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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候,原主想起了后院的妻子,他忍受了对方这么久,现在都不用伪装了,还用装什么,他亲手提刀进了后院,杀了妻子。 妻子身边的陪嫁见证了这一幕,连夜逃走,却被原主发现,原主发现她逃走的方向不是城外而是城内,心里起了疑心,追踪在对方身后,却得知了一个秘密。 当初两人的孩子并不是死胎,而是妻子在得知了他诬陷大儒后,害怕连对着如师如父的父亲都能出手的原主,会连亲生女都不放过。 尤其是,流着她一半血脉的亲生女。 绝对不能让这个孩子跟在那样的父亲身边,这是妻子生下孩子后的第一个想法。 当时恰巧与妻子是手帕交的闺中密友也是要往京城去,动了胎气来借女医,女医回来后,遗憾的告知她,那位生下了个死胎。 妻子立刻想到了狸猫换太子的法子,她打发了亲信,那位手帕交本就与她交好,也知晓她如今的困境,咬牙答应了她。 于是,两个孩子互换,死胎被好好埋葬,两人的亲生子却是被手帕交带去抚养。 妻子的陪嫁之所以往城内跑,就是听说了叛军围住了那家府邸,想要去救出她们。 她别无他法,被原主逼问,就想到了让原主来救。 好歹,好歹是亲生女儿啊。 可惜,她低估了原主的狠心程度。 在知道只是这样一个自己根本不感兴趣的秘密后,原主对于正在不停哭求自己的陪嫁十分不屑。 如果是儿子,也许他还会看在自己的血脉上救一救。 但女儿? 等到他逃出去,生多少个都行。 在说出这样的话之后,他就被愤怒的陪嫁杀了。 原主一身武艺,却死在一个陪嫁手下。 倒不是对方武艺多高深,只是他从没想过,这样一个卑贱的哭求自己的下人会有胆子杀了他。 这就是原主的结局,可以说是把一整个国家玩完了,毁掉了无数人的家庭后,再被痛痛快快的一刀毙命。 现在的时间线,是原主正在进行着奸臣该做的事:陷害忠良。 葛州大旱,当地知府上书朝廷求援,朝廷迟迟没有动静,百姓们没得吃喝,成了流民,一大批人靠着步行走到了京城。 还有两个月就要圣寿,皇帝期盼这个日子已经期盼了很久,本来正高高兴兴准备过生日,突然京城里就涌入了这么多的流民,顿时龙颜大怒。 关键吧,他生气也不好生气。 因为葛州知府给他递了折子,说了希望朝廷能够给予救援,只不过皇帝当时正在打算给自己建立行宫,国库空虚没那么多钱,本来建立行宫就足够吃力了,要是给予支援,那他的行宫绝对没戏。 只不过是大旱而已,熬一熬不就过去了,等到下雨了不就好了,连这么一点事都要向朝廷求救的话,那还要知府做什么。 皇帝心底十分嫌弃了一番知府后,就把折子放在一边,当做没看到了。 结果现在事情搞成这样,这么多百姓跑到京城里来,他就算是生气,他总不能去说“对,是啊,是我的错,我不该不管你们”。 本朝皇帝的确是个昏君,但他是昏君就不代表他不知道明君是什么样的。 干着昏君的事,却十分想要做明君的皇帝,可不就是因为这个,才会一直不停的干了昏庸的事后又推到别人头上,然后假装自己很无辜吗? 这次的灾民来到京城,需要人背锅的时候,惹出乱子的皇帝自然是不想自己来背的。 于是,作为皇帝身边最给力的狗腿子,原主立刻表示葛州知府这事办的不行,大旱就应该向朝廷求援,他半分动静都没有,还管不住这群流民,导致民不聊生,应该将知府问罪。 皇帝当即表示了肯定。 可他们君臣二人想要混淆真假,朝中不少大臣可不是瞎子。 算算日子,大旱的时候,那个知府的确是向朝廷递折子了啊,而且还是加急,一连递了三道呢。 说不是来求援的他们都不信。 这种情况下,硬是要去问罪知府? 何况葛州知府曾经有过不少佳绩,出了名的爱民如子,这样的人物,你说他会枉顾百姓性命?反正他们不相信。 朝廷上开始各种争辩,刚刚指着纪长泽鼻子骂的那个大臣就是相信葛州知府的。 谁都知道这是皇帝在甩锅,但他们不能骂皇帝。 于是,这不就只能骂一骂跟皇帝狼狈为奸的奸臣了吗? 上面站着的皇帝见底下跪了一地,到底还是想要个明君名声,不合适直接把为葛州知府的人宰了,于是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意道: “此事乃是葛州知府之错,无须再争辩。” 这话一出,原本安安静静跪着的大臣们又着急起来。 “陛下……” “陛下不可啊……” “葛州知府在外素有清名,若是陛下不分青红皂白就治了他的罪,该让天下人怎么想。” “陛下……” 皇帝脸色越发难看,如果不是他还想要个好名声,底下这群向着其他臣子说话的,他简直恨不得一刀一个。 就在众人纷纷上言的时候,一个违和的嘲讽声响起: “因葛州知府之失,让这么多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各位不想着要如何去安置这些百姓,倒是先替他分辨起了对错吗?” 正在努力为葛州知府说话,试图劝说皇帝改变心意的大臣们脸绿了。 如果说他们对上面坐着的皇帝是又气又急,只恨国君不是个靠谱的话,那么对纪长泽,大部分身形正的臣子就是瞧不起了。 卖师求荣!奸臣!佞臣!小人!人渣败类! 这些话放在纪长泽身上都是说轻了。 那位指着纪长泽鼻子骂的大臣气的猛地站起来,又是一个手指头指了过去:“你也配谈安置百姓?!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如今每天都能饿死一批人,那是谁的错?!” 被他指责的纪大人倒是老神在在,半分心虚和愧疚都没有,只抚了抚袖子,冲着对方一笑:“谁错谁对重要吗?刘大人你就算是把十个八个罪人拽到百姓们面前,那也不是他们想要的,灾民,想要的是粮食,住处,大夫,刘大人你口口声声说本官是奸臣佞臣,倒是不知道您这位爱民如子的忠臣,为那些灾民做了什么呢?” 刘大人面色一怔:“若、若是当初接到折子就能给予救助,如今灾民也不会这般。” 上面坐着的皇帝脸色一变。 当初接了折子不搭理的人是他,这不就是在指责他吗? 一些精明的朝臣也听出了这话下意味,纷纷神情一变。 糟了。 刘大人怕是今天要逃不过此劫了。 就在皇帝铁青着脸要开口时,一嗤笑声打断了他。 “笑死人了。” 纪长泽毫不掩饰对刘大人的嘲讽与不屑,抬抬下巴:“我说,刘大人,你是真的糊涂还是在装糊涂?” “口口声声说我是小人,显得好像你多么爱百姓一样,可你做的事不还只是不痛不痒的,你什么都没为百姓做,既没有给他们吃,也没有给他们喝,他们想要的田地房屋,你一个都没给,哦,你做了别的,你在骂本官。” “啊,都说本官是小人,那骂小人的人,又是什么呢?忠臣?不畏惧奸臣威胁的好人?刘大人,你若是想要个好名声,你倒是去做一些好人好事,帮帮灾民,安抚安抚百姓,不去做这些而是来骂本官,不就是想通过骂本官得个忠直名声吗?” 刘大人听得简直目瞪口呆,越听越着急:“你!你!你胡言乱语!我何曾这般想过!我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百姓!!” “哦?为了百姓?” 那俊美无双,穿着一身红色官服的纪大人笑的更厉害了:“好啊,刘大人,不如来跟本官,本同僚们,跟陛下说说,你骂了本官一通,百姓得到了什么?” “一粒米?一壶水?还是一床舒服的被褥,或者,一个遮风挡雨之处?” 刘大人哆嗦着唇,指着纪长泽,指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此,纪长泽满意笑了,转身对着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作揖,直起腰时,脸上已然满是肯定;“陛下,看来刘大人并不是为了灾民才来责骂微臣,而只是私人恩怨呢。” “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本来气的想杀人,那位刘大人都上了他的死亡名单了,现在眼见着纪长泽把人一顿怼,就好像是把对方的脸皮都摘下来扔在地上踩一样,龙心大悦,大笑出声。 “刘卿,你年岁不小了,莫要如此执着意气之争。” “我!微臣!陛下!!!” “陛下。” 纪长泽见刘大人还想要解释,直接插口过去:“依着微臣之见,既然刘大人如此心怀百姓,为灾民而忧愁,不如这次赈灾之事,就派给刘大人吧。” “相信刘大人如此爱民如子,必定会好好行赈灾之事,安抚好京城外灾民的。” 这话一出,原本还想着帮刘大人说话的其他大臣顿住。 虽然说赈灾是一件苦差事,又辛苦又不讨好,但如果是刘大人去做此事的话,定然不会发生那等吸灾民血的事。 纪长泽这样提议肯定是想要让刘大人吃吃苦头的,可也许对一心想要为百姓做实事的刘大人来说,去赈灾反而可能还是他所愿。 他们犹豫下来,不知道该不该出来说话。 毕竟按照以前的情况来看,如果不是刘大人去,陛下定然会派他信任的人去。 可陛下他信任的人,九成九都是佞臣啊! 要是那些人去了,别说赈灾了,不把那些灾民再脱一层皮就不错了。 刘大人也明白这一点,他本是满腔怒火,此刻听了这话,怒火刷的就全都下去了,紧张的握紧拳头,生怕皇帝不答应。 皇帝的确本来打算派自己信重的人去。 不过赈灾是个苦差事,这个家伙管不住嘴巴,去吃吃苦也好。 “既如此,就让刘卿去。” 这话一出,纪长泽甚至都能听到周围不少人松了口气的声音,可见他们平日里被皇帝虐的有多惨。 “那葛州知府,瞒而不报,导致灾民涌聚到京城,着此等大罪,诸位爱卿想想,朕要该如何定那家伙的罪?” 这怎么还是要定罪? 一些大臣心累得不得了。 他们已经不打算去管皇帝扣下折子不搭理这件事了,但皇帝能不能别一个劲的把罪名往别人身上扣。 葛州知府为人仗义爽利,为官又清廉爱民,在他治下的百姓一向很安宁。 如此好官,如果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治罪,那也太冤了。 