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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甚明了。此等朝政大计,谏官若有疑问,何不直接问宰辅,问本官又是何意?便是觉得景初后期之政有所偏差,也问不到本官头上。莫非朝中言路已是不通,谏官不敢直接告问阁臣?” 此言一出,荆朝云、罗荣、何振三位军机宰辅大学士无不面色一沉,目光阴翳。 隆安帝宣韩彬进京之意,便如秃子头上的虱子,一目了然。 虽然定下的,是韩彬这“后辈”先入阁,位居军机末位。 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隆安帝对他们这几个景初老臣早已不耐,若非太上皇还在,他们怕早就要退下去给人挪位置了。 韩彬,就是取代他们之人。 朝野几乎皆知,身子骨颇差的太上皇龙御归天之日,便是韩彬位居首辅之时。 然而虽明知此事为大势所趋,可荆朝云、罗荣、何振三人又如何肯甘心?! 若非太上皇身子骨着实难以再临大宝,隆安帝又已经御宇大宝五载,大义已定,帝位不可动摇,那么三位权倾天下的军机大臣,说不得还会有其他动作。 但现在,却只能用眼下这种手段来给韩彬一个下马威了。 起码让他知道,在他们还未致仕前,最好恭敬些! 却不想,此人如此不知好歹,竟敢直指军机处大学士! 见那位御史已是慌了神,荆朝云心中骂了声废物后,与何振使了个眼色。 何振见之瞳孔一缩,这种事本来自有下臣替他们出头攻战,他们高居岸上,既可自保,也可暗中调度。 谁曾想韩彬如此老奸巨猾,居然将箭头直指军机处,就由不得他们再藏身于后了。 何振无奈出列,侧过身来,看向韩彬微笑道:“韩大人误会了,柳御史之意,是韩大人见过那位贾蔷,并和他有过交谈,这是朝中诸位大人都没有过的。所以,才询问韩大人此人到底是正是邪,是忠是奸?” 韩彬沉声道:“贾蔷一不满十六的黄口孺子,谈何正邪忠奸?更何况,彼小儿辈狷狂,自言除天地君亲师外,余者一律不跪,因此不愿入朝堂,连太上皇都许了他一世闲人。既是一世闲人,朝堂之上又何须再谈论此人?” 何振闻言,脸色一凝,笑容敛去,淡淡道:“韩大人,贾蔷是何人的确不重要,但是,太上皇钦赐其表字良臣却重要!太上皇因何赐字,韩大人不会不知吧?” 韩彬冷哼一声,平平无奇的面上此刻看起来却满是威严之意,看着保养明显比他好的多的何振,一字一句道:“何相,本官不是不知,是本不愿多言,只为了保全阁臣的体面。既然眼下你追问本官太上皇为何赐一黄口小儿冠‘良臣’为表字,本官可以告诉你,那便是因为,贾蔷小儿于醉仙楼说出心腹之言后,即便暗流激荡,骂其佞幸之人不计其数,然这少年,却从未改口,始终如一!即便他年幼无知,就凭这一份忠孝之心和担当,太上皇赐其良臣二字,纵荣宠过甚,亦可理解。” 此言一出荆朝云、罗荣、何振三人都黑下脸来。 彼其娘兮,这叫什么话? 贾家黄口孺子从未改口,始终如一,那他们三位军机大臣就没这份忠孝之心,没这份担当了吗?! 照韩彬之意,太上皇说贾蔷是良臣,是始终如一的忠臣,那么他们就是奸臣贰臣了不成? 韩彬这分明是在取笑他们,太上皇在位时,他们趋奉太上皇,如今隆安天子在位,他们就改换门庭,投了隆安天子。 不当人子!! 首席军机大臣荆朝云侧过身来,虽已年过七旬,须发皆白,但身量依旧高大,他近乎俯视的看着韩彬,颇有力度的低沉声音缓缓问道:“韩大人清名誉海内,仕宦三十载,本心如一,本官敬之佩之,比我等尸位素餐之辈,强得多。本想待你入阁后,我等老朽废物再将公务移交给你,不过既然何大人今日便要我等一个交代,本官给你便是。” 听闻此言,龙椅上的隆安帝和殿内韩彬都变了脸色,一时间难看之极。