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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

气嗔他一眼,而后目光却也冷静下来,道:“这一亿亩田果真分下去,怕是至少要有数百万人出海替他们耕种。这样大的动静……会不会出乱子?再者,德林号纵然再有钱,也担负不起这么多人迁徙万里罢?” 贾蔷奇道:“这叫甚么话?谁说要替他们担负出海的路资了?我干脆去他们家,连生孩子的活都给他们干完得了!”说罢,见尹后啐来,他哈哈笑道:“其实,我是想让他们来养开海之路!主要还是想让大燕动起来,活水才能养大鱼。” 这就触及到尹后的盲点了,不过她生性聪颖之极,又能落下身段来请教,贾蔷自然也愿意教。 寻了一处阴凉地,于白玉石椅落座后,道:“这里面涉及一系列的问题,譬如前些时日,漕运总督上的那道折子……” 尹后记忆精绝,登时想起半月前漕运总督上的折子,道:“是说百万漕帮弟子,衣食艰难,恐漕运不稳,沿途生乱之事?” 贾蔷笑道:“正是。这几年天下大旱,不止我德林号不断的吸收灾民,运往小琉球谋生,漕帮也在用尽全力恢复实力。漕帮帮主丁皓是个老江湖,只可惜这几年怕是老糊涂了,连有多大锅下多少米的道理都不懂,一味的招兵买马扩张实力。 结果现在撑不住了,那么多青壮要吃饭,要养家糊口,可如今漕运又不比从前,德林号虽不再对外接收运单,可自家的商货仍由德林漕船运送。如此一来,漕帮的生意愈发萧条,哪里养得起那么多张嘴? 漕帮几十万人,的确非同小可。” 尹后道:“你想让这些人也去出海?” 贾蔷道:“不止。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出海,可海运运力,即便是德林号,也不可能全部供应起来。而且我素来认为,一家独大绝非好事。所以,除了继续壮大德林造船厂外,我还会另外扶持起几家造船工坊来大量造海船,卖给漕帮,让漕帮干他们的老本行。只不过要从那条小小的运河,转至大海。 如此一来,不仅会解决大量百姓出海难的问题,顺带着还解决了漕帮之难,大燕的运力也会大大提升。最重要的是,还会产生一大批能造出海船的工匠,可以提升锻炼大燕造船的能力。 先造客船,再造战舰!” 尹后闻言思量好一阵后,皱眉道:“想法虽好,可是这些过程无一不需要大量的金银。漕帮连饭都快吃不起了,哪有这样的财力买船?还有其他方方面面,都需要银子……国库现在虽还有些银子,可能够赈济灾情就不错了。纵然你手里有皇家钱庄,有些银子打底,可想来也远远不够。” 光畅想的话,天下聪明才智之士不计其数,能想出天花来。 可没银子打底,一切都是空。 贾蔷笑了笑,道:“你说的对,远远不够。所以就要想法子,多弄些金银来。钱庄只有有了足够多的金银为底,才有底气发行更多的银票,来办大事。” “可银子从哪来呢?” 贾蔷闻言呵呵一笑,仰头眺望着如墨的夜空上,那一轮洁白的银月。 真美,恍若一副水墨图一般。 他却说起了似是不相干的话来:“清诺,我们这个民族,经历了太多磨难,也遭遇了太多的凌辱,太艰难,也太不易了。我若仍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之人,那也只能对月叹息,心中愤愤骂几声怜几分,也就过去了。 可如今,荆棘坎坷走了这么多,让我手里操持起天下权柄,我又岂能不做些甚么?” 尹后凤眸中目光震撼的看着贾蔷,她无法理解贾蔷此刻的情感,却又清晰的能感觉到,贾蔷发自肺腑的滔天仇恨! 他到底经历了甚么? 贾蔷握起尹后如夜色般清凉的柔荑,微笑道:“既然那么缺银子,那就去从前的仇人那里讨债,一家一家的讨,总有悉数讨回来的时候!” 