皇帝倒是没打算直接把人杀了,毕竟名声不错,要是就这么杀了,他也很担心他的名声。 “念在他以前做官也算得上是忠心爱民的份上,抄家处斩就算了,到底也曾经是个不错的官。” 这次,还不等他们说话,纪长泽就已经先开口了。 “陛下,您对葛州知府太过仁慈了,他的罪之大,若只是单纯的问罪,也未免太对不住被他害的百姓了,微臣提议,不如将葛州知府捆绑在葛州刑场之上,任深受他其害的百姓辱骂丢弃杂物,十天过后,若是他死了,那便是百姓们不要他活,若是活着,陛下就赦免他。” 嗯? 这个法子…… 皇帝有些犹豫。 他拿不准自己最宠信也最能为他排忧解难的臣子在打着什么主意,索性挥挥手:“朕有些累了,去休息会,此事再议。” 说完,他到后殿去了。 纪长泽都不用太监来请,直接自己就去了后殿。 一路过去,其他大臣们看他的视线又畏又恨,纷纷让路,纪长泽昂首挺胸,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直接进去。 他一走,剩下的大臣们立刻就像是班主任跟喜欢和班主任打小报告的同学走了的学生一样,快速聚拢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讨论着。 其中以刘大人身边的同学,不是,同僚最多。 “刘大人,你无事吧?” “诶,刘大人,这次倒是要辛苦你了。” “刘兄,你方才太冲动了,若是方才陛下动怒,你全家老小该如何?” “无妨。” 刘大人自己倒是红光满面的。 “此事倒是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了,如今这赈灾的差事被我得了,能亲手为灾民做些事,亲自盯着,我也能放心一些。” 这话倒是真的,毕竟刘大人是出了名的实干派。 此事让他去,可比让其他人去让他们安心的多。 “那纪长泽,倒算得上是干了一件好事。” “呵,他是想要磋磨刘大人,他那等贪图享乐之人哪里能知晓刘大人心中志向,歪打正着罢了。” 刘大人在周围同僚说此事时,也只是跟着笑笑。 心中,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方才他说出那话时,陛下已然动怒,他那时便料到了自己的下场,也想好了要以死明志。 可纪长泽当时一番话阻止了陛下,那话表面上看着是想要磋磨他,实际上却相当于是救他一命的同时还如了他所愿。 纪长泽年少时就以聪慧名扬,他不相信那样的聪明人,会不知道那些话反而是帮了他。 还有,陛下方才是想要问罪葛州知府的,也是纪长泽拦下。 那样的惩罚法子,虽丢人了些,可若是撑得下来,官位没丢,性命也在,对于葛州知府来说,的确是挺不错的法子了。 但,纪长泽真的是在帮他们吗? 为什么呢?他不是个小人佞臣吗? 后殿,小人佞臣纪长泽正在奸笑:“陛下,若是直接问罪葛州知府,他这人此前很是有一些官名,听闻不少人都夸耀他爱民如子呢,陛下问罪他,虽是他自己犯了错,可难保会有一些不怀好意的,在背后散播谣言。” 至于是什么谣言,他不用说皇帝也能懂。 皇帝沉着脸,他可不就是因为担心这个,所以才拿不准该怎么办吗? “以爱卿的意思,方才那惩罚,就可以让朕高枕无忧了?” “自然。” 纪长泽温声解释:“陛下这哪里是在罚他,这分明是在百姓问罪他,若是他死了,那也是百姓恨极了恶官,陛下您就是将恶官送给百姓处置的明君,若是他活着,那也是陛下您仁慈,本该处死他,却饶了他一条命,他日后若是敢说陛下您一句不是,比如这次灾民失控之事推脱责任,不用陛下动怒,全天下百姓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 他喝了口太监递过来的茶水,笑道:“到时,陛下已经宽恕过他一回了,第二次忍无可忍,也算的上是情有可原吧。” 皇帝眼亮了。 可不是。 他发愁的可不就是又想要让葛州知府背锅,又不想要让别人觉得他是个昏君随便找个人背锅吗? 如此,将人交给百姓。 若是人死了,那就是百姓杀的。 若是活着,那也是他仁慈。 此法,当真是妙。 “哈哈哈哈!好!好!就这么办,爱卿,还是你聪慧。” 纪长泽也跟着笑,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浓浓的奸臣味: “陛下说的哪里话,微臣也不过是想陛下之所想,急陛下之所急,为陛下分忧罢了。” “好!好!!朕就知道,你就是朕的肱股之臣啊,诶,若是朝堂上那些人都如爱卿一般,那朕也就可以安心了。” 中场休息结束,皇帝陛下再回到皇位时,就直接宣布了就按照那样的处置方式来处置葛州知府。 同时,刘大人也要快速踏上葛州赈灾。 这事也算的上是完美解决,许多朝臣虽然对纪长泽和皇帝的态度有些不满,但他们也知道这两人是什么尿性,如今能有这样的结局就算得上是不错的了,要是再不满足继续争吵,最后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 下朝时,大臣们走下台阶,朝着宫门走去。 “刘大人。” 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时,周围只要是听到这个声音的大臣都几乎是立刻竖起耳朵睁大眼睛注意起了那边动静。 纪长泽信步走来,他生的一张好相貌,不干那些曲意奉承,陷害忠良的事时,看着还真挺像那么回事,走来的每一步都有种别样的风流。 被叫住的刘大人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到自己跟前。 “纪大人,如何,还有什么要说的事?” “呵,倒不是有什么事。” 纪长泽轻笑一声,仿佛是闲聊一般道:“听闻刘大人是家中庶子,府中还未分家,刘大人一家,便挤了一个小的可怜的院子住啊。” 一旁担心纪长泽对刘大人做什么留下来的同僚听了这话顿时怒了。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刘大人庶子出身,虽靠着自己博功名走入了朝堂,可他父亲生母走的早,嫡母靠着孝道,不让他分家出去别住,于是,刘大人明明都是个不错的大臣了,却还是要住在窄小的院子里,每个月的月银也要都孝顺给嫡母。 这也没办法,本朝以孝为先,嫡母就算不是亲生母亲,那也是嫡出母亲,在法律上来说,她甚至高出刘大人生母。 于是快四十岁的人了,还要这么被嫡母辖制。 “诶唷,只是关心了一下刘大人的家庭情况罢了,这位大人你何必用一副恨不得把本官吃了的模样看着本官呢?” 那大臣一怒:“你!” “子方。” 刘大人拦住了身旁好友,深吸一口气,望向纪长泽:“所以呢?纪大人想说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今日见刘大人指着本官鼻子痛骂,想起了些许往事而已,顺着往事,便想到了二十年前刘大人便住在那小院子里,倒是没想到,二十年后,都娶妻生子了,竟还住在那。” “只是不知等刘大人前往葛州时,贵府会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刘大人立刻握紧拳,怒视纪长泽:“纪长泽!!!” 纪长泽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与对方对视: “所以现在是直呼其名了是吗刘生彦?” 两人对峙,气氛剑拔弩张,一副要打起来的模样,周围本来正在下台阶的大臣又想要围观,又担心站着不动有失风度,于是一个个都走出了小碎步的感觉,简直恨不得一步分成一百步来走。 “纪长泽,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我何时过分了,在朝堂上被指着鼻子骂的人不是你吧?” “你!你好歹也是朝廷二品官员,青天白日,你竟直接拿我家人相要挟,无耻!” “要挟?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要挟你家人了?只是关怀一下同僚罢了,你如此曲解,可见平日为人,啊,对了,你还知道本官是二品?你一五品,见到本官不见礼还如此口出狂言,可是要本官治你一个不敬上官之罪?” “你!你!!” 刘生彦说不过纪长泽,一着急,居然直接一拳头打过去,这一拳头却被纪长泽牢牢抓住。 周围官员先是惊呼,接着又是有点在意料之中。 谁都知道,纪长泽文武双全,他不光是嘴皮子六,手底下功夫可也厉害的很,刘生彦刘大人不过是个柔弱文人,两人真的打起来,自然是纪长泽占上风。 “刘大人……” 纪长泽一边抓着刘生彦的拳头强迫它往下移,一边露出一抹典型的奸臣式笑:“你放心,在你不在京的这段时间,本官一定替你,好好照顾家人。” “两天一上门怎么样?够不够关怀?说起来,本官听说刘府老太太为人和善,想必,也很喜欢本官这个小辈吧?不过,劝说刘大人还是要谨慎为好,不然若是与本官有了什么争执,老太太帮着本官,刘大人您也没法子不是。” 这是威胁。 这一定是威胁。 什么两天一上门,什么好好照顾家人,翻译下来不就是:你走了,你的家眷我一定好好吓唬为所欲为吗? 倒像是纪长泽能干出来的事。 毕竟之前他就只是因为上朝途中,一个小官不小心踩了他一脚,就直接随便给这个小官安了个罪名,远远发配了出去。 此等睚眦必报之人,之前刘生彦在朝堂上指着他的鼻子臭骂,他能忍才怪。 周围安静无声,有人想开口仗义发言,却被同行人一把拽了回去,小声劝说: “他如今势大,莫要强出头,小心人没救到,还搭了自己进去。” 一片寂静中,所有人都看着刘生彦浑身颤抖,脸上带着怒意,缓缓将拳头收回了袖子里。 是了。 该是这样的。 若是只有他自己也就罢了。 刘生彦可是还有妻儿,面对这样的威胁,自然只能忍了。 