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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降横财,乐颠颠的只恨不得上天的模样了。 福泉见刘生彦心情不错,趁机道:“大人,老爷还道,我家夫人常年久居府中不出,平日里颇有些寂寞,希望大人能让刘夫人带着小姐多多看望。” 刘夫人身子一僵,干笑:“我去便好了,我家乐平年纪太轻,怕冲撞了纪夫人。” “哪有,乐平小姐分明瞧着娴雅惠人,我家大人知晓刘大人有子有女,时常感叹羡慕呢。” 刘夫人依旧不愿意:“乐平也就在外面装得像,在家十分调皮……” 刘大人接过话:“胡说,乐平哪里调皮了,我们乐平最是乖巧。” 刘夫人吸气,看向拖后腿的夫君,试图暗示他她并不是因为这些才不让乐平去,只是找借口:“但听闻夫君与纪大人也是近些时日才相熟,只怕乐平去那拘束。” “怎会,我与纪长泽老早便认识了,何况你又与纪夫人关系好,乐平性子又安然,不会拘束的。” 刘夫人:“……” 她再次试图努力:“老爷,纪大人府上也没乐平的同龄人,带她去怕是不太好。” “你不懂,正是因着纪夫人膝下无子女,这才带乐平去给她解闷。” 刘生彦说完,还乐颠颠的看了一眼自家夫人:“夫人不用担心,乐平乖巧凌厉,纪夫人定然喜欢。” 说完,他不等刘夫人在说什么,直接敲定道: “好了,福泉,你去告诉你家老爷,就说我答应了,必定让我家夫人带着我女儿去看望纪夫人,让他放心。” 说完,见着福泉高兴应下了,他颇为得意,转而悄声对刘夫人说:“纪长泽这家伙,哪哪都压我一头,该叫他瞧瞧,我闺女有多聪慧懂事,让他也羡慕羡慕我有这么个好闺女。” 刘夫人死鱼眼看这个拖后腿的。 聪慧懂事是真的,好闺女也是真的。 只是这闺女若是进了纪家,还是不是他的好闺女就说不准了。 到时候,说不定就成了纪长泽的好闺女了。 长寿堂里,老太太失手,茶杯摔在地上。 “你说什么?!!尚书令纪大人给老三送送别礼??” 底下站着的人赶忙点头:“可不是,送了许多,至少有十几车,还全都是一些贵重的礼,听闻,还让三夫人带着五小姐多去看望纪夫人,那纪大人可是十分爱重纪夫人的,老太太……三老爷这……会不会攀上尚书令大人了?” 老太太面如死灰。 她一直压制着刘生彦,就是不想他出头,若是他出头了,要让她这个嫡母看庶子脸色生活,她才不会答应。 可若是刘生彦攀附上了纪长泽那等权贵…… “不,不用担心。” 突然想到什么,她松了口气。 “纪大人虽权倾朝野,名声却不如何,老三与他来往,那是自寻死路。” 她想清楚了,重新放松下来。 他人奈何不了纪长泽,却未必能奈何不了刘生彦。 刘生彦这般讨好亲近纪长泽,定然会有人寻他晦气,说不定,还会被群起而攻之。 她重新高兴起来:“行了,这么点事就这般急躁,像什么样子。” 只是,刘生彦的运气一如既往的好。 第二日,纪长泽送刘生彦送别礼的事便传遍了京城,只是却没人炸锅,大家都反应平平。 甚至,还有点可怜刘生彦。 “之前他那样针对纪大人,纪大人怕不是又在憋什么坏水了。” “此事一看就是有诈,可怜刘大人,也不知会被如何磋磨。” “刘夫人与刘小姐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诶,刘大人真是可怜,招惹到这般煞神。” 大家都对刘生彦很是同情,甚至不少人都觉得,纪长泽黄鼠狼给鸡拜年,定然是打算在葛州做掉刘生彦了。 大家没办法去组织,只能同情一下刘大人,于是等到他出发去葛州的前一天,许多人都来为他送行。 刘生彦很高兴,他人缘居然这么好吗?而且送行不花钱,他连回礼都不用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来送别他的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刘大人,此去一别,我会想念你的。” “你……诶,保重。” “生彦,诶……你安心去吧,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的。” 刘生彦傻乐:“多谢,多谢大家,我这便去了。” 这么多车的好东西跟着他一起走,还不用回礼,而且还有这么多人送他,他只觉得,这是他人生最巅峰的时刻了。 有人对他喊: “刘大人,我们会想念你的!” 逢年过节,也会给你烧纸钱的,只盼着你一路走好,在底下,保佑那纪长泽快点落马。 刘生彦回首望去,看着一堆人冲他招手,也立刻快速招手回应。 他得意的快上天了。 诶嘛,我人缘这也太好了。 第256章 卖师求荣的奸臣(5) 刘生彦这一走, 在京城许多人眼中,是不会再回来了。 纪长泽给他安排了几个人暗中保护着,避免这傻乎乎好友的幸运光环什么时候不顶事了, 他自己, 则是开始研究起了掌管京城七万亲兵的皇帝亲信, 周大人。 周大人此人, 就好像之前资料里查出来的一样, 当真是没半点本事, 也就阿谀奉承的本事强点,这种技术活在别的朝代也许没用,但落到了今朝, 那就不一样了。 他让福泉在库房里挑了挑,堂而皇之,正大光明的给周大人送了三大车的礼去。 两人向来不和, 他突然送礼, 周大人自然觉得其中有蹊跷。 福泉露出恭敬的笑, 只道:“我们老爷说,之前在朝堂上,与大人您争吵了几句,非是他的本意,只不过是意气之争罢了,这几日老爷被人弹劾的厉害, 便想请大人您在朝中替我家老爷美言几句。” 哦豁。 周大人这才恍然大悟。 就说纪长泽怎么会突然送礼, 原来是有事相求。 他才不想管这事,纪长泽此人与他一向不对付,他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还想让他帮忙? 福泉见此, 便劝道:“大人,我家老爷让小的跟大人说,今日朝中人能弹劾我家老爷,他日便能弹劾大人,您二人中任何一个被拉下马,剩下的一个都长久不了,唇亡齿寒,大人三思啊。” 这话说的好像有点牵强,但不得不说,又的确很有道理。 周大人与纪长泽一个路线出道的,但他比纪长泽更没本事,纪长泽好歹还有两下子,他完全就是靠吹彩虹屁。 要是纪长泽这个“奸臣”真的凉了,那群朝臣下一个还真有可能将矛头对准他。 周大人犹豫再三,再看看三大车的礼物,又想想如今朝臣们跟疯了一样乱咬人的架势。 犹豫一下,还是决定说上两三句话。 不然纪长泽这次若是没倒下去,他日还不得找他算账? 第二日,他便在众人老话重提时,帮着纪长泽说了两句。 “陛下,向来都是他人弹劾臣,臣今日,也要弹劾一次别人。” 纪长泽在他说完后,立刻便站了出来,一脸的严肃。 之前围攻他的朝臣们:“……” 完了,怪不得纪长泽一反常态,忍让了他们这么多天都没怼,原来是要以弹劾反击。 只是不知这次是哪个同僚要被整。 周大人十分惊喜,不得不承认,虽然他恨不得咬死纪长泽这个抢他人设的同僚,但纪长泽此人作为队友的确是可靠。 当然了,作为敌人,他十分可怕。 他甚至还带了点期待,等着看纪长泽大杀四方,最好自己再捡漏一下。 却见那穿着红色官袍的人站的笔直,声音铿锵有力:“臣要弹劾兵马司周全孝。” 大名周全孝的周大人:“……”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纪长泽,满脸都写着“你玩我呢?” 纪长泽回他一个眼神:没错,我就是在玩你。 不光是周大人,周围朝臣,上面坐着的皇帝,全都愣了。 谁都没想到纪长泽会弹劾刚刚为他说话的周全孝,不是,这是什么路数?? 纪长泽却没去看他们的眼神,直接道:“周全孝身为兵马司,上不对陛下尽忠,下不训练兵士,收受贿赂,以权谋私,欺男霸女,占据他人钱财,买卖官职,罪当致死。” “请陛下决断!” 上面坐着的陛下还处于懵逼中,自然不能决断。 周全孝却是反应了过来,立刻跪下:“陛下!臣冤枉啊!纪长泽,你有何证据?!” 当然,纪长泽说的那些事他都做了,但他也不是真的傻,这么久以来如此小心,怎么可能被抓住把柄。 纪长泽既然弹劾他,肯定是有备而来,直言道:“你府中由我送进去的三大车礼物,便是证据!” “朝中何人不知你我二人不和,你只收了区区三车礼,便在朝中公然为我争辩,还说你没有收受贿赂!” 周全孝:“……” 他做梦都没想到,纪长泽居然拿自己举例。 周围朝臣们面上沉默,心底却是满篇卧槽。 纪长泽疯了吧,排除异己,居然要搭上自己,他以前的聪明劲到哪里去了?? 纪长泽却不等他们反应,再次转身面向上方坐着的皇帝:“陛下,微臣从前便觉周大人几次三番莫名针对微臣,却也找不出理由来,这次拿了三车礼一试,果然试出缘由。” 说着,他掀开下摆跪下,满眼的悲愤与正直:“他从前那般针对构陷微臣!哪里是与微臣有私怨!!分明是微臣为人耿直清廉,向来不爱做那等贿赂同僚的龌龊事,只一心做实事,为陛下尽忠,这才被此人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周全孝:“……” 周围听着的朝臣们:“……” 你耿直清廉??你不做龌龊事?? 要脸不啊??? 很显然,纪长泽是不要脸的。 只见他一低头再一抬头,那双平日里总是凌厉亦或者阴险看人的凤眼便红了一圈,俨然一副忠良被逼迫到无可奈何境地的可怜模样。 “陛下,微臣一查才知,这周大人,中饱私囊,侵吞军饷,若是不送礼与他,哪怕是再怎么厉害的将才他都要打压,反之,就算是个草包,只要送礼给他,他便会提拔对方。” “此事他做的隐秘,若不是他这收受贿赂的不正之风用到了臣头上,朝堂各种欺辱针对微臣,微臣也不会想要查一查缘由,还请陛下决断。” 周全孝:“……” 其他大臣:“……” 周全孝欺辱针对纪长泽?? 