看着他眼眸中漆黑的眸瞳,点墨一般,倒映着银霜月色,尹后心中隐隐有些悸动。 “原以为,已经了解你了几分。如今看来,本宫对你的了解,还不足万一。” 尹后是极聪明的女人,她看出贾蔷并不想深谈,所以并未刨根问底的追问,这个民族到底怎么了……眼下其实并不大用“民族”这样的词,有种莫名其妙的矫情。 但这个词每每自贾蔷口中说出,却又仿佛一点都不违和。 贾蔷收敛了思绪,看着尹后笑了笑,道:“既然了解的还不够深,那就往深里多了解了解嘛。” 尹后似笑非笑的横了他一眼,随后问道:“王爷,你掌控皇城这么久了,有没有发现甚么不对的地方?” 贾蔷闻言一怔,道:“甚么不对的地方?” 尹后微微蹙起眉头来,道:“原来本宫也未留意,不过近来闲暇时候多了,就仔细回想了过往的许多事。其他的倒也罢了,总有些迹象可循。唯宁王李皙那边,似有些不对……” …… 第1098章 权奸,名相 “李皙啊,你是说那个冒牌货……” 将尹后揽入怀中,贾蔷仰望星空,呵呵笑道,笑声中满是讥讽。 尹后闻言一怔,仰起脸来看贾蔷,道:“冒牌货……你知道?” 贾蔷低头在她眉心处啄了口,看着她道:“他那套名堂几无破绽,也的确厉害。若非从开始就知道有个人在他那边,并安排了人死死盯住,连我也未必能发现端倪。呵……不说他了,不让他继续藏下去,我又怎么能钓出私下里那些居心叵测包藏祸心的虎狼之辈?不将那些混账斩尽杀绝,我离京都不怎么放心。” 尹后听闻这等带着血气的话,心都颤了颤,也颇有几分不是滋味。 贾蔷似有所觉,侧眸看她一眼,笑道:“你心里难过是应该的,虽然被他诓骗的人里,多有投机之辈,但也有不少当真是心怀李燕皇族,愿意给你们送死的。这样的人,我杀的时候都有些难过,更何况你们?” 尹后沉默许久,并未问先前愿意跟着李景出海的都放走了,这些人为何不发落出海这样浅薄的问题。 她叹息一声道:“连李皙都在你的掌控下,如跳梁小丑一般。贾蔷,这天下就这样易了主,本宫有时总觉得不真切……” 贾蔷好笑道:“你看我平日里,有关注那些权倾天下的事,有沉迷其中么?” 朝廷上的政事,他都交给了吕嘉去处置,尹后垂帘。 军务上的事,他则交给了五军都督府去处置,只是时时关注着。 无论是吕嘉还是五军都督府里的五位王侯,在那日兵变之前,同贾蔷都极少有交集。 吕嘉肯定没有,那些王侯即便有,也不过是为了“求活”和“封国”,和死忠谈不上。 而贾蔷将军国大权交给两拨这样的人……也着实让许多人想不通。 近二月来,贾蔷的重心仍在德林号和皇家钱庄上。 和过去,似乎并未太多分别。 尹后闻言一怔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其实我未想过,你居然会信任吕嘉?那样的人,品德二字与其不相干呐。” 贾蔷笑了笑,道:“眼下还没到用德的时候,有品德德行的人,现在会跟我?” 尹后轻声道:“你可以自己理政的,以你的聪颖、见识和远见……” 贾蔷摆手笑道:“罢了罢了,人贵有自知之明。朝廷上那些政务,我听着都觉得头疼,哪里耐烦去理会那些?” 尹后气笑道:“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你不学,又岂能会?学了自然也就会了。” 贾蔷摇头道:“我知道,我也没有不学。正因为一直在默默学习,才愈发明白行政门道到底有多深。 和那些一辈子浸淫在政务上的官员,尤其是一步步爬上来的人中龙凤比,我至少要埋头苦学二十年,或许能赶上他们的治国水准。 门门都是学问,哪有想的那么简单……所以,干脆将权力下放,保留能随时收回来的权力就好。 再者我以为,若每日里都去做那些左右无数人命运的决定,难免会在日复一日中为此而着迷,继而迷失在其中,成为六亲不认唯有权力至上的孤家寡人。 