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青泽山在?齐安县最西边,山脉绵延不绝,向西至震泽,向东几乎要通向东海。 故而青泽山的那帮山匪进可上岸烧杀抢掠占山为王,退可向东渡船逃离,官府也一度拿他们没有办法。 按着?地图在?关道上行了大半日后,大腿都隐约有磨破的迹象,辛宜有些吃不消了,下了官道就近山脚下的村庄而去。 此处是齐安通向青泽山的必经之地,安郎兴许也从这路过。他一路风尘仆仆,会?不会?借宿这边的村子? 想到?这,希望火苗在?心底又渐渐燃起。 雨水将脸上的黄粉几乎冲刷殆尽,辛宜重新敷上一些,又将那把匕首藏进筒靴中。甚至又刻意清了清嗓子,以致声音更像个男子一些。 这些事情,在?七八年前她曾做得相?当得心应手。那时?候她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儿,每日里不是跟阿兄比试射箭,就是跟阿兄去狩场。 那时?她最拿出手的,便是射箭,猎场上她射中的猎物总是最多的,就算是阿兄和他那些兄弟也不得不心服口服。 可这一切都止在?并州爆发的一场疫病中。她意外落水染了时?疫,之后的许多年,她的手腕都几乎无力,拿不起弓,举不了剑。 时?至今日,或多或少仍有些影响。就算她现在?能拿得弓,但也无法与当年的准头相?比。 穿过茂密的树林后,轻轻袅袅的炊烟渐渐显现于眼前。零零散散的几家屋舍,倒给空静的山村填了几分生气。 不一会?儿,雨势渐渐紧了,辛宜加快了步伐,急忙敲响了近旁一处人?家的柴门。 “来了来了。” 过来开门是为蓄着?短蓄的中年男人?。见?门前站着?个生面孔,旋即提了几分警觉,不经意地打?量着?辛宜。 “大哥,雨势过大,在?下可否借贵舍避雨?”辛宜沉着?嗓子道。 那男人?听罢,也没说什么,旋即领了辛宜进屋。 辛宜拴好马,放置好蓑衣后,跟着?进了屋。 “婆娘家的,快去熬碗热姜汤给客人?喝。” 进了正屋,男人?瞅见?窝在?窗前做针线的妇人?,没好气道。 那妇人?愣了一瞬,看向辛宜的眸光中夹杂着?几丝复杂,旋即放下针线,一言不发地去厨房熬姜汤。 “小兄弟家是何处的,听着?口音不像这一带的。”那中年男子的目光自?进屋来就没能从辛宜身上离开,“怎么冒着?大雨来青泽山?” “哦,在?下是永安人?。”跟韦允安朝夕相?处数年,辛宜倒也能说一口流利的永安话。 “在?下来青泽山是为了……寻兄。” “不瞒大哥,在?下的兄长说要出海见?识一番,一路他都有给家里回信。” “然?而恰恰到?了齐安一带,就失去了消息。在?下想着?从永安到?齐安去东海,定要经过这青泽山……” “原是如此啊。”那中年男人?忽地尾音上扬,而后似有深意道: “方圆各处都知道这青泽山不大安定,怎么你兄长不从齐安南部?绕行,反而单单从青泽山这等地方路过?这倒是不常见?。” 辛宜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右手暗暗抚上靴沿。 刹那间,她忽地明白了此处的村庄是为何存在?了。青泽山这般危险,竟然?还有村子能在?山脚下安居乐业,这未免太过诡异。 她一时?大意了,可心底深处不免又燃起希望,他们或许知道安郎的踪迹呢? 若是他们没见?过,那说明安郎还是安全的…… “家中情势算不上太好,兄长也是跟了一伙胆大的同?乡,暗地里想绕近路……” “不知大哥可有见?过我兄长他们打?这路过?家中嫂嫂和小侄女都盼着?兄长回家呢。”辛宜故意长叹一息。 “小兄弟莫不是记错了……”不待那中年男子回答,不远处的厨房忽地出来一声碎瓷破裂声,随后是刺耳的女人?尖叫声。 男人?听罢也顾不得辛宜,两步并做一步地跑过去查看情况。 “死婆娘,怎么没把你烫死?连个姜汤都熬不好,老子要你有什么用!” 说罢,那中年男子瞪着?双目踹了那妇人?一脚,从碗柜里摸出一包粉末,径自?撒进了姜汤中。 “小兄弟,姜汤熬好了~过来喝吧!” 那男人?端着?一碗浑黄的姜汤,返回堂屋。 此刻屋子空荡荡的,那还有什么客人?? 那男人?旋即意识到?人?跑了,气得径直摔了汤碗,吹响脖子上挂的口哨后,提起刀就冲出大门。 意识到?不对?时?,辛宜当即解了马,头也不回地跑了。 从方才的一段交谈中,她实?在?无法获取任何有用信息。但此处既然?被?山匪控制着?,那安郎若是经由这…… “别让他跑了。”一阵吆喝声随风飘入耳畔。 辛宜 椿?日? 紧紧抓着?缰绳,不管不顾地忘前冲。马蹄踏过一洼积水,瞬间溅起一阵浪花,听着?后面哒哒的马蹄声,辛宜双腿夹紧马腹,暗暗踩紧了马镫。 此处山脚地势崎岖不平,再加上刚下过大雨,道路泥泞,算不上好走。 辛宜干脆放弃了原路返回的计划,当即沿着?一处下坡的树林里冲去。 在?身下马匹快速的跑动下,横七竖八的枝叶迎面扑来,不一会?,辛宜面上就留下了一道道血红的划痕。 “大哥,那人?往林子里去了!”身后的追赶声步步紧逼。 见?状,辛宜旋即弃了马,捂住口鼻往深邃的灌木丛里躲去。 辛宜缩在?密林底下,秀眉拢着?,一颗心紧紧揪起。此处越是危险,她便越担忧安郎如今的处境。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里知晓青泽山的险恶,又哪里能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抗衡? 霎时?,脖颈处猛地传来一阵凉意。以为是又下雨了,辛宜便也不愿去理会?。 可知道那股冷意转变为强烈的刺痛后,辛宜顿时?睁大眼眸。 方才她借宿的那中年蓄须男人?,正举着?大刀,眯着?锋利又愠怒的眼眸盯着?她。 ……而那把刀,正不偏不倚的横在?她的脖颈,甚至还隐约流出一道血痕。 “怎么不跑了?”那男人?当即从腰间解下绳子,将辛宜的手绑了。 “老子自?打?出生就在?这青泽山上,你倒是有意思,敢跟我们几个绕圈子。” 其他几人?见?那中年男人?将人?抓了,当即过来奚落辛宜。 “老子只再问你一句,来青泽山到?底有何目的?”那中年男人?不耐烦道。 “寻人?。” 当下被?抓,辛宜倒出乎意料的平静,此刻这些山匪总不会?再同?她在?安郎的事上兜圈子了。 “真是寻你兄长?可眼下从青泽山经过,就根本?没有去东海的,你还不说实?话!”男人?呵斥道。 “大哥,别好声同?他说话了,这么硬气的臭小子,打?一顿不就成了,咱哥们前几天不久才把一波奸细送进寨里关起来。” “你们前几天捉了人??他人?了?可还活着??”辛宜当即红着?眸,疯狂地质问那山匪。 “哟,大哥,你瞧,他们还真是一伙儿的。”刀疤脸冲那中年男人?嬉笑道,而后阴恻恻地看向辛宜。 “别急,等进了寨子你和他们下场一样,剥皮抽筋,油锅铁钉……通通酷刑伺候着?!” 一时?间,辛宜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苍白的面上满是划痕,竟显得有些诡异。 若是如此,死前还能见?安郎最后一面,甚至同?他死在?一处,也算是有始有终。 只可惜苦了他们的孩子阿澈…… 辛宜不明白,她和安郎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何最后会?落得这般下场。 一如当年她掏心掏肺的对?待季桓,却落得个被?狠心抛弃曝尸城门的下场…… 淅淅沥沥的雨点不知何时?又落了下来,辛宜抬眸,看着?