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便?是正?房正?中开门的这间。冯洛仪如今所居只是一间很小的院子?, 正?房只有三间,明?间在正?中, 两边各有一间。一间是寝卧, 一间用?来起居。 沈缇从来没进过两边的次间,便?起居、待客的那一间也没进去过。 他来的为数不多的几次,若事少话短, 便?在院子?里与 弋? 她说。事重话长的,才进明?间里说。 最多也就?到明?间里了?。 这是沈缇的底线。世道?原就?是规定,订了?婚的年轻男女?在婚前不该相见?。只一些开明?的父母,会在男方?年节里上门拜访的时候,放女?儿出来让小年轻们隔着庭院、隔着水塘、隔着花圃遥遥地互相见?一面。 沈缇从前只在相看的时候与冯洛仪遥遥见?过一面,而后便?一直游学,再没见?过,直到冯家?败落。 如今,冯洛仪身份不一样了?,其实理论上来说,他二人已经不受这些规矩约束了?。实际上沈缇也确实因为他二人的事,有时候必须过来与冯洛仪面说事情。 但沈缇从来恪守规矩,并不逾越轻薄。 他小的时候,殷莳就?看出来他是这样的人了?。长大了?,依然是这样的人。 沈缇与冯洛仪坐定。 婢女?照香上了?茶,给冯洛仪使了?个眼色,垂手退出去的时候仿佛顺手似的便?带上了?门,虚掩着。 沈缇注意到,微微蹙了?蹙眉。 “沈郎,你……”冯洛仪抬起脸,“你的亲事已经订下来了?是吗?” 她一双眸子?泪光盈盈,面孔白?皙秀美。大概是沈缇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忧思过重,显见?地清减了?。 本就?弱柳扶风,如今益发地楚楚可怜。 沈缇心中有许多怜悯,便?不去计较婢女?的小动作,端坐了?与冯洛仪谈正?事。 “订下了?。”他说,“是我三舅家?的四表姐,她比我略大几个月。” 冯洛仪垂下眸子?,轻声道?:“定是姐妹中饱读诗书?、蕙质兰心那一个,才被选出来匹配你。” 沈缇想了?想,舅家?姐妹的日常生活他在怀溪也了?解过。所谓家?学就?是识几个字,摸摸琴拿拿笔,先生不严管,学生不勤练,能学出个什?么来。 “倒不至于。”沈缇道?,“我外祖家?实无什?么有读书?天分的人,便?表兄们也就?止步于秀才而已。姐妹们……不过是粗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 冯洛仪其实知道?沈缇的外家?不过一乡绅,他的表姐妹们都是乡下小地方?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家?碧玉。但由沈缇亲口证实,还是让她更松了?口气。 她噙着泪:“为着我,委屈你了?。” 委屈吗? 沈缇想起殷莳白?里透粉的面孔、明?亮的眼睛,直视着他不留情面地揭穿了?他的虚伪,还有大胆的提议。 沈缇其实没有感到委屈。 女?方?的门第、背景、岳父的能力,在他看来都是外物。君子?内修于心,外修于行,明?德践道?,人生和仕途靠自己才是最踏实的。 寄期望于外物的人,是因为自己内里不实,底子?虚。 “并没有什?么委屈之说,不要多想。”沈缇说,“我与表姐虽接触不多,但我观这位表姐,人品端正?厚朴,是个通达明?理之人。我也已经将我们的事与她说清楚了?,她胸襟十分豁达,对你我之事全可接受。未来定是个贤良正?室。” “父亲与母亲这边,也已经说定。我明?年年初完婚,先将表姐迎进门,然后便?给你名分。” “你将心放踏实便?是,忧思易伤怀,我看你比我走之前消减了许多,还是要养好身体才行。” 冯洛仪正轻轻用袖角拭泪,闻言心中暗惊。 未来夫婿还未成亲便已经有了一个一定要纳的妾。纵然对方?是贱籍,也没有女?子?能毫无芥蒂的吧。 这个女?子?竟表现得能让沈缇夸赞“端正?厚朴、通达明?理、胸襟豁达”,定是心机十分深沉之人。 她本就?凄苦的未来,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竟这样好。”冯洛仪声音轻得?发飘,“那我就?放心了?。” 沈缇想了?一下,还是没将殷莳和他的约定告诉冯洛仪。 臣不密失其身,君不密失其国。 他若告诉冯洛仪,冯洛仪大概率是要告诉那个与她相依为命的婢女?的。婢女?小心思不少。妇道?人家?关?在后宅,眼界有限,有时候会为着小事坏大事。 这事,最好就?保持在他和殷表姐二人之间,不让第三个人知道?。这样,安安稳稳地直到他们两个完婚。 到那时候,大事已定,再告诉冯洛仪也不迟。 “是,你把?