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这一步以退为进,顿时翻转局面,让韩彬处于咄咄逼人的劣势。 隆安帝眼眸微眯,看向这位历三朝辅二主的军机老臣,在他不出手的情况下,朝野上下,谁还能与其抗衡? 可是,他又万万不能出手。 因为太上皇出手后,他但凡有一丝违逆之势,必将造成惊天撼地的后果。 甚至,会影响到他帝位之根本! 所以,隆安帝只能作壁上观,看着他心中给予厚望的爱臣,被一群活成人精的大臣围攻。 可恼! 可恨!! 荆朝云侧着半身,说完话后,似一直在等龙椅上那位至尊的反应,然而一直未等到,虽在他意料之中,但心里还是隐隐有些失望…… 他干脆再转半边,正面面对韩彬,声音轻漠道:“我等景初老臣,当日辅佐太上皇施以‘新法’,希冀推行天下,以促天下富户花销银两,如此一来,则可使万民不再饱受银贵钱贱之苦。不想,最终功败垂成。然本官至今依旧以为,管子之策,并非一无是处。上皇之心,亦是眷爱亿万黎庶之心。却不知韩大人以为,此策如何?” 金銮殿上,一片宁寂,文武百官都将目光投在了韩彬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因为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贾蔷是忠是奸”之争了,而是隆安朝未来的执政大道之争了。 是仍如景初朝那般,吏治宽泛,打着促富户用银之意,奢靡花销,还是如这五年来,隆安帝渐渐收拢口子,清理吏治,打压奢靡之风? 放在贾蔷前世,川金毛若不大骂奥黑,又怎么废除旧政,推行新政? 到了这个地步,韩彬,却是再无缓冲转圜之地,他如一老农般,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荆朝云,声如洪钟般大声道:“荆大人,下官以为,大人怕是弄错了一事。” 荆朝云面沉如水,问道:“本官弄错了何事?” 韩彬大声道:“管子《侈靡篇》确为治国良策,然,管子之《侈靡篇》,乃是让天下富户多用银两,以还富万民,而不是天子和百官。天子兴土木,多征徭役,富的只有上下其手的贪官,百姓却受苦役,实乃本末倒置也!!” 荆朝云闻言,也不争辩什么,哂然一笑,而后拱手一礼,重回百官之首,默然站立。 韩彬则双眸遗憾的看向御台龙椅上的隆安帝,这一次,怕是难以入军机,辅佐圣君清查吏治了。 不过,他并不后悔,因为迟早有一日,他还会回来的。 太上皇所要的虽过分,但还伤不到隆安朝的根本。 天子大位已定,牢不可破,新政大行,不过是时日早晚而已。 韩彬二十八载已经熬过去了,还在乎眼下这二三年? 待他再归金銮殿时,必将这满朝腐朽之气,一朝荡尽!! 荆朝云三人亦明白这点,所以没一人面有喜色。 今日他们看似赢了,实则却是一败涂地。 但,他们若不做出这样的抉择,不用等日后,今日就要倒霉。 某种意义来说,他们也是在替隆安帝挡雷。 他们相信,隆安帝也会体谅他们这一点,日后清算时,不会逼迫过甚…… 伴随着百官奏贺太上皇千古功业的声浪中,韩彬转身出了金銮殿。 谁又能想到,一白身竖子无意之言,竟会造成如此险恶风波…… 这一日,贾蔷虽未在都中,却是名动京华! 而名满天下的半山公,此次竟未能入阁,再度出京为官…… 风波,大恶! …… 第0103章 有事相求 “果真?” 回到船舱后,得闻薇薇安之言,李婧激动万分的追问道。 “嗷!李,你抓疼我了!” 薇薇安虽也粗糙,不通女红通打猎,但比起李婧来还差很多,被她拿住胳膊,疼的和骨裂似的,大声叫道。 李婧忙松开手,歉意道:“是我的不是,忘了力道……” 薇薇安有些委屈的看了贾蔷一眼,见他没帮他,愈发失意。 