他们脑海里下意识回忆起了往日里纪长泽话如针尖,在台阶上把周全孝怼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得意扬长而去的模样。 这…… 一臣子犹豫几下,开口试探喊了一声:“纪大人……” 纪长泽立刻转头看他,凤眼还红着,眼中视线却凌厉的吓人,里面写满了“你敢管闲事老子就弄死你”的意思。 这个只是想搞清楚情况的臣子:“……” 再一转眼,纪长泽已经喊的悲痛万分,肝肠寸断:“陛下!!请为微臣做主啊,若是陛下不信,尽可以查,臣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虚假!!” 好一副被迫害忠良的可怜模样。 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纪长泽是个多么耿直清廉的忠臣呢。 上方的皇帝十分犹豫,周全孝是他亲信,纪长泽也是,这两人他都十分看重,如今纪长泽要他弄死周全孝,他是犹豫的。 毕竟是亲信啊,到底还是有感情的。 于是,自然要容后再议了。 紧接着,进入后殿休息的皇帝陛下,先后召见了周全孝以及纪长泽。 周全孝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估摸着是哭自己冤枉之类的,出来后,还颇为得意的看了几眼纪长泽,一副觉得纪长泽要翻车的样子。 这不意外,周全孝跟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关系不错,要是他刚刚好好的跟皇帝说,太监总管又跟着说说情,那位陛下必定会原谅他。 纪长泽不为所动,挥挥袖子,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脚步轻快的进了后殿。 “陛下。” 他进去后,直接对着正揉着额头满脸烦恼的皇帝行礼,看了一眼站在那的太监总管,也不哭了,也不卖惨了,直接就道: “陛下,微臣方才弹劾周全孝,这是在为您分忧啊。” “周全孝行事跋扈,祸害忠良,收受贿赂,买卖官职,名声早就臭不可闻,陛下若是处置了此人,必定万民称赞。” 这些皇帝也知道,周全孝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清楚的很,只是他觉得周全孝的存在代表着自己当初处置大皇子是正确的,这才一直纵容对方。 如今要他弄死周全孝…… 他叹口气,很头疼的对纪长泽道:“爱卿,周爱卿他,到底是朕身边亲信,多年感情,朕是真狠不下心啊。” 他,他就是如此的心软。 太监总管听到这话,松了口气,手下也微微松了松,突然,他听到纪长泽说: “陛下,微臣查出,周全孝多年来收受贿赂,中饱私囊,府中已有至少两百万家财。” 皇帝的叹息声止住了。 太监总管心底也升腾起了不妙情绪。 纪长泽继续:“陛下当真以为臣是难以忍受周全孝,才突然发难吗?微臣对陛下一片忠心,陛下看重周全孝,臣便多半忍让,为了陛下,臣就是受再多委屈也甘愿,臣此次当朝弹劾周全孝,便是因着陛下啊。” “陛下之前曾想建行宫,却不想那葛州闹了灾荒,陛下您爱民如子,宁愿不建行宫也要去赈灾灾民,臣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再看那周全孝,陛下您都要节衣缩食了,他倒好,成日里骄奢淫靡,一天就能花销出去近千两,臣算着他那俸禄便不对,一查,果然!他这么些年!!竟是克扣下了这许多钱啊陛下!!” 皇帝:“这……” 太监总管伺候皇帝那么多年,一眼便看出陛下这是心动了,他着急,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眼带思索。 皇帝的确是心动了。 但他想着的是,若是用抄了周全孝的钱去建行宫,会不会显得他杀周全孝就是为了钱呢? 于是他又叹息一声:“可朕,实在是狠不下心,周爱卿他……到底是朕的亲信。” 太监总管松了口气。 纪长泽继续劝:“正是因为是陛下亲信,您处置了他,才会让世人觉得陛下乃是不因为一己之私便包容罪臣的明君,您是大义灭亲,爱民如子,是那周全孝,辜负了您的一番信任。” 皇帝依旧犹豫。 太监总管觉得此事怕是稳了,这纪大人说破天去,陛下若是不答应,那也没辙。 他一颗心刚落下去,便见纪长泽从怀里掏出一张图,放到桌上:“陛下您瞧,这是臣画的行宫图。” 这张图上的行宫,端的是富丽堂皇,使人向往,流水屋间,充满了惬意。 太监总管只看了一眼,心便凉了半截。 完了。 周大人恐怕在劫难逃。 果然,皇帝收好图,立刻拍桌子:“大胆周全孝!!竟仗着朕的信任,犯下如此多罪事,朕真是看错了他!!” “来人!拟旨,朕要为了天下百姓,黎明苍生,将这不忠小人治罪抄家!” 太监总管看在周大人给他的大把金银上,到底还是小心的说了一句:“陛下……您与周大人多年君臣之情……若是只因着纪大人几番话便如此是否不太妥当?” 皇帝毫无感觉。 什么亲信不亲信,君臣之情不君臣之情的,他让周全孝逍遥了这么多年,现在才让对方死,那已经是开恩了。 “胡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纪长泽倒是一副被侮辱了的模样:“陛下明鉴,臣以往哪次不是对周全孝百般忍让,这次若不是为了陛下,臣也不会牺牲了自己个的声誉,让他人以为是臣对周全孝怀恨在心,这才下套害他,陛下方才也看到了,臣弹劾周全孝时,其他人是怎么看臣的。” “可臣不在乎!臣一心为陛下尽心尽力,陛下您知道的……” 说完,他话头一转,看向了太监总管:“就是不知道胡公公是否与臣一般了,毕竟臣可从未在陛下想要处置一人时叽叽歪歪说个不停,瞧胡公公这副模样,倒像是陛下不是他的主子,周大人才是一般。” 太监总管:“……” 他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连忙噗通跪下:“陛下,老奴,老奴从未有此大逆不道之想法啊!” 纪长泽在旁边轻悠悠加上一句:“陛下,听闻胡公公家产也甚丰。” 太监总管;“……” 他双腿已经在打哆嗦了。 他太清楚自己伺候了许多年的陛下是如何的冷血无情了,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能构陷算计,更别提他这个老奴才了。 就在他感受到皇帝冰冷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以为自己今天就要身首异处的时候,纪长泽突然又道:“臣提议,不如就让胡公公为行宫捐献出全部家产,为陛下尽一尽心如何?” 太监总管松了口气,赶忙磕头顺着梯子往下爬:“陛下!!老奴愿为陛下献上老奴所有积蓄!求陛下应允!” 皇帝对一个老奴才的家产其实不太感兴趣,但聊胜于无,还是收回了直接把人弄死的想法,随意点点头:“朕允了。” “好了,朕乏了,纪爱卿先行回大殿。” 太监总管软着腿,送纪长泽出去,出了门,纪长泽眉眼带笑,哪里还有刚才的忠直模样,眼底的邪气都要溢出来了。 他一边走,一边轻笑着道: “公公怕是跟周大人来往久了,忘了挡了本官的路有什么下场。” 太监总管哪里还敢再和他争锋,赶忙点头哈腰的讨好:“纪大人,今日是老奴钱财迷了心窍,还请大人网开一面,高抬贵手。” 两人说这话时,出来去解决生理问题的胡子方正巧看到这一幕,见着陛下身边的公公都对着纪长泽卑躬屈膝,冷笑一声。 “小人得志!” 纪长泽听到这话,看到一脸不忿的胡子方,倒是也不生气,甚至笑着打了个招呼:“是胡大人啊,早前便听刘大人提起过胡大人,本官听着倒是十分向往,不若你等我一会,等我与公公说完了,我们便一道去前殿。” “嗤,谁要与你这等小人一道去。” 胡子方冷笑一声,转头就走,恨不得把头昂的八丈高。 好友生彦是走了,但他绝对会和纪长泽这等邪恶势力斗争到底! 在生彦没回来之前,纪长泽就要靠他顶着了!! 纪长泽也不在意,只继续与太监总管一边说话一边走,走到一大柱子前时,他看了一眼柱子,突然顿住脚步: “公公,听闻公公伴在陛下身侧四十余年,应当知晓不少辛秘,本官想知晓一件事,不知公公可否告知?” “大人只管问,但凡是老奴知晓的,必定告知大人。” 纪长泽站住脚,凑到了太监总管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大皇……唔!” 太监总管听了话,先是惊讶喊出一声,接着快速捂住嘴,满脸惊骇的望着纪长泽:“纪、纪大人为何要打听这个?” “你说便是。” 他身子颤抖,支支吾吾不敢说:“此乃机密,若老奴泄露出去,陛下定然会治老奴一个死罪……” 纪长泽定定看了他一会,突然笑了:“不说便罢了,公公,这路长,一人走寂寞,不如公公一路将本官送到前殿?” 太监总管刚刚被他吓得不轻,怕他套话,也不敢答应,只拒绝道:“纪大人,老奴要回去伺候陛下了,大人就自己走吧。” 纪大人慢悠悠掏出一条银圈,语气温柔的道: “胡公公多年前收了亲侄儿做养子,只是这养子身子虚弱,不知何时会一命呜呼,你为他纳了许多妾,却未曾让他留下一儿半女,五年前,你这养子看上了好人家的女儿,人家不愿为妾,你便指使人装扮成强盗,强行掳走了那家姑娘给你养子,之后你养子玩腻了,便把人扔了回去。” 太监总管脸上神情一怔,有些心虚解释:“纪大人可是听了小人一言之词?那女子是自己勾引我儿子,之后我儿子不喜了她,她便自行离去了,可没什么掳走之说。” 