我先前同你说过,绝不会做权力的走狗,为其所掌控。 清诺,我们都不要迷失在权力的浮华和诱惑中,踏踏实实的做事,稳稳当当的过日子,过些年回过头来再看,我们一定会为我们在权力面前把持住自我,而感到骄傲。” 尹后凤眸明亮,一直盯着贾蔷看,一颗早已经过千锤百炼的心,却不知为何,跳的那样剧烈。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奇男子,如此伟男子? 她握住贾蔷的手,指尖触碰在一起,牵引着他的手,放在了心房。 这一夜,她仿佛回到了豆蔻之年…… “要我……” …… 翌日清晨。 仿佛天刚刚亮时,整个神京城就开始沸腾燥热起来。 皇权更迭未出现大的变故,最大的受益者,除了贾蔷,就是百姓。 再加上有不少人在民间引导风向,所以和在士林清流中不同,贾蔷不见血夺天下的做法,让百姓们交口称赞,还多了那么多天的谈资…… 西城菜市口,牌坊前。 正当不知多少菜贩各式早点摊子陈列道路两旁,里面更是沸反盈天,热闹之极时,一队西城兵马司的兵丁高举着一张大大的露布前来。 京城百姓最好热闹,登时围了上去,连一些心急的菜贩、摊贩都顾不得吃饭的家伙,跟上前去看着。 只是如今的百姓,绝大多数都不识字。 待看到兵马司的人将露布贴好后,有人壮胆问道:“爷们儿,给说说,上面写的甚么啊?” “就是,说说,说说!” 为首的一队正笑道:“好事,天大的好事!” “哎哟!这位爷,您就别卖关子了,甚么好事,您倒说说啊!” 队正笑道:“还碰到个心急的,这会儿心急,当初怎不去学里念几天书?” 一旁兵卒提醒:“头儿,你不是也不认得字么……” “闭嘴!” “哈哈哈!” 百姓们觉得太欢乐了,哄堂大笑。 倒也有认字的生员,看完露布后面色却震惊起来。 旁边有人催问,生员摇头道:“朝廷露布,竟如此粗浅直白,实在有失体统……” 众人:“……” 那队正笑道:“这是摄政王爷爷的意思,他老人家钧旨:百姓识字的少,弄一篇之乎者也四六骈文在上面,几个能看得懂?所以不仅这回,往后对百姓们宣的露布,都这样写。” “哎哟!摄政王圣明!” “倒是说说,到底是甚么好事!一群棉花套子,扯个没完!” 兵马司队正道:“好事自然多磨嘛,这位小兄弟,吃了吗?” “……” 又是一阵哄笑后,兵马司队正不再扯淡,道:“事情很简单,是天大的好事。如今大家也都知道了,摄政王他老人家在海外打下了万里江山,赶的上半个大燕了!可那里土地肥沃,最重要的是,永不缺水,都是上好的水田! 咱们大燕北地一年只能种一茬粮食,可摄政王他老人家打下的江山,一年能种三茬!” “好事是好事,可那些地都是摄政王的,又不是我们的,算甚么喜事……” 京城百姓素来敢说话,人群中一个起哄道。 队正笑骂道:“听我说完!要不怎么说是好事?摄政王他老人家说了,他要那么些地做甚么?德林号赚下金山银海,十辈子也花不完。他老人家为何一心想要开海?还不就是为了给咱们老百姓多谋些地?历朝历代,到了中后期,这地都叫大户巨室们给兼并了去,寻常百姓哪还有地可种?摄政王老人家为了这事,成宿成宿的睡不着啊。如今好了,打下了万里江山,从今往后,大燕就算再多亿兆百姓,粮食也够吃的! 诸位老少爷们儿,诸位乡亲父老,摄政王他老人家说了,只要是大燕子民,无论贫富贵贱,只要愿意去小琉球或者爪哇的,去了立时分地五十亩! 一个人去,分五十,两个人去,分一百亩,若是十个人去,就是五百亩!上等的水浇地啊,一亩顶三亩啊!!一家十口人,只要去,就是千亩良田,从此全家富贵!” 当这位兵马司队正嘶吼着说出最后一句话后,整个菜市口都沸腾了! “轰!” …… 民间的热浪滚滚蒸腾,朝廷各部堂衙门同样人声鼎沸。 