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升好的炉子上顿着小铝锅,爷叔手里端着盘隔夜吃剩的青菜,朝沈家妈点头笑笑。 "在烧啥早点心?" “烧泡饭,把青菜再摆进去淘淘。”他看向梁鹂:“秀美的女儿?好,回来就好,回来一个是一个。” “喛,可不是这样,都是欠她们的债,临老了来还.......”沈家妈湿了眼眶,建强走的快,扭头见她们没跟上,就停下站着等。 不远有位老妪坐在竹椅上,眯起眼摇着蒲扇,头点点的轻触光阴,黄色小猫趴在她的腿边静待流年。 一缕阳光透过密布的竹竿和飘扬的衣裙斜照在门上褪红的对联,门边搁着鞋架,架上有一双粉色的塑料凉鞋,鞋头嵌着蝴蝶结,镶了几颗水钻。梁鹂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凉鞋,差点都忘了哭。 也就此时,忽听得有响动由远及近,先时风吹柳林、然急雨打篷、后车碾石路,再就地动山摇,一女人怒喊:“小赤佬小鬼,还跑,我要打断侬的腿。” 爷叔笑道:“陈家妈又在教训她家二儿。” 整个弄堂似乎都在颤动,爷叔的泡饭噗嗤噗嗤顺着锅盖沿往外扑,老妪一下子惊醒了,挺起弯背侧头往堂子里望,小猫也警惕的炸开黄毛。 一个少年,穿着背心短裤,撒丫子朝这边跑来,跨过小板凳,绕过煤球炉,躲过自行车,把竹榻顺手一横,听得后面传来“唉哟”女人地呻吟声,显然撞得不轻。 “姆妈,我错了,不要追了。”那少年回头求饶过。 那女人膀大腰圆,气力很快恢复,抓着扫帚一声不吭地追来,少年见大势不好,只得继续狂奔,建强忙靠墙站让路,那只小黄猫却受了惊,喵呜叫着窜出来。 少年眼见一脚踩上,连忙跳起腾空,猫儿一溜烟跑走了,他落下时却失了重心,跌跌撞撞,趔趔趄趄,脚底打滑三两步,“扑通”一声...... 梁鹂眼睁睁看着少年双膝着地,稳稳地跪在了她的面前。 世界忽然清静了! 注:厚颜求票票.... 第叁章 少年本能要起身,却听得身后一声狮吼:“跪牢,敢爬起来打断侬你的腿。” 他显然有所忌惮,腰板挺直不敢动,抬眼盯着面前的小丫头,又矮又瘦,扎着两根打毛的辫子,圆脸儿,捊成条的刘海,双眼皮的压痕随着眼梢轻挑上翘,肯定哭过了,眼珠子像在水里洗过一样,肉嘟嘟的小嘴,穿着白底蓝花的小衬衣,蓝色裤子,膝盖处各缝一只小白兔。肩上斜挎着绣有五角星的草绿小书包。 梁鹂也在打量他,头发剃得很短,脸上最打眼是眉毛,乌浓浓的,看着就很调皮捣蛋,所以活该被姆妈拿条帚追着揍,她小孩心性,哭归哭,忍不住笑了。 她但凡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梨涡,甜甜地,少年眉心一皱,爸爸曾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老子,就是不能跪女人......于是横眉倒眼地瞪她,撇嘴朝旁边呶呶,意思让她从面前走开,别烦! 沈家妈则笑问:“小陈消消气,二儿又闯祸啦?” 爷叔吃着泡饭,也来劝:“男小囝小孩皮猴一只,可谅可谅,再大些就好了!” 陈母捂住胸口直喘气:“闯大祸了!这个败家子!