纪长泽不搭理他,接着说: “三年前,你那养子病死,可怜公公就此便没了血脉,只是公公若是当初没那么快将那姑娘扔回去,就该知道,那姑娘怀了身孕,回家后生下了个男娃娃,今年已然五岁了。” 太监总管身子一震,不敢相信的看向纪长泽。 “你、你说的是真的?!!” “先别急着高兴,听本官接着说,数日前,不知为何,那男孩突然也被掳走了,五岁大的孩子,也不知道是谁家血脉,诶,就这么关在柴房里,等着他那亲爷爷来救呢。” 说完,他转了转手里的银圈子:“看看,这孩子待在脖颈上的项圈,也不知为何到了本官手里,诶,这孩子,活不活得过今晚还不知道呢。” “我告知你!!我告知你!!你莫要动我孙儿!!” 太监总管彻底慌了神,纪长泽此人心狠手辣,下手从不留情面那是出了名的,他可不想他们家唯一的血脉就这么断了根。 顾不得许多,他赶忙凑过去,小声告知了纪长泽大皇子关押在了哪里。 纪长泽唇角带笑的听完了,对方便急不可耐的问他要孙儿下落:“我都说了,你快些说吧,我孙儿在哪!!” 无论他怎么问,纪大人却只是笑着看他。 “你快说啊!!你把我孙儿如何了!!” 纪长泽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公公啊公公,你当真以为我会真给你个孙儿吗?或者说,你真以为,那个被强行掠去侮辱的女子会留下腹中孽种吗?” 太监总管愣住。 “不……不可能的……她不敢不留下……她知晓,知晓我有多厉害,若是她敢害我家血脉,她爹娘,她爹娘会死……她不敢的……” 他呆呆的看着纪长泽,却见这位风华无双的纪大人缓缓凑到他面前,那好听的声音里满是恶意:“她爹娘早就死了,若不是你使人去她家中捣乱,她爹娘也不会死,她一个人被你们扔出去,没了爹娘依靠,一个弱女子,只能流落街头,后来,流产下来一个成型的男婴。” “不……不会的……不会的……不是我害的,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呢,你的乖孙儿,你们家唯一的血脉,便是被公公你亲手扼杀了。” “公公,你想想你那个死前都想要孩子的儿子,再想想你家的血脉传承,就差一点啊,真可惜,差那么一点点,你的孙孙,就能喊你爷爷了。” 纪长泽微微弯腰,冲着不停颤抖的太监总管一笑,声线里满是恶意诱惑:“我若是你,还不如死了算了,自己废了,儿子死了,好不容易有个乖孙孙,却被你自己亲手害死,你说你,活着做什么。” 太监总管瘫软在地,无子嗣传承一直是他心中最怕的心事,如今刚得到希望又被摧毁,他整个人都崩溃了。 仇恨的视线看向了纪长泽:“你骗我……你用这种事骗我告知你大皇子所在之处,我要告知陛下,我要……” 纪长泽截断他的话: “哦……对了,公公刚刚还将陛下不让透露的隐秘告知了旁人,啧啧啧,这是犯了死罪啊,不如这般,公公自己摔断一条腿,本官便看在公公年老的份上饶你一命,不告知陛下你告密之事,如何?” 太监总管自然不愿,他是伺候人的,若是腿断了,还怎么伺候陛下,陛下又是个绝情的,他日后必定会被排挤出去,没有地位,他如何在宫中生存。 纪长泽:“到时,本官便求陛下让本官来处置公公,先断手,再断脚,戳瞎眼,戳聋耳,割掉鼻舌,再将公公放入翁中,每日人参续命,想必公公也能活几个月。” 太监总管颤抖着唇,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带着满头冷汗,他脸上满是眼泪鼻涕:“就只因为我帮周大人说了一句话?” “不是哦。” 纪长泽俯下身,温柔一笑:“是因为公公不愿意陪本官去前殿呢。” “本官啊,最讨厌别人拒绝我的请求了。” 他直起身:“毕竟,本官怎么说,也是个奸臣小人,总要有点奸臣小人的样子吧。” 太监总管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在纪长泽的注视下,一咬牙,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自己的腿。 “啊!!!!!” 惨叫声响起,纪长泽满意的挑了挑眉:“看来公公不能陪本官去前殿了,既如此,告辞。” 太监总管拖着腿,一瘸一拐离去。 纪长泽望着他的背影,眼神无波无澜。 他未必不能直接把这人弄死,只是想想对方就那样轻易的毁掉一个女子的人生,就恨的牙痒痒,想要对方受受他加害之人受过的痛楚。 只是,死了也太简单了。 这位太监总管,从此将失去地位,钱财,拖着一条断腿,屈辱又没有半点自尊的在皇宫里苟活。 一转眼,他视线撇到一片正在发抖的衣角。 纪长泽笑了。 他缓步走过去,对上了正缩在柱子后面,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哆哆嗦嗦满脸惊恐看向自己的胡子方视线。 “是子方啊。” 纪长泽非常自来熟的叫了一声,只当是没看见胡子方被他叫了一声后猛然一抖的身子。 他伸出手,做出要拉胡子方起来的样子:“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在这?” 见证了刚才一切的胡子方哆哆嗦嗦的不敢去看纪长泽的脸,完全被吓破了胆,也不敢再嚣张了,低声结巴着解释: “我、我、下官……下官发现随身戴着的玉佩不、不见了,便返回来寻。” “哦……这样啊,那你方才?” 胡子方浑身一震,赶忙摆手:“下官什么都没有瞧见!也什么都没有听见!!” 纪长泽笑的更加亲切了。 “看你吓的,我方才不过吓吓那老货罢了,未曾想,你也被吓到了。” “既然遇上了,不如你我同行,一道去前殿?” “啊,本官忘了,你方才拒绝了本官,看来,本官只能一人前往了。” 胡子方立刻想起来刚才纪长泽对太监总管说的话。 纪长泽他他他他……他最讨厌别人拒绝他了。 想到这里,胡子方哆哆嗦嗦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下、下官方才只是急着找玉佩,并无拒绝大人的意思,大、大人若是想,下官自然愿意与大人一道走。” 于是乎,出去方便的朝臣们回来时,便惊讶的发现,纪长泽竟然是和胡子方一起回来的。 什么情况? 胡子方不是最厌恶纪长泽了吗? 只是很快陛下便来了,众人也顾不得细想,而很快,陛下砸下来的炸弹也让他们想不起来这件事了。 刚刚还摆明了要维护周全孝的皇帝,居然召见了纪长泽后就变了脸,直接简单粗暴的下令将周全孝问罪,若是情况属实,就抄家问斩。 虽然周全孝也不是什么好人死了刚好,但他们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变色龙都没这么快啊! 看来此次,还是纪长泽胜了一筹。 不过,这件事也带给了大家一个提醒。 让我们来看看事情始末。 纪长泽送了周全孝三车礼物。 然后周全孝就被他弄死了。 再推回去,之前刘生彦何止被纪长泽送上十几车礼物啊! 他必定是想弄死刘生彦! 都不用再说什么大概也许可能了。 而且,送礼物还有一点,到时候等刘生彦的死讯传回京城,若是有人牵扯到他身上,他定然摆出一副无辜模样。 与纪长泽交手多了的政敌们都猜得出来这家伙到时会说什么:“什么?刘大人去世了?那还真是不幸啊,我之前还与他送了送别礼来着,本来我还挺欣赏他的。” “什么?你觉得刘大人是被本官害死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整个京城都知道本官欲与刘大人交好,本官怎么会去害本官欣赏之人。” 无耻,无耻啊! 可怜那刘大人,入朝为官多年,为朝廷贡献无数……额,好像也没有贡献太多,总而言之,那也是个兢兢业业,勤勉刻骨的忠直人。 如今一去不回,真是让人可怜又可叹。 他们不敢与邪恶势力纪长泽正面抗衡,又想要展示一下自己等人的高尚情操,于是刘生彦留在京城的家眷,便成了他们因为同情而示好的对象。 刘夫人近来没少收到各个府的邀请,什么赏花的吃宴的打球的,她竟仿佛一下成了香饽饽,哪家都想着请她们母女去做做客,连带着一向在外如同透明人的刘乐平,都被许多家小姐邀着去喝茶游院子。 这日,刘家老太太正邀请了其他府中的老太太做客,她瞧上了那家府上的小少爷,想要配给自己孙女,因着这个念头,陪同那家老太太做客时,便把嫡亲孙女们全都带在了身边。 那位府上的老太太却对这些娇俏的小姐们没什么兴趣,聊了几句便问:“听闻府上还有个五小姐,怎么不见她来?” 老太太笑容僵了僵。 “这丫头贪睡,许是还在睡,我这便让人请她来。” 说完这话,她又怕这位做客的客人当真看上刘乐平,便又转头对着人家说:“我家老三啊,性子沉闷,人也不爱说话,连带着他媳妇也是,不怎么与人交往的,五丫头被她带在身边,也养成了一样不爱与人交往的性子,我可真是,犯愁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京城中的人家为家中子孙求亲,除了看中儿媳妇家世涵养,还要看儿媳妇是否有作为宗妇的品质。 一个合格大家族的夫人,出了门是要会与人说的上话,能不停参加宴会来辅助丈夫的。 刘老太太说这番话,便是给刘夫人和刘乐平戳了一个不适合宗妇的戳了。 可惜,她说完这番话,正笑着与那做客的老太太说着平日里发生的一些事,好佐证自己没说谎的时候,去请“贪睡”五小姐的丫鬟回来了,只是却是一个人: “老太太,三夫人和五小姐被二皇子府邀去赏花了。” 刘老太太脸上的笑容一个没控制住,刷的落了下来。 “这……你没听错?” “奴婢问了几遍,都说三夫人一大早便带着五小姐走了。” 底下原本正恬静笑着的小姐们脸上的笑容也是再维持不住,桌下抓帕子的手简直恨不得将帕子扭成两段出来。 