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在东府乃至整个贾家身份超然,是因为他们的老子娘和贾母关系亲近。 赖大、赖升兄弟二人能分别成为东西两座国公府的管家,是因为他们的娘赖老嬷嬷,是当初贾母从史家带来的陪嫁侍女。 可贾蔷不比贾珍,压根不认这个,那他们没了这层光环后,就只能是个奴才。 若这般,可就麻烦了,往后的日子,怕是难过…… 贾蔷自然不会理会这些人怎么想,不是不去理会,而是时候还未到。 名不正言不顺罢了。 再者,也需要一番手段。 过了二门,没走多远就见一身孝衣的尤氏走来,身后除了丫鬟炒豆和银蝶外,还有两个模样极好的姑娘,贾蔷也识得,正是尤氏继母带至尤家的两个女儿,尤二姐和尤三姐。 尤氏看着贾蔷目光清冷的望着她,未语泪先流,哽咽道:“蔷哥儿,往后这国公府,就是你当家了。过去的那些事,都是老爷的过错,如今人也死了,我在这里代他给你磕头赔不是……” 贾蔷无奈,虽然明知道尤氏精明透顶,这幅做派是故意为之,他还真不能让尤氏跪下去。 否则,传了出去,就是往敌人手里送刀。 贾蔷虚扶起尤氏,淡淡道:“过去的事,就不必提了。往事已矣,活着的人还得向前。你在这府上好好住着罢,我去看看蓉哥儿。” 尤氏闻言忙道:“我已经从宁安堂搬出来了,住在北边的后院,蔷哥儿我想在那里起个佛庵,往后就伴着青灯古佛……” 没等她说完,贾蔷就笑道:“想做甚么都可以,这些事寻管家去做就好了。” 尤氏闻言,面色一变,有些难看起来。 她以退为进的计谋,居然失灵了…… 她倒没想着得到甚么,只求别失去太多就好。 原以为贾蔷身为晚辈,无论如何都会说几句孝敬的话,哪怕不真的把她当伯娘奉养起来,可颜面上总该过的去。 那样,她在宁府仍算是体面的主子。 却没想到,贾蔷居然顺水推舟,“成全”了她。 尤氏今年不过二十五六,连三十都不到,她想理个鸟的古佛! 真让她如许多与丈夫相敬如冰的当家太太那样,早早入佛庵礼佛,了度余生,还不如杀了她。 她要有这份硬气,也不至于事事都依着贾珍胡来。 苦寒出身的她,最知道荣华富贵来之不易…… 正当她觉得要没法下台时,身后的尤三姐却恼了,斥道:“蔷哥儿,你就算袭了爵,也是我姐姐的晚辈,见了面礼也不行,人也不叫,这就是你们家的礼数?再说,这里到底还是珍大爷的家业!” 贾蔷淡漠的目光落在尤三姐面上,冷漠道:“你是在为贾珍鸣不平么?也对,你们姊妹原与他的关系就不寻常。” 尤三姐闻言,一张俏脸陡然涨红。 她身旁的尤二姐,却是面色苍白,头也抬不起来。 身为宁国府女主人的妹妹,她二人出现在这里,并不算甚么。 可是,常常出现在这里,就是另一回事了。 贾蔷知道,尤三姐倒还罢了,尤二姐与贾珍贾蓉父子俩素有聚麀之诮。 尤三姐虽未必曾被得手,可行事间亦有淫奔之举。 这本是她们自己的品性,与贾蔷无关。 只是,她上赶着冒头,以为凭着那番姿色,就能让贾蔷如没出息的前身那样,对她容忍退让,那她就想错了。 冷冷看了悲愤怒视他的尤三姐一眼,贾蔷再不多言,往东路院行去。 …… 第0240章 人不人,鬼不鬼 东路院,这里是贾蓉与秦氏所住的院子。 原本应该有十数人在院子里服侍着,贾蔷记得,因秦氏好养猫儿狗儿,所以还专门有两个婆子两个丫鬟看着它们。 本是满园富贵气派,然而贾蔷今日再来,只能看到空荡荡的院子里,唯有几处未化尽的杂雪,和枯败的草枝,在风中轻轻摇摆。 一副破败枯寒之象…… 贾蔷微微皱起眉头来,一猜就猜到,这是尤氏的做派。 以尤氏精致利己的性子,只为出一口气的话,不会做到这个地步,想来,是做给他看的。 尽管从前贾蔷和贾蓉关系不错,可一来贾蓉乃贾珍亲子,还是独子,二来,有一个爵位之争。 