” 贾母笑道:“这话却是偏了,如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过借赖着父祖虚名,作了穷官儿罢,谁家有什么?不过是个旧日的空架子。俗语说的好,这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呢,更何况你我?叫了来,也讲讲古。那孽障不让咱们和富贵人家走动,这穷亲戚他也管?” 众人都笑了起来,原来还有这样一桩官司在里面。 王夫人无话,凤姐儿便去见人。 去了倒厅,让人将客引到里间,就见一衣着粗布衣裳的老妪,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子,满脸堆笑的站在那,看到凤姐儿到来,忙上前磕头,拜了数拜。 凤姐儿忙道:“绘金,快搀起来,别拜罢,请了坐。我年轻,不大认得,可也不知是什么辈数,不敢称呼。” 绘金请了刘姥姥挨着炕边坐下,名唤板儿的小子却只是藏在刘姥姥身旁,不肯坐。 凤姐儿笑道:“亲戚们不大走动,都疏远了。知道的呢,说你们弃厌我们,不肯常来,不知道的那起小人,还只当我们眼里没人似的。”刘姥姥忙念佛道:“我们家道艰难,走不起,来了这里,没的给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爷们看着也不象。” 凤姐儿气笑道:“这才是糊涂话!方才老太太还说呢,我们不过仗着祖宗余荫,做了个穷官儿,谁还能看不起谁?不知姥姥这次来……” 刘姥姥虽然面容粗糙黝黑,但此刻仍觉得面皮发烫,嘴里有些含混道:“论理今儿初次见姑奶奶,却不该说,只是大远的奔了你老这里来,也少不的说了……今日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没个派头儿,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 凤姐儿素来精明,一看她这模样,虽也是来扫秋风的,却不比那起子没面皮的,只会嘻皮笑脸来求,心里却不定怎么个念想。 如刘姥姥这样的,虽看着不起眼,可心里仍是有硬气的,若非如此,断不会羞臊成这模样。 如此,她心里就有数了,也不说给还是不给,笑道:“你老人家的意思我已知道了,若论亲戚之间,原该不等上门来就该有照应才是,但如今家内杂事太烦,太太渐上了年纪,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况是我近来接着管些事,都不知道这些亲戚们。二则外头看着虽是烈烈轰轰的,殊不知大有大的艰难去处,说与人也未必信罢。 今儿你既老远的来了,又是头一次见我张口,怎好叫你空回去呢?可巧昨儿太太给我的丫头们做衣裳的二十两银子,我还没动呢,你若不嫌少,就暂且先拿了去罢。另外,你还得了个巧宗,老太太听说你来了,就说正想个积古的老人家说话儿,请了来见一见,这可不是天大的缘分?” 刘姥姥唬了一跳,忙道:“我这生像儿怎好见的?好姑奶奶,你就说我去了罢。” 凤姐儿喜她实诚,换做其他的,怕早高兴的好再去刮一层油了,便笑道:“快走罢,不相干的。我们老太太最是惜老怜贫的,比不得那起子狂三诈四的。” 说罢,带着刘姥姥前往荣庆堂。 却说刘姥姥进了荣庆堂,只见满屋里珠围翠绕,花枝招展,并不知都系何人。 