那佞臣纪长泽见刘生彦服软,脸上露出满意神色,笑着拍拍手:“刘大人安心,本官必定遵守诺言,两日一上门,好好照顾大人家人。” 刘生彦仿佛是敢怒不敢言,铁青着脸,就这么转身离去。 他的好友立刻跟了上去。 “刘兄,你等等我!” 欺负了其他朝臣,纪大奸臣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他也不走了,就这么站在台阶上看起了天上的日头。 过了会,一个小太监小跑而来。 “纪大人,陛下知晓了您与刘大人起了冲突,来打发小的问问奴才,可是有何事?” 纪长泽视线看着天边的日头:“劳烦公公告知陛下,微臣无事,只是之前刘大人骂了微臣一通,微臣心里气不过,便找他理论了几句罢了。” 小太监连忙应下,转身又小跑了回去。 于是,周围的大臣就都知道今日之事陛下已然知晓了。 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站在了纪长泽那边呢。 也是,毕竟之前刘大人在朝堂上骂了那么一通,骂的可不光是纪长泽,还有陛下,纪长泽找刘大人出气,怕是也带上了陛下那一份。 他们叹口气,怀揣着对这个国家的浓浓担忧,转身离去。 另一头,刘生彦一路都一言不发,身旁好友见他心情不好,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宽慰他,只能送他到了府门口,然后说了两句: “那纪长泽,如此嚣张跋扈!竟当着那么多同僚的面威胁,刘兄,你也莫要气了,如此小人,必定会受天谴,太过嚣张了!” 刘生彦茫然的站在原地,突然说了一句:“以前不是那样……” “嗯?刘兄?你说什么?” 刘生彦回过神,赶忙笑笑:“没什么,子方,今日多谢你,你也快回府吧。” “你我是友人,本就该互帮互助的,有什么好谢的,刘兄,你若是不放心家眷,只管托给我,有我胡子方在,他纪长泽也不敢多做什么。” 胡子方有这个底气这么说,毕竟他的亲爷爷是就连陛下都要敬重的大儒。 纪长泽要是敢动他,陛下绝对不会给他撑腰的。 看着自信满满的胡子方,刘生彦笑了笑:“好了子方,快回去吧,我今日也累了,要早一些歇息。” 看着胡子方离开,刘生彦转身进府。 一路走到了他们一家人住的小院子里,他才松了口气。 正在院子里就着太阳做衣裳的妻子见到他回来,笑着放下衣裳迎接:“老爷回来了,可饿了?我让人去外面买些吃的来。” 见到妻子,刘生彦才找回了一点思绪。 他问妻子:“你可还记得纪长泽?” 刘夫人笑容一顿,疑惑望向他:“好端端的,怎么说起他了?老爷不是一向瞧不上他的吗?可是他又做什么事了?” 刘生彦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下,只说:“这倒不是,只是想起来,曾经我与他,也是好友。” 最后这句,带着点自嘲的意味。 刘夫人沉默了。 半响才笑道:“想必当日,他也是因为李大人才会与老爷成为好友的,如此小人,若不是李大人看重老爷,他也不会装模作样。” 李大人,正是那位大儒,也是纪长泽的师父。 当初,李大人看重刘生彦才华,常常邀请他来府中,教导他不少,那时纪长泽住在府中,算的上是李大人半子,两个年轻人年纪相仿,也都聪慧,一拍即合,成了好友。 而刘夫人,当时是李小姐的手帕交,常常去李府寻李小姐,一次意外,她见到了刘生彦,一段姻缘就此产生,两人成了夫妻。 当时还道,两家通家之好,谁料到,一场巨变,最后变成了这样。 刘生彦问刘夫人:“你可有去看望过李小姐?如何?纪长泽可有苛待她?” 李小姐自从当初那件事后,便闭门不出,整个京城里除了刘夫人能让她见一见,其他人她是一概不见的。 “还是那般,死气沉沉的。” 说起好友,刘夫人越发愤恨:“那该死的纪长泽,整日里只会装模作样,一副十分妥善照顾茜茜的模样,我去他府中,竟还听到有下人说闲话,说纪长泽那家伙对茜茜这么好,茜茜却还不领情,真是听得我想把他们嘴撕下来!一群恶心人的东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看了纪长泽在那装模作样,凭什么如此说!” 刘生彦见她一副恨不得气的把手上衣裳都给揉烂了的样子,赶忙安抚:“好了好了,莫要气了,你也不是不知晓,世人不都是如此,只看个表象,便自以为了解一切,是否有隐情,他们却是从未想过的。” 他说着说着,突然顿住,喃喃道:“隐情……” “隐情……?” 刘夫人本还气着,见他这般,倒是顾不上生气了:“夫君,夫君?” “啊,哦,没什么,想到了一些朝堂上的事。” 刘生彦被她喊的回了神,冲着她安抚笑笑:“我先,先回书房去了,一会用饭再叫我。” “好,你去吧。” 刘夫人看着丈夫进了书房,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一直藏在袖子里的手。 今日有那么冷吗? 看来明日该给夫君备个手炉了。 刘生彦进了书房后,立刻将房门关好,等到整个房间都检查一遍确定没人后,才放心的坐下,打开了一直紧握的拳头。 里面正藏着一张纸条,因为一直被紧握着,所以被弄得皱巴巴了。 他赶忙慢慢展开这纸条,只见上面用着熟悉的字迹写着一行字。 “明日,午时,玉坠子,不见不散。” 刘生彦怔怔的看着这行字半响,才弯下腰,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正静静放着个看着不太值钱的玉坠子。 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十几岁时,在他和纪长泽还是好友的时候,两人一道溜出去玩,他遗留了这个玉坠子。 纪长泽陪着他找了大半天,最后在城郊两人路过的一家破庙里找到了。 因为那个地方实在是太过偏僻了,他们开玩笑的约定,玉坠子就等于破庙,如果有一天他们需要用到暗号的时候,只要说玉坠子,就知道是在说那个破庙了。 这个玩笑话,刘生彦一直以为他不记得了。 从李大人去世之后,他恨纪长泽入骨,对着两人共同的朋友回忆,也简直恨不得扔到泥土堆里面去,就连这个玉坠子,他都再不能好好的戴在脖子上。 而现在,纪长泽说出了玉坠子。 该不该去呢。 刘生彦摸着玉坠子,愣愣的,在书房里面坐了大半天。 第二日。 他起了个大早,收拾好了自己就出门了。 午时时,他走到了那破庙门口。 里面走出来一个俊美无双的男人,见到他来,很开心的笑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但是你又迟到了,你怎么总是改不了这个毛病。” 一瞬间,这画面和十几年前重合了。 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站在某处,抱怨他:“你又迟到了,这么破毛病什么时候改了,次次都迟到。” 而这个时候,他就会说:“抱歉抱歉,我错了……” 刘生彦眼眶红了,回答出了和以前一样的答案。 “我错了,下次还敢。” 第253章 卖师求荣的奸臣(2) 也许是反目成仇的多年好友站在自己面前的缘故, 刘生彦觉得今日的自己略有些感性了。 他与纪长泽一道站在破庙外,望着那残破满是蜘蛛网的外观,唇角怀念的勾起, 露出了一抹笑。 “这里还跟当初一样。” 说完, 刘生彦转而望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纪长泽, 道: “只是不知, 你是否还与当初一样。” 纪长泽拂拂袖子, 温和一笑:“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怎么可能还如当年一般,就连你,不也变了吗?如何能有人多年依旧不变呢?” “如何不能?” 刘生彦肯定道:“我如这庙宇, 它的变化,便是我的变化。” 这庙宇十几年如一日,他自己, 也是十几年如一日。 “哦……” 纪长泽似笑非笑, 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进去说吧。” 刘生彦就是看不惯他这副面上笑着仿佛谁也看不穿的样子, 本来因为玉坠子和想起当年而缓和下来的神情臭下。 冷哼一声:“纪大人权倾朝野,位极人臣,突然邀下官来这样偏僻的地方,下官一时还真不敢进去。” 本以为纪长泽要解释两句,没想到这家伙看他一眼,轻飘飘说了句:“不敢进便罢了。” 然后, 就真的不管他, 自己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刘生彦:“……呵,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这么粗劣的激将法也想让我上钩?” 说完,见里面没了动静,恨恨咬牙, 快步跟了上去:“我乃大文朝五品官员,哪里我不敢进!” 一进去,他便愣了。 外观残破不已的破庙里面,竟打扫的洁亮如新,上方端坐的佛像亮的像是要发光,屋内不光铺了木地板,竟还摆放了不少摆件。 佛像下是个桌子,上面摆满了酒菜,纪长泽正坐在桌子一边,另一边那位置,明显是留给刘生彦的。 权倾朝野的纪大人抬眼笑话他:“我们刘大人方才好像说,你的变化就如这破庙一般,看来刘大人这十几年,变化挺大。” 刘生彦:“……” 他愣过后,带着满脸愤愤上前,一屁股坐在了桌子另一边:“纪长泽,你到底玩什么花样!” “没什么花样,不过是本官如今好歹也是二品,若是此处脏污,倒是不合本官身份。” 刘生彦冷笑:“当年你还未出仕时,困倦了都能直接在草地上睡,你虽二品,但人还是当年的人,既当年可吃苦,如今为何就吃不得。” “你如今当真是……” 纪长泽慢悠悠抢话:“当真是奸臣是吧?” “你都知道我是奸臣了,为何还要指责我吃不得苦,忠臣可以吃苦,可我这不是奸臣佞臣吗?” 任他怎么挖苦,纪长泽都毫不受影响,甚至还心情不错的露出一抹笑,自己挖苦起自己来。 