用常理来推测,贾蓉活一日,贾蔷就该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可尤氏却算错了,贾蔷非但不会干掉贾蓉,反而希望他能活的好一点。 凡事过犹不及,贾蔷在西府闹成那样,又和贾珍不共戴天,尽管事出有因,可传到外面去,世人还是会抨击他宗族不睦,甚至仁孝亏欠。 这绝对是极不利的印象,林如海都提点过他数回。 如今怕是不少有心人,正等着贾蓉出事。 贾蔷既然得到了指点,也想明白这一关节,又怎还会如此愚蠢? 更何况,贾蓉如今不过是一个废人罢。 念及此,他转过身,朝不远处正奉茶过来的婆子喝道:“这院子里侍候的人呢?” 那婆子陡然闻声,差点手一抖,把茶盅摔了,她忙赔笑道:“回蔷二爷的话,她们……她们都还没来呢。” 贾蔷怒声道:“混账透顶,再有一次,以后就都滚!” 却不急着发作,一甩袍袖,转身往正堂而去。 那婆子见状也不去送茶了,赶紧去通报尤氏。 贾蔷站在廊下,推门而入。 不想扑鼻而来的,却是一股难闻的臭味。 不过他还没顾着嫌弃,就见一白衣女子仓惶而来,一双星星点点幽幽怯怯的眸眼,泫然欲泣的含泪望着他,声如幽咽的唤了声:“叔叔来了……” 贾蔷则皱眉眉头,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还有白皙修长的脖颈上的淤青,有些骇然,沉声问道:“嫂嫂怎弄成这个样子?谁敢如此凌虐你?” 可卿闻言,泪如雨下,贝齿紧紧咬住下唇,万般委屈难诉,只一双幽幽清眸望着贾蔷,缓缓摇头。 贾蔷皱眉看了她稍许后,道:“我来看看蓉哥儿。” 可卿点了点头,身如弱柳扶风般,轻摇在前,为贾蔷引路。 房间内气温清寒,气味也不好闻,待挑起毡帘至里间,气味愈发恶臭。 贾蔷走至床边,看着头发居然已经花白,眼睛凸出,面瘦无肉的贾蓉,瞳孔都收缩了下。 他能理解,贾蓉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身体遭受重创许还在其次,关键是心里的煎熬、落差和憋屈愤懑,实在让他死都难瞑目。 “蓉哥儿,我来看你了。” 贾蔷忍着难闻的气味,看着贾蓉说道。 脊椎断后,贾蓉大小便失禁,又值冬日,窗户不好随意打开,房间内的气味便可想而知。 贾蓉木木的眼神,一点点转向贾蔷,但依旧没任何反应。 贾蔷叹息一声,温声道:“你放心,我和贾珍虽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却不会迁怒到你身上。我也告诉西府老太太,这宁府的家业,我可以分文不取。你虽然受了重伤,可往后没了贾珍那畜生,不拿你当人看,日子总会好起来的。我知道有一种轮椅,人坐在上面,可以操控着前后左右自如的行走,也不必常年瘫在床上。你以为如何?” 贾蓉眼睛渐渐恢复了些生气,却还是瞪着贾蔷,一动不动。 贾蔷笑骂道:“你再装死,我就真的走了。往后就打发四个老嬷嬷来,天天涮洗你,给你喂饭,你爱在这装死就继续装死罢。” 贾蓉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嘶哑道:“如今你得了这份家业,还容得下我?” 贾蔷摇头道:“要不是你没法去考封,我根本不愿要这个名头。且你也明白,到了这一辈,虽还有个将军称号,可不过是聊胜于无的名头。对了,还有一事。东府的家业被西府贾赦占去了大半,剩下的留给了你。你最好赶紧养好身子骨,把他那份要回来。我和那个不要脸的老鬼已经翻脸了,不过早先老太太激我时我就说过,东府的家业我可以不要,所以他们现在不让我管。” 