只见一张榻上歪着一位老婆婆,身后坐着一个纱罗裹的美人一般的一个丫鬟在那里捶腿,先前见到的大奶奶李纨站着正说笑。 刘姥姥便知是贾母了,忙上来陪着笑,福了几福,口里说:“请老寿星安。” 贾母并不尊大,亦欠身问好,又命林之孝家的端过椅子来坐着,那板儿仍是怯人,不知问候。 贾母笑道:“老亲家,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刘姥姥忙立身答道:“我今年七十三了。” 贾母向众人道:“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健朗,比我大好几岁呢。我要到这么大年纪,还不知怎么动不得呢。” 刘姥姥笑道:“我们生来是受苦的人,老太太生来是享福的若我们也这样,那些庄家活也没人作了。” 贾母道:“眼睛牙齿都还好?” 刘姥姥道:“都还好,就是今年左边的槽牙活动了。” 贾母笑道:“我老了,都不中用了,眼也花,耳也聋,记性也没了你们这些老亲戚,我都不记得了亲戚们来了,我怕人笑我,我都不会,不过嚼的动的吃两口,睡一觉,闷了时和这些孙子孙女儿顽笑一回就完了。” 刘姥姥笑道:“这正是老太太的福了,我们想这么着也不能。” 贾母道:“什么福,不过是个老废物罢了。”说的大家都笑了。 贾母又笑道:“我才听见凤哥儿说,你带了些地瓜来?叫她快收拾去了,我正想个地里现撷的地瓜儿菜儿吃。外头买的,不象你们田地里的好吃。” 刘姥姥笑道:“这是野意儿,不过吃个新鲜。依我们想鱼肉吃,只是吃不起。不过,这田里的地瓜见天吃,早上晚上吃,倒是身子吃的壮些。” 贾母又笑道:“今儿既认着了亲,别空空儿的就去。” 刘姥姥闻言道:“方才二姑奶奶已经给了许多,也是臊的不行,今年年景不好,地里实在收不得东西,没甚么吃的了,只能厚着面皮来求一遭。” 听她说的实诚,众人竟也都不生厌。 贾母打发鸳鸯去取银子,王夫人也让彩霞去取些,刘姥姥慌着站起身来,急道:“方才二姑奶奶已经给了二十两,足够我们庄户人家一年的嚼用,再不敢多拿了!本就空着手来,若再多拿,连龙王爷也看不过眼,来年还让庄稼收成不好,便是罪过!老太太,今儿时日不早了,家里着实还都等着,不敢多留。若是来年庄稼收成好了,我必还来,总要还一还愿才行。” 说着,跪下磕了几个头,贾母让人拦之不及。 等刘姥姥起身后,说甚么都要走,贾母劝了几遭也无用,便只好让林之孝家的送出门去,让人套好车,多带些粮米肉面,送家里去。 刘姥姥领着板儿走后,贾母同薛姨妈感叹道:“这样的亲戚,虽穷些,也让人敬其硬气。” 因是王家的亲戚,所以王夫人和薛姨妈都觉得脸上有光彩。 王夫人问凤姐儿道:“怎才给二十两银子?” 薛姨妈也笑道:“很是小气呢。” 凤姐儿哭笑不得道:“原也只当是上门扫秋风的,谁知道能入老太太的眼?再有一重顾虑,果真给多了,老太太未必与我找补……” 一言尚未说完,满堂大笑起来。 …… 贾母大花厅后,探春院。 诸姊妹看着探春将今日的贝叶心经抄写了遍后,一起跟着诵读了遍,诚心诚意的闭目祈福片刻后,方一起睁开了眼。 探春叹息一声道:“听说尹家郡主还亲入诏狱,替蔷哥儿治了伤。林姐姐更是替他安抚了东府,让外面人都赞他。我们姊妹们,平日里多受蔷哥儿相助。如今却也只能诵诵经文,但愿能有一丝一毫的助益。” 湘云垂着眼帘不语,看起来亦十分自责惭愧。 宝钗微笑道:“你们也着相了,岂不闻这世上事从来论心不论迹,论迹贫家无孝子。