就为那一亿亩养廉田! 过去大家都海外的地还停留在蛮荒的印象上,可近二三年大旱,堂堂大燕竟是靠从海外采买粮食度过了极难之危局,外面的地到底甚么样的,至少在官员心里,是有些数的。 据说那边一年三熟,且从无干旱之忧,种起地来比大燕容易许多。 一年三熟,如此对照起北方一年一熟的地而言,就相当于三亿亩了。 眼下京郊一亩水浇地要十二两银子,算下来,这得多少银子…… 数以十亿计啊! 更别提,每年产出多少…… 振奋,亢奋! “李大人,朝廷总算想起咱们这些穷官儿了!难得,难得!这二年考成法撵的咱们跟狗似的,一边还追缴亏空,都快逼死咱了!如今可算见着回头银子了!” “银子在哪呢?让你去种地,谁给你银子了?” “啧,等把地分给咱,咱卖了,不就到手一笔银子么?”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地是天家的,只分给你种了收些出息,还想卖?” “不能卖啊……” “别不知足了!打发几个人过去,种上千把亩地,一年怎么着也能出息上几千两银子,还是细水长流的,还不行?” “话虽如此,可……罢了罢了,先看看,到底能封多少地罢。唉,如今看来一时间进项添不来,还得掏不少盘缠银子,但愿能早点收回些来。” 此类对话,在各部堂衙门内,比比皆是。 武英殿内。 吕嘉笑呵呵的看着六部、五寺、二监、二院的诸多朱紫大员们,道:“这才是真正的旷世隆恩啊!新政自然是善政,不管甚么时候,都能稳定世道安宁。但节流固然重要,可只节流不成,官员们太苦了,并非社稷之福啊。清官当然好,可王爷说的更好,清官也不该天生就过苦日子啊!所以,王爷拿出一亿亩上等良田来,作为天家贴补天下官员的养廉田。这养廉田到底该怎么分,王爷并不干预,要我等拿出个章程来。不过等议定章程后,天家会派天使,挨家挨户的上门相赐,以彰各位为社稷劳苦之功。 诸位,打大家金榜题名后,有多少年未见此等登门报捷夸功的殊荣了,啊?” 原本还觉得朝堂上堂而皇之谈这些的官员,此刻听闻此言,都不禁笑了起来。 是啊…… 谁不是经过无数次考试,一步步熬到今日的? 县试、府试、乡试、会试、殿试…… 虽然极苦,却也是绝大多数读书人一生中最荣耀的时刻。 后来虽当了官,可是却只能在宦海中浮沉,历经无数阴谋算计,艰难坎坷。 运道好的,青云直上。 运道不好的,一生蹉跎。 却未想到,还有天使登门御赐养廉田之日。 哪怕大部分人心里对贾蔷之所作所为仍难以接受,甚至深恶痛绝,留在京里只为了一个“官”字,可如今也不由为贾蔷的惊天大手笔所震惊钦佩。 吕嘉看出百官面色的转变,呵呵笑道:“摄政王一心想要南下,非二韩所逼,绝不会至今日之地步。眼下可还有人怀疑王爷存心为之否?且看看近二月来,王爷召开过几次朝会?王爷不是懒政,也不是荒唐之人,他日夜为赈济之事操持着,再有就是开海大业。 多余的话就不多说了,老夫知道,外面不知多少人在骂老夫,老夫不解释,也不生气,待二三年后,且再回头看来。 是非功过,融入褒贬,由春秋去书写罢。 除了官员的养廉田外,王爷还号召大燕百姓,主动前往海外,德林号会负责给他们分田。不过就老夫推测,未必会有太多人去。 人离乡贱,且大多数百姓都是本分老实之人,能有一口活的,就不愿奔波万里,路费盘缠都舍不得。 所以咱们要快些将章程议出来,将地分下去后,各家早早派人去种,也好早有收获。 官员先行,并在那里发了财,赚得金山银海,百姓们自然也就愿意去了。” 礼部侍郎刘吉笑道:“元辅大人是王爷亲自开的金口,三万亩良田。一年三熟的话,折合起来将近十万亩咯。我等自然不敢与元辅比肩,较六部尚书、翰林院掌院学士等也要次一级。一万亩不敢作想,八千亩总能有罢? 另,大燕共一千五百四十九个县,另有县丞、主簿、典史等八品、九品官员,这些人又能分多少?