贾蓉闻言,干瘦的脸上陡然涌起怒气,张口嘴想骂人,只是看了看贾蔷,没敢骂,就看向他身后,骂可卿道:“贱人,贱人,这等事,也敢瞒我?” 这王八蛋真是废物到家了,到了这个地步,不敢骂贾赦,倒骂起自己老婆来。 贾蔷皱眉道:“你骂她干甚么?又不是她偷走了家业……” 贾蓉不听,骂道:“要不是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骚货不守妇道,胡乱勾搭,不肯去死,我怎会落到这个地步?” 贾蔷气笑道:“你老子活的时候,你自己都不敢反抗,你指望一个女人去反抗?行了,事情都过去了,如今你瘫在床上,唯独她一直在伺候你,你还这般待她?好好过日子不好么?” 在贾蔷看来,秦氏和尤氏姊妹是两回事。 不是因为秦可卿比尤二姐、尤三姐更美,只是因为相对于尤氏姊妹,秦可卿实在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贾珍在宁国府里就如天王老子一般,作威作福,谁敢反抗? 贾蓉还是独子,可贾珍动辄让小厮往他脸上啐唾沫,他连动都不敢动,否则就要被打个半死。 如此淫威,贾蓉都不敢多言一句,还指望秦氏一个弱女子去宁死不屈? 秦可卿是贾家重孙媳妇,别无去处,只能一忍再忍,若无贾蔷的出现,或许就在某个时候,退无可退,忍无可忍之下,不得不就范。 然而尤氏姊妹,却是因为贪慕贾家富贵,才主动上门来的。 她姊妹二人,甚至和尤氏本无甚血缘亲情,若不自己上门作客,难道贾珍还能派人强锁她们来? 尤二姐还和别人早有婚约,尤三姐更是心中早有柳湘莲。 可那又如何? 连尤二姐与尤三姐自诉时,都自称二人为淫奔之女。 所以,贾蔷对尤氏姊妹不假颜色,对秦可卿却有几分优容。 却没想到,贾蓉听闻这番话后,眼中的仇恨憎恶怨毒之意更深十倍,面容狰狞可怖的咬牙恨道:“要不是这个下贱的母狗,要不是这个下贱的烂货,我如何会落到这个下场?你怎么不早点去死?你这个下贱的……” “行了!” 贾蔷喝断了贾蓉的辱骂,然后又沉声劝道:“是贾珍那个畜生做下那等见不得人的事,你怪她,她能有甚么办法?蓉哥儿,人谁不想活着?” 秦可卿在贾蔷身后,大泣道:“并未……并未真正做下,有失妇德的勾当……” 然而贾蓉哪里肯听? 只一味的用各种脏话辱骂,正骂的狠时,却听到外面传来笑声: “哟!我刚刚就说尤大嫂子了,也别忒会过了,快,你们赶紧该拾掇的拾掇,该熏香的熏香,这屋里甚么味儿啊!” 话音落了没一会儿,门帘打开,就见熙凤粉面含春笑意连连的进来。 不过屋内的屎尿骚气一冲,让她面色骤变,干呕了下,差点没吐出来。 好在看到贾蔷,似看到了一个金娃娃,强忍着恶心进来,一看秦氏的形容,也是唬了一跳,惊骇道:“这是怎么了?” 秦可卿哪里能说,只是泪眼婆娑的摇头,眼中的苦涩幽怨让人心碎。 熙凤何等聪明,登时猜到了何人所为,再上前,正想教训一番,可看到贾蓉那副鬼样子,差点没惊叫出声。 忍住惊骇,再不肯多看贾蓉一眼…… 贾蔷与凤姐儿点了点头,唤了声“二婶婶来了”后,转头对贾蓉道:“既然你现在容不得她,就让嫂子先去别院另居。等你甚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接过来住。一会儿我打发人去寻两个名医,常住府上,照看着你。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再恨再怨,难道你就过的好了?你今年才多大,只要想开了,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过。” 