三婶与五妹妹得了那么多的珍奇首饰便已经足够让她们艳羡了,可今日,她们竟还去了二皇子府。 那可是皇室。 做客的老太太瞧着底下几个小姐脸上的神情,唇角露出一抹笑:“老姐姐,我瞧着,你这三儿媳妇不像是不会来往的模样,二皇子妃向来不爱多请人的,今日却请了你家三儿媳,你可知道,这在京中,能被二皇妃请,可是要羡煞不少人。” 刘老太太:“……” 她方才才说了老三一家不会与人来往,转头最不爱在来往名单上加生人的二皇子府就请了他们,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她心里憋屈的不行,却又要顾忌着长辈疼爱小辈的形象,赶忙勉强尴尬的重新扬起一抹笑,问:“从前没听闻老三与二皇子殿下交好啊?” 她似是慈爱抱怨小辈一般的,念了一句:“老三媳妇也真是的,若是要去赴宴,为何不把她这些侄女也带去看看热闹,她那几个妯娌出去,可都是全府女孩都带着的。” 那做客的老太太听了这话微微一笑:“老姐姐你是有所不知,这皇子妃们宴客,都是要发帖子的,帖子上写了谁,便只能带谁,恐怕你家老三媳妇是因着二皇子妃没写其他人,这才不好带其他人去吧。” 她说的云淡风气,却听得刘老太太尴尬的不行。 丈夫在时,她也是官员亲眷,也没少去参加宴会,只是却从未收到过皇子府的帖子,这才不知道这点,方才便想顺便给刘夫人泼点不慈小辈的脏水。 却没想到,脏水没泼成,她自己倒是被打了脸。 做客的老太太也是个人精,只在这坐了一会便看出了刘家是个什么情况,索性直接起了身。 “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了,老姐姐,多谢你招待我。” 还没到晌午,哪里天色就不早了。 这摆明了是冲着三房来的,没等到人才走。 刘家老太太站起来想挽留,但又不知道怎么挽留,她知道这位要来府中做客的时候不知道多高兴,人家这身份地位,府上与人家来往,那是高攀。 她本来还想撮合一下自己的孙女们,可如今看来,人家根本不是冲着她们来的。 她是真纳闷了。 按照她之前估算的,朝中官员大多对纪长泽不满,若是老三投靠了纪长泽,他该是要被围起来骂才对,再不济,原本与他交好走得近的,也该疏远他些。 怎么这样的事到了刘生彦身上,就变成众人不远反近了?? 而从二皇子府出来的刘家母女正欲坐上轿子回家去,却发现门口停下了两顶轿子,其中一个轿子下来的人,是她们都相熟的胡子方。 胡子方可是刘生彦的至交好友,刘夫人立刻带着刘乐平站在原地冲着对方微微福身见礼。 “胡大人。” “胡叔叔好。” “诶,嫂子,乐平,你们这是刚参加完二皇子妃的宴席吧?” 刘夫人正要笑着回答,突然发现胡子方旁边的轿子里帘子掀开,纪长泽走了出来。 她脸色瞬间变了,下意识往女儿身前挡了挡。 纪长泽就当没看见她的脸色,上前行了拱手礼。 胡子方一看到他脸就僵硬的不行,却也不敢不介绍:“嫂子,这位是纪长泽纪大人,纪大人,这位是刘大人的娘子,那是刘大人千金。” 刘夫人勉强露出一抹有些僵硬的笑,快速福身:“纪大人好。” 刘乐平也跟着见礼:“见过刘大人。” 她十分好奇这位十分有权势,名声不怎么好听却给爹爹送来那么多送别礼的纪大人是何模样,可也不好抬头看一眼,便只低着头,听长辈交谈。 “胡大人……怎会和纪大人在一块?” 胡子方张嘴便要说纪长泽托他一道来二皇子府,却被纪长泽抢险截过话:“我与子方一见如故,乃是友人,今日便一道来了。” 胡子方:“……” 纪长泽转头笑着看他:“哦?子方兄?” 胡子方:“……” 他艰难的扯动着嘴角:“是、是啊,我们二人……是好友。” 刘夫人不怎么信,但还是又简短聊了几句才告辞,等着母女二人坐在轿中,刘乐平好奇的掀开一点帘子看向外面:“那位就是纪大人吗?瞧着仪表堂堂,又与爹爹和胡叔叔是好友,怎么会是旁人说的奸臣呢?” “你懂什么,你胡叔叔最厌恶纪长泽了,今日必定是受了威胁。” 是吗? 刘乐平探究的望向胡子方脸上神情。 纪长泽撇到这个视线,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露出个笑,低声道:“子方,笑一个。” 胡子方:“……” 这是什么奇怪要求,他不干。 纪长泽叹息一声:“诶,我请求你,你都不愿吗?” 胡子方脑海里立刻闪过自己坐在大翁里哭的悲惨情景。 他哆嗦一下,哈哈哈的尬笑起来。 刘乐平瞧见这个笑,放下帘子,对母亲道:“我瞧胡叔叔笑的挺开心的,一看便是发自肺腑的高兴,看来他挺喜欢和纪大人做友人的,不过笑容这么大,脸不会僵吗。”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已经脸僵的胡子方面上半秒不敢停下笑,心底却以泪流满脸。 生彦,你快回来,这个大奸臣太凶残。 我顶不住啊!! 第257章 卖师求荣的奸臣(6) 纪长泽一直看着刘家的轿子远去, 才转身朝着二皇子府中走去。 见这个煞神走了,胡子方这才松了口气,揉揉笑僵的脸, 苦着脸垂头丧气跟在纪长泽后面。 实际上他现在很想直接转头就跑, 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同朝为官, 天天相见, 若是现在跑了, 让纪长泽这小人记上,他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但理智想的一清二楚,身体却十分诚实。 胡子方一步一挪动, 苦着脸满脸的抗拒,几乎是在用龟速前进。 纪长泽一扭头就看到他那一脸的拒绝,也不奇怪, 只态度很好地喊了一声:“子方, 你若是不想去……” 胡子方精神顿时一震, 满眼期待的望向了前方人。 纪长泽:“也要去。” 胡子方:“……” 他唉声叹气的应了一声,耷拉着脑子走上前。 就知道纪长泽这个魔鬼肯定不会放过他。 不过,纪长泽一向不与几位皇子来往,今日怎么想起来拜访二殿下了? 就说纪长泽怎么好端端的要与他称兄道弟,合着是看中了他与二皇子有交情。 无耻小人!果真无利不起早! 胡子方心中腹诽,却也只能上前道来拜访二皇子, 他是二皇子府中常客, 下人见了他便放了行,引着两人进府。 纪长泽路上也不拘谨,四下都看了看,笑着对胡子方道:“二殿下这府中格局布置十分精巧, 想必建府时匠人注入了不少心血,甚妙啊。” 听他说起这个,胡子方立刻精神起来,干咳一声,明明都得意的恨不得下巴抬到天上去了,还要在脸上露出矜持神色,一副“我想炫耀但我又很谦虚”的矛盾模样。 “纪大人这可就猜错了,二殿下府邸可不是匠人心血,这每个院落的布置,构思,水渠连通,可都是下官与二殿下共同布置。” 听了这话,纪长泽脸上露出了惊讶神色,很有点不可置信的意思: “子方竟还通晓工部的事?” 在朝中地位颇高,对着他人总是高高在上模样的纪长泽因为自己展现出的过人才华而惊讶赞叹,这很好的满足了胡子方的虚荣心。 语气都欢脱了不少:“别看我在朝中不显,但若说起这建筑房屋之事,我可是自小便在学,《海岛算经》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了。” “子方如此大才,为何不去工部而是在翰林院?” 说起这个,胡子方脸上神情又萎靡下去,蔫蔫道:“工部到底行的是匠人之事,家中长辈不允我去。” 纪长泽表示理解。 这也正常,毕竟胡子方祖祖辈辈都是官宦世家,他祖父又是知名大儒,他若在工部是干别的还好,但要行建造房屋这种事,长辈不乐意也正常。 不过……二皇子也加入了进来,那这件事就有意思的多了。 “殿下让胡大人直接去书房呢。” 前去禀报有客的下人匆匆走了过来,行礼后便带着二人到了书房门外:“二位大人直接进去便好。” 纪长泽与胡子方进去,正瞧见这偌大的书房中,四处都摆放着木雕的房屋,最大的一个足足有一米长,看着应当是一整个府邸的模型,大大小小院落、花园、湖泊,全都清清楚楚。 书桌后,正有个人埋头在宣纸上画着什么,听到动静,他抬起头,脸上带笑:“子方来了,快来帮我看看我新想的阙楼。” 看到纪长泽,他愣了愣,连忙放下笔,与纪长泽几乎是同时见礼。 “二殿下。” “纪大人。” 二皇子是主,他是臣,纪长泽动作灵敏的躲过二皇子的见礼,几乎是立刻就在脑海中搜寻出了一张图,很自然的笑着道:“下官听子方说,殿下在营造方面颇有些心得,近日得了一建桥法子,便想来问问殿下,此法可行否。” 胡子方:“……” 我没有,不是我,我什么时候说过。 然而他刚张张嘴,就看见纪长泽正温和对着他笑,语气轻飘飘的:“子方,是吧?” 胡子方:“……是……的吧……” “哦?” 二皇子一听建桥法子,眼睛便亮了,也没去问别的,只道:“劳烦纪大人拿来与我看看。” 纪长泽直接上前要去书桌后:“下官记得如何画,便借殿下纸笔一用了。” 二皇子下意识一拦,见纪长泽疑惑看他,干干笑了笑:“这儿我方才沾了墨迹,我们去那张桌子上画。” 纪长泽眼微微眯了眯,仿佛是无意般看了眼书桌后,好脾气一笑:“也好。” 他快速画起了一张桥梁草图。 还没画完,二皇子就已经站到他身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了,等到画完了,他立刻迫不及待地认真观摩起来。 胡子方本来还在那自闭,见二皇子一副发现宝藏的表情,心痒难耐,也忍不住凑上去看。 两人年岁相差不大,平日就交好,如今看着看着,竟直接你一言我一句的讨论起来。 “这样的桥应当可以减轻水扑。” “用料也比一般桥梁少,看这里,如何想出来,造桥竟还能这般。” 纪长泽就看着他们兴奋讨论。 当今陛下子嗣不算很多,但膝下都是皇子,并无公主出生,皇子共五位,最大的大皇子今年也不过三十五岁,当年被指谋反时他也才十九岁。 