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上的神色依旧淡然,口吻清冷,语调不缓不急,仿佛并无一丝感情色彩。 “那清县令呢,贫县本就贫困,他都跟百姓一起吃苦挨饿,也已经尽力,就因此被革职谪贬,未免也太不近人情。”此时另有人问道。 贺惜朝直接反问:“街边人品端方的货郎也一样能吃苦挨饿,可为县令?” “这不同,能成县令者必然是有功名之人,那货郎怕是连大字也不识一个!” “哦?在坐的皆能读能写,每个都四书五经滚瓜烂熟,经史典故了然于心,为何还有上榜落地之分?” 另有一书生回答道:“自是才学不同。” 贺惜朝眉梢一挑,“没错,科举取士,取得是有才之人,不是平庸之辈。通俗一些便是能行就上,不行就下。县令者,不能使治下百姓吃饱穿暖,还当什么县令?不过清县令毕竟没有犯法,不过是谪贬而已,治县之法可以学,将来一旦有所成绩,照旧能够复起。” “对,贺公子说得有理。” 贺惜朝身后的书生忍不住喊了一声。 贺惜朝微微一哂,继续道:“至于两县接下来的县令,朝廷科举正源源不断地选拔人才,总有即有才华又有品格的人能够胜任两县县令,就如在场的各位栋梁之才。” 这话有些稍稍俏皮了些,不过却使得有些尖锐的气氛变得缓和。 毕竟好话都爱听,倒是不好再与贺惜朝针锋相对了。 之后贺惜朝稍稍思索,然而转向岳山居士的方向,这次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道:“岳山先生,此题颇有深意,然毕竟过于简陋,惜朝的答案也并非周全令人满意,不过提供一个思索方向罢了。” 岳山居士问道:“贺小友此话何解?” 贺惜朝说:“放入实际之中,大齐的贫县有很多,吃不饱穿不暖地也不少。然而各县贫困的原因皆有不同,此题之中没有提及两县因何贫困,便无法深入分解。大齐中奎梁县,乃是松江年年决堤之故,淹了庄稼,才颗粒无收,百姓饥寒交迫。若是清县令解决不了决堤这个问题,这个县只能贫困,倒也怪不了他无能。题目中也没提到贪县令如何在三年任期之内,使原本民不聊生的小县脱离贫困,还能贪污腐败。举个例子,若是因为发现金银矿石,开采挖掘,这也不是贪县令的能力。是以具体问题还需具体分析,没有统一的答案。” “啪啪啪——”几声击掌忽然从楼上传来,众人的目光纷纷望了过去,却见一位英俊挺拔的公子正奋力鼓掌,“好!” 这人是谁? 外地考生不知道,而京城人士却有不少见过他。 顿时喊道:“是英王殿下。” 呼啦啦,有的跪,有的抱拳行礼,黑压压地一大片。 萧弘摆了摆手,“免礼免礼……唉,老先生,您就坐着吧,千万别动身!我不过微服私访一下,本不愿惊动。可贺惜朝说得太好,我才激动地出了声儿。” 所有人:“……” 还在雅间的天乾帝和谢阁老:“……” 谢阁老有点同情天乾帝了,这厢对比起来,谢三那点儿叛逆和不着调似乎不算什么。 后者气沉丹田,酝酿了很久,才抑制住派人去将这丢人现眼的东西给逮回来的冲动,沉声问道:“谢卿,现在能悄悄走吗?眼不见才能心不烦。” “怕是不能,楼梯口便在堂下。” 谢阁老刚一说完,便见岳山居士在弟子的搀扶下已经起身,对着这个雅间拜道:“老夫请皇上点评此次论辩,吾皇万岁万万岁。” 得了,方才黄公公露了形迹,这位岳山居士倒是会顺杆上爬。 岳山居士这么一说,这鹤仙楼内刹那间鸦雀无声,接着纷纷跪下来,大喊:“皇上万岁万万岁。” 天乾帝自然不能再躲着了,带着谢阁老走出雅间,缓缓地走下楼梯道:“今日天下才子共聚一堂,如此盛会,朕有幸一观,对其中几位印象也颇为深刻。诸位各抒己见,侃侃而谈,大胆思索,朕甚欣喜。朕要的是能人,更要遵纪守法之人,惜朝之意,甚合朕心,这次春闱,朕便在金殿上等着你,也等着其余诸位。” “谢皇上恩典。” 天乾帝哈哈一笑,带着谢阁老和黄公公,走了。 至于这倒霉儿子,他是看都没看一眼,仿佛不认识。 萧弘这脸皮,根本没什么感觉,早就黏吧黏吧到了贺惜朝身边,说:“要不,咱们早点回去,我给你买了烧鹅。” 贺惜朝也没打算继续去求知书斋,想想便点了头。 然而岳山居士却叫住了他,“贺小友。” 贺惜朝歉疚地上前道:“对不住,老先生,小子已有授业恩师,实在不便另投师门。今日并无捣乱之意,只是……” “原来如此,却是老夫慢了一程,今日圣命难违,老夫已知。”岳山居士面露可惜。 贺惜朝恭敬地一叩,“老先生高风亮节,小子万分敬佩,多谢体谅。” 