他亲自拿起酒壶斟酒: “古往今来,你见过哪朝的奸臣是穷困清贫的?不都是奢靡无度,挥金如土吗?” 斟好酒了,他将酒杯推给刘生彦:“尝尝,埋了十八年的女儿红,本是那酿酒之人打算备给闺女的嫁妆,我可是花了五千两银子才买回来这么一坛,味道甚是不错,喝两杯,这坛子酒你便带回去。” 刘生彦:“你别以为好言好语送我坛子酒我便能原谅你,你看看你这些年干的都是些什么事,还有这庙……” “是,我奸臣,我奢靡,我无道,又小人又无耻,你快点喝吧,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还那么唠叨。” 刘生彦想说的话都被纪长泽自己抢着说了,他气得不轻,张张嘴想骂又没词了,只能憋着一肚子气,一把抡过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喝着酒感觉不太好喝,顿时找到了挑刺点,嘲讽道:“瞧着你也是人傻钱多,五千两,就买回来一坛这么寡淡的酒。” “你不懂,这五千两一坛,装的不是酒,是那酿酒人的一番爱女之心。” “何况这钱也不是白与他的,我瞧中一人才,被发落到了交州,我托了这卖酒人,将那人赎出。” 贫穷五品刘生彦听的皱眉:“交州?你这卖酒的人住的还挺远,不过就算如此,五千两也太贵了。” 纪长泽顿了顿,深呼吸一下,摇晃着酒壶:“五千两,还便宜了,便是瞧着他这等爱女的心意,我也愿意。” 刘生彦讽刺:“你这等冷血无情之人,也懂爱女之心?” ——砰! 纪长泽放下酒壶,酒壶落在桌上,发出一声响。 刘生彦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口水,身子都下意识缩了缩,声音虚了几分: “干什么,我说的是实话,我告诉你,我出门前告知别人我要来此地与你见面了,若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逃不了干系!” 纪长泽起了身,他吓得也猛地起身往后一弹,此地偏僻,若是对方骗他出来把他在这弄死,他还真是必死无疑,刘生彦紧张的握紧拳,色厉内荏:“你莫要乱来啊,我虽没习武,却也会两下子。” “你这脑子里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纪长泽放弃了与刘生彦进行加密对话,直接伸手把人拽着坐下。 见他还是一副要分分钟逃跑的模样,纪大人深吸一口气。 干脆直接道:“我方才是说,你尽管去葛州,你家中家眷,有我照看,这坛子酒里封了五千两银票,你拿着这笔钱,去葛州路上路过交州的时候帮我赎一个人出来。” 刘生彦足足愣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 见纪长泽一脸“你怎么这么蠢”的表情看着自己,他:“……那、那你直接说啊,你这又是说卖酒,又是说卖酒人的干什么。” 在朝中一怼一个准的纪大人再次深吸一口气,似笑非笑的表情收起来,露出了个典型的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齿:“我也没想到,你在朝中这么多年,都五品了,竟还听不懂官场的话。” 虽然他没说什么贬低的词,但刘生彦莫名觉得自己被骂了。 “我这官职,是我一步步干实物得来的,又不是靠着说些七绕八绕的话来的,再说了,我入朝为官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他人如你这般,如此折腾。” 说到这,他突然顿住:“哦……怨不得你们下朝碰面了总是说些与朝堂无关的事,原来那些话都有别的意思。” 纪长泽微笑脸:“生彦啊,你是真的不合适朝堂。” 刘生彦反驳:“你莫要以为你是个老狐狸,他人便也如此,这许多年,我不是好好的在朝堂上待过来了吗?多年来这么多人被贬官摘帽,我却一直稳步上升,这便说明,我适合朝堂。” “别想了,怎么可能适合。” “我多年来稳步上升便是适合。” “稳步上升就是适合了吗?想太多。” “若不是我适合朝堂,如何会大大小小躲过几次朝中洗牌。” “你那是靠自己躲过去吗?” 刘生彦得意抬头:“我当然是靠自己躲过去了!不然我无背景无身家无人相护,怎能平安无事。” 纪长泽:“谁说你无人相护了,要不是被护着你早死球了。” “放屁!我哪来的人护着!你说!说出来我给你磕八个响头!!” “我不说!” “怕了,你就是怕了。” “谁怕了,你这么蠢我会怕你?” 刘生彦激动之下,开始拍桌子: “那你说啊!谁护着我,谁?谁?哪有人?你说啊,说出来了吧,看你那样,我告诉你我是凭我本事走……” 对面坐着的纪大人也急了,跟着拍桌子,几乎是咆哮: “你凭本事个蛋!这么多年你看看你干的那些事,上不去讨好上司,下不去笼络下属,要不是我护着你,你早死球了!!!” “你说谁死球了,来啊!打一架啊!我忍你很久……” 刘生彦撸袖子撸到一半,突然愣住。 “你说什么?你护着我?” 对面哐哐哐拍桌子的纪奸臣面上神情也是一愣,开始装傻:“什么?我有说过吗?你听错了。” 他越否认,刘生彦越肯定: “我没听错,你刚刚就是说了!” 他皱眉,深深看向对面的曾经好友,仔细想想也是,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没放弃针对纪长泽,对方睚眦必报的名声传播出去这么广,又是陛下身边亲信。 若是真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早就收拾他了。 可偏偏,这么多年,他除了被当面怼,从未感受到别的绊子。 他握紧拳,问:“你这多年来,是不是真的一直护着我?” 纪长泽撇过脸,一言不发。 ——不是,只是刘生彦运气比较好,傻不愣登的还一直没被搞死。 “我针对你,你始终未与我真的计较是不是?” 纪长泽沉默看向窗外风景。 ——不是,原主使了不少绊子,结果刘生彦运气太好,每次都阴差阳错的躲了过去。 刘生彦见他不答,心里却已经有了准确的答案。 这么多年的平安无事,方才的“说漏嘴”,都指向了一个方向。 他长长叹口气,望向了曾经的好友: “当初的事……有隐情是吗?” 纪长泽面无表情转过脸来:“没有,你别问了,做好我交代你的事就好。” 然而这种情况下,刘生彦自动翻译为:没错,就是有,但是我不想说,我只想背着叛徒的罪名独自承受种种挫折磨难(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又是什么挫折磨难,他的智商还想不到)。 纪长泽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放在桌上,“好了,那人的名字在这里,酒也送了,只盼你能看在当年情分上帮我一把,救到人后,把信给他。” 说完,他没再去看刘生彦脸上神色,径直起身向外走去。 “纪长泽,你等等。” “话还没说清楚,你说清楚再走。” “长泽!!” 前方那在阳光下一直走的人终于在这样亲近的称呼下顿住了脚步,只是也只有那么一瞬罢了,下一秒,他就在刘生彦的视线下,慢慢走远。 刘生彦呆呆的看着远方的背影。 那样的孤寂,冷漠,疲惫。 他大声冲着那边喊:“我相信你!我帮你!我会帮你!” 远处的纪长泽抖抖衣服,太好骗了,他都有点不忍心了,这一路他得安排好,不然就刘生彦这傻兮兮的样,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庙宇内,刘生彦重新坐在了桌边,抱着酒,他想:当年的事,定然有隐情。 即使对方否认,拒绝回答,试图在他面前遮遮掩掩的隐瞒,也瞒不过他。 纪长泽闷声不吭的一人承受这么多年都没人发觉,的确厉害,但唯一算错了一点。 想到这里,他带着点骄傲自豪的,拍拍酒坛。 那就是,他,刘生彦,还是很聪明的。 没人能骗得过他。 第254章 卖师求荣的奸臣(3) 与刘生彦分别之后, 纪长泽径直回了府,原主在朝中历练这许多年,可不光只历练出了个笑面虎的本事。 他年少时也是以聪慧出名的, 虽说后来走了歪路, 但心机手段心狠程度可半点不逊色于人, 府中主母虽然闭门不出不管府中事, 但这么久下来依旧井井有条。 反正无论他们私底下如何, 当着府中老爷的面, 那是半点不敢放松的。 正在做事的下人瞧见纪长泽了,立刻放下手头事恭敬行礼:“老爷。” “嗯。” 纪长泽简短应了句,便径直走到了府中最偏僻的一个小院里, 这里本来是个废弃不用的柴房,当年李小姐李梓茜知晓丈夫“大义灭亲”了父亲,自老家回来后, 便自己将自己关在了这里面。 她不肯出来, 只道是要为父亲祈福, 这种自我囚禁的情况倒是正合原主心意,面上做出一片深情模样,好吃好喝好穿都往这院子里送,只将妻子当做刷深情人设的工具人。 既要做表面功夫,自然会做好,这院子虽然偏僻且小, 丫鬟仆从却是不少, 四处都打扫的井井有条,只门紧闭着,李梓茜自己不出来,也不许丈夫进去。 于是纪长泽便只站在门外, 对着见到他便立刻小心行礼的看门丫头问:“夫人今日可用饭了?” “回老爷的话,夫人用过饭了。” 纪长泽又问:“用的什么?” 看门丫头一愣,这题她不会啊。 她赶忙低头:“今日去厨房的是桃花姐姐,奴婢没看都是些什么菜。” 李梓茜身边的大丫头桃花正好听到外面有声音出来看,恰好听见这话,赶忙回道:“回老爷的话,今日夫人用的是鹌子羹,五珍脍,三鲜汤。” “嗯,只吃了这几样,再没旁的了?” 桃花犹豫了一下,还是答了:“今日清晨夫人曾说过想吃炖鹿肉,只是厨房今日没采买鹿肉。” 穿着一身红色常服的纪长泽抬眉,冷声道:“你们便是这般伺候夫人的,厨房没了,就打发他们去买,我不是说过,夫人想要什么就给她吗?” 桃花听着他严厉的声音,心里一怕。 