她将贾蔷看作是救命恩人,自觉关系亲近,没想到她被别的男人欺负了,贾蔷居然不理会。 男人,怎可如此渣,她终究独自扛起了一切…… 难道燕国的男人,都没有骑士精神吗? 贾蔷对薇薇安幽怨的目光觉得莫名其妙,不就捏痛一下么,都道歉了,还想赔命怎么着? 再说,刚才若不是李婧,只凭他一个,根本带不出这洋婆子来。 贾蔷前世就对西洋百人不很喜欢,讲理的还好,那种鼻孔朝天自以为白皮就高贵的,着实令人厌恶。 这会儿,他看这大洋马就有些开始犯病。 贾蔷的做派看在李婧眼里,就有些欢喜了。 古今皆是如此,钢铁直男用热水招待自己时,女人们尝尝恨的咬牙切齿。 可当他们以大钢铁术对付别的女人,尤其是有觊觎之心的女人时,那滋味就有点痛快了。 不过,眼下还不是得罪这洋婆子的时候…… 李婧将脖颈处的小机关取下,恢复女声后,同目瞪口呆的薇薇安道:“我也是女人,薇薇安,两个女人之间的事,大爷不好多说什么的,不是他不帮你。” 薇薇安闻言,先直勾勾的看了李婧手里的小玩意儿好一阵,然后回头看看贾蔷,最后对李婧惊呼道:“李,这真的太神奇了,能给我看看么?” 李婧将小机关递给薇薇安,薇薇安这个憨憨拿起看了两眼就往自己脖颈上卡去,随即面色骤然涨红,若非李婧及时援手,怕要窒息而亡。 贾蔷在一边哈哈大笑道:“你脖颈虽也修长,但不够纤细,且小婧能变声,这机关只起了辅助之功,本身还是因为她打小就练习换音之法,就是故意粗着嗓音说话,用了十几年的光景才练成如今这样。” 薇薇安闻言大为失望,一边抚着脖颈,一边道:“我还想变成这样,那以后就可以到处出去顽了。” 误会解除后,李婧迫不及待道:“薇薇安,你说你在扬州时曾看到有人救好过我父亲这样的病人?” 贾蔷冷眼旁观,总觉得这洋婆子在扯淡。 如李福这样的外伤病人,因医治不及时而迁延不愈,除非眼下能让青霉素横空出世,否则基本上没有可能。 薇薇安刚才却说,曾在扬州看到有人得救,救人的还不是西洋番医,而是中原医术。 都中那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难道天下间果然藏龙卧虎? 这个概率,实在太低了些…… 不想薇薇安却点头道:“是真的,而且还是你们燕国的和尚。我叔叔乔治之所以没有跟安德鲁神父来津门,就是因为在扬州发现了这件事。那和尚,是用一种秘制的菜卤救的人。看起来十分的恶心,但确实有很好的治疗效果。” 听她这般说,贾蔷面色猛然一变,他想起了一事,前世只当做一则小故事看过,没怎么放在心上。 若非薇薇安这般说起,他哪里会记得起这样的小事? 前世刷手机时,曾刷到过青霉素起源之争,有人说,中国早几百年前在明代就发明了青霉素。 就是在扬州,扬州的天宁寺。 据说扬州天宁寺用极大的缸放置芥菜,使其霉变,长出绿色霉毛长达三四寸即青霉,在埋入泥土十年,称为陈芥菜卤,专治高热病症。 虽不知怎地,此药未能流传下来,但若此事属实,那说不得还真有可能! “怎么了?” 见贾蔷这般大的动静,李婧忙问道。 贾蔷看着她大声笑道:“小婧,若薇薇安没有说谎,那你父亲多半还有机会。” 李婧激动道:“果真?” 贾蔷点头道:“先前我也听人说过一回,只说是南省有一寺,有秘法可解高热之症,极为灵验。但信者不多,都中名医也以为江湖骗子,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李婧闻言大喜道:“若如此,若如此……” 贾蔷却又皱起眉头道:“总也要先熬过这半月才成,岳父的情形,不算很好。” 李婧闻言,咬了咬唇角,道:“先前都中保宁堂的徐郎中开过方子,也给了些保养的法子,无论如何,总要勤试着,看看,看看能不能改一回命。徐郎中说,最好用老参熬汤……” 一旁一直处于呆萌状的香菱突然回过神来,说道:“我听紫鹃姐姐说,老太太给林姑爷备了份八两老参,紫鹃姐姐说,有这老参,必能救回林姑娘她爹爹的性命。” 