逆子,我要少活十年。” “闯啥大祸?” “那晓得,我屋里有只掐丝珐琅太平吉祥钟,清朝乾隆年前制,他爸爸祖上传下来的.......” " 哦哦,见过,一只大象背上驮着瓶钟,上趟收古玩文物的丁三,开口就出一万块,侬还不肯!"沈家妈脸色一变:“不会二儿把钟摔坏了?” 陈母生气道:“摔倒没摔,他拆,把钟拆得零零碎碎,宝瓶也从象身上取下来,他要装不回去,待伊爸爸出海回来,全家没好日节过。” 爷叔和沈家妈齐道:“胆子太大,要教育!” 梁鹂看少年朝她挤眉弄眼,怔怔不解其意,她猜了猜,是问她要见面礼么?在新疆时,孩子行这样的跪拜大礼,都要给钱的。 她捂紧小书包,舍不得给钱,摇摇头,低声说:“你起来。” 他倒是想起来!那也得能起来呀!斜眼睃姆妈脸色,还是算罢:“你走开!” 瞧,果然生气了。 陈母这才发现沈家妈旁边还有个小乌小丫头头,恍过神来:“我气糊涂了,这是秀美的女儿?秀美呢,没回来?” 沈家妈道:“嗯!秀美来不了,托到上海出差的同事一路带伊她来的。” 陈母和秀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感情较怪深厚,叹口气道:“我大女儿都二十岁了!” 沈家妈小声说:“刚支边时想着还能回来,不敢结婚,后来感觉没啥盼头,才匆匆结的婚,年龄老大生的阿鹂,哪想以在政策又来了,又不好离婚苦了孩子,唉,说三道四,是伊命不好!” 爷叔安慰道:“响应国家号召谁都无错,侬瞧阿鹂不是回来了,以后会得越来越好!” 三人皆五味杂陈的看着梁鹂,梁鹂有些发慌,离开新疆那晚,妈妈一直叮嘱她,到上海后要懂礼听话,勿要做让外婆她们讨厌的事。 她一咬牙,低头打开小书包,手伸进去翻了翻,拿出五块钱,递到少年的面前:“给你,见面礼!” 大人们都愣住了,包括那少年。 一只肥胖的麻灰鸽子扑簇簇飞来停在晾衣竿上,咕咕叫两声,一撅屁股,一团稀白的粪便落在地中央,黄猫踱过去嗅了嗅,又慢慢走开了。 陈母先反应过来,哈哈大笑着把手中扫帚一扔,少年堪堪躲过,差点儿打中他聪明的脑袋。 陈母弯腰一把将梁鹂抱起来,把她手里的钱塞回书包里,笑道:“你给他钱?”恶狠狠瞪那少年一眼:"他不配!”又软着声问:“叫什么名字?几岁啦?” 梁鹂看她剪着短发,浓长的眉毛,薄眼皮,颧骨上一弯浅浅的黄褐斑,和妈妈的一样,心里有了亲近感,回答道:“我叫梁鹂,黄鹂鸟的鹂,今年十岁,上四年级。” “会不会说上海话?” 她摇摇头,陈母又有些伤感起来,朝沈家妈道:“像小猫一样轻,帮伊加加营养。长大是个甜姐儿模样,比孙老五女儿阿月好看交关很多。” 沈家妈笑道:“哪能好比,阿月皮肤白,一白遮三丑。” “新疆风沙大,在上海养个两年,皮肤就转过来了。”又指着跪地的少年、朝梁鹂道:“他叫陈宏森,我生的败家子,他要欺负你,就告诉我。” 梁鹂望过去,原来他叫陈宏森,好老气的名字。 沈家妈趁势去把他扶起,笑着摸摸头:“晓得错了吧!能拆就要会装,否则阿婆也帮不了你。” 陈宏森跪得膝盖发红,他道声谢谢阿婆,转身要走,又被他姆妈一声大吼:“扫帚不要啦!” 他捞起扫帚一溜烟跑了。 众人都笑起来,陈母把梁鹂放下:“我得去小菜场买馄饨皮子,夜里不高兴做饭,吃馄饨省事。” 告别后,沈家妈领着梁鹂往弄堂深处走,建强已经两手空空回转过来,他等不及她们一聊半晌的生活作态,先把行李送过去了。 