若只分个百十亩,恐未必能入得了他们的眼。” 户部左侍郎赵炎呵呵笑道:“那自然远不止。一千五百余县,便是一个县分一万亩,县令、县丞、主簿、典史四人分,也不止百余数。刘大人,这可是一份前所未有的厚礼、重礼啊!” 刘吉闻言神情却有些微妙,道:“若这般说来,一个县令都能分上几千亩?” 他自忖也就分个七八千亩…… 赵炎笑道:“哪有那么多……县上面还有府,府上面还有道,道上面还有省,再加上河道,乱七八糟加起来,官员数万!合计到八九品的小官儿,一人能分五百亩,已经算不错了。七品县令,大概也就是千亩之数。总得来说,若是按照王爷的说法,每年的收益肯定远远超过俸禄。” 吕嘉呵呵笑道:“不损民力分毫,反而还能往大燕运回无数粮米,让大燕百姓再无饥饿之忧。王爷立意之高,当称千古第一人!诸位,老夫也不逼你们现在就视王爷为君上,大可再等二三年,看看这世道到底是昌盛起来了,还是衰败下去了。看看我吕伯宁,到底是厚颜无耻古今第一的权奸,还是成为青史之上流芳百世的名相!” 百官闻言,面色多有动容者。 …… 第1099章 何以杀功臣? “父亲大人,王爷究竟想做甚么?咱们家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帮他做成了那样大的事,也不过是一块封地,带着做些营生罢。如今倒好,那些官儿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烂了,结果翻手就是一亿亩养廉田! 还有那些泥腿子百姓,只要是个人过去,就有五十亩地种……咱们反倒不值钱了。”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敬义堂上,姜家二爷姜平面色不大好看,同坐在虎皮高椅子上,老成一块地瓜般的姜铎埋怨道。 今日整个神京城都快炸锅了,任谁也未想到,贾蔷会有如此大的魄力,舍下如此大的本钱,来讨好天下官员,讨好天下百姓。 只是这般一来,武勋们似乎就有些不大高兴了…… 他们是押下阖族性命满门富贵赌的贾蔷,得到的虽满意,可如今文官和庶民也有这样的待遇,那就不是很受用了。 姜铎闻言,却是连眼皮子都没睁开,只将干瘪没牙的嘴往姜林处撇了撇,示意姜林作答。 姜林看着自家二叔,心里有些无奈。 打江山易主之后,姜家的危机算是真正过去了,祖父姜铎一生站队天家,最后濒死避难,又晃了一招,终算是保全了姜家。 危机解除,姜保、姜平、姜宁甚至早先因一句“姜家军”而被圈起来的姜安都平反了。 除了姜保如今在老家准备带队去爪哇外,其余三人都回了京。 作为赵国公府的嫡长孙,姜林自然知道这三位叔叔没一个省油的灯,好在,他也非当日的他了…… “二叔,给文官的,只是公田,是天家施恩于他们的,和封国完全是两回事。封国是咱们姜家世代相传的,咱们家可以在封国内委派官员,建立军队,可以收税,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 可文官只能派些人去种地,且就算是军机大臣,也不过三万亩罢了,咱们一个封国,何止十个三万亩?” 姜平才智平平,听闻此言,一时皱眉不言。 倒是姜宁,呵呵笑道:“林哥儿,话虽如此,可是文官们若有银子,仍可以继续买地,买十个三万亩也行。倒是咱们家,想要多些田,就不是花银子就能办到的事了,要用人命去开疆。到头来,仍是咱们给文官和那些泥腿子们卖命……” 姜林闻言头大,道:“四叔,不是替他们卖命,是给咱们自家……” 他不信这些道理这三位叔父不懂,索性不再绕圈子,问道:“四叔,莫非你们是有甚么想法?” 姜宁看了眼依旧闭眼不搭理的父亲姜铎,笑道:“我们能有甚么想法?