李婧闻言,先是眼睛猛然一亮,目光中不止有激动兴奋,甚至还有一丝危险气息。 可随即又黯淡下来…… 若无贾蔷,便是天王老子,她也要拼死搏一回。 可有贾蔷在,她怎好杀人越货…… 贾蔷轻轻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七两为参八两为宝,只是这参靠不靠谱?果真有用?” 前世,他可是听说过,所谓人参,其实和白萝卜差不多,甚至还不如白萝卜。 李婧忙道:“爷,人参有补气固脱,健脾益肺,宁心益智,养血生津之效,最能吊命。这些年我买了不知多少,不过多是二三两的小参。即便如此,也帮我爹延寿了这么久,若是……” 看着李婧希冀的目光,贾蔷想了想道:“罢了,我去求求人罢。” 李婧激动道:“我也是,我给那林姑姑跪下,跪多久都成。” 贾蔷却摆手道:“这样最讨人厌,人家若愿给,不跪也会给。若不愿给,跪在那就有强迫之嫌,只能让彼此都难堪。小婧,你要体谅林姑姑,她父亲也得了危重急症,她若给,我们记她一份大恩,若不给,也是人之常情,不可心生怨意。若那样,便是是非不明了。” 李婧闻言,按捺下心中激动,点头道:“大爷放心,我不是是非不明的混账。无论成不成,我都谢谢她。” …… 时已入夜,林黛玉看着面色古怪的紫鹃问道:“怎么呢?” 紫鹃道:“小蔷二爷和那位红拂女求见,还带了一把子烤肉。” “烤肉?” 黛玉闻言,下意识的用丁香小舌添了添唇角。 说来也是有趣,身子骨素来最弱,平日里在贾家连煮的烘烂的羊肉都不肯多吃一口的她,居然会喜欢这虎狼之串…… 见紫鹃仍目光怪异的看着自己,黛玉反应过来,干咳了声,道:“可问了什么事?他此来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紫鹃摇头道:“这会儿子李妈妈她们已经守在门外了,小蔷二爷进不来,自然不好问甚。” 黛玉犹豫了下,道:“许是有什么急事,你让他进来吧。” 紫鹃看着自家姑娘无奈摇头,都道她说话和刀子似的,谁知她心软如棉…… 未几,贾蔷和李婧在紫鹃带领下进了屋,见黛玉披着一件银白底色翠纹织锦薄袄倚坐在灯火阑珊下,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如今夜星辰一般望着他。 贾蔷犹豫了下,还是以后辈之礼一拜后,开门见山道:“林姑姑,我此来,实有事相求。” 黛玉:“……” …… 第0104章 求参 “蔷哥儿,不早早安歇了,这会儿子来作甚?” 林姑姑长辈的身份端的很稳。 贾蔷见此有些无奈,可当下有求于人,也只能认了…… 他顿了顿,将李婧父亲李福的情况说了遍,最后道:“若薇薇安所说属实的话,只要能坚持到扬州,小婧她爹多半还有救。只是小婧她爹病的太重,需要上好的人参吊命才行。我听香菱说起,林姑姑这有一份好参……” 话没说完,紫鹃就连连摇头道:“这不成,这怎么能成?若是我们老爷无恙,姑娘必不会小气,她最是心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我们也懂,小蔷二爷开了口必会相赠。可如今我们老爷尚且在重病中,只这么一份老参,若给了你们,我们老爷不够用,到那时怎么办?” 黛玉虽未开口,可目光中透露出婉拒之意。 她虽良善,却还未到舍了自己父亲的命不去救,而去救别人性命的地步。 李婧面色黯然,想跪求,却想起贾蔷之言,到底忍耐住了。 贾蔷讲道理:“我们并不要许多,只求一点点参须即可……且这老参最大用处,便在于吊命,可以延长些许寿命,以备良医救治,老参本身是不能救病的。若无救治良法,单纯靠老参吊命,只会延长病人的痛苦。早闻林姑姑好读书,想来读过不少医理,当明白我所说非虚。” 