二皇子年岁与大皇子相差不大,今年三十二岁,自从十六年前“大皇子谋反”事件发生后,皇子们也许是被这事吓得不轻,俱都不爱冒头,二皇子自然也在其中。 十六年来,他出府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不只是他,三皇子与四皇子都憋在府不出,也不和朝中官员沟通感情,也不试图奏请上朝,存在程度堪比隐形人。 四位皇子里,也就只有年岁最小刚好十六岁,没经历过当年父圈子阴影的五皇子经常出府,不过这位五皇子去的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都是一些烟花场所,小小年纪,就传出了风流名声。 纪长泽本来猜测着,四位皇子可能是被当初的事吓到,但今日看来,仿佛并不是这般啊。 他一直耐心等着,等着两人越说越兴奋的讨论完了,都要动笔开始计算了,一抬眼,才想起来还有个纪长泽。 二皇子有些不好意思,歉道: “真是对不住,竟把纪大人忘了,大人,这图纸你是从哪看到的,画下这图的人,必定是天纵之才,若是可以,是否能为我引荐?” 纪长泽面不改色:“偶然得了一本书,从里面看到的。” 不等二皇子再问,他自己就先说:“那书是年少时在我师父书房看到的,十六年前他书房中着了一场大火,书也跟着不知去向了。” 听到十六年前四个字,二皇子本来满是愉悦的神情一顿,干巴巴的笑了笑:“原是如此。” “殿下,若是这图交给殿下,殿下可能造出与这图一样的桥梁?” 二皇子尴尬笑了笑。 “能造是能造,只是……父皇不喜我行营造之法,我也只能在我这府中折腾了。” “不知纪大人可否将这图纸留与我?我知晓这图珍贵,拿库房宝物与纪大人换可好?” 哦豁,明白了。 怨不得二皇子闭门不出,你以为人家是在自闭,其实人家是关起门来做自己喜欢的事。 “这图纸自然能送与殿下,只是在下官还有一些事想问二殿下。” 纪长泽说完,看了一眼胡子方。 胡子方被突然注视,愣了愣,迷茫脸与纪长泽对视。 纪长泽看他一眼,眼再望向门外,示意胡子方出去。 胡子方:“?” 他也好奇看向门外。 什么都没有啊,纪长泽看什么呢。 纪长泽微笑:“子方与生彦不愧是好友。” 怎么好好的,话题到这上面来了,胡子方不明所以,却也还是很骄傲的抬头挺胸:“自然,我与生彦,那可是至交,通家之好!” 纪长泽:“我有些事要单独问二殿下,子方出去等等可好?” “好啊。” 胡子方痛快答应下来,利索出了门,还顺带贴心的帮着关上门,等到站在外面,冷风一吹,他突然反应过来。 纪长泽刚刚那眼,是在暗示他出来? 啧,只会溜须拍马的小人奸臣,让他出个门都不要弯弯绕绕。 屋内,因为二皇子是胡子方的友人,考虑到不是一个脑回礼都做不成好朋友,纪长泽吸取了刘生彦和胡子方的教训,直接利索的问二皇子,对大皇子是个什么看法。 二皇子没什么复杂反应,十六年过去,当初再怎么惊心动魄,到了今日,尘埃落定,也掀不起他心中什么风浪了。 他眼馋的看了一眼桌上图纸,痛快答道:“大皇兄自小聪慧,稳重仁善,无论是文武都称得上是佼佼者,对着底下的弟弟们,也都十分关照,若要说他谋反,我是第一个不信的。” 纪长泽笑了:“其他殿下也如二殿下一般吗?” 二皇子顿了顿,指甲不由自主的在掌心里划来划去,视线瞥了一眼书桌底下,又快速移上去,干咳一声:“我们兄弟几人素来只在自家府中,除了父皇寿宴和年宴都不碰面,我如何知晓他们怎样想。” 纪长泽望着他脸上那完全掩饰不住的心虚,想,怨不得二皇子能和胡子方玩得好,这俩简直一个品种出来的小白兔啊。 撒谎都不会撒。 不过兔子也不是光会吃草,至少这几位皇子也不都是被他们那昏君父皇掌控着的工具人。 他们也有自己的小秘密。 问了一句话,就几乎差不多摸清楚了个大概的纪长泽起身,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仿佛只是闲聊一般道:“近日天越发冷,听闻城外不少流民都冻死了,下官今日除了来问殿下图纸,也是想请殿下捐助一些钱粮,帮帮那些在外面生活,没有火炭柴火,连条薄薄被子都没有的人。” 二皇子一愣,指甲在手心里扣的更厉害了,结结巴巴道:“那、那是该捐助的,我让人拿两百金与纪大人,还请纪大人帮流民时,莫要提及我也有份。” 见纪长泽奇怪看自己,他尴尬道:“父皇不喜我们收买人心,往日施粥,我们都是偷偷做的。” 。 纪长泽只当是没注意到二皇子说漏了嘴,表达理解的点点头:“下官还要去其他殿下府上问这捐助的事,就先告退了。” 他下一站,就直接去了三皇子府。 三皇子穿着华贵,一身衣物是京城中从未见过的款式,穿上后衬的人风流又修腰身,性子一看就很内向,笑起来都十分腼腆。 他在京中的名声就是最爱美食华衣,府中做衣裳的工匠和做各色美食的厨子最多,每顿饭都吃许多,偏还吃不胖,一些女子十分羡慕这点。 听纪长泽说完来意,他立刻点头答应下来,让人拿了两百金给了他。 纪长泽仿佛是很随意的来了句:“殿下身上这衣物瞧着十分不同,下官喜欢的紧,不知是否可以借府中成衣匠几天?” 三皇子脸上的笑僵了,沉默几秒才说: “不巧,做这衣服的成衣匠前阵子刚赎身返乡了。” “既如此,那便罢了。” 纪长泽也没再多说什么,拿了金子就告辞,到了四皇子府上时,不巧,四皇子殿下沉迷打铁,把自己关在打铁房里一整天了,四皇子府中的下人不敢去叫,于是只能劳烦纪大人明日再跑一趟。 至于五皇子,去青楼了。 虽然总共只见了两位皇子,但纪长泽也把天家的这几位猜的差不离了。 晚上,他掏出夜行衣穿上,熟门熟路的溜出去,直奔二皇子府邸。 皇宫里,因为变天,外面狂风暴雨,皇帝打开窗,感受着外面的冷冽,对着身边的人道:“今日这么冷,那逆子要吃苦头了。” 伺候他的人低下头,不敢接话。 十六年前,“谋反”的大皇子被押送入京,这件事太过蹊跷,皇帝杀了他,反而会让人觉得他是心虚灭口。 于是,大皇子被圈禁了。 不像是前朝那般圈在自己府中,而是被关在了暗无天日的下营道。 下营道阴冷潮湿,又因为皇帝的吩咐,吃喝穿衣方面,别说与之前相比了,连个普通百姓都过得比大皇子好。 他被关在屋内,穿着单薄衣物,盖着薄被,吃的是杂粮,屋子房门窗户全都被钉了钉子的木板封上,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每天外面守着的人只会打开个小口,用于往里面放饭菜和拿出里面的恭桶。 大皇子天之骄子,出生后就是皇子待遇,如何能吃的了这种苦头。 皇帝想,他定然会熬不住,到时,天下也没人能说一句不是。 史书上,他只会是一个被自己亲子谋反,却还心软没杀了他只是圈禁的好皇帝,好父亲。 而大皇子,则会活生生在那熬死。 想到这里,皇帝心中痛快了。 说实在的,大皇子对他从未有过不尊敬,但他就是忍不住的去厌恶这个孩子。 这个逐渐长成,比他优秀,仿佛每一刻都在威胁他地位的亲生子。 没关系。 皇帝心满意足的想,死了一个大皇子,他还有四个皇子。 他们四人可比那个逆子孝顺懂事多了,从未干出过勾结朝臣,收买人心的事。 二皇子府房顶,纪长泽看着二皇子以自己冷的名义要来了煤炭,又鬼鬼祟祟拿出个麻袋将煤炭装好,就这么背着煤炭,做贼一样的小心打开书桌下暗洞钻了进去。 见他进去了,纪长泽轻手轻脚下了房顶,去了太监总管透露给他的位置。 照样是蹲房顶。 底下,那位被圈禁了十六年的大皇子正借着烛火静静看书,看到不解处,还会认真记下。 被圈了十几年没疯,气质还是这般从容,也是能耐了。 纪长泽蹲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左右,大皇子书桌后面的地面有了动静,一个头从上面盖着的杂草里冒了出来,正是二皇子。 他脸上还有泥灰,先左右小心看看,确定安全了,才窸窸窣窣的爬出来,小声喊了声:“大皇兄。” 大皇子一愣,扭头看去:“二弟?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京城不是变天了吗?我怕你炭火不够,给你送些炭。” 二皇子熟门熟路的背着麻袋将炭火倒到床底下,正要擦擦脸,那个洞里又冒出来一个头。 见到两人,小声喊了一声:“大皇兄,二皇兄。” 正是三皇子。 他身子弱些,带着东西费劲半天都爬不出来,大皇子与二皇子赶忙过去把人拉起来。 三皇子出来后,先把食盒放在桌上,然后又将提着的大包裹打开:“大皇兄,天冷了,我给你做了两身斗篷,都是兔毛做的,暖和的很,我特地做的很大,你晚上睡觉当被褥盖也行,还有这个……” 他打开食盒,将里面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拿出来后,拿起了底下的汤婆子:“我来时灌了热水,你晚上踩着这个睡,十分暖和,平日里用的时候把水烧热灌进去就行。” 三皇子絮絮叨叨说完了,贼头贼脑的小心看了看外面,从怀里掏出一壶酒:“正巧今日二皇兄也在,咱们喝一杯再抵足而眠如何?” 大皇子无奈笑着拍拍他肩膀:“吃过酒菜就回去吧,你身子虚,我这儿你待一晚上,怕是要生病,老五上次在这睡了一晚,回去不就风寒了吗?你们还想瞒着我。” 二皇子三皇子心虚对视一眼:“大皇子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四弟告密?” 大皇子摇头失笑:“你们啊,这还用告密吗?什么事你们一露面,脸上就写出来了。” 楼上蹲着的纪长泽表示赞同。 皇帝是个老了的昏庸老虎,他不允许自己的子嗣也是老虎,当小老虎大哥被老老虎驱赶诬陷后,剩下的小老虎们害怕,下意识的就按照皇帝老子的想法,长成了无害的兔子。 