他能拿出一亿亩良田出来给文官,姜家不多要,五百万亩总行罢?林哥儿,你还小,许多事不明白。咱们家的封国在另一处岛上,虽未见到底如何,但想来肯定不如爪哇。不然西夷红毛鬼也不会占那一处,贾蔷也不会占那里为秦国,是不是?咱们家的封国是生地,爪哇的地是熟地。要五百万亩,让人耕种上几年,家底就厚了,也好建咱们姜家的赵国!” 姜铎忽然睁开眼,看着姜林咂摸了下嘴,道:“你给这些忘八肏的说说看,摄政王为何要给文官分田,给百姓送田?” 三个年岁都不小的姜家二代们,听到这熟悉的骂声,一个个不由既尴尬,又熟悉…… 姜安比从前沉默了许多,看了看姜铎,又看了看姜林,没说甚么。 姜林亦是微微抽了抽嘴角,不过心里却有些激动,因为姜铎已经不再用这样训斥猪狗的语气同他说话了,显然,赵国公府的继承人已经有了…… 他沉吟稍许后,道:“回祖父大人,孙儿认为,摄政王此作法有三重深意。其一,是向世人证明,开海一路大有前途。其二,向天下官员士绅们表明,二韩只会以新法压制苛勒他们,而摄政王却能以外补内,孰高孰低,一目了然。其三,开海需要丁口,不然地只能撂荒。摄政王拿出这些地分给官员,官员自会想办法派人去种。否则只靠德林号一家,亦或是靠朝廷之令来施行,花费太高,非二三十年难以建功。” “完了?” 姜铎斜着眼看着姜林问道。 一旁姜平附和道:“林哥儿,你这说了半天,也没说到咱们武勋呐。” 姜林看出姜铎的不满,脸一热,同姜平道:“二叔,摄政王对咱们已经算是扯平了,不可能再提地的事……” 姜铎精力是真不济了,连骂人的气力也没了,他“唔”了声,止住了姜平的开口,道:“此事很简单,除了林小子说的那三点外,贾小子还要拉上天下官绅,以平衡晋商、盐商、粤州十三行,平衡天下商贾。那些野牛攮的,甚么都敢卖。” 姜宁闻言一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只是…… “父亲,商贾的确不可信,若不加以制约,必成大害。可是同去出海的,已经有江南九大姓了,他们……” 姜铎鼻子中轻轻发出一道哼声来,蔑视道:“那群忘八肏的,一个个都快老朽掉了,不成器的很。若没有扬州齐家那个老狐狸,他们连贾小子这趟车都赶不上。指望他们?没看到贾小子拉上了整个大燕的官员一起上马?这小东西鬼精的很,在海外以商贾制衡勋贵,再以官员士绅制衡商贾,拉一派打一派平衡一派,帝王术顽的溜! 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看在老子的面上,他不会为难你们。规规矩矩的在姜家封国里,随你们作威作福。哪个想跳出来和他扳手腕,自己先把裤腰带解下来挂房梁上去,省得老子费力。” 姜平面色有些不自在,道:“父亲大人说的哪里话,若想和他扳手腕,又何必站他这边?就是寻思着,这么大块肥肉,没咱们武勋的份儿……” 姜铎以干枯的手托着土豆一样的脑袋,一直未开口。 正当姜平等以为有希望时,却听他嘟嘟囔囔道:“还是不能留啊,这群忘八肏的可能真不是老子的种。太蠢了,太蠢了……” 姜平等面色一变,然而为时已晚,姜铎目光从三人面上依次看过,沉声道:“老子昨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祖坟着火了,老子的老子娘在坟里喊疼呢。你们仨回老家,在祖坟边儿上结庐,代老子守孝三年……” 姜平三人闻言面色剧变,一个个面无人色,都懵了,可是连给他们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姜铎皱眉问道:“怎么,不愿去?” 姜平手都颤了起来,道:“父亲大人,何至于此?” 姜安也咬牙道:“父亲大人,彼辈得位,全靠姜家。