紫鹃闻言一怔,下意识的看向黛玉。 黛玉神情悲苦,却还是点了点头。 只是在她看来,贾蔷言下之意分明是李福还有救,可林如海却未必,就算有老参在,不过吊着一口气受苦。 这是人话吗? 见黛玉眼圈也红了,紫鹃护主心切,以目怒视。 工科狗贾蔷忙又宽慰道:“天无绝人之路,西洋番医或许的确有独到之处。林姑姑且放心,等咱们到了扬州后,我头一桩事,便去为林姑祖奔走寻医。非蔷背后说人是非,只是琏二此人,虽非坏人,却不过一纨绔公子尔,寻常小事可托,大事却难担当。贾蔷不才,愿为林姑姑效犬马之劳。若天宁寺的药果真有效,那不止小婧她父亲,便是姑祖丈也将受益!” 黛玉闻言,星眸凝视着贾蔷,问道:“若我不给你参,你便不愿意出力帮忙了么?”她何等骄傲,岂能受人威胁? 贾蔷没甚心虚的看着黛玉,摇头道:“林姑姑太小瞧我了,先前我就和小婧说过,万万不可强林姑姑之所难。给,是天大恩情。不给,也是人之常情。换作任何人在林姑姑的位置,点头的可能性都不会超过一成。便是我与林姑姑异位相处,也很难点头应下。我们也是厚着面皮上门,应知道林姑姑菩萨水晶心肠……至于我会不会出力帮忙,林姑姑放心,无论怎样,都是一定会的。我在荣庆堂已经答应过,会护送林姑姑南下求医,我贾蔷虽人微言轻,但从不失信于人。” 黛玉闻言,想起薇薇安之事,缓缓点了点头,却又沉默起来,就在李婧一颗心都沉到底时,就听黛玉轻声道:“老参是老太太给的,本也只有一半,我不能全给了你……” 此言恍若天籁之音,瞬间击破了李婧的心房,让她落下泪来。 贾蔷忙道:“先给一些参须就好,不用动主体,沿途我还会让人去买些能买着的参,掺在一起用,能坚持到扬州就好。林姑姑,我和小婧都体谅你的难处,不会强你所难的。” 黛玉看了眼红着眼眶的李婧,心里一叹,不愿再纠结于此事。 再怎样说,她也真的只能给些参须,主参动不得…… 她虽年幼,但主意极正,这种事上不会为别人言语左右。 黛玉沉默了下,轻声问道:“小婧……你果真是如红拂女那般的江湖女侠,身怀武艺么?” 她本只是换个话说,不想李婧闻言却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毫无征兆的突然拔地而起,原地一个空翻落地! 因见黛玉、紫鹃等人都看直了眼,她便又连使三个鹞子翻身后,还原地一口气连翻了七八个筋斗…… “好了好了!” 黛玉回过神来,见一滴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水珠洒落地面,忙叫停道:“只那么一问,非叫你演武,并无不尊重之意。” 她自忖,若她为了救父,要去给人翻跟头卖艺求参,怕哭也要哭死。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李婧自幼就在江湖上厮混,哪里看不出黛玉的纯善,一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位娇小姐,方才心里的激荡之气平息一些,笑道:“这不值当什么,姑姑若愿瞧,明儿一早我在甲板上练剑,比翻跟头还好看。” 说完,只觉得心里还是压得慌,想了想又道:“先前我们爷说不可给姑姑磕头,怕让姑姑有被胁迫之感,如今姑姑应下了,就请受了我的头吧。不然,我心里实在愧得紧。父亲打小教我做人一定要恩怨分明,姑姑这份大恩,就是死一百次也难偿!” 说罢,跪下重重磕起头来。 若只是借参,或还不至于此。 黛玉却是在她父亲也病重时,将宝参参须相借,这份恩情,着实如泰山一般压在李婧心头! 黛玉见她如此忙避让开来,摆手道:“快快起来罢,我哪受得这个?” 若是某个侄儿给她磕头,她或许也就受了…… 可这个看起来年岁比她大不少的女子给她磕头,黛玉却不愿去受。 