这些话当然只是安慰之言,贾蔷嗅到屋子里何止屎尿臭气,隐隐还有一种化脓的恶臭。 显然,没有消炎药的年代,贾蓉这种伤势根本没有痊愈的可能。 就看能熬几年了,既然是熬着,自然只会越来越受罪…… 见暂时劝不听情绪失控狰狞叫骂的贾蓉,贾蔷便只能让秦可卿跟着王熙凤先出来,进去了四五个婆子,重新烧起熏笼,准备给贾蓉沐浴清洁…… 出了堂屋,凤姐儿海松了口气后,又大口的喘息起来。 刚才着实差点没把她熏吐了…… 好在她素来机变,回过头就拉着秦可卿笑道:“你们府上一下出了这么多事,我原该早点过来瞧瞧你,可那边事也是一件接一件的,好不容易今日过来,才知道你居然这么苦,怨我,该早点过来瞧你。” 秦可卿能说甚么,只能感激的叫一声“婶子”…… 王熙凤瞟了眼凝眸走在一旁的贾蔷,又笑道:“如今好了,蔷儿承爵了,他是个极公道的,往后当了这边的大老爷,自会护着你。你怕是不知道罢,他刚来,就把你婆婆和她那两个姊妹好好臊了回……” “欸!” 贾蔷不满道:“没有此事,只是她自己说要去礼佛,我成全她罢了。她要是反悔不去,也由她,并没逼迫甚么。” 王熙凤终于把话连上,笑道:“蔷儿,往后你果真不回来住?要我说,你有这等心思才是傻,空得一个名头,任由这座府空着,可往后这府上出了甚么祸事,罪名还得你来背。蓉儿的情形你也瞧见了,你若不在,他果真起了狠心思,这一家子谁拦得住他?我提醒你,我瞧他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若不在,真能先掐死秦氏,再一把火烧了这国公府。果真闹到这个份上,罪名可都落到你头上了!” …… 第0241章 妇人之见 王熙凤劝贾蔷回来,自然不是真的为了秦可卿着想。 她到底是妇道人家,尽管平日里在荣府内耀武扬威,可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回二门。 贾蔷若果真一直住在布政坊林家,那她等闲如何能见到他? 见不到他,又怎么一起合作发大财? 贾琏扬州一行,让凤姐儿彻底心灰意冷。 她本是个极心高气傲亦自视甚高的人,又怎甘心碌碌无为无权无势没了富贵? 在她眼里,有贾家和王家在,权势地位是不缺的,她缺的只是银子。 原还指望着贾琏能在扬州府大捞一笔,谁成想,这货居然从头嫖到尾,非但没捞一分银子回来,倒把带去的银子花了个精干,其中有一大半还是她的私房银子…… 每每想起此事,凤姐儿都气的想呕血。 她如今愈发明白了,在贾家,她只能靠自己。 王夫人虽是她亲姑姑,可王夫人的心思都在宝玉身上。 哪怕抛除宝玉外,也还有宫里的大姑娘,也还有亲孙子贾兰。 她是贾琏妻,是西府大房妇,或许就是王夫人以后要提防的人。 贾母虽也爱她,却也迈不过宝玉去。 所以,王熙凤认为她只能自谋前程,多积攒些银子傍身。 贾蔷自然想不到她的这些心思,却也没所谓,他不住在这座国公府,不代表不派人进来看着,只是这些话没必要对王熙凤说…… 他对王熙凤道:“此事我自有分寸。”又对秦可卿道:“嫂嫂既然身子骨不适,往后就安心将养身子罢,尤氏既然要去佛庵,那你往后也不必再站规矩,蓉哥儿那边暂时也不必去了,自有人照顾他。都素净两年,或许也就都想开了。” 秦可卿心中一万个感激,幽幽看了贾蔷一眼后,屈膝福礼谢过。 贾蔷微微颔首,随即准备告辞离去。 如今他毕竟还未承爵,许多事名不正言不顺,做不起不方便。 不过,凤姐儿自不让他这般容易跑了,笑道:“蔷儿急甚么,先到我们那边去坐坐?” 贾蔷呵呵一笑,道:“二婶婶说笑了,我去你那边,贾琏见着了非和你打架不可。” 