灰蒙蒙的天,忽地声音嘶哑问道: “你们为何会?选择来青泽山?” 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话,那几人?忽地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人?不屑笑道: “哪里还要什么理由,老子生来在?这青泽山上。” “真蠢,还问这问题,莫不是脑子吓坏了。” 辛宜干脆不再说话,继续愣神。那几人?带着?她出了山坡,准备骑马上山。 “唔!”破空声迅速袭来,走在?前面的刀疤脸痛呼一声,旋即倒下。 “二狗!” 看着?兄弟被?羽箭穿喉,那中年男子目眦欲裂,抓着?辛宜当即就打?算退回那片林子。 一阵阵箭雨铺天盖地的射回来,又有不少兄弟倒下。 那中年男人?忽地恶狠狠瞪向辛宜呕吼: “是不是你,将我们引出来,好让你身后的人?进攻青泽山!” 对?面的箭雨提醒着?他来人?不再少数。可他们这些山下的暗桩都被?引来抓这一个人?了,那身后的情况谁又知道? “我不知。”辛宜也被?那阵箭雨吓道了,颇为无力道。 “哼,老子今天就是死在?这,也要拉你陪葬!”长刀横在?辛宜的脖颈上,他将人?提着?挡于身前,整个人?不停向后退去。 可他顾得了身前的危险,到?底没能防备得了背后的利箭。 随着?脖颈的力道渐消,辛宜这才后知后觉,那男人?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后倒下。 骤然?失了禁锢,她也不由得害怕起来,接下来恐怕就会?轮到?她了吧。 可等了许久,却终没有箭羽箭再次落在?,周围的动静仿佛隐匿了一般诡异。 她步伐蹒跚,一步三倒走出了林子。除了那几个山匪的尸体以及密密麻麻的羽箭提醒着?她方才发生的事,旁的事旁的人?倒一概不见?。 她忽地有些明白了过来,是谁使安郎来得这齐安县?她为何能在?那人?只手遮天的吴县安然?逃出?她又为何能这般恰巧,从那密密麻麻的箭雨中活了下来。 他这般所做所为,又是为了什么了?若是仅仅只想报复她,令她不好过,那他的目的确实?达到?了。 可他为何要对?安郎赶紧杀绝! 安郎同?他无仇无怨,他为何就是不肯放过安郎。 察觉脖颈处刺痛感愈发明显,辛宜草草抬手擦去了蔓延的血流,继续往前艰难地行走。 雨水早将她脸上的黄粉冲得一干二净,七横八竖的红痕印在?脸上,显得她愈发憔悴与狼狈。 男人?一身描金玄黑锦袍,头束长冠,撑着?油纸伞立在?对?面的山坡上,面容冷峻,居高临下审视着?下面正踽踽独行的女人?。 仿佛未看见?他似的,辛氏神情木讷,踩着?泥泞摇摇晃晃地走着?,似乎下一步就会?摔倒在?地。 雨水顺着?她的脸庞,与脖颈处的血迹混合交融,流入领口。 辛宜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在?那处看她的笑话。 都到?了如今这局面,装失忆未免太过可笑。 分明过去曾是夫妻的二人?,此刻真正“再见?”却是这般不堪。 可她想不出来,她如今还有何笑话可看?夫离子散,家破人?亡,甚至她自?己当初都险些死在?邺城。 他恨不得杀了她,可辛宜想不明白,她到?底做错什么? 若为了当年算计他与她成婚一事,那她早已自?食其果,甚至为之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可季桓为何仍不满意? 终于,摇摇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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