只是李婧知道此恩多重,仍坚持磕头,黛玉没法子,只能看向贾蔷。 贾蔷思量稍许后,道:“不如这样,小婧你有武艺在身,也通一些养身之术。不如每日里来教林姑姑一些,她身子单薄瘦弱,若是能活动开来,多运动一二,说不得还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黛玉闻言无语,目光隐现锋芒的看着贾蔷。 延年益寿,我老了么? 蔷小子你撞客了吧?! 再说,哪家大家闺秀可以练武强身?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笑不露齿行不露足,这些都是起码的行为准则。 旁的不说,就看家里的凤丫头,那样大的名声,实则也不过嘴上泼辣些,走路一样不带动裙摆的。 就这样,她还被人常喊作是泼皮破落户,似泥腿子出身。 黛玉自忖若是她和李婧一般练武强身,回去后必被人生生奚笑死,还要不要活了…… 见黛玉连婉拒之言都不愿说,只拿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贾蔷呵呵一笑,同黛玉道:“林姑姑许是不知,我亦有些许身手在身。虽比不得小婧这样的女侠,但等闲二三人不能接近。若非如此,当初也难从宁府逃脱。林姑姑,如我这样的人,爹娘老子早早没了,也没甚人疼爱,便只能自强。因为唯有自强,才能不依赖他人而活,不必去在意他人的喜怒,仰其鼻息而活,也不用去理会他人之目光和闲言碎语。” 贾蔷说这番话时,黛玉一直拿一双清明灵秀的星眸望着他,待其说罢,摇头浅笑道:“蔷哥儿不必激我,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我再没可能去舞枪弄棒的。” 只想想自己拿着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再如李婧那般连翻几个跟头,家里姊妹们瞧见了,怕不要吓掉下巴? 黛玉只想想就忍不住笑…… 贾蔷却不死心,仍温声劝道:“林姑姑,习武并非只是舞刀弄枪,更重要的是强身健体。哪怕每日里只耍一套五禽戏,也能让身子骨健壮些。我并非不明白交浅言深乃为人大忌的道理,只是今受林姑姑大恩,忍不住要多叨扰两句。” 他倒不是期待有朝一日能见林黛玉倒拔杨柳,却真心希望她的身子骨能好一些,不再受病痛折磨之苦。 一旁紫鹃听的心动,也劝道:“姑娘,小蔷二爷说的也在理。姑娘可以每日里悄悄练一练,活动活动身子骨,若果真能有用,姑娘也能少吃几碗苦药不是?且李姑娘也是女孩子,只当一起顽耍了。” 这话,倒让黛玉心动了。 她常年就跟泡在药罐子里一般,一年到头有大半月份都在吃药。 这药哪有好吃的…… 她思量稍许后,对紫鹃道:“先去取些参来给他们去用急,其他的等稳妥了再说。” 紫鹃便去里间取参,未几,捧着一帕子出来,帕子上放着几根参须。 李婧还要磕头,却被黛玉劝下,道:“不必如此,往后得闲了多来坐坐便是,我倒爱听你们外面的故事。” …… 第0105章 激动 入夜。 神京城,西南观音寺街。 京城八大布行,东盛老号。 东盛赵家与恒生王家是几十年的老对头了,恒生王家有一礼部尚书做靠山,东盛赵家却也有一位都察院左都御史为后台。 大家半斤对八两,旗鼓相当。 王家恒生布行的蓝独步天下,最是鲜艳。 而赵家东盛布行的红却是举世无双,世人最爱。 原本这种局势很难打破,因为纵然哪家官场上有些不济,可几十年来,两大字号都用金山银海还有官场人脉打造出了足够强大的根基,短时间内,只要不作死,基本上不会有事。 然而谁也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 东盛号后宅,赵家二老爷并几位掌柜的坐在正堂内,气氛凝重。 