我们和她们的际遇不同,又如何能比?不过尽一份心,尽我们所有便是。” 她们一个皇后娘家唯一嫡亲侄女儿,一个宰相府的嫡小姐,这样的身份拉开的距离,已经不是心怀抱负就能抹平的了。 宝钗素来冷静理智,故而辨别的清。 迎春笑道:“我不虑其他,只想着老太太交给咱们的差事,如何办得妥呀?” 别说办了,只略略想想,这金闺花柳质一样的娇小姐,就臊的面皮滚烫。 虽说贾蔷是下一辈,和贾兰一般。 可别说贾蔷了,便是贾兰,让她们这当姑姑的去撒个娇求个情面,她们也落不下脸呢。 听她这样一说,宝钗笑道:“这差事只有交给四妹妹了。” 惜春闻言忙摇头,拖长音“嗯”了声,道:“这如何使得,我是她亲堂姑姑哩!做长辈的,实在使不得哩!” 湘云两步走到跟前,捏起她的脸蛋揉啊揉啊揉,笑道:“你还好意思扯甚么姑姑长辈,我看蔷哥哥分明就是拿你当姑娘在养!他被抓进天牢里,你哭的倒比……倒比我们还狠!” 她本想说,贾蔷出事后,惜春哭的比贾珍、贾敬、贾蓉死时还狠,幸好话到嘴边话了词儿。 惜春不说话,只是嘻嘻笑着躲避,最后见大家眼神都望向她,登时急了,往一边一指,道:“让宝琴姐姐去,她最喜欢蔷哥儿了!” 宝琴:“……” …… 皇城东,十王街。 义项郡王府。 书房内,义项郡王李向端坐主位,身后墙壁上挂着一幅《张良下邳拾履图》。 厅上,端重郡王李吉来回踱步,面上带着激动笑容,道:“九哥,各家都派人南下去山东了,他们绝不会让罗士宽、曹祥云和李嵩活着进京。还有几家,最恨林如海,打定主意不惜代价也要将他留在山东!” 李向闻言嗤之以鼻,嗅着不远处兽耳鎏金香炉里喷出的沉香,道:“老十一,你也是糊涂。林如海眼下执掌山东各项大权,派多少人去都只是送死。按着蛛丝马迹追查下来,背后主使之人难有好下场。” 李吉忙道:“九哥,各家也不是傻子。眼下当然动不得他,可等他大功告成,交权准备回京时,是不是他最放松之时?到那时会下毒、或放火、或刺杀,就算杀不死他,吓也要吓掉他半条命!” 李向仍不看好,道:“林如海甚么样的人,你还看不透?这点动静,在他眼里怕只是笑话,何必自取其辱?” 李吉闻言郁闷道:“这样好的机会,放过了实在可惜!九哥,要我说咱们那位大侄子也是废物点心。眼下朝廷里局势乱纷纷的,如今更是连孔家都被灭门了,可不就是因为那位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造下的孽?这样好的节点,那小忘八怎没点动静?” 李向摇头道:“他与我来信了,说眼下时机仍不够,距离天怒人怨神鬼憎恶还差不少。最关键的是,赵国公那条老狗,果然倒向宫里了。那老狗一日不死,很多事就做不得。老十一,不要急。就按宫里那位现在的做派,不会等很久,一定会惹出众怒来。皇位不是那样坐的,皇上也不是那样的当法。根本不用咱们冒险,且等着罢。对了,外面那些骂林如海废物和贾蔷枉法的人都收了罢,没用了。这一对翁婿,不等那位倒台,已经是打不垮的了。” “王爷!” 兄弟二人正密谋诸事,忽地门外传来心腹内侍的声音。 李向皱了皱眉,问道:“甚么事?” 门外之人隔门道:“回王爷,适才安定门外又进来两骑八百里加急信使,沿路高喊,山东大捷!林如海连夜奇袭山亭,三万白莲教悉数覆灭,无一人逃脱!且缴获钱粮无数,山东灾民可得安矣!眼下,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他娘的!” 