一个个单纯又好哄,撒谎都不会。 只是皇帝从未想过,要是比他优秀小老虎大哥真的没了,几个兔子又怎么可能照管好这个庞大的国家。 皇宫内,皇帝躺在床上,眼睛盯着上方。 今日突然这样冷,他又不让人给老大送御寒的东西。 十六年了,老大要熬不住了吧。 死了好,他还有四个孝顺儿子呢,尤其是老三,虽然性子太绵软他看不上,但老三对他,却是一向他说什么就照做什么。 这才是他的好儿子。 关着大皇子的屋里,兄弟三人喝了几杯便有些微醺了。 孝顺儿子三皇子打了个酒嗝,去拍他大皇兄的肩膀,委屈哽咽:“前阵子,父皇又说,要给我抬妾侍,抬了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我,我险些死在床上。” “我、我都不用去问父皇亲信是谁,看看我府中那些妾侍就知道了,不是她们爹,就是她们叔,父皇奖励他的亲信,就用我来奖励,我这身子,怎么撑得住,怎么不干脆把我论斤卖了得了。” 大皇子叹气,他虽心疼这个最文弱的弟弟,但被关在这,也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安慰道:“你暂忍忍,多吃一些补药。” 二皇子也是眼眶红了:“父皇上次知晓我让人在庄子上建造木风车,直接派人去砸了,我……我那么久的心血,就那么没了,还把我叫过去训斥许久,说我最不成器,不成才,是个废物。” “还说,还说早知道我是这般,当初我生下来的时候,便将我摔死了。” 大皇子赶忙又去安慰他:“怎会呢?你上次不是说,那风车若是做成了,不用人力也可灌溉田地吗?这是益国益民的好事,若是真做成了,你可是能写入史册的。” 二皇子吸了吸鼻子:“我与父皇说了,他却说我异想天开,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打了我十板子,若不是那打我的太监被我母妃收买,我还不知道要在床上躺多少天。” “那太监说,四弟上次也挨打了,父皇嫌他打铁,四弟打铁怎么了,他打的那么好,我们挖暗道的铁锹都是四弟打出来的,多好用啊,父皇嫌四弟不上进,念书不好,可四弟小时,是父皇嫌他母妃出身低,不让他进上书房的啊。” 二皇子越说越难过,捂脸小声哭:“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啊。” 三皇子被他带的,也难受的低头啜泣起来。 大皇子倒还算坚强,眼眶却也忍不住红了。 纪长泽在房顶上,看着底下的三个皇子哭作一团,简直要为他们鞠一把心酸的泪。 底下,三皇子十分坚强的安慰两个兄长: “父皇年纪大,我们年轻……肯定、肯定能熬过父皇的。” 等到父皇老死了,天高鸟扑棱棱飞,海阔鱼哗啦啦游。 指日可待! 第258章 卖师求荣的奸臣(7) 纪长泽一直蹲到三个皇子吃完了菜喝完了酒, 见证了三皇子喝大了抱着大皇子的被褥不肯走,都喝醉了,还惦记着在大皇兄这里不能高声说话, 连嚷嚷都是低声嘟囔; “我不走, 我不走, 那群侍妾定然会把我活吃了的。” “大皇兄救我, 我不想回去, 我要睡在这儿, 她们……她们简直不是人。” 简直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倒也不能怪三皇子不中用,他本就是几位皇子中身子最弱的,因身体不好, 对男女之事也没什么很大兴致,日常爱好就是躲在书房里做做衣裳吃吃美食。 结果皇帝强塞给他一堆侍妾,他性子绵软, 虽不喜欢被她们缠着, 但想想人家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就狠不下心冷脸相对, 而且他也没胆子去冷落父皇亲信的女儿,于是最后就苦了自己,成天跟个香饽饽似的被人抢来抢去。 三皇子最喜欢三皇妃,因为其他侍妾都想和他嘿嘿嘿早日怀上皇孙,唯有三皇妃怜他体弱,大半他去三皇妃那时, 她都让他好好休息, 没像是那些侍妾一样缠着他。 可这几日是三皇妃来月事的日子,他回去了也不能去三皇妃屋中。 那还不是案板上的鱼,不管厨师是哪个都难逃一死。 “我不回去……不回去……” 大皇子与二皇子都是满脸愁苦,最后又是好言相劝, 又是艰难硬是把人拖着到了洞口,纪长泽眼睁睁看着三皇子握住床边的手指因为被拖走而被迫一根根松开,只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什么苦情剧现场。 三皇子还没进洞口,洞口里就先冒出来个脑袋。 比起都儿子女儿一大堆了还哭的像个孩子的三皇子,真孩子五皇子哭起来就含蓄多了,身体还在洞里,也就冒个头出来,眼眶红着,低声喊了声:“二皇兄,三皇兄,你们也在啊……” 他被扶着爬出来,十分委屈的低着头,小声道:“我画的画,被父皇派来我身边的人烧了。” 五皇子一番哭诉后,纪长泽可算明白为什么是年纪最小的五皇子爱逛烟花之地了。 因为皇帝他脑回路不正常。 作为有着至高权势的男人,皇帝觉得,男人嘛,逛逛青楼,去去烟花之地很正常。 但你一个皇子喜欢画画?喜欢的还是画人物画? 那不得行,你躲在屋里画也不行,堂堂皇子,怎么能干画师这么低贱的行当。 于是,皇帝派给五皇子的人,就直接把他精心画出来的作品全都烧了个干净。 是的,吸取了前面养出个“不听话”儿子的经验,皇帝给四个皇子身边都派了属官,说是皇子府的属官,实际上是皇帝的人,要定时向皇帝禀报几位皇子干了什么什么。 像是三皇子不愿意多嘿嘿这事,属官可都盯着呢,一个月必须有二十五个晚上在播种,要是少于二十五天,那必定是要上报给陛下。 也幸亏还有三皇妃帮着打掩护,不然恐怕三皇子就真的要被折腾死了。 纪长泽看着二皇子与三皇子安慰了一番五皇子后离去,接着又是大皇子安慰这个最小的弟弟。 两人的谈话再次刷新了纪长泽对皇帝有多渣的认知下限。 四皇子的生母父亲只是个七品小官,皇帝都嫌弃这个儿子的出身。 五皇子更惨,她母亲本来是浣衣坊的宫女,皇帝一次酒醉后拉着人家行事,就那一次便有了五皇子。 四皇子他都嫌弃,更何况是五皇子。 于是,五皇子小可怜的童年便过得惨兮兮了,小时候若不是上面的几位皇兄照拂,就凭借着他宫中下人的踩高捧低,他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 十岁时,他就被送出宫建府,皇子建府都是工部的活,但硬装是公家来弄,软装就要自己来了。 五皇子生母以前不过是个小宫女,皇帝又不疼这个儿子,他哪里有钱去布置自己的府邸,还是几个皇子一边头秃一边给他凑,这才勉强算是撑了过去。 十岁时,他得了重病,病的起不来床,太医看过后说药石无医,皇帝直接利落放弃,还是个孩子的五皇子怕的不行,就是那时,二皇子把他带到了自己府上亲自照顾。 就是那个时候,二皇子与三皇子四皇子第一次将五皇子带到了大皇子面前。 他们小时候生病,大哥都会照顾他们,对于在父皇身边战战兢兢生活了十年的三位皇子来说,这时候只有大哥身边才是安全的。 也不知道是大皇子真有什么特殊照顾病人的技巧,还是五皇子有了人关心看顾,五皇子还真在大皇子的照顾下好起来了。 之后,他也从四皇子那拿了一铁锹,学着几个哥哥,在自己书房里挖暗道,在暗道没挖好之前,都是蹭几个哥哥的。 他此次来不光是哭诉画的,还是哭诉父皇说他行商贾之事,把他名下几个赚钱的铺子都没收了。 五皇子从小就穷,要不是哥哥们照拂他还不知道要穷成什么样,因此对钱便格外看重,日常除了画画,满脑子都是赚钱赚钱和赚钱。 也许真有这方面的天赋,还真让他赚了不少,前几天还来得意炫耀过,结果乐极生悲,铺子让皇帝给没收了。 五皇子年纪最小,虽小时候吃得苦多,但出宫建府后就被上面的四位哥哥宠着,性子也就娇气一些,一边心痛一边天崩地裂的哭,简直恨不得把一肚子的苦水都倒出来。 三更天的时候,这个最小弟弟才被哄好,抽抽搭搭的顺着暗道离开。 结果大皇子刚坐下接着看书没一会,洞口又冒出来个头。 上来也是哭:“大皇兄……” 好家伙,四皇子也来了。 太监总管说,皇帝不允许看守大皇子的人与大皇子对话,打的主意应当是要孤立他,毕竟一个正常人十六年没人交谈,不死也要疯。 皇帝怕是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他剩下的四个儿子都是话痨,成天都有说不完的话找他们大皇兄说。 听着底下也是如前面那几个皇子一般,哭诉皇帝压制他的爱好,贬低他的才华,纪长泽打了个哈欠,也不听了,悄悄离开。 他看的出来,大皇子十分清楚,皇帝这哪里是不喜欢这些皇子们的兴趣爱好。 那个老家伙是害怕了。 自己正在老去,底下的儿子们却年轻力壮,个个都有一技之长,虽然他们都关在府上不出去,但皇帝想象得到,这些与自己相反,自律,不爱好美色,不奢靡的皇子们出现在大家面前时,那些大臣会有什么反应。 于是皇帝现在就处于一个很矛盾的状态。 你优秀了,他嫉妒,要打压你。 你不优秀吧,他嫌弃,要贬低你。 大皇子便是深受其害,但他又不能直接跟几个弟弟这么说。 难道要说;死心吧,父皇不死,咱们就只能一直这么受罪。 简直人生惨剧。 恐怕对于这几个皇子来说人生唯一的幸运便是因为父皇太过变态,在最不可能出现温情的皇家,他们几个感情简直跟被胶水粘起来一样,牢不可破。 只是,在皇帝还在位时,他们也只能跟鼹鼠一样,在地下偷偷摸摸行事了。 纪长泽白天的猜测得到了彻底证实。 剩下的四个皇子并不是大皇子的阻力,甚至恨不得铆足劲把这个从小照顾他们长大的大皇兄推上去。 那事情可就简单多了。 纪长泽回去补觉到了中午,刚醒了准备点餐的时候例行问了句:“夫人用过饭了吗?” 