沈家妈叫住他:“你爸妈的话要听进耳里,皆是为你好,我们平民百姓,就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他们供你读书不容易,你要体谅,不能光凭年轻气盛、不计后果去做事,以后后悔都来不及。”建强只点点头,一声不响地走了。 梁鹂跟着外婆推门进去,入眼是一幢楼公用的灶披间,黑黝黝的,沈家妈摸到绳索一拉,电灯泡光芒四射,她看见右边墙高头排了七八只电表,串连的电线歪歪扭扭像蜘蛛网,下头是各家的案桌,案桌搁满刀板铲勺、五斗橱不晓谁粗心大意半边扇门没关,可以瞧见里厢密密麻麻是瓶瓶罐罐、盘盘碗碗。沈家妈抬手阖上了。 水槽里有塑料篮子和面盆,一排煤球炉子上炖着铁锅,也有案下装着圆滚滚青绿色的大罐子,她看见上面用红漆写着液化石油气、15 公斤,心底猜疑这是甚麽,看了一圈,也只有一个。 楼梯是暗红色木板搭的,踩上去咯吱咯吱响,沈家妈教她:“上楼梯不要奔,影响人家休息,第三阶这里有一根绳子,拉一拉,灯就灭了,千万不要忘记,浪费电可耻,要遭人骂山门被骂。” 梁鹂想关我什么事呢,刘叔叔过几天就会来接我回新疆。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注:捂脸求票票 第肆章 沈家妈告诉梁鹂,二楼住着陈阿姨一家门,方才抱过你的。 三楼住两户,一户孙家,一户租住给牛肉面馆老板,四楼住三户,左边房住姚伯伯,右边房姚伯伯租给了音乐学院女学生,当中这间才是她们自己的窟家。 沈家妈拉开邮差绿色纱门,催梁鹂快点进去,有蚊虫。 梁鹂急走两步,身后咣地关阖,“换拖鞋!”一双新的蓝拖鞋摆她面前,她解开凉鞋扣绊换上,看外婆把皮鞋摆进门边的柜里,便也有样学样。 一个高壮的男人只穿短裤,打着光膀闻声过来,他叫沈晓军,站在玄关通内室的门处,像一堵厚实的墙,光线从罅隙处漏过来,看到灰尘如小蜢虫在飞舞,梁鹂揉揉眼。 沈家妈有些奇怪的低问:“你不去上班?”他点头:“前些天替小李子顶班,今朝休息。” 沈家妈放下心来,侧身朝梁鹂介绍:“这是你舅舅。”又朝他说:“叫伊她阿鹂。去把背心穿上,当着小姑娘面好意思!” 梁鹂听得轻笑一声,那人影子一闪,面前豁然敞亮,随着外婆走进内室,顿时惊呆了,姆妈说上海人的房子是螺蛳壳里做道场,果然没有骗她。 四四方方的一小间,桌椅衣橱立柜沙发和两张床摆的满满当当,雪青的窗帘布拉开,阳台筛进一条条日光,在棕黄色的家具上攀爬着,墙角有落地风扇,正摇着头呼呼作响,沈家妈打开衣橱取了件白底黑点的衬衫出来,边换边道:“阿鹂,桌上有菊花茶,有杯子,要喝自己倒!” 梁鹂不渴,她听见踩楼梯声,是舅舅穿了汗衫从阁楼上走下来,一个女子困顿的嗓音从挂蚊帐的床内传出:“轻点好哇!还让不让人困觉了?”就是一个负气的大翻身,床嘎吱地呻吟了一下。 沈家妈小声问麻袋和行李呢,沈晓军指指阳台,梁鹂看他俩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在空隙处穿梭,她想,在自己家里跟做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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