二人还未行至二门,凤姐儿正琢磨着该怎么提醒贾蔷想起当初送皮裘之恩,忽见一婆子迎面走来。 凤姐儿认得此人,纳罕问道:“你来这里做甚么?” 那婆子苦笑道:“我们大爷知道蔷二爷来了奶奶家东府,就非让我找来,说请二爷务必去梨香院一遭。” 凤姐儿闻言眼睛一亮,笑道:“那你去罢,我们随后就到。” 那婆子闻言,忙先离去。 王熙凤转过头来,还未说话,脸上堆满的笑容却是一凝,奇道:“蔷儿,你这是……” 贾蔷清冷的眼神让她心里一惊,不解问道。 贾蔷看了王熙凤稍许后,轻轻一笑,然而目光里却没多少笑意,轻声道:“二婶婶,你是曾经善待过我的人,所以我尊重你。但是,永远不要代我做任何决定,永远不要。” 声量虽轻,语气却重。 不是贾蔷小题大做,换个人他也则罢了,这么点小事……但王熙凤不同。 这个女人,最善假人名义,行坑逼之事。 人虽美艳,行事也大气,但受限于没怎么读过书,也受限于内宅的眼界,所以常做一些自以为是,实则占小便宜吃大亏的勾当。 若是让她习惯了自作主张,日后打着贾蔷的名号去插手外面的事,真到那时,贾蔷非吃大亏不可。 与其等到日后发生这种大概率的破事,不如早早给她一个警告。 看着贾蔷清冷森然的目光,王熙凤心中猛然一揪,对贾蔷过往的认识彻底模糊。 她从未见过贾蔷如此霸道冷酷的一面,这一刻,一个崭新的贾蔷在她心中浮现: 离京前,站在荣庆堂上直斥贾赦、贾珍之流。 在江南,得林如海信任,纵横于天下巨贾扬州盐商间,收获无数。 他甚至连薛家的丰字号和薛家二房都收为己用! 回京后,连偌大一座宁国府的家业都不放在眼里,再次怒声教训她那荒唐暴虐的公公,虽让贾赦暴怒,却依旧拿他无法,眼看成了气候…… 当初的纨绔少年郎,如今竟已成长到这个地步! 当然,在王熙凤心里,贾蔷还谈不上有多大的权势,比起贾家和王家来,只是一个另类。 但这个另类的霸道,今日却让她震撼了。 恩怨分明,然事涉根底,必寸步不让。 与从前,竟是完全变了个人…… 凤姐儿有些心慌的赔笑道:“好蔷儿,婶婶不过白话两句,你可别恼。再者,我多咱替你下过令儿,你们前面爷们儿的事,和我可不相干。” 她有些担心贾蔷发作起来,也如骂她公公一般骂她。 也是实在没法子,贾蔷和贾家的任何人都不同。 只是王熙凤也有些想不通,等有朝一日,太上皇驾崩了,没了那劳什子圣眷护身,到那时,贾蔷又该何去何从? 他莫不是以为,太上皇果真能活万万年? 冷静下来,心气极高的凤姐儿不由暗恼道,似又有些期待这混账侄儿倒霉的一日,看他还霸道不霸道! 贾蔷却没再多言甚么,与凤姐儿一道前往梨香院…… …… “二哥来了!” 薛蝌在梨香院门口迎到贾蔷,凤姐儿的马车则直接驶往二门。 贾蔷下马后,让高隆带其弟子去门厅吃茶,他则和薛蝌往里面行去,问道:“急急寻我来做甚?” 薛蝌苦笑道:“是堂兄,他想出去耍子,伯娘不许。堂兄闹开了,非要去西斜街见甚么花解语,一刻也耽搁不得。伯娘不放心,担心他出事,堂兄就说叫你来担保。” 贾蔷闻言,抽了抽嘴角,再无他话,往后宅走去。 未几,上了抄手游廊,不过没走几步,他又顿住了脚步。 看着不远处静静站在那里,身着云白软绸阔袖兰花长衣,头簪一白玉钗的姑娘。 肌肤白皙,眉眼如画,只站在那,便似一树梨花静谧绽放,遥有暗香来。 贾蔷看了眼,微笑道:“薛姑姑怎站在这?” 宝钗抿嘴轻笑道:“方才凤丫头刚进去,说你就在后面,让我迎一迎。” 话音刚落,身旁门口的猩猩红毡帘卷起,宝琴探出上身来笑道:“听着动静也该来了……蔷哥哥,你管堂兄叫薛大哥,让我哥哥叫你二哥,我又叫你蔷哥哥,怎地还管姐姐叫姑姑呀?” 宝琴穿一身流彩飞花蹙金锦衣,展颜一笑,秀美动人。 与其姊不同,宝钗端庄娴静的笑容,看似美若梨花,实则深处却是冬之落雪。 