福泉知晓自家老爷最看重夫人,因此平日里一向是个夫人消息收集器,纪长泽一问,他立刻回道:“回老爷,夫人还没用饭,因刘夫人递话进来,说午间要带着刘小姐来看望夫人,因此夫人只叫厨房准备了饭菜,许是打算与刘夫人刘小姐一道吃。 小的听夫人身边的桃花姐姐说,夫人今天很高兴,想必也是许久未见刘夫人了。” 纪长泽正在穿衣裳的手一顿。 “刘小姐也要来?” “是,刘夫人派来的丫头是这么说的。” 刘乐平来了,八成是刘夫人想着好友望女心切,前阵子还警惕着不肯带女儿来纪府,这几天见风平浪静,就忍不住想正大光明将刘乐平带进来给好友看看了。 纪长泽起身往外走:“走,去夫人那。” 福泉跟着他走了两步,突然见老爷猛地停下。 “老爷?” 纪长泽叹气一声,整个人的气势仿佛都萎靡了下来,挥挥手,重新坐下:“罢了,夫人难得这么高兴,我还是别去坏她的兴致了。” 福泉一声不敢吭。 虽然他是个大嘴巴,但在老爷面前,他却是半点都不敢造次的。 他是知道的,夫人从不肯见老爷。 “既然刘小姐第一次到我们府上,你去库房,挑一些她这个年纪爱用的东西送过去,我怎么说也是长辈,该给一些见面礼的。” 纪长泽说完,喃喃对福泉说了句:“若是我的女儿长在府中,如珠如宝养大,定然什么好东西都瞧不上吧。” 福泉吓得又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老爷这是又想起来该与刘小姐一般大的早幺小姐,小声道:“老爷节哀。” “节哀,是啊,我该节哀的。” 纪长泽笑了一声,看神色,已然完全恢复到了往常模样:“行了,下去吧,多挑一些首饰,这么大点的孩子,正是该打扮的时候。” 福泉行礼下去,去库房的路上,又遇见了桃花。 见他这个时间点不在老爷身边伺候,桃花好奇问了问。 “不是说刘小姐要跟着刘夫人来吗?大人说晚辈第一次来府上,他该备些见面礼。” 福泉很喜欢桃花,左右看看,上前小声道:“桃花妹妹,别说哥哥不看顾你,你见了刘小姐可一定要好好伺候,我瞧着,老爷怕是因着刘小姐与府中早幺的小姐一般大,对刘小姐很有些喜欢,我瞧着,老爷那模样简直恨不得刘小姐做他的女儿。” “夫人与刘夫人关系好,定然也喜欢刘小姐,说不定,咱们府中与刘家,还能结个干亲呢。” “呀!真的?!” 桃花惊讶的捂嘴:“老爷那般严厉的人,也会如此喜欢一个晚辈么?” “我还能骗你不成,之前,老爷还说起刘小姐与早幺小姐一般大呢,你瞧,老爷给了我库房钥匙,让我给刘小姐挑一些她那个年纪喜欢的首饰,看,甲一号的钥匙都给我了。” 府中库房里的东西珍重程度是有排号的,甲一号里的东西自然最珍贵稀有。 桃花这下是彻底信了,连连点头:“多谢哥哥提点,我必定小心伺候刘小姐。” 大嘴巴福泉心满意足点点头离去。 桃花则是想了想,觉得这事也应该告诉徐嬷嬷,嬷嬷平时对她那么好,遇见可能有好处的事,她也想和徐嬷嬷分享。 顺便问问嬷嬷早幺小姐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从未听说过这档子事。 十六年了,老爷还念着逝去的小姐,当初该有多疼爱小姐啊。 第259章 卖师求荣的奸臣(8) 桃花回去时, 徐嬷嬷正兴致很高的指挥着院里丫头们,桃花知道每次刘夫人来陪夫人说话时她都很高兴,今日更是眉眼里满是喜色。 “嬷嬷。” 她上前, 亲近的快速行礼完了, 拉着徐嬷嬷袖子走到走廊处, 眼睛亮亮的将福泉告诉她的话说了。 徐嬷嬷原本是笑着听她说, 等到她说完了, 脸上的笑明显一怔。 “你说的是真的?” “老爷院里的福泉哥哥亲口与我说的, 那还能有假?”桃花略有些小得意的翘起嘴角:“待刘小姐来了,嬷嬷一定要好好伺候,福泉哥哥说, 说不定咱们府上能与刘大人家结个干亲呢。” 她说完,等着徐嬷嬷夸自己,结果半响都没等到对方动作, 一抬眼, 便被徐嬷嬷脸上那复杂神色弄得愣了愣。 该是怎样的复杂呢?又是欣喜, 又是忧愁。 桃花被她的脸色弄得忐忑不安起来,也不敢笑了,怯生生问:“嬷嬷,我说错什么了吗?” 徐嬷嬷回过神:“没什么,你先看着这些丫头收拾院子,我回屋一趟。” 说完, 她匆匆进屋, 那焦急模样看的桃花满脸茫然,不明白的歪歪头。 还从未见嬷嬷如此急切过呢。 她方才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屋内,原本正安静低头做衣裳的李梓茜穿针的手一顿,半响, 才缓缓道:“桃花这丫头怕是听错了,老爷这十六年来可从未与我提过此事。” “桃花虽然年纪小,但平日里做事最是稳妥,若是记得不清楚,她不会回来传话的。” 徐嬷嬷见李梓茜如此,叹了口气:“夫人,老爷他……心里也许当真是念着小姐的,不然十六年了,如何还会提起。” “嬷嬷不用说了。” 李梓茜却是依旧垂眼在衣裳上穿针引线:“他是怎样的人,我一清二楚。” 她是不信纪长泽真会对“早夭”女儿有什么疼爱之心的。 当初知晓纪长泽以女婿与弟子之身背叛父亲后,她虽说当机立断将孩子送走,但心里,到底还是对这个青梅竹马,成婚后感情甚笃的丈夫有着一丝期待之心。 盼望外面的一切都是谣传。 期待他向她亲口解释。 可最后,什么都没有。 那个少年时对她开朗笑,成婚后温柔为她画眉,对父亲母亲是贴心弟子,对着她是柔情丈夫的人,仿佛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神情冷淡,眼底满是冷漠。 就连知晓了他们的孩子是个“死胎”,他都没露出过半分伤心,只是平淡的接受了这个对于父亲来说是噩耗的消息。 那时,李梓茜几乎是眼眨也不眨的盯着丈夫看,期盼着他脸上能露出该有的神色。 他可是失去了一个他期盼许久的孩子啊。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 纪长泽的反应是那样的平淡,仿佛那个对她温柔笑,在她还没去老家之前,摸着她还没大起来肚子的人从未存在一般。 也许说,是他再也不用伪装了。 如果说在路上听到消息时李梓茜心底还有一丝希望的话,那么在见证了纪长泽对孩子死去的冷漠后,便彻底化为了一片灰暗。 连对自己骨肉都没半分亲情的人,出卖待他如亲子的老师,不也很正常吗? 十六年前得知女儿“死去”他没什么反应,十六年了又来装什么好父亲。 李梓茜手上的衣服做好了,她细细收线,拿起衣裳反复检查了几遍,确定连一个线头都没有后,才满意的将衣裳递给徐嬷嬷。 “收到那个红色盒子里。” “是。” 徐嬷嬷想说什么,最终也还是没有说,只是捧着衣裳,小心的放入到了红色礼盒中。 衣裳做好了,李梓茜便短暂的又没有事情可以做了,于是她坐在了窗前,静静地望向窗外,一动不动了。 像是一座石雕一般坐着,仿佛被人夺去了全然的生命。 一直等到外面热闹起来,有小丫头笑着说话的声音传来。 “刘夫人来啦,见过刘夫人刘小姐,奴婢这就去禀报。” 李梓茜浑身一僵,几乎是不受控制的猛地站起来望向窗外院子里站着的女孩。 她正微微低头浅笑,一双眼笑的弯弯,虽然在笑着,仪态却半分都没漏,可见是被教养的极好。 徐嬷嬷进来了,语气也是难掩激动:“夫人,小姐来了。” 她这样激动,李梓茜反而快速平静下来,转身淡淡道:“是刘小姐,莫要说错了。” “是,老奴晓得的。” 刘夫人来这里也不少次了,早已熟门熟路,进去后便对着走出来的李梓茜笑:“方才听外面的丫头说你为了与我们一道用饭,早早的就叫厨房准备了,看来今日能吃顿好的。” 李梓茜也笑了。 “就知你是个贪嘴的,若不准备些好吃的,哪里堵上的你的嘴。” 一旁乖巧站着的刘乐平心中好奇。 母亲对着别人可从未像是现在这般放松过,看来纪夫人还真是母亲闺中的手帕交。 两人亲亲热热说了两句后,刘夫人才指着刘乐平道:“这便是乐平了,性子乖巧的很,自小就是个聪慧的,我夫君平日里有什么想不通的事,都要问问这丫头,帮了不少忙。” 刘乐平赶忙上前一小步,微微福身:“乐平见过纪夫人。” “快,快起来。” 她感受到手臂一热,纪夫人竟然直接搀着她的手臂扶她起来,刘乐平有些受宠若惊。 再一看,纪夫人看着果然是喜欢她喜欢的紧,眼底满满透着慈爱,只是眼眶不知为何有点泛红。 “真是个好孩子啊,你把这孩子养的真好。” “这孩子随了娘,性子自然是好的。” 刘乐平听着心中疑惑,娘亲向来不爱自夸的,怎么在纪夫人面前竟如此大大咧咧的自己夸自己? 她们关系果真是好。 “听闻乐平要来,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么大点的年纪,正是该好好打扮的时候,便送一件衣裳吧。” 李梓茜却是已经快速收拾好了情绪,眨眨眼掩下泪水,笑着叫徐嬷嬷:“将那个红色盒子拿来。” 徐嬷嬷快速拿了过来,她拿开打开,将里面刚做好的衣裳拿出来展示给刘乐平看:“这料子是上好的河锻,穿上最是舒适不过,别看瞧着薄,穿着十分暖和。” 长者赐礼,刘乐平赶忙从座位处起身:“多谢纪夫人。” “没事,没事,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该好好打扮打扮。” 纪夫人亲热的笑着,还拉过刘乐平的手轻拍:“好孩子,我与你母亲有些话要说,你出去逛逛吧,我让丫头领你去好好看看我们府上的园子。” 刘乐平应下,刚被桃花带着出了门,就听到后面隐约传来母亲的声音:“你也是,怎么不多说一会。” 多说什么?是说她么? 刘乐平没多想,跟着丫头出去,这个叫桃花的丫头是个喜欢说话的,一路上嘴就没停过。 “刘小姐瞧,这是九转迂回亭,里面共有九条路,每条路连通的地方都不一样,风景也是各式各样的美,若是夏天来,那更是惊艳,四处都开着鲜花,可好看了。” 