第0624章 天佑孔圣,留一血脉 “大捷!” “山东大捷!” 两骑红翎信使自安定门一路喊来,至御街,见百姓云集,甚至还专门停顿下来,将山东大捷快速说一遍,然后继续往皇城赶去! 白莲教原本不算甚么,京城百姓甚至都没听说过。 便是听说过的,也不过当个乐子笑话。 京城百姓高官王爷见得多了,区区一个破邪教,算个卵子! 即便占了山东八县,也不过是疥癣之疾,无足挂齿。 直到前日,朝廷爆出圣府孔家被灭门,山东巡抚、布政使、提刑按察使三大巨头,甚至还有山东大营提督,四大巨头都和白莲教有瓜葛,先前朝廷甚至投鼠忌器,担心糜烂北直隶,满城百姓才哗然。 一时间各种谣言四起,妖风阵阵。 联系上今年出了那么多事,隐隐有人将矛头对准皇城方向…… 失德! 更有心者,在等待着白莲起势,糜烂北直隶的一天,好乱中成事! 然而谁也没想到,原以为大戏刚开始,说不得要动乱天下的阵仗,结果这才没二天功夫,白莲教就被林如海给包了饺子,一锅端了?! 不是说,那林如海是个废物么? 怎么前儿杀了张梁,囚了罗士宽、曹祥云和李嵩,今儿又灭了白莲教? 天下有这样的废物? …… 乾清门。 隆安帝站在御案前,微微抬高下巴,看着诸军机并六部尚书、大理寺、御史台等朝廷重臣的面,难掩振奋的大声道:“同为军机,同为宰辅之臣,看看罗荣,再看看林如海!一个养尊处优,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还以人乳为食。一个为了国事拖着病体,远赴山东巡查,如今更抬棺出征,为国平贼!你们倒好,倒是容人在外面恣意泼脏水,扣骂名? 最难得的是,赈济山东的银米,也不用拨付了!剿灭白莲贼人后,所得物资钱粮,足够赈济山东了……” 然而没等隆安帝高兴完,就听礼部尚书王世英隐隐怀疑问道:“皇上,白莲教的粮米银钱,必是从圣府孔家、兰陵萧家还有臣之家族琅琊王家等六家山东世族抢掠所得。臣等家族皆为世代清白耕读之族,如今子弟族人被白莲妖邪屠戮一空,莫非这银米钱粮就成了白莲之物?” 隆安帝:“……” 他没想到,得到了如此大的好消息后,这一群三品之上的朝廷重臣,第一个开口的,竟会是此事。 不过,很快就有第二个了…… 工部尚书崔世明亦是山东人,正是出自山东青阳崔氏。 此次白莲教袭灭六大士族,青阳崔家也在其中。 崔世明的母亲、手足兄弟,以及代他在老母身边尽孝的长子,还有上千族人…… 此刻他比王世英更激动,因为王世英虽也惨,可根基在京城,又有恒生号,损失虽大,却不至于再无翻身之地,可崔家……根基尽失! 最惨的是,他因母丧,还得回乡丁忧! 因此,崔世明简直恨欲狂,怒声道:“皇上,林如海拿受害士卒之钱粮,邀功卖名,其心可诛!!还有,既然他有如此能为,以宰辅大学士之尊下山东,见罗士宽诸贼不对,就该当机立断拿下,接掌军政大权,早灭白莲,何以非要等到圣府被灭才动?!优柔寡断,延误军机,林如海有何面目再立军机?” “狂妄!!” 隆安帝忍无可忍,厉声道:“礼部尚书猜测钱粮之属尚且情有可原,你怎敢当着朕的面,就如此颠倒黑白,搅弄是非?罗士宽、曹祥云、李嵩、张梁,皆朝廷二三品衣紫大员,封疆大吏,若非十万火急之时,谁敢妄杀?前些时日,林爱卿派信使回京报信,被罗荣之子阻拦,且险些打杀,贾蔷愤而杀人时,你们又怎么说?是哪个口口声声说,纵罗斌有罪,也该等到三司会审后明正典刑?