赵家二老爷赵东林身边桌几上,摆着一尺布,湛蓝耀眼。 而另一边,则是窄窄的一绺红布,更是鲜艳夺目。 堂下有两排交椅,赵东林看向右手第一人,问道:“孙掌柜,你是东盛号管染布槽的头名掌柜的,原也是大匠,你看这两块布,到底是什么名堂?” 孙掌柜的目光在桌几上那两块布上顿了顿后,眉头紧紧皱起,道:“二老爷,一般来说,染蓝布,是用土碱、烧酒、石灰、牛皮胶作辅料,再利用蓝靛多次冷染,最后成色。恒生王家自然有些秘方,但染布的根本不会差许多。可这块蓝布,却并非如此。得了布后,我就带人去把布用米浆淘洗了遍,结果发现这布根本不是用蓝靛染出来的,而是用混色调配出来的。蓝布如此,红布同样也这样。” 赵东林闻言,沉默稍许,问道:“也就是说,除非得到方子,不然咱们自己,调配不出来这样的颜色?” 孙掌柜的面色阴沉,摇头叹息道:“没有任何可能。” 赵东林再道:“那,若是恒生号得到了这红布的方子,咱们……” 此言一出,饶是诸多掌柜的心里早有担忧,可被诉诸于口,众人还是面色大变。 孙掌柜的长叹息一声,道:“那,咱们东盛的麻烦就大了!” 左首一位老掌柜的霍然起身,大声道:“绝不能让恒生得了这方子去!这是要掘咱们东盛的根哇!” 其他几位掌柜的纷纷附和道:“对,此言极是!若是让恒生得了去,那可不得了。” 后面一名青壮些的掌柜的站起身,面带戾气道:“二老爷,听说这方子的主人没甚跟脚,不如咱们……” 赵东林闻言面色一沉,喝道:“混账!听说,你听哪个混账说的?立刻把此人给处置了。没甚跟脚,没甚跟脚恒生王家能给他三万银子?他在醉仙楼遇圣驾的事,连条狗都知道了,偏你不知道?此人万万不可动歪念,给我坐下!” 又一名掌柜的开口道:“二老爷,可是据咱们在王家的人回报,恒生号似乎没有准备染红。如果他们果真得了这方子,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赵东林闻言面色一动,道:“或许,是在准备染槽?” 这位掌柜的摇头道:“恒生号并非只染蓝,同样有红。我们在他们染坊也有人,若他们得了方子,直接上缸染就行。如今始终没有动静,可见,恒生号未必得了方子。二老爷,咱们还是有机会的。” 赵东林闻言,一下站起身来,道:“对,咱们还有机会!!恒生号里,的确还没有这样的红布出来。他若果真有方子,何必先急着染蓝?他家的蓝本就排名第一,染红,才能真正打击咱们!” 另一人却摇头道:“二老爷,纵然有机会,那位贾蔷也已经离京了,现在怕是来不及了。” 赵东林沉声问道:“这醉仙楼遇圣驾的贾蔷,确是荣宁街贾家的人?” 一人忙答道:“是,是宁国府的。不过这贾蔷和宁国府似已决裂,联系不多。倒是和荣府一支偏房族人,名唤贾芸者来往密切。如今帮贾蔷处理事情的,就是贾芸。那方子说不定就在他手里,恒生号放出三万两银子的风声,我猜测就是故意放出来的。若不然,这样机密的事,怎会这样传过来?二老爷,咱们直接去寻那贾芸买方子就是!” 赵东林起身来回踱步几圈后,缓缓道:“嗯,宁国府的贾珍……倒是有一面之缘。也罢,明日一早,我亲自走一趟吧,备好一万两银票。” 众掌柜的皆惊,道:“二老爷,恒生据说是给了三万两……” 赵东林冷笑一声,道:“哼!找那竖子自然要贵些,可是直接去找他的本家,却不需要太多。这样,先派人去问问贾芸,那贾蔷可留下方子来,要多少银子,我们好准备。只要确定方子在他手上,那其他的事就好办了。” 这,便是商贾本性。 …… 翌日清晨,运河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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