桃花从她福泉哥那知道了这位刘小姐让老爷想起了早逝的小姐,如今是铆足了劲的伺候,指望着刘小姐能对她留下个好印象。 刘乐平听得频频点头,脸上的神情都松快了不少。 正笑着一抬眼,却对上了一个陌生人的视线。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那人却先对着她笑了:“是刘家小姐吧?我是你纪伯父。” 纪伯父? 父亲的友人,之前来给父亲送送别礼的纪大人? 既然是长辈,那便不用避了,刘乐平连忙上前见礼:“见过纪伯父。” 纪长泽都自称伯父了,她也不好意思再称之为大人。 “不必客气,你不是跟着你母亲去了夫人院子吗?怎么来了这?” 桃花赶忙帮着解释:“夫人与刘夫人在闲聊,便让奴婢带刘小姐出来逛逛院子。” “倒是巧了。” 纪长泽依旧是笑着,招招手:“福泉,把要给刘小姐的礼物拿来。” 见刘乐平垂眼一句好奇都没有,他用着慈爱的语气解释:“本是要让福泉带去给你的礼,我膝下无子女,也不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喜欢什么,索性便拿了些首饰,你拿去戴吧。” 刘乐平犹豫一秒,伸手接过福泉手里的盒子:“多谢伯父。” 按理说,给完礼物了,也见过礼了,她该走了,但面前的纪伯父却只是慈爱笑着望她,温声问; “你在刘、在家……过得可还好?” 这是什么问题? 刘乐平懵了一秒,才赶忙回道:“侄女在家中过得很好。” “好就好,好就好……” 纪长泽喃喃两句,笑了:“刘家虽不清净,但也不错。” 说完了刘乐平听不懂的话,他又说: “好了,你回吧,平日里若是有空闲,便多来陪陪你伯母,去吧。” 刘乐平微微福身,转身离去。 走了两步,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纪大人还站在亭上看她,见她看来,脸上还露出了一抹慈爱,冲着她挥挥手。 可为何……他的身影看上去那样寂寥。 还有点眼熟,仿佛才从哪里见过一般。 一直等走回了院子里,刘乐平才突然想起来。 纪大人看她时,那满是慈爱的视线,以及虽笑着却只让人感受到悲伤的笑容,与纪夫人,竟是一模一样的。 她低头悄悄掀开盒子,不大的一个盒子,里面竟然放满了各种名贵首饰,她甚至还在里面瞧见了一对成色极好的翡翠耳环。 刘乐平讶异的睁大眼。 光是这一对翡翠耳环,便是她几位堂姐十几年的积攒都买不起的好东西。 这份礼,对于长辈来说,是极过重了。 就好像是纪夫人送的那身衣裳一样,虽然只拿了个平平无奇的盒子装着,但里面的衣裳却精心极了。 可是,为什么呢? 纪夫人与纪大人既然表现得如此喜爱她,为何要悲伤呢? 第260章 卖师求荣的奸臣(9) “小姐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院子里的丫头见刘乐平回来, 赶忙迎了她去了屋内,刘乐平发现,屋内原本正在说话的母亲与纪夫人见到她进来, 都纷纷闭上嘴。 母亲与纪夫人交谈的内容不想让她听到? 刘乐平心中疑虑, 面上不显, 给两位长辈行礼后坐下。 纪夫人笑着问她:“怎么回来的这样快?可有逛逛府中园子?” 刘乐平回答:“路上碰见了纪伯父, 伯父赠了礼, 便索性直接回来了。” 原本碰到长辈, 长辈赠礼是一件正常事,可她说完后,却发现母亲与纪夫人皆是瞬间脸色大变, 一向淡定的母亲竟是直接站起身来。 “你说什么,你遇见纪长……纪大人了?” 不过是遇见了一个长辈而已,更何况这还是在他的府上, 碰见不是很正常吗? 刘乐平不明所以, 还是将方才的偶然撞见照实说了。 说完, 她看着母亲那满是复杂的神色,有些担忧的问:“可是女儿做错什么了?” 母亲还未说话,纪夫人便先抢过话,她笑着,可刘乐平看出出来她的笑容十分勉强。 “没什么,你们也饿了吧, 桃花, 让厨房将饭菜送来。” 两个长辈都要做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刘乐平即使心中好奇,也懂事的没再发问。 一顿饭吃下来,她感受非常好。 纪夫人是她见过夫人中最温柔最好说话的, 也许是因为与母亲乃是手帕交的缘故,对着她也满是慈爱,吃饭时频频为她添菜,偶然一个抬眼,见到的都是纪夫人带笑的面容。 看来纪夫人真的很喜欢晚辈啊。 一场饭菜用的宾主尽欢,又聊了一个多时辰,刘夫人起身告辞要回去了,徐嬷嬷送母女两人到了院子门口时,刘乐平又瞧见了纪大人。 他正站在门外,跟着外面守门的丫头说着什么。 见到两人,他行了个拱手礼。 刘乐平还没回礼,就见母亲脸色大变,挡在了她面前。 她心中讶异,母亲一向端庄,如何会在外人面前行这失礼动作,还不等到她想明白,就见纪大人有些勉强的笑了笑:“嫂嫂何至于此。” “我夫只是个五品小官,当不得纪大人一句嫂嫂,还请大人让让,莫挡了路。” 纪长泽嘴角笑容越发牵强,他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再言语,只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一阵冷风吹来,纪大人的宽大袖子被吹的扬起,显得他的身影都略微萧瑟瘦弱了一些。 刘乐平不解为什么母亲要这样仇视纪大人,明明她与纪夫人的关系很好啊。 刘夫人没发现女儿眼底的茫然,只转头问徐嬷嬷:“他如何还有脸来这里。” 徐嬷嬷知道刘夫人担忧纪长泽是冲着刘乐平来的,连忙解释: “老爷天天都来,倒是不进院,只是来问一问夫人吃过饭没,用的是什么菜。” “猫哭耗子假慈悲!当年负了茜茜,如今又来装什么好人。” 刘夫人愤愤骂了一句。 徐嬷嬷知晓她是为自家夫人鸣不平,只低头当做没听到,一路送了她们出府时,才趁着刘乐平被丫头搀扶着上轿子,低声对刘夫人道:“我们夫人的意思是,日后莫要带乐平小姐来了。” 刘夫人有些怔:“茜茜是怕?” 徐嬷嬷知道她在说什么,点点头:“虽说自当初接生的稳婆病死后,当初知晓这事的就只剩下您与我家夫人还有老奴三人,但我家老爷是个什么性子您也知晓,很少有事能瞒得过他,若是乐平小姐来的次数多了,保不准老爷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刘夫人明白了。 她叹息一声:“只是要苦了茜茜了。” 亲生女儿就在京中却不敢相见,明明那般喜欢期待,却要亲自决定以后不再见这个孩子。 都怪那个纪长泽造孽,若不是他,茜茜如何要这般。 另一边,真该说不愧是夫妻,刘生彦也正在破口大骂纪长泽。 造孽的纪长泽。 他一路上本来就走的艰难,现在还要为了送信,绕远路,这边多雨,冷的很,地上还全是泥泞,人走在里面一个不慎能陷到大腿根处,刘生彦一个文弱书生,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感觉要冻死了。 怨不得这边是流放之地,太糟心了。 抱怨了一路,到底还是没放弃,走到快天黑的时候,刘生彦才找到了赎人的地方。 这群被流放来的人来了这都是来干苦力的,要交三百金才能赎出一个人。 这个三百金赎走一个人的规矩自然是皇帝定的了。 反正作为一个需要钱来吃喝玩乐的皇帝,他是坚决不会放过哪怕一点点赚钱机会的。 三百金,别说是被流放到这里的小官了,就算是那些家中有积蓄的要拿出来也十分吃力。 有钱赎人的人家,在家中子弟被送到这来的第一天就赎走了,剩下的,自然都是家中没钱,要在这至少待二三十年的了。 赎人的司一有人进去,原本正在远处干活的犯人们大多都悄悄看了过去,猜测着这次是哪个被赎走。 “近日没有新人来啊,难道是谁家凑够钱了?” 人们一边干活,一边讨论着可能是谁的家人来赎他,有人对此感兴趣,也有人不感兴趣,只闷头干活。 其中一个中年人就属于没兴趣的,他跛了一条腿,干活也是一瘸一拐,对于别人的讨论都没什么反应,只闷头干自己的。 倒不是不想出去,而是他清楚自己家是个什么情况,他家里只有个路都不好走的老母亲,妻子虽说绣活做的不错,平日里也能靠做绣活卖几个钱,但要凑三百金那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因此,他只能老老实实在这干满二十年才能走。 正闷头做事,看管他们的小官突然朝着他走了过来,他吓了一跳,赶忙更加卖力做活,生怕再挨打,没想到小官走到他跟前后只是问了他一声;“你是叫黄人参是吧?” 他呆了呆:“是,我是黄人参。” “行了,你走吧,有人来赎你了。” 黄人参愣住。 有人来赎他,怎么可能? 他家里那个情况,就算是卖了全家也凑不齐钱啊。 但看看周围的环境,手心里的茧子和水泡,他猛地松了口气,总算是,总算是摆脱这里了。 黄人参一瘸一拐的在其他人羡慕嫉妒的视线下走向大门,小官们确认了他的身份后放行,外面,正有个坐在石头上甩靴子里石子的人等着,黄人参看他眼熟,盯了好几秒才从记忆里扒拉出来。 “刘、刘大人?” 刘生彦穿好靴子起来见礼:“黄大人,许久没见了。” 黄人参苦笑一声:“我都被贬官了,还是莫要叫我大人了。” 见是刘生彦,他心中的疑惑更重了,刘生彦家里的情况比起他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半斤八两,哪里来的钱赎他?两人又没什么交情,又为何来赎他? 到了驿站,总算是不用踩泥地了,刘生彦松了口气,这才说起正事:“我来赎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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