知晓在朝中颇有权势的老爷出手狠辣,赶忙解释:“奴婢打发人去买了,只是厨房道今日许多卖鹿肉的铺子都无鹿肉,许是因着流民在京城周围的缘故,那鹿十分难打,许多猎户都未曾捕到,夫人听了,便说算了。” 纪长泽听了,又说了几句才走,桃花望向自家老爷那远去背影,松了口气,转身回了院中。 院子里,夫人的陪嫁徐嬷嬷正借着日头,站在院子里认真晒桂花,见她进来,问了句:“方才是谁来了?” “是老爷,问了问夫人吃了什么。” 桃花上前跟着帮忙。 徐嬷嬷昨天瞧见桂花开的正好,便说夫人未出阁前最喜欢吃桂花糕,今日起来了就亲自摘了桂花,一朵朵挑选,又洗干净,摆放的整整齐齐晒在日头下。 桃花一边帮着挑选桂花,一边就将方才的事与徐嬷嬷说了:“嬷嬷您是没瞧见,老爷方才一听我说夫人想吃鹿肉却没吃着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我吓得都不敢动,后来我说了是买不到鹿肉,老爷脸上神情才缓和下来,又叮嘱我夫人往年这时节都要病几场,让我注意关窗,好好照顾夫人。” 她略有些替自家夫人高兴的道:“听闻老爷在外面十分威风,乃是朝中一等一的人物,可到了咱们夫人这却这样细心体贴呢,一会儿我便进去与夫人说,若是夫人知晓老爷这般关心他她,必定开心。” 徐嬷嬷听了这话,神情略变了变:“好了,夫人爱清净,不爱听这些,这些话与我说说就罢了,莫要在夫人面前说。” 桃花进府的时候,那件事已过去六年,此事外面的人也许还有谈论的,在纪府中,所有知道这事的下人却俱都是噤口不言。 毕竟当年凡是谈论这件事的下人,都被打了一顿发卖出去,长久下来,一些后来再入府基本不出府如桃花这般的下人自然也不会知晓。 他们只看到了老爷对夫人的讨好与体贴,以及夫人因为身子病弱常年在屋中礼佛,因此,不少人都十分不理解为何夫人要这般冷待这样一个相貌好有权有势还爱重她的丈夫。 徐嬷嬷晒好桂花,又吩咐人将书房里的书拿出来晒晒,再做了会针线活,等到要回屋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叽叽喳喳的小丫头说话声,她皱起眉,出去训斥几句:“嚷嚷什么这么大声,成天闹腾,不管你们,还越发没规矩了。” “嬷嬷。” “嬷嬷好。” 徐嬷嬷虽平日里严厉,但对她们这些小丫头却都十分疼爱,因此小丫头们也不怕她,纷纷行礼后,便又笑着围拢上来,与她道: “嬷嬷,欢儿方才去厨房提热水,瞧见厨房里大师傅正在剁鹿肉,就问了问他哪里来的鹿肉,您猜猜,大师傅说这鹿肉是哪里来的?” 徐嬷嬷虎着脸:“我怎知晓,许是有猎户猎到卖与府里的着。” “错了错了,嬷嬷您一定想不到,大师傅说,这鹿肉是老爷出去猎来的。” 徐嬷嬷一惊:“老爷?” 她第一反应就是不信:“死丫头,连我你也诓?老爷都许多年未曾打猎了,怎会亲自猎鹿。” “我哪里敢骗嬷嬷,您不相信,问问老爷身边的福泉,我方才碰见他,他也是亲口与我讲,说老爷带着他骑马出去,直接就去了小胡山,瞧见鹿之后,隔着那么老远,一箭就射死了。” “福泉还说,老爷就是奔着鹿去的,射死那头鹿之后就回来了,大师傅与我讲,老爷亲自把鹿送去的厨房,让厨房赶紧给夫人做好炖鹿肉送过来呢,定然是听说了夫人早上想吃鹿肉却没有的事了,老爷对夫人可真好。” 小丫头们也跟着叽叽喳喳的羡慕起来,她们大多年岁小,也不过十三四岁,个个都有活力,说起话来,那是说上十天八个月也说不完的。 徐嬷嬷本来是想训斥一下,但瞧着她们那年轻快活的脸,便想起了夫人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夫人也是这般的日日欢快,哪里像是如今这般,欢快没了,只剩下死气沉沉。 她叹口气,没再管这些小丫头们,转身进了屋。 屋内,李梓茜正垂眼静静抄写佛经,她生的秀美,皮肤白皙,如今虽三十多岁,面容却并不显老,只是因常年见不着太阳,肤色有些过于白了。 “夫人,歇歇吧。” 徐嬷嬷递了茶水给她,见李梓茜接过茶水,试探的将纪长泽为她猎鹿这事说了。 “老爷这多年对夫人始终如一,只因着夫人想吃鹿肉,老爷便能立刻出门猎鹿回来,奴婢瞧着,不像是装的,夫人不如与老爷心平气和的谈一谈?也许当年的事有误会?” 她见李梓茜不语,小心翼翼又接着道:“夫人也该想想乐平小姐,虽说刘夫人与刘大人对乐平小姐极好,但他们家不还有个老太太吗?老爷可是朝中二品,乐平小姐在刘家老太太手底下过日子,哪有在老爷夫人身边来的好?” “好了,莫要说了。” 李梓茜终于开了口,淡淡道:“嬷嬷记性不好,怕是忘了,乐平是刘家的孩子,怎会到我府中生活。” 徐嬷嬷叹口气:“夫人,奴婢观老爷行事,的确是对夫人爱若珍宝,夫人才三十多岁,不该就这么磋磨在这小院子里啊,您就放过自己吧。” 她算是看着李梓茜长大的,说句违背规矩的话,在她心里,李梓茜就如她自己的女儿一般,眼睁睁看着曾经那样天真快活的小姐如今自我折磨,她心里难受。 徐嬷嬷也恨纪长泽,恨他那样出卖他们家老爷,可再恨,日子也还是要过,李梓茜最好的年华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她不想曾也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姐就这么一辈子困在小院里。 这些话,李梓茜知道她是为自己好,但她不想听进去。 “我累了,嬷嬷下去吧。” 说完,她径直躺到了榻上,听着徐嬷嬷叹息一声后,就是轻轻地关门声。 屋内再次只剩下她一人。 李梓茜睁着眼,望向拔步床上方的雕花。 这拔步床是她出生不久就开始做的,到她出嫁那天,这床也就跟着嫁妆来了纪家,也许在父亲活着的时候这床只是床,可等到他含冤悲愤死去后,看到这床,李梓茜便想到父亲。 如何能放过呢? 纪长泽,她的夫婿,她视为此生要一起走下去的人,站在朝堂上,加入到了冤屈她父亲的行列中,父亲的一生清名,就这么变成了臭名远扬。 她怎么能,又怎么可以放过。 至于将乐平接到身边来的事,李梓茜更是想都没想过,她实在是怕了,她看不透纪长泽。 为什么他可以表现出对她的深情爱重,对父亲的尊敬信任,还说出了父亲就犹如他亲父的话,句句真诚。 到底是怎样深的心机,才可以这样伪装十年,二十年,才能骗过她,骗过父亲,骗过天下人。 前一个月,她才收到纪长泽的信件,又是说思念她,又是担心她肚子这么大了还要一个人在老家,那样的浓情蜜语,那样的关怀备至。 她那时是多么甜蜜幸福啊。 一个月后,就知晓了对方当朝污蔑她父亲意图谋反。 不过短短一个月。 回到京中,面对着温言相劝,试图告知她父亲真的谋反的丈夫,李梓茜撕心裂肺的大吼大叫。 纪长泽明明知道的,父亲不可能谋反。 她知道他知道的。 那时,望着始终温柔一副包容她模样的人,李梓茜突然有了个可怕的想法,也许不是纪长泽变了,而是他一直都没变过,哪怕是到了现在,他的伪装都没卸下来过。 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若是女儿在他们身边,谁知道纪长泽会不会前脚还在疼爱着孩子,后脚便毫不犹豫将那孩子抛弃。 想到好端端住在刘家的女儿,李梓茜的心中平静下来,合上了眼。 想,娘不要你过得有多万众宠爱,只要你快乐平安。 那边,纪长泽一进书房,就在桌子上看到了刘生彦的调查资料。 原主这么有权势,又心机深热衷于排除异己,手底下自然养了不少人,昨天下令调查的,今日便已然查清楚了。 他拿起这份调查报告,一边吃水果一边看了起来。 刘生彦其人,虽然因为是庶子从小到大没少受委屈,但虽说大文朝以孝为先,他那嫡母却也不能堂而皇之的磋磨庶子。 内宅里的手段,缺衣少食是不能的,份例该是如何就是如何,否则若是传出去,嫡母的名声也要毁了。 别看如今刘生彦一家子被扣在府中不让分府别过,他的那点子俸禄也都以孝敬为名到了嫡母手中,但平日里,嫡母见了他,那也是要带上三分笑,不敢落下一点“慈母之心”的。 于是,在对方同样看重名声的情况下,刘生彦又是个心大的,在嫡母那受的罪倒不是很严重(他自认为),不过就是生活水平上艰辛了一些,旁的倒是还好。 只是他自己心大,再加上又是男丁,不怎么在乎他人视线,于他家中娘子和孩子来说,那位名义上的婆婆,便格外难缠了。 刘生彦没纳妾,一儿一女都是刘夫人生的,大女儿刘乐平今年十六岁,小儿子刘乐安今年十一岁,刘乐安还好,要上学,平日里很少和刘家的老太太相处。 刘夫人和刘乐平就不行了,身为小辈,又是女眷,光请安就要每天去一次,一般出门做客,也都是要先问过老太太,若是去寻常人家还好,如果去的是什么勋贵人家,那必定是要塞几个老太太亲生孙女的。 出门在外都这样了,可见平日里在后宅如何。 母女俩现在就处于一个”吃了很多苦吧,也没有,但说没受委屈吧,倒也不是,发火吧,都是小事不好发,不发火吧,心里憋屈”的境地。 那老太太仗着孝道,行事情理上又都勉强说得过去。 府中有了新布,好看的,适合年轻小姑娘的,她给自己的喜欢的孙女,最后好看的布分完了,只剩下颜色灰暗不合适年轻小姑娘的给刘乐平,那也挺正常不是? 出门做客,一个劲夸自己喜欢的孙女,再用那种疼爱孩子的语气温柔说两句: “我们家乐平这孩子,别的都还好,就是性子太枯燥了些,平日里啊,那是半天不说一句话,瞧瞧,嫌她姐妹们不会说话,也不与她们玩,真是个小孩子。” 不与人交流,和姐妹相处不好,性子如同稚童,这在男丁身上可能没有什么,但放在未出阁的女子身上,简直就是在往她名声上抹黑了。 偏偏,老太太每次都是以长辈慈爱的态度说的,刘乐平也不能反驳,只能忍了她。 刘夫人倒不是个能吃亏的,知晓后,立刻也学着老太太的样子,做着慈爱的模样,在与人说话时“不经意”的说了说老太太嫡亲孙女的小缺点。 她来了那么一出之后,老太太才算是勉强消停。 让人调查刘生彦,结果资料里刘生彦就占了一页,其他的全都是他府中那窝子糟心事的。 纪长泽耐心看完了,只觉得也还好刘生彦缺心眼,不然换成别人,在这样的嫡母手底下长大,还不得被这种暗搓搓的打压弄的消沉不起。 