而宝琴之笑,虽亦在冬日,却娇艳若红梅。 贾蔷看着她笑道:“一会儿要不要随我回林府,寻楚儿和香菱耍子去?” 宝琴闻言登时心动,犹豫了下,看向宝钗,又道:“我得问问伯娘?” 宝钗笑着抚了抚她的发梢,道:“等后日和西府的姊妹们一道过去罢,如今那边新定,莫去添乱。” 宝琴乖巧应下,贾蔷自不会强求,宝钗邀道:“快进去罢,外面天寒。我哥哥和琴儿来京后,昨晚上一直在吵嚷着甚么锅炉、暖气,说是蔷哥儿你弄出来的东西,有那事物,即便屋外冰天雪地,屋子里也温暖如春,连袄也不用穿。” 贾蔷闻言起步,不过还是多看了宝钗一眼,笑道:“我又非外客,薛姑姑原不必换了袄去,还在外面站着。” 宝钗这一身,必是知道薛蟠派人去寻贾蔷后,才更换了的。 不然,这会儿原应该穿棉袄,套棉裙的…… 宝钗闻言,俏脸微红,却没再多说甚么,挑起大红猩猩毡软帘,请贾蔷入内。 待进屋后,过了外间,又挑一软帘,方进内堂,登时暖和许多。 薛姨妈和王熙凤正坐在炕上说笑,见贾蔷进来,王熙凤忙站了起来,笑道:“瞧瞧,正说着呢,可不就来了!” 薛姨妈更是笑的慈爱,不过她辈分长,倒没站起来,笑道:“可算是来了,如今这家里,我说的倒不算数,一个蟠儿,一个琴儿,都把蔷哥儿的话当成准话了。我听着纳罕,便赶紧请来,也听一听,到底准是不准。” 说笑间,让薛蝌取下贾蔷身上的披风,又让宝钗斟茶。 等贾蔷落座后,打发了丫鬟同喜去叫薛蟠,薛姨妈对贾蔷笑道:“你大哥哥正和我置气呢,他非闹着出去见那窑姐儿,我不许去。上回就是因为去西斜街那边,让赵国公家的孙子打狠了,面子上抹不开,才跑去扬州寻得你的。如今刚回来,又要去,倘若再遇到那赵国公家的孙子,岂不还要生是非?他偏说有哥儿在,不怕那劳什子赵家人……” 说着,眼睛笑吟吟的看着贾蔷,似是等他给个准信儿。 不过没等贾蔷开口,王熙凤便在一旁笑道:“姨妈,那赵国公可不姓赵,姓姜。他家孙子前些日子不是才和甄家二姑娘成了亲?再说上回的事,舅舅已经亲自上赵国公府和老公爷讨过人情,说起来也算沾着亲了,你就放心罢,往后必不会再出事。” 薛姨妈笑道:“阿弥陀佛!能再不出事,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如今我的话那孽障也不听,只信蔷哥儿的。且如今那个名叫花解语的,还记在蔷哥儿名下。他这冒冒失失的就往蔷哥儿的宅子跑,着实不像话!” 王熙凤笑道:“本也是荒唐做派,也不知你们弟兄间是怎么商议的。” 贾蔷闻言皱了皱眉,又笑道:“我连那花解语生的甚么样都不清楚,是薛大哥一心苦求,不得不应下他,与我并没甚么相干。稍后就打发人,去顺天府衙过了户籍便是。” 薛姨妈却似是试探问道:“蔷哥儿,那花解语背后牵扯太大,我们薛家若是沾染上她,实在承不起这后果。要不,就让她记在你名下,如何?” “妈!!” 见贾蔷脸色骤然一变,阴沉下来,宝钗在一旁忙嗔怪了声,道:“妈快别说了,这叫甚么话!” …… 第0242章 机关算尽 “哎呀!蔷哥儿来啦!” 宝钗刚刚喝止其母,薛蟠就顶着好大一个脑瓜出现,满脸喜庆,叫道:“来的好来的好,我老娘非困我在家里,你快同她分说分说,保我出去!” 贾蔷看着薛蟠,轻笑了声,道:“薛大哥,可曾告诉过姨太太,丰字号这几年连年亏损的缘由?” 薛蟠闻言一怔,不解其意,不过也懒得动脑子,便大剌剌笑道:“都是张德辉那老货,和他两个熊儿子带头贪了去!那群球攮的忘八!” 贾蔷点点头,又问道:“那些亏空了去的,都要回来了吧?” 一提此事薛蟠就觉得爽快,哈哈笑道:“要回来了,咱们兄弟一道讨回来的!” 贾蔷呵呵一笑,再道:“若是没发现这里的门道,丰字号还能撑几年?” 