岳山居士活到这个岁数,看得也开,便笑道:“听闻小友在求知书斋时常授课,不知得空可否在岳山书院讲解一二?” 贺惜朝跟着一笑,“自是可以。” 前提是有空才行。 第149章 状元游街 会试没有任何意外, 贺惜朝的名字高高挂在榜首。 到这一步,他三元及第已经毫无悬念。 金銮殿内, 待诸考官阅罢殿试卷子,将三甲评卷呈于帝王, 毫无例外, 贺惜朝的名字为首位。 状元并无争议, 倒是榜眼跟探花还商议了一番, 最终今科前三甲站在金殿之前,一一受帝王封赏,赐进士及第。 传胪唱名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接着状元带领所有进士拜谢皇恩后, 出了金殿前往龙门查看皇榜。 在那里,有顺天府尹等待着, 给状元插花、披红绸, 再骑上御赐俊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在一路的欢呼声中归家。 这便是后世耳熟能详的状元游街。 街道两旁禁军护卫, 两侧百姓纷纷拥挤地往大马上看。 今年三甲皆是年轻俊杰, 长相出色,然而当见到唇红齿白, 面如冠玉的俊俏少年郎时,顿时欢声雷动。 不少大胆的姑娘、年轻媳妇一边尖叫着一边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鲜花、绢帕络绎不绝地往状元郎身上丢去。 这个时候,平时见了外男就脸红的, 如今矜持害羞皆不见,反倒是贺惜朝头上戴着红花,胸缠红绸,被打扮地如此接地气,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他肤白年少,相貌极好,红花红绸之下不仅不滑稽,反而让他显得活泼喜庆。 这模样不单姑娘们喜欢,就是上了年纪的夫人奶奶瞧见也得融化了心,恨不得当场抢回家里去。 榜眼探花的样貌也端正,然而在贺惜朝的衬托之下,却是少有人问津,这鲜花落在身上还是因为百姓瞄不准,失了准头才得了一分垂青。 都说榜眼有才,探花有貌,衬状元左右,好歹是片绿叶。 可如今,今科状元才貌双全,还特别年轻,男女老少通吃,压根没他俩啥事。 两人互望了一眼,只得摊手苦笑。 萧弘特地命人在游街必行的路上,找了一处视野最佳的酒楼,包了一个厢房。 等金殿传胪一结束,他便从皇宫里冲了出来,风驰电掣往酒楼里赶。 因为状元游街,封了最直接的一条道,他只得抄远路到达。 等到他火急火燎地到达酒楼,那唢呐喇叭隆冬呛还在远处,他这才喘着气慢慢地爬上楼梯。 “哎,大堂哥!”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叫喊,萧弘回过头一看,却是平郡王世子正在他后面,还跟了不少人。 “是你啊。”萧弘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目光往萧珂身后看了看,发现是平郡王府的女眷,其中还有他的两个堂妹,“这是……” “二妹,三妹非得过来看状元游街,弟弟只好带她们来了。” 正说着,平郡王府的两位小姐便上来跟萧弘行礼。 这敲锣打鼓声越来越近,萧弘与这两个堂妹不熟,便随意地点点头,准备尽快打发,“挺好,那你们忙,我先上去了。” “诶,等等,大堂哥。”其中一位年纪较小的小姐喊住了他。 萧弘回头,忍住了内心的不耐烦和急切,眼神示意赶紧说。 这小姑娘看了眼自己的姐姐,问道:“临水阁是大堂哥包下的吧?” “嗯。” 小姑娘顿时一喜,连忙恳求道:“能不能让妹妹们一同坐坐,临水阁看的最清。” 话说着,便见两个丫鬟从酒楼外跑了进来,她们手里各提着一个篮子,匆匆跑到两位小姐身边,喘了喘气道:“二小姐,三小姐,奴婢们一时之间只能买到这些花了。” 三小姐一看,柳眉顿时皱起来,“就这么点呀,姐姐,都不够你扔两回的。” 丫鬟说:“三小姐,实在买不到了,这还是从别人手里高价买来的。” “都想送给状元郎,奴婢还碰到了黄小姐身边的杜鹃也在到处买花儿。” “对对对,还有陆家大少爷派了小厮到处找,怕是为陆小姐寻的。” 二小姐看起来脾气比较好,便不再为难了,“妹妹,算了,也是临时起意,不过应个景罢了。” 三小姐皱了皱鼻子,不太高兴,不够转脸一看萧弘,又开心了起来,“幸好堂哥包了厢房,临水阁视野最好,一定能看清贺惜朝长什么模样,不知道合不合姐姐心意。” 