如今不过问他要点地,他一万万亩都舍出去了,姜家要五百万亩不算过分罢?再者,我等又非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姜家,何以畏惧成这般?” 姜铎连解释都不想解释,老成枯枝一样的手摆了摆,骂道:“老子就知道你个小杂种本性难改,大燕军队在你心里仍是姜家军……滚,赶紧滚。要不然老子让你连守祖坟的机会都没有。” 话音罢,姜林起身拍了拍手,门外进来四个力士。 姜平等见之绝望,原以为他们的好日子总算来了,谁曾想…… 守祖坟,那是人干的事么? …… “老爷子,何至于此?” 待姜家“归京三子”再度被发配后,贾蔷自内堂出来,看着姜铎笑道:“你老该不是故意给我唱堂会罢?你放心,只要不是扯旗造反,看在你老的面上,总会容得下他们的。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拿功臣开刀的。” 今日他来姜家造访,探望姜铎,未想到看了这样一出大戏,不过想来也是姜铎有意为之。 姜铎瘪了瘪嘴,看着贾蔷道:“你以为历代开国天子为何爱杀功臣?” “因为太贪了?” 贾蔷呵呵笑道。 姜铎干啐了口后,骂骂咧咧道:“可不就是贪?一群忘八肏的,都以为天下是他们一道打下来的,不是皇上一个人的,要完银子要宅子,要完宅子要女人,还想要个世袭罔替的富贵前程,没个知足的时候。所以,也别总骂开国天子爱杀功臣,那是他们不得不杀! 今儿让你看这么一出,就是让你知道知道,姜家子弟会这样,其他人也必会走上这条蠢道! 贾小子,你的路数老子看来并不十分高明。这次你就给那么大的,往后加恩加无可加时,看你如何自处? 永远不要低估人心的贪,你哪怕把你所有的都给了他们,他们依旧会觉得你不公,你瞧不起他们,对不起他们,得罪了他们。 人心不足啊!莫说他们,便是百姓也是如此。 为何自古以来,臣子封疆叫替天子牧民? 民就是牲口!不约束着些,必得寸进尺,出现大乱。民如此,臣亦如此。” 贾蔷笑道:“老爷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会只加恩的,朝廷将渐渐起用秦律。儒家讲‘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可是到底让百姓如何知道,甚么是‘可’,甚么是‘不可’,却未说明。 为甚么不说?后来我才渐渐发现,若是让天下人都知道甚么是‘可’,甚么是‘不可’,那士绅官爷们又怎么办? 他们要不要遵守‘可’与‘不可’?‘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说的倒是好听,然而自汉朝儒家独尊始至今,何曾有过这样的公正? 刑不上大夫嘛。 但秦律不同,秦律是真正连官员贵族也一并约束在内的,是让天下人都知道甚么是‘可’,甚么是‘不可’的律令! 施恩罢了,就该立威了。” 姜铎闻言,没有眉毛的眉头皱了皱,道:“全放任不好,管的太狠也未必是好事……” 贾蔷哈哈笑道:“不急着一下推出来,隔一二年加一些,隔一二年加一些。老爷子,这些事你老就别操心了,好好休养着,我还等着给你老加封封国的那一天呢。你这精气神儿耗费的狠了,熬不到那天,多亏?” 姜铎嘎嘎笑了起来,笑罢叹息道:“唉,贾小子,你要快些啊。早些拾掇平稳了,早点登基。老头子我,坚持不了太久了。” 见贾蔷眉头皱起,神情沉重,又摆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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