也就是刘生彦了。 傻,以前他还小的时候,老太太说他一句,要是哪句不符实,他就能直愣愣的问出来,搞得嫡母下不来台,最后只能放弃这招。 不过他是男丁,到底与更加重视名声的女子不一样。 纪长泽手敲敲桌子。 刘乐平,便是他的亲生女儿了。 不过,刘生彦肯定是不知道孩子是纪长泽的。 应当知晓不是亲生女,不然也干不出闺女还没满半岁,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就严格不进她“闺房”的事。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得弄明白刘生彦到底知情不知情。 刘家小院里。 刘生彦对着那封信上写的名字左看右看。 没错啊,就是因为踩了纪长泽的鞋一脚,结果被这家伙找了个由头报复的小官。 纪长泽把人弄走,又让他把人给救出来,这是折腾什么呢?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依照他如今地位,想救个人还不容易,直接调回京城都没问题。 刘生彦干实事还行,思考这些就不太行了。 他想了半天都想不出来,实在没辙,出了书房,到了闺女房门外,门是开着的,他就站在院子里对里面喊:“乐平,你出来一下。” 虽说时下对于男女大防没有前朝那么严,父母兄弟进女子闺房很正常,但刘生彦从来都没进去过,就算要找女儿,那也宁愿站在院子里喊。 尤其是晚上换上夜间寝衣后的时间,他就算有事,也都是打发丫头去,自己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见女儿。 里面伺候的丫头听见了,赶忙对正在练字的刘乐平道:“小姐,老爷在外面喊你呢。” 刘乐平放下笔,走了出去:“爹,什么事?” “爹问你啊,若是有个人,他……”刘生彦巴拉巴拉说了:“所以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这般做?” 刘乐平认真听完,思考了一下,不确定道:“若是真如爹爹那般,那人故意把人赶走,又悄悄救人,既然那人十分有权势,若是被赶走之人的家人花钱买平安,他也定然不会如此秘密行事,许是,当初将人赶走这事便有隐情。” “若真如爹爹所说,那人名声在外,睚眦必报,既恨对方,为何不行些别的手段,而只是赶到远处?因此女儿想,也许,是那人有难临头,赶走他的人知晓此事,这才随便找个借口送他远走,如果是朝堂中的人,爹爹可想想那人被赶走的那段时间,朝中是否有什么会牵连人的大事。” “大事……” 刘生彦想了想,还真让他想出来一个。 那段时间,展西一个官贪图钱财鱼肉百姓,闹得是民怨沸腾,闹着闹着,便有人提起了那官之前在位的官便十分好,而那官曾经任过大皇子身边属官,于是话题便转到了大皇子当年如何好上面。 还真有人在朝堂上试探的劝说陛下将大皇子放出来,结果陛下直接生了气,那人被罢官不说,当年与大皇子亲近的官员们又倒霉了一波。 那个小官,好像的确是在大皇子手下做事来着。 “原来如……咳咳咳……我是说,为父早就想到了,只是考验考验你罢了。” 他恍然大悟,却还要摆出早就料到的样子:“好了,没事了,你回屋吧。” 等到刘乐平回了屋,他才难掩兴奋,快步走回了主屋,对着正在净手的刘夫人道:“你说,我们女儿怎么如此聪慧。” “随我,定然是随我。” 说完这话,他自己就发现不对了,刘乐平不是他亲生的,是当初他们的孩子死后,夫人悲痛难忍,又恰好捡到了这个女婴,便带回来抚养的,这些年夫妻两人都将此事瞒得死死的,免得刘乐平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伤心。 都不是亲生的,怎么会随了他呢。 于是刘生彦快速改口:“还是受我这个当父亲的熏陶啊。” 房顶上,纪长泽听完了夫妻对话,直起腰。 果然,刘生彦知道女儿不是亲生的。 帮他养女儿这么多年,视若己出不说,还牺牲自己,在智商上给予女儿极大的自信。 好人啊。 第255章 卖师求荣的奸臣(4) 作为一个奸臣, 纪长泽还是很忙碌的,除了大白天的就爬上人家屋顶偷听外,他还要去看一大堆的资料, 刚下了朝, 他就进入了补充资料时间。 原主虽然聪慧, 也有人手, 但到底没到过目不忘的境界, 这些资料放了这么一堆, 他也只有要对付某人的时候才会找到某人的资料拿出来看一看。 换成纪长泽,就简单多了,他直接打开一个卷宗, 快速看完,再去看下一个,犹如一个莫得感情的工具人。 这些卷宗大部分都是朝中官员的各种资料, 其中偶尔还夹杂着一些黑料, 在原主书房里, 专门有这样一个密室来安放这些资料,好方便他在黑人诬陷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事实证明,之前派去调查刘生彦,结果基本没得到什么实质消息这件事,根本不是调查人员的锅,纯粹是因为刘生彦自个没黑料, 人家调查人员在调查其他人的时候, 可是能查出来不少瓜。 纪长泽很快就从一堆堆卷宗中找到了不少他用得着的,其中最关键的一个人更是黑料重重。 周大人,四十三岁,作为一个官职挺高十分受皇帝关注的武将, 他奇迹般的打架打架不行,看兵书看兵书不行,总而言之是十项无能。 但他能够有兵权,掌控京城的七万兵将。 也许别人会觉得这个皇帝昏庸,居然将最重要的京城亲兵兵权交给周大人这样一个无能之辈,但纪长泽却从其中看出了皇帝的心思。 是,周大人是无能,是除了拍皇帝马屁外半点用都没有。 但他对于上位者最大的好处就是,他离了皇帝就什么都不是了。 不光是因为他没本事,还因为当初他是大皇子手下,大皇子一出事,他立刻光速开始与对方撇清关系,并且快速加入到唾骂大皇子的列员中。 是不是觉得很耳熟,没错,周大人和原主走的同一个路线。 都是猜旧主,捧新主。 俩人的新主是同一个,走的路线又是同一个,自然,关系是不太好的,见了面都是皮笑肉不笑,谁都想把对方拉下马。 原主一直想把对方弄下去,可惜也一直没找到机会。 “福泉。” 纪长泽对着周大人的卷宗思索半响,喊了一声外面伺候着的小厮。 “诶,老爷。” 福泉立刻小跑着进来:“老爷有什么吩咐?” “你去比对着之前荣亲王去封地时府上送的礼,照样给刘大人备一份,他不是要前往葛州了吗?只道这份礼是为他送行。” 福泉愣了愣,虽说他一直守在老爷身边,但对刘大人倒是不怎么熟,倒是刘夫人常来府中。 想必老爷也是因着刘夫人与夫人交好才如此的吧? “是,老爷,小的这就去办。” 他行了礼就准备出去,却又被纪长泽叫住:“等等。” 福泉赶忙站住:“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纪长泽顿了几秒,道:“刘生彦的女儿,与我那夭折的孩子,是一般大吧。” 福泉从未听过他提起当初那个夭折的孩子,但身为主子身边一等一的得力人,他自然也不会错过这等陈年往事,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那可是老爷多年来唯一的血脉,他突然提起来,心情能好吗? “老爷……您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纪长泽淡淡道:“就是有十个八个,到底也不是第一个了。” 福泉死死低着头看地面,不敢吱声。 纪长泽却没迁怒于他,只是道:“你去了刘府,告知刘大人,就说夫人久居府中不出,喜欢年轻的孩子,托他让刘夫人带着他家小姐看望一下夫人,也让夫人高兴高兴。” “是,是,小的一定办好。” 福泉跟在自家主子身边这么多年,自然听得出来主子说这话时居然带了点慈爱。 许是因为想起了早幺的孩子,对着与自己孩子一般大的刘家小姐,自然多了几分疼爱。 那边的刘家,刘生彦一家子也都忙碌起来开始为丈夫父亲准备出门用的东西了。 这一去乃是远行,吃喝衣物都要准备好,可偏偏刘大人从前没出过京城,刘夫人在这方面也没有经验,只能赶忙去问了丈夫经常出远门的京城夫人。 可时间匆促,再怎么着急准备,一时也是备不齐的。 刘家的大小姐刘乐平带着丫头进了母亲房中,见她正快速纳鞋底,便上前劝道: “鞋不够,现做来不及了,母亲莫要自己做了,我打发人去买了。” “母亲可有让人去晒那些吃的?路途遥远,父亲要带着干食才可。” “正在晒了,只是这几天都是阴天,怕是要晒不干。” “那便打发人去买,哪怕买的没有自家晒的好,也总能顶事。” 刘乐平在外不爱说话,在自家却也是能独挑大梁的,除了她自身聪慧外,还要归功于刘夫人放权给她,始终在鼓励支持她。 母女两人正忙碌着,外面进来一个丫头,虽是丫头,却高傲的很,下巴微微抬着,态度也十分倨傲: “老太太请三夫人五小姐过去。” 竟是连行礼都是含混带过。 但刘夫人与刘乐平却早已习惯了,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一个塞一个傲气,对着她们这等“不受宠”的,向来是这般模样。 与她们生气是生不来的,两人对视一眼,放下手里忙活的东西,也没耽误,直接就去了老太太所在的长寿堂。 长寿堂里,刘家老太太正端坐在上位,身后站着两个俏丽的丫头,腿边还跪着一个,正在轻轻给她敲腿,底下坐着两排人,有府中的夫人,也有小姐,坐的满满当当。 众人聚在一起,欢声笑语,身为中心的老太太自然也是众星捧月,被这么多小辈捧着让她心底拥有了极大地满足感,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于是等到一丫头掀开帘子,通报:“三夫人与五小姐来了。” 老太太脸上猛然下来的笑容就显得十分突兀了。 身份最高的人都不笑了,其余人便也自然的收起了笑。 自己进来前欢声笑语,自己一进来所有人便没了笑容,哪怕是多年早就在老太太手底下历练出来了,这种被排挤的感觉还是让母女二人心中沉闷一瞬。 “给老太太请安。” “嗯,起吧。” 老太太再次露出笑,只是与之前的大笑不同,这笑容淡淡的,带着几分敷衍:“老三家的,听闻你们院子里乱糟糟的都忙成一团,你是怎么做媳妇的?老三都快要走了,怎么你还没给他收拾好行李吗?” 刘夫人熟练的往正中间一跪:“是儿媳的不是,时间仓促,儿媳身边只有个乐平帮衬,人手也不够,便只能如此忙乱,倒是没想到惊了老太太安宁,儿媳回去后便告知丫头们小心做事,莫要吵闹了老太太。” 老太太脸上的那点子淡笑也没了。 “瞧你这话说的,仿佛我是那等自己儿子要出远门都不帮衬,还要怪儿媳收拾东西吵到自己的恶夫人一般。” 刘夫人适时在脸上露出惊讶神情;“老太太怎会这般想,儿媳绝没有这个意思。” 这个时候,老太太的帮手自然该上场了。 正是她的嫡亲大媳妇,府中的大夫人,笑着开玩笑一般道:“看把三弟妹急的,府中谁人不知晓三弟妹你最是个小气的,对着下人都不怎么打赏,那些下人自然不会好好为三弟妹做事,不若这般,老太太就疼疼三弟妹,赏给三弟妹几锭金子,让她拿去打赏下人。” 她是笑着说的,乍一听好像只是玩笑话一般。 可京城中的女眷最看重的便是名声,刘夫人在京城中有个小气出手不利落的名声,也大抵靠了她那嫡亲婆婆和妯娌。 偏你还不能生气翻脸,若是翻脸了,人家便更要道果然是个小气的,连开开玩笑都不行了。 刘夫人心底发气,却也只能忍,大夫人见她没接茬生气,倒是有些遗憾。 老太太却又开口了:“你们夫妻俩都是一样的性子,媳妇是个小气的,儿子也差不离,对着旁人小气也就罢了,对着我也这般,这次发的俸禄,竟是只给了一些,自己留下许多,诶呀,儿子大了大了,便不孝顺了。” 刘夫人咬牙:“老太太明鉴,老爷此去颇远,路途上艰难重重,花用也大,若是将所有俸禄都孝顺给老太太,怕是走不到一半便没了银两用。” “哈哈哈,我不过随口说两句,何必这般较真,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生彦吗?向来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那去往葛州的路上,许多流民一分钱没有的都能走过来,他倒是花用的多,罢了罢了,你家老爷娇贵,我做母亲的,不能帮衬他许多。” “绿燕,你去我库房里,拿些银钱送到三老爷院子里。”吩咐完那长相青春俏丽的丫头,她又转过头,对着刘夫人笑道:“这是绿燕,我身边一等一的丫头,惯会伺候人的,便让她跟着你家老爷一道,路上伺候他。” 刘夫人垂在袖子里的拳握紧。 她最厌恶的便是老太太这点,无时无刻不想着要往刘生彦身边塞人,仿佛瞧见他们夫妻和睦,一家子其乐融融,她心里头就不痛快一样,非要塞个人进来恶心一下他们。 刘夫人正想着要用什么法子推脱的时候,丫头又进来禀报了:“三老爷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正巧,刘生彦下朝回来了。 他比不得纪长泽,纪长泽的府邸可几乎是挨着皇城的,他官职又大,在街上坐轿子,都是大家让他,很快就能到家。 刘生彦可就不一样了,他家住得远,官职也一般般,走在每逢下朝必堵车的街上,那是遇见一个要让一个,遇见一个要让一个。 于是他索性直接走路回去,到最后还比坐轿子快上不少。 下朝完了,就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他进去后,面对着一屋子的女眷倒是不意外,反正老太太屋里成天就是这模样,那些嫂子侄女也就罢了,丫头们一个赛一个容貌姣好,凑起来笑的时候简直跟个妖精洞一样。 刘生彦一边心中腹诽老太太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嫌吵,一边规规矩矩行礼:“儿子给老太太请安了。” “嗯,起来吧,你来的正好,我方才还与你媳妇说,听闻你盘缠不够,要送你些路费呢。” 刘生彦听了一喜:“老太太慈爱,儿子多谢老太太,正巧昨日儿子算来算去,前往葛州的银钱不够,正巧差个三十两,正犯愁呢,谢过老太太。” 老太太脸上慈爱的笑容一僵。 她方才只说了要给银钱,可没说要给多少,本来只想包个五两送过去,反正她只说了要给银钱,可没说要给多少。 到时候钱少给了,慈爱儿子的名声却能出去。 算盘打得好,却没料到刘生彦能来这么一出。 刘生彦完全没注意到上方嫡母的脸色,还在自顾自的说着:“还有,时间仓促,儿子许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除了路费,怕是许多东西就要在路上买了,老太太若是心疼儿子,便……” “生彦!” 怕再让他这么说下去三十两就要变成五十两了,老太太僵笑着打断刘生彦的话,岔开话题:“你悄悄,这是绿燕,你瞧着如何。” 刘生彦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容貌不错的丫头,敷衍夸了两句:“不错不错,老太太身边的人都是顶好的。” 见他上当,老太太的笑容顿时真诚许多:“你既然喜欢,我便割爱,将她送给你,你这一路上,也有个人伺候。” “到时若是有什么缺的,便让她给你做,这是为母的一番心意,你可不要推拒。” 到时,想必刘生彦奉陛下命出去办事,却还要带个貌美丫头的事传出去,他定然落不到好。 而若是拒绝,长辈赐,他居然拒,她再装作哭上几场,刘生彦照样会有个不敬嫡母的名声。 老太太正盘算着,突然听刘生彦来了一句:“这丫头?不可不可,儿子出去是办公差去的,一路上辛苦万分,不晓得要赶多少路,到时候带这样一个娇娇弱弱的丫头,那是她来照顾我,还是要我照顾她。” “老太太您若是真的心疼儿子,便派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到时路上若是有个什么劫匪歹徒什么的,也好替我挡一挡,对了,儿子瞧您院子里的吴二家小子不错,一个个膘肥体壮,就算不能打,抬抬轿子也稳当。” 老太太;“……” 吴二家的是她的陪嫁,她家那几个小子一向是她手底下的得力人。 这样的人,送去给刘生彦抬轿子?? 他怎么脸那么大呢?? 偏偏刘生彦这个心大的,完全没察觉出她的笑容不对,还在满怀期待的望着她,满眼期盼,一副只等着她答应的样子。 “行了行了,你既不要人就罢了,既请了安,就快下去忙公事去吧。” 刘生彦压根没听懂这是逐客令,只依旧憨憨问:“那老太太给不给儿子人了?” 老太太:“……” 这个家伙是听不懂人话是吧? “你若是想要这个丫头……” “儿子不想要丫头,儿子就想要周家的那几个小子。” “……那几个小子有别的差事,怕是腾不开手。” 刘生彦听了,颇为失望:“诶,那便罢了,儿子告退了。” 等到他走了,老太太只觉得自己被气的心口都是疼的,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也没了再去挤兑刘夫人的心情,挥挥手:“行了,我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她吃瘪了,刘夫人心底畅快的简直要笑出声来,行了礼就带着女儿往外走。 “三弟妹。” 刚出去,大夫人便叫住了她,刘夫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悄声对着女儿道:“你先走。” 转身又是满脸笑:“大嫂嫂。” 刘乐平也没能逃得出去,很快,她的那几个堂姐便也叫住了她:“五妹妹。” “五妹妹,听闻因着三叔要去葛州,你与三婶成天里忙得脚不沾地,怎么如此忙碌?不应该有交好人家送来送别礼吗?” 送别礼,也是文朝一个习俗了。 当有人要出远门时,他的友人们便会为他送来路上用得着的各种物件,这便叫送别礼,文人间,送别礼也是个可比拼的工具,毕竟你若不是文采斐然,为人直爽人品好的话,也不会交友满天下,得许多的送别礼。 相反,那些出趟远门,却连送别礼都收不到的人家,就抬不起头了。 刘家二小姐这样说,看似关怀,实际上是在各种嘲笑。 “我爹爹前阵子去贺州,可是有许多人来送送别礼,按理说,我爹爹一介白身,三叔叔却是朝中大臣,该是三叔叔身边的送别礼最多才是啊,真是奇怪了,难道是三叔叔平日里无甚交友?” 刘乐平面无表情。 她爹为何没有人来送送别礼,这些人心里没数吗? 按理说,她娘亲嫁妆丰厚,她爹爹每个月都有俸禄,日子该是过得不错才对,可老太太借着孝道,将那些俸禄收为己用,家中全靠她母亲嫁妆补贴,还要时不时应对老太太的索要。 送别礼,那是有来有往,若是往常没送与给别人,别人又怎么会送给她爹爹,她爹爹为何从不送人送别礼,还不是因着钱财全都被老太太拿了去,根本没钱置办。 大伯当初走的时候是有许多人送送别礼,可他以前到处送礼的钱又从何处来? 他们几家子,不事生产,却一个个穿金戴银,花用极多,当初祖父留下的老本哪有那么多,不然也不会非要扣走她爹爹俸禄。 当初母亲大半嫁妆被盗,最后也没寻回来,她可是知晓从那次之后,这府中许多人便一副发了财的模样,干什么都大方几分。 不过就是仗着她母亲娘家没了人,无人来帮着主持公道罢了。 “说起来,五妹妹也是随了三叔。” “可不是,五妹妹在外也是,没多少好友。” “五妹妹,你性子太沉闷了,在外该多说话的。” 被几人表面关心其实是攻击的轮番说着,刘乐平只当做没听懂一样的笑:“姐姐们说的是,我便只有越秀一个交好的手帕交便足够了,交友贵精不贵多,哪怕我交再多的好友,若是感情不深的话,那也无济于事。” 为越秀,为家的嫡女,刘乐平好友。 说起为越秀,几人脸上神情都不太好看了。 为越秀父亲虽然官职不高,但她们家是官宦世家,家资颇丰,在京城中闺秀中,她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个。 