心放下来。”沈缇告诉她,“我今日已经去到翰林院入职。此事既定,以后我专心仕途,你好好调养身体。” “待到明?年,你有了?名分,以后这一生都不必怕。尽交给我。” “只是,既然事情都定下来,自明?日起,我专心仕途,你我亦该开始避嫌。以后,我不过来了?,你有事叫丫头找长川就?行。不拘什?么事,衣裳茶饭薪炭,但有人敢慢待你的,就?使丫头来告我。” “你记着,这府中有我,必不使你受委屈的。” 说完,沈缇心头一阵难言的轻松。 这个事——冯洛仪的未来,总算是安排交待清楚了?。 世人都道?仕途前程是大事,女?子?是小事。沈缇是不能认同的。怎是小事呢?你若心中轻慢,她便?一生蹉跎。 母亲便?曾喟叹,女?子?的一生如花,盛放时虽美丽,却太易凋谢。 母亲的生母据说也是美人,早早便?撒手人寰,母亲在嫡母手里便?有了?许多隐忍克制委屈。 母亲从前讲起这些的时候,虽带着一种?“都过去了?”的云淡风轻,但沈缇还是能体察到那些被压下去的情绪。 但男子?终究不是女?子?,大家?对同一件事的感受有时候甚至会南辕北辙。 于沈缇是觉得?大事已定,交待清楚,大家?都可以踏实了?。 于冯洛仪却完全是另一种?感受。 她很清晰地感觉到,订了?这个表姐之后,她于沈缇心里的分量好像下降了?。 从前,他的心里就?是她和科考。 可现在,他言辞里对那位“表姐”颇多赞许,他说“不委屈”的时候分明?十分自然,是真的不觉得?自己屈就?了?。 他是新科探花,才华满腹人又俊美,如何就?能坦然地屈就?一个乡下女?子?? 那个表姐,既无诗书?才华,定然是生得?很美。 冯洛仪回想他刚才所说,问:“这位表姐比你还年长,如何到现在都没有说亲?” 这倒不必瞒她,沈缇说:“我这表姐,也十分可怜,当年小小年纪便?失了?生母,在嫡母手中长大。后来……” 便?将殷莳如何耽误了?花期,十七岁还未订亲的缘由与冯洛仪说了?。 冯洛仪越听心越是往下沉。 她的直觉果然是对的。沈缇的心里,对那个从小失去生母的庶出表姐,分明?是有怜悯的。 沈缇的怜悯,在从前是全给她的。 她如今全靠着沈缇的怜悯支撑,他却将他的怜悯分给了?别人,那个人还是她未来的主母。 冯洛仪的心里难受极了?。 父母那里也互相让步妥协了?,与未来妻子?也做好了?约定,沈缇再把?该交待的都与冯洛仪交待完,只觉得?这一年多来肩头的压力全没了?,肩头心上说不出来的松快。 他站起身:“事已定,勿要多思多虑,你好好休息,保重身体。” 待明?年,一切都解决了?。 甚好。 他道?:“我回去了?。” 冯洛仪能说什?么,只能说:“好。” 站起来送他。 跟在沈缇身后走了?两步,抬眼看他—— 身形挺拔修长,官袍上身,真如青竹一般亭亭。 她的未来,都系在了?他身上。 照香退出去之前那一眼从心头闪过。 昨晚她哭湿枕头,照香过来陪她睡,给她出主意: 昨晚,她是斥了?照香的: 可今天,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沈缇心中的分 ?璍 量下降了?,感受他的怜悯分薄给他未来的正?妻了?,强烈的危机感扑面而来。 眼看着沈缇的手抬起要去推开虚掩的门,冯洛仪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他说了?,事已定,以后他会专心仕途。 在他眼里,她的事是“已定”了?。好像没有什?么再需要不安了?。而以后,他会越来越心安于这种?“已定”的状态,他对她的怜惜,渐渐会淡去,化为寻常。 最后的机会了?。 沈缇抬手正?要推开虚掩的房门,忽然身体一震,被冯洛仪从后面紧紧抱住。 沈缇愕然回头。 “沈郎……”少女?羞耻地将脸埋在他的背心,声音颤抖,“我、我还是好怕……” “你、你能不能留下?” “沈郎,求你……给我个孩子?吧。” 第 36 章 矫情 第?36章 天光没有来的时候那么明亮了。 沈缇提着衣摆, 阔步如飞。 长川小腿紧捯,都跟不上他?:“公子!公子!你?慢点!” 沈缇走出了一身汗,走到园子里一株杏树下终于停下了。 他?虽是?书生, 但君子六艺,他?每日都要骑马和练剑的, 身子并不弱。书生还要游学四?方, 行万里路,怎能体弱。 只此?时, 他?停下来, 大口?喘气。 太狼狈了! 少?年人身体长成,每天早上起来那样子是?很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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