如今到了你们身上,就开始指责林爱卿优柔寡断了?寡廉鲜耻如尔等,朕深恨之!” 崔世明闻言,面色惨然,跪地后,摘下头上官帽,叩首道:“臣自景初十三年高中皇榜以来,不敢说有功于国,然亦兢兢业业做官,本本分分做人,从无怠慢之失。二十三年为官,未归家返乡一日,寡母抚育成年后,亦有二十三年未见慈颜。如今天人永别,臣请乞骸骨,辞官归乡,自此永侍先母于草庐间。皇上,臣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番话,犹如一记耳光,狠狠的打在了隆安帝脸上。 朝廷重臣们亦彼此交换眼神,甚么叫刻薄寡恩? 或许莫过如此罢! 窦现见隆安帝脸色阴沉的实在可怕,出列道:“王大人、崔大人,二位大人且先节哀。山东之事,皇上和朝廷都十分悲痛震怒,相信林大人亦是如此,才全然不顾一些规矩,当机立断出手,诛张梁,擒拿罗士宽等人。只是在此之前,怕是林大人都未想过,罗士宽等人会和妖人邪教勾结。换做是你们,你们能想得到?所以此事,实在怪不得林大人。当然,白莲教从六族劫掠走的钱粮,应当另说。” 隆安帝看着诸重臣皆以为然的神情,王世英和崔世明也点起头来,心中一阵寒意,他缓缓问道:“金银是六家的,倒也说的过去。可你们说,粮食也是六族的?” 听出隆安帝语气不对,一干重臣们皆面色微变,想到了甚么,看向崔世明和王世英的目光都有些怪异。 崔世明不解道:“皇上,白莲教不事生产,粮食若非从六族劫掠而来,又从何处而来?” 隆安帝高声道:“巧了!那朕也有一问!朕从内库中拿出千万两银子采买的赈济灾粮,到了山东怎么就不见了?!” 崔世明沉声道:“皇上,即便六族从罗士宽等人手中买了粮食,但六族又怎会知道,那些粮食是朝廷赈济灾民的粮食?他们亦是付出了真金白银采买来的!” 隆安帝冷笑道:“到底知道不知道,等罗士宽、曹祥云、李嵩彼辈进京后再说也不迟!但即便六族果真不知,按大燕律,购买贪赃之物,亦为有罪之行!崔世明,亏你也是读圣贤书的读书人,亏你学的是仁义礼智信,口口声声说甚么仁义文礼之族!山东数百万灾民流离失所,朕和朝廷倾尽所有采买的粮米,却让你们瓜分一空!朕倒想问问,如此大灾之年,汝六族囤积如此多赈济灾粮,是想干甚么?” 见崔世明不答,隆安帝陡然拔高声音,震怒道:“你不说,朕来说!无非,就是想趁着灾年,行土地兼并,纳民为奴之事!每一次天灾,朝廷和天家都要倾尽所有来赈灾。结果呢?赈灾的钱粮,大都到了如你们这般豪族巨室手中。就这,你也有脸提甚么忠臣孝子,耕读传家?你们口口声声啐骂的贾蔷,区区一竖子,被打入天牢诏狱,知朕艰难,尚能尽出家财,助朕赈济灾民。再看看你们,羞愧与否?这山东,难道只是朕一人之山东吗?莫要忘了,山东被尔等祸害的天怒人怨,这才有了白莲之祸!” 说罢,猛然一甩袍袖,转身从后门离去。 等隆安帝离去后,窦现皱眉看着王世英并崔世明,冰冷冷道:“皇上言之有理,罗士宽、曹祥云、李嵩三人进京受审前,汝二族不可离京。” 说完,亦大步离去。 窦现走后,王世英、崔世明满面悲凉的看向荆朝云,道:“荆相,可还有天理?!我等倒也罢了,莫非连圣府孔家,也要如此对待?” 荆朝云长长一叹,林如海在山东干的太利落了,利落到让隆安帝有足够的底气,来不给他们留丝毫体面…… …… 养心殿内。 隆安帝回来后又是一通怒骂,等窦现来后,仍是盛怒难消。 窦现却没有劝解之意,反倒沉声道:“皇上今日原不该说,以缴获之钱粮作赈济钱粮!