听至此,觉得哪里不对的薛蟠眨了眨铜铃大眼,道:“撑不过二三年怕就要被那群忘八肏的给坑完了……咦?蔷哥儿,你说这些作甚?” 贾蔷摇了摇头,看向薛姨妈道:“姨太太,我当初落魄时,薛大哥曾相助于我,不管恩德多寡,我此人素来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所以,不管是花解语之事那二万两银子,还是至江南后,发觉丰字号不妥当,我都倾力相助。就我所知,丰字号近三年来,每年的近利一路下滑,去年更是连五千两银子都不到。而今年,却至少有二万两银子的净利。往后每一年,这个数字都还会不断的增加。假以时日,薛家纵未必恢复紫薇舍人当日之盛,也绝不会逊色于薛家先人。姨太太,我不是在摆功,我只是想告诉你,做这些,纵然我不需要薛家的感谢,但姨太太也不应该如此羞辱于我。” 说罢,冷冷的看了薛姨妈一眼,站起身来,在薛姨妈涨红面色,宝钗焦急想要解释,熙凤忍笑不语,薛蟠瞠目结舌中,转身离去。 背后传来薛蟠咆哮声:“妈,你到底说了甚?” 薛姨妈觉得她都要冤死了,叫屈道:“我能说甚么?” 她这会儿又羞愧又气恼,怎么也没想到,贾蔷会上来就到撕破面皮的地步! 将花解语给贾蔷,是王夫人曾给她出的主意,她也觉得不差。 打心底里,薛姨妈是绝不会接受花解语这样的风尘女子进薛家门,也不愿她登记在薛蟠名下,成为薛蟠的妾室。 因为如此,会有辱薛家的门风,还会影响薛蟠娶亲和宝钗出阁。 哪家好人家,会愿意自家娇贵千金,和一个曾经的窑姐儿成为姊妹? 而在薛姨妈想来,既然贾蔷都愿意让花解语记在他名下,那就给他便是。 且她自认为也是有感恩之心的,薛蟠花十万两银子买的青楼花魁,如今她一文钱不要,直接过给贾蔷,难道这不是她大方? 谁曾想,话没说完,贾蔷居然会直接撕破面皮,翻脸了! 将这些话对急的跳脚的薛蟠说罢,薛蟠也纳起闷来,虽然他断不愿将花解语送人,只是他又觉得,他娘也没错的太离谱啊…… 这时,凤姐儿在一旁解惑笑道:“姨妈话没说明白,难怪蔷儿会气成那样。姨妈想想,你只说了将那劳什子花魁一直记在蔷儿名下,却没说要送他。到时候,薛兄弟天天夜宿蔷儿府上,和蔷儿名下的妾室……岂不是闹出天大的笑话?你这般说,不是羞辱人家又算甚么?” 此言一出,薛蟠又跳起脚来,差点没气死道:“妈,你瞧瞧你为花解语生了多少事出来,如今连蔷哥儿也得罪狠了,你真真是惹祸……”总算还有一分理智,到底没把精字说出口。 “放你娘的屁!” 薛姨妈也不是好惹的,眼泪都气出来了,骂道:“还不都是因为你这畜生做下的好事,如今倒赖我?我给你讲明白了,那窑姐儿,你休想接回家!你要想偷偷的去改到名下,趁早先拿绳子勒死我!” 薛蟠恼的不行,道:“有甚话你同儿子说不就是了,何苦去欺负人家蔷哥儿?你都不愿我招惹花解语,怎这般好心,把花解语给蔷哥儿?” 这话如同一记耳光一样打在薛姨妈脸上,让她臊的满面涨红,恼羞成怒道:“他既然原先愿意让你把那窑姐儿记在他名下,可见他不在乎,既然原不在乎,如今又怎算欺负?我不过是话没说完,让人家误会了罢,偏你这畜生在这胡吣!” 薛蟠心里跟刀绞一样,觉得亏欠了贾蔷,羞愧的叫嚷道:“这算甚么?他多咱不在乎了?当初记他名下,也是我悄摸去办的,都没只会言语一声。蔷哥儿为我白担了一份名声,如今你还这般说。再说,谁说蔷哥儿不在意?他在扬州府,瘦西湖上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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