但偏偏,也不知道她哪根筋不对,偏偏喜欢和刘乐平玩。 她们几人虽都有许多小姐妹,但就好像刘乐平方才说的那样,那些朋友俱都感情不深,大家商业吹捧罢了。 “五妹妹说的是,交友贵精不贵多,只是三叔叔好像,没有多的好友,也没有精的好友。” “如此看来,三叔叔和五妹妹还是不像的。” 正说着,几人便都看到了前面站着的刘生彦。 他看样子也是听到了方才她们说的话,面上神情并无不对,说出这话的三小姐先是怕了一下,接着想起三叔要听祖母的话,而祖母最疼她,便又不怕了。 “给三叔见礼。” “嗯,起吧。” 刘生彦是听到那些话了,但没觉得生气。 他和乐平是不像啊。 都不是亲生的,要是像那才叫见鬼了。 至于这几个侄女在嘲笑他的事,他完全感觉不出来,只当做她们在闲谈,还接话道:“乐平说的是,交友贵精不贵多,有时候一个好友,就抵得上许多人了。” 比如纪长泽,人家的朋友都是小溪流。 纪长泽,那是泥石流。 几个刘家小姐互相对视几眼,看出三叔根本没听懂她们在说什么,纷纷都笑了起来:“三叔说的是。” 倒是刘乐平,看出了她们在嘲笑自己爹爹,偏爹爹还一无所知的跟着她们笑。 方才她自己被笑的时候还能心平气和,如今却是再稳不住,眼神冷下,张嘴要说话时,突然刘生彦身边的小厮小跑着过来:“老爷,老爷。” “急慌慌的做什么?” 小厮跑的呼哧呼哧喘气:“外面有人给老爷送送别礼。” “送别礼?” 刘生彦一想不对,他这么抠门,谁会给他送,之前也跟子方他们说好了,不让他们送,不然这家伙给他送了,下次他就要回礼。 这群家伙一个个闲得很,天南地北的四处跑,要是真让他们给他送了一次,那完了,一年里他能送到钱包扁扁。 他紧张起来,不会是哪个家伙没听他的话,直接就送了吧? 完了完了,要破财了。 这群没心的,友谊那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吗?! 真正的友谊,就是要什么都不送! 他越想越蔫,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惨遭破产的惨状,顿时心灰意冷,没什么兴趣的挥挥手:“既然送来了,就收起来吧。” “小的就是来寻老爷说这个的,那些礼太多了,塞满了整个院子都放不下啊。” 刘生彦:“???什么意思?” “礼太多了,根本放不下。” 刘生彦:“?” 谁啊这么大方?那到时候他是不是也要回同等的礼?擦,这不会是仇人专门过来搞他让他破财的吧? 其他的小姐们眼底却都又是惊奇又是震惊。 一整个院子都放不下的礼,那该有多少啊。 若真是有那样多,那怕是价值不少吧? 这……到底是何人? 刘生彦也想知道是哪个兔崽子:“哪家府上送来的?” “纪府送来的,人还在往我们府上运礼呢,老爷可要去看看?” “走走走,去看看。” 纪长泽这个家伙,怕是欠揍,难道他忘了,他们都已经决裂十六年了吗? 居然还敢给他们送要回礼的送别礼,还送这么贵,真是日了狗。 他急吼吼离去了。 原地,还站着几位小姐,俱都是一副被震惊了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刘乐平倒是依旧那么平淡无波的样子,只给她们行了礼:“我去随爹爹看看,就先走了。” 她走了,只剩下几个小姐望着她的背影。 “纪府……可是那位尚书令大人?” 纪长泽的奸臣名声只在一些看不惯他的官员与许多敬重李大人的学子中流传。 不愿与他交恶的人家还是大多数,就算心里看不惯,面上也还是要捧着敬着。 毕竟无论纪长泽的名声如何,他手中的确是权势滔天。 这般人物,若是能跟他搭上,下半辈子的官场生活绝对稳了。 对于府中这些父亲俱都是白身,占了祖父和三叔的名字才能得个官家小姐称号的小姐们来说,纪长泽这等人物更是天边之人。 这样一个她们平日里提都不敢提,想都不敢想的人物,居然来给三叔送了送别礼? 送别礼,那可是视为至交好友的人才能送的。 “到底怎么回事?未曾听过三叔与纪大人有什么交情啊。” “送别礼都送了,这交情该有多深。” “方才三叔身边的人好像说,一院子都放不下……那该是有多少啊。” 这些小姐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带着心中好奇,去了门口,果然瞧见一个个被精细盒子装着的礼物让人抬进府中,像是一条看不见头的队伍,去往了三叔院中方向。 还有三叔身边的小厮站在门边,每当有新的礼物被从车上卸下,他就会比照着礼单,高声念贺。 她们过去时,刚好听到。 “岫玉平安如意一柄。” “银鼠皮,白兔绒,茧绸,狐皮二十件。” “人参,灵芝,沉香,雪莲,何首乌各十盒。” 单单是刚好赶上的这三件礼,便足以抵用普通人家一辈子的花销了。 就光是那些念在一起的,若是换做其他人家,也是要分开来念的,可纪长泽却直接将这些当做一件礼来送,可见其出手有何等大方。 “天、天啊。” 刘大小姐惊的站都站不住,只能牢牢抓住身边丫头的手臂,她经常跟着三婶婶出去,自认为也算得上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了,可却从未听闻还有人送别礼是这样送的,说了天啊后,半响都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 那好多车的礼物念完了,便又有新的车跟上。 小厮换了个礼单,接着念:“送与友人亲眷礼。” 送别礼,一些人也会送一些礼物给要离别的人亲眷,视为通家之好,这些几个刘家小姐都是知晓的。 想到方才那些礼的豪贵,再听到这些送女子的礼,她们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那礼的贵重程度也没让她们失望。 “东珠二十串,南珠二十串,蓝宝石十颗,红宝石十颗,翡翠玉十五,白玉玛瑙耳坠四串。” “象牙抱金镯两对……” 若是之前念那些华贵之物时,这些小姐们只是震惊的话,那么在听到这些首饰之后,她们就是羡慕了。 这样的好东西,若是给了她们,她们哪怕是戴一辈子都戴不完啊。 可那单子却还有很长很长,礼物一件件的抬进去,仿佛念不完一般。 几人鼓足勇气,打发着一个丫头去找了那正在指挥人从车上卸下礼物的纪家人。 那管家转头,脸上也没什么大情绪,只是淡淡笑:“小的福泉,见过几位小姐。” 他这样不热络,几人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是尚书令身边的下人,有一些倨傲也是正常的,她们祖母身边得眼的丫头,那也是一个个十分矜持。 “这些都是纪大人送给我们三叔的吗?” “是,我们家老爷与刘大人乃是至交好友,听闻刘大人要去葛州,便凑了这些送别礼来。” 几个小姐张张嘴,想问既然有送给亲眷的,那可有她们的。 但又实在是不好意思问,正纠结着,刘乐平带着丫头远远走来,她是来见送礼人的。 按照规矩,友人送礼,小辈要出来道谢,只是她弟弟不在,只能她来了。 她一出来,福泉看到她身边跟着一个纪家下人,眼睛立刻亮了,赶忙三两步小跑过去,又是弯腰又是行礼的,那叫一个殷勤:“小的是纪府中伺候我们家老爷的福泉,五小姐好,见过五小姐。” 刘乐平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殷勤的下人,有些没反应过来,福泉毫不介意,脸上堆满了笑:“五小姐怎的亲自来了,这外面风多大,哪里值得您亲自出来,小的方才还道,等搬完这些,便进去给小姐见礼呢。” 他脸上那谄媚都快溢出来了,若不是时机不对,简直恨不得抢过一旁丫头手里的伞,亲自给刘乐平打伞。 这位可是让主子唯一带了慈爱语气说起的小辈,他必须得把这根大腿抱好啊。 刘乐平有些不适应的后退一步,还未说话,便发现那几个向来瞧不上她的堂姐看她的视线里充满了古怪的羡慕嫉妒。 她不再去看,只对着福泉一笑:“多谢。” “诶,小的哪里当得起小姐一声谢,小姐快些进去吧,风太大了,小的跟您一道进去,也拜见拜见刘大人。” 福泉将指挥的任务交给别人,就讨好笑着跟在刘乐平身后,一路堆着笑进去了,全程都没去看一眼其他几个刘家小姐。 老爷对那几个刘家小姐可没什么好感,他疯了才去跟她们亲近。 到了院中,小小的院子里已经堆满了礼物,刘生彦正站在院子里发愁。 不是愁礼物放不下,是愁以后他得还多少回去。 这特么的,何止是破财,简直破产啊。 正发愁,瞧见刘乐平带着福泉来了,连忙迎上去:“你赶紧,赶紧把这些都拉回去,告诉纪大人,就说心意我领了,只是我家院子实在是放不下,还是莫要如此客气了。” 福泉堆笑;“大人不必担心,这些礼大半都是要带上路的,院子放得下。” “我说放不下就放不下,你看这么小的院子,这挤死了这,你赶紧带回去。” 福泉也不着急,恭敬递上一封信:“大人,我们老爷料到大人会如此说,吩咐了小的,若是大人不收礼,便将这封信给大人看,大人看了便明白了。” 刘生彦狐疑的看他一眼,接过信,半信半疑的打开。 “嚯!” 他惊讶的叫了一声。 一旁正在指挥人放礼物的刘夫人:“?” 刘生彦:“啧啧啧。” 刘夫人:“??” 刘生彦看完了,一改方才的焦急,十分淡定的背手:“既然这样,那就多谢你家大人了。” 刘夫人:“???” 那信中写了什么?居然让刘生彦变化这么快? 她好奇上前,拿过刘生彦手里的信。 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大字: 此礼无须还。 待我出行,将盒子送回。 刘夫人:“……” 怪不得老爷愿意收,原来是不用回礼。 她再看向自家丈夫,已然是一副捡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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