二小姐听了脸顿时羞红起来,嗔了妹妹一眼,“别胡说,大堂哥还看着呢。” “大堂哥在更好,贺惜朝可是大堂哥的伴读,什么样的品性,好不好大堂哥最清楚,姐姐,待会儿让堂哥说说呗。” 两姐妹的话顿时让萧弘眼皮子狂跳起来,他回头瞪向了平郡王世子,只见后者凑过来挤眉弄眼,低声道:“我二妹妹最敬佩有才学的人,贺惜朝不是出了一本书吗,她特别喜欢,爹也有那想法,大堂哥,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 萧弘简直气笑了:“没怎么样。”他转身上楼去,扔下一句话,“临水阁没地儿了,你们上别处去。” 平郡王世子一愣,接着怒道:“诶,大堂哥,你什么意思!” 萧弘没搭理他。 进了包厢,把门一关,萧弘坐在窗边,听着越来越近的锣鼓声,心里酸水冒的咕咕咕直响。 他就知道,惜朝那么好,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发现。 这边招婿,那边嫁女,各个门第都不差,哪一段都是天作之合,格外般配,桃花朵朵与他相比不逞多让。 不对,贺惜朝还满腹才华,对女子格外尊重,怎么看都是一个好夫婿,还有那模样,比他招人多了。 瞧,为了看他一眼,这花都得疯抢。 想到这里,“小墩子,本王的花呢!”萧弘脾气暴躁地喊道。 小墩子头上抹汗,连连哈腰,“来了,殿下,已经到门口了。” 作为萧弘的随身侍卫,总会接到莫名其妙的命令,办摸不着头脑的事情。 今天全城的鲜花都清售一空,卖花女的生意史无前例的好,两名侍卫不得不骑上快马,从城郊田野去找,累的马腿都要断了,好不容易摘满了赶回来,幸好没耽误他们的英王的大事。 可两人有些闹不明白,人姑娘家撒花丢个手绢也就算了,英王好大一个男人为什么要送花? 没错,堂堂英王买花不是为了赠心仪的姑娘,而是与众多大姑娘小媳妇一样给打马游街的贺状元天女散花,老大一箩筐,绝对能够吸引贺惜朝在内所有人的目光。 想想,就挺……滑稽的。 两人扛着框子一路跑进酒楼,垂头没敢看周围惊讶的目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进临水阁,将框子一把搁在萧弘面前道:“属下幸不辱使命。” 萧弘点了点头,将框子抬到临窗的桌上,框口对着窗外,一只脚踩椅子,一只脚踩桌子,一手把着框沿,一手扶着窗框,这阵势,只要人一经过下面,必定能被框中所有的鲜花扔中。 热闹的敲锣打鼓声越来越近,萧弘挑着眉毛,以蔑视的姿态看着酒楼两旁的窗子里飘出三三两两小打小闹的几朵花。 冷哼一声,心说就这样还敢跟我争? 他眯起眼睛往下望去,神情沉重冷静,仿佛行军打仗中的将军,面对冲锋而来的敌军,计算着身后弓箭手的射程,数着射击的最好时机。 终于—— 他眼睛一睁,一瞬间手中框子倾倒,密密麻麻的鲜花夹杂着野草从三楼的厢房窗框倾倒而下…… 萧弘真不愧是看兵书,研究兵法,四肢强健可拉弓射大雕的壮士,随着贺惜朝两侧骑马,就稍稍落后一点点的榜眼跟探花,眼睁睁看着这一箩筐的花草精准地对着贺惜朝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呀!” “小心啊——” 周围忽然传来惊呼声。 贺惜朝其实有所感应,然而他身手欠佳,根本没能力引着马躲开,就被结结实实地砸了一身。 什么花,什么草,哪怕五颜六色再好看,他也没心思,只是下意识地抱住脑袋护住头,等这一波结束。 身下马自然也没逃脱,要不是前面牵马的马夫眼疾手快,马前蹄定然扬起来,就顾着脑袋没拉住缰绳的贺惜朝得成为大齐历史上第一个从马上被砸下来的状元。 “谁,谁在捣乱!” “这是跟状元有仇吗?” “一定是挟私报复,心怀嫉妒之人。”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 什么敲锣打鼓都停了,游行的队伍也停了下来,贺惜朝伏在马背上惊魂未定,身后的榜眼和探花心有戚戚地上前询问:“状元郎,你还好吧?” 哪怕是鲜花,这么兜头盖脸的一筐,也应该挺疼的。 贺惜朝吐出一口气,缓缓地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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