若只说罗士宽等盗卖粮米一案有了结果,岂不更合乎朝廷法度?何故得意而忘形?” 隆安帝:“……” 他心中此刻恨不得拿刀劈了这老忘八,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窦现全然不顾隆安帝煞气腾腾的眼神,仍泼冷水道:“皇上也莫高兴的太早,事涉衍圣公孔家,此事若处置不妥当,天下士子之心都要动摇!若北孔嫡支尽失,还是尽早从南孔择一人入北孔,或者干脆迁移南孔归北孔。说到底,南孔才算是正支。迁徙事大,消耗必然不少……” “此事等等再议!” 隆安帝实在听不下去了,好似一个骤然暴富者,马上又要失去这笔横财一般。 这样说也不恰当,毕竟六族瓜分了朝廷的赈济灾粮,他现在只是想夺回,虽然夺回的东西有点多…… 但,那些钱粮难道是给他的?还不是给山东百姓! 然而见隆安帝听不进劝,窦现却寸步不让,大声道:“皇上,新政想大行天下,绝少不得官员士子归心!最起码,不能让他们离心离德!若只崔、王二族,臣也不多说甚么了。可是孔家,绝不可轻忽!” “此事等等再议!” 隆安帝额上青筋都在跳动,强压怒意说道。 窦现却仍不肯退,大声道:“皇上,一旦朝廷要拿孔家钱粮去赈济灾民的消息传出去,势必天下哗然,人心动荡……” “那是朕的粮米!!” 不等窦现说罢,隆安帝就忍无可忍的怒声吼道! 窦现亦大声道:“皇上,死者为大!孔家,圣人苗裔,从上到下死了个干净!这个时候,皇上说他们贪赃了赈济灾民的粮米,天下有几人会信?!皇上,大局为重!!事涉孔家,便是半山公在此,也只会慎之又慎!” 隆安帝闻言,面色凝固,盯着窦现看。 窦现半步不让,亦是盯着隆安帝直视。 过了好一会儿后,隆安帝方缓缓点头,道:“好!好!大局为重,朕……” 只是没等他说完,就见有黄门内侍急匆匆进来,禀道:“皇上,山东第三封八百里加急!天佑孔圣,留一血脉!” 隆安帝闻言,神情一震,忙道:“宣!” 内侍出门,未几而归,带着信使,戴权急忙从信使手中接过信桶,查验过封漆后,看向隆安帝点了点头。 隆安帝一扬下巴,大声道:“拆开!” 戴权拆开后,将信笺取出,交给了隆安帝。 隆安帝打开一看,惊异的“嗯”了声,却没告诉窦现他在“嗯”啥。 他先一目十行看了一遍,眼睛骤然睁圆,似不敢置信。 随即,又仔仔细细读了一遍,又一遍…… 窦现等的心焦,忍不住问道:“皇上,林大人到底又说了甚么?” 隆安帝脸上的沉闷憋恨之色早已一扫而空,却也未答,而是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窦现:“……” 第0625章 贾蔷:今儿的风,有些喧嚣啊…… 养心殿内,窦现看着素来坚毅沉稳的隆安帝,在人前如此大笑,心中好奇,山东衍圣公府,到底留下了甚么血脉。 隆安帝故意吊了窦现片刻后,到底还是尊重这位敢犯颜直谏一心许国的臣子,将密折递给了他看,道:“窦大夫,你且看看,天下士林,到底会如何说!” 窦现闻言,以宰辅之身接过寻常皇子都不能窥探的密折,飞速看了一遍后,面色登时古怪起来,失声道:“皇上,至圣先师降甘霖,圣府姨娘枯井诞麟儿?这……林如海他……” 窦现绝难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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