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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28章 裴然被叫过很多声“老师”,网上有一部分喜欢他画的人们会叫他“非老师”,之前参加某个画展时,工作人员也会叫他“裴老师”。 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听着听着也习惯了。 裴然沉默地走进休息室,教练把视角调好后,起身道:“你按这个键可以切换视角,我得去那边盯着,你……你脸怎么红了?” 裴然皮肤白,脸一热就特别明显。 “老师”是听惯了,但是严准叫这一声,好像跟其他人的有点不一样。 裴然垂着眼,手指在掌心刚刚被蹭过的地方摸了摸,说:“我没事,喝了点酒。” 教练思来想去,裴然在桌上似乎……就喝了那么一两口?后来酒杯就被严准捂住了,谁都没法往里倒东西。 教练道:“那我开窗给你通风醒醒酒,要不让阿姨给你热杯牛奶?” “不麻烦了,一会就好。”裴然说,“谢谢。” 教练离开休息室后,裴然按着他教的方式,把视角固定在严准用的ID上。 严准训练赛的打法和平时陪他打游戏时完全不同,因为队友都很强,没了后顾之忧,严准每个操作都能做到最极限,是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干脆漂亮。 严准今天打的是主队的突击手二号位,他们虽然平时不在一起训练,但认识的时间够长,默契很足,很快就灭了两个队,到某个野区的小房子休整状态。 严准喝着止痛药,打开地图正在考虑一会儿往哪走,就听见耳机里传来“噔”地一声。 关上地图,林许焕就蹲在他旁边,地上还有一把刚丢下来的SCAR-L。 “哥~人家也想给你加个BUFF啦~~”林许焕捏着嗓子说。 这是想换严准手上的满配M4。 严准懒声道:“带着你的小破枪走远点,卡这儿窗户外面看得见。” 林许焕“靠”一声:“你就把我当成然宝贝,让我享受一下他的待遇不行?!大不了结束我给你陪玩费!我包你五百个小时!” 严准说:“当不了。” 林许焕不服:“为什么?” 严准说:“你没他可爱。” 这话一出,耳麦里都安静了。 不止是林许焕,其他两人也都忍不住疑惑又诧异地转过头看他一眼。 要说长相或是才华,那裴然确实高出普通人一大截,平时话不多但是性格好,这些大家都认。 但是,可爱??? “哥,真不是我说,然宝贝那性格如果叫可爱,那我林某就是世界第一大甜心。”林某说话一点儿都不脸红,“掐我脸蛋能挤出蜜来的那种。” 其他两人扑哧一声笑出来,严准也笑,笑容淡淡的,嘲讽道:“那你让旁边那位别打赏女主播,打赏你得了。” 身边的人嗤笑道:“那我不如把钱丢水里,还能听个响。” 林许焕伸手掐他脖子:“你妈的,给老子道歉。” 教练在后面边记笔记边笑,有点回到几年前的感觉了。那会儿大家都是青训生,他也是个新教练,几人挤在狭小的练习室里拌嘴,当时严准没现在这么沉默,偶尔也会蹦一两句脏,头发剪得很短,浑身洋溢着少年气。 严准平时其实不在一队打训练赛,今天是另一位突击手手腕出了问题,队内管理带去做针灸了,说是要一两小时才能回来。 两小时后,严准的心思明显有些散,又一局训练赛结束,他看了眼时间:“人还没回来?” “还在扎针,快结束了。”教练看了眼日期,“你今天不是没课吗?急什么,干脆把今天的训练赛打完再走吧,医生跟我说了,他就算回来了手也暂时动不了,得休息一天。” “不行。”严准说,“有人在等。” 教练这才想起来外面还坐着一位客人,他想了想:“那要不我让人先送他回去?” 严准按下准备:“最后一局。” 话里是拒绝的意思了。教练寻思了下,让客人单独坐在外面两小时是挺不好的,妥协:“行吧,那我去让二队的突击手补位。你什么时候收拾行李住过来?” 严准不打算住学校了,一是宿舍环境差,二是舍友太碍眼。 他原想租个房,教练知道后一阵软磨硬泡,终于把人骗来了基地宿舍。 严准说:“明天。” 打完训练赛,严准活动着筋骨朝休息室走去,听见门响声,裴然下意识看了过来。 “不打了?”裴然有些意外。 严准“嗯”一声:“等得烦不烦?” “不烦。”裴然说,“很好看。” 严准走近扫了眼屏幕,看到自己的数据结算,挑眉:“一直在看我视角?” 裴然诚实地点头。 教练助理拿着手机进来:“他们嚷着要点夜宵,路边那家海鲜烧烤,你俩要吃什么?” “不吃了。”严准说,“他回去就得睡,撑了睡不着。” 两人肩抵着肩离开基地,小助理送了客,仍旧两手捧着手机站在玄关。 林许焕上了个厕所出来,一脸纳闷地看她:“你干嘛呢?外卖点了没,我饿死了。” “点了,”小助理回神,跟着林许焕往训练室走,走着走着忽然问,“小焕神,你觉不觉得准哥和然宝贝有点儿奇怪啊?” “哪里奇怪?” “我也说不上来,就总觉得,准哥有点疼人。” 林许焕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半晌,他拍拍小助理的肩:“你想多了,我认识我哥这么多年,他唯一疼过的,就是他的宝贝键盘。” 不会疼人的严准把人送到学院门口:“回去吧,裴老师。” 裴然在车上颠出的睡意一瞬间就跑光了,他“嗯”一声,把手中的包装袋递给严准。 是按摩仪,跟今天送给林许焕的一模一样。 怪不得包装袋这么鼓,原来装了两个。 严准问:“顺便捎了一个?” “不是。”裴然垂着眼说,“之前就看好了。” 意思林许焕那个才是顺便。 夜风拂过,吹得人心头发痒。严准眼底漫着笑,嗯了声:“裴老师真好。” 这一声声“裴老师”叫得,裴然当晚就梦见自己成了美术老师。 好在他还没为学生头疼多久,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来电显示是林康,裴然眯着眼睛看向时间,凌晨两点,他才刚睡不到半小时。 裴然清了下嗓子才接起电话:“喂?” 林康焦急地问了一句废话:“裴然,你睡了?” 裴然揉揉眼睛:“没,有什么事吗?” “有有有!”林康说,“车子刚走,你赶紧收拾收拾去医院看看吧!就在市医院!” 裴然云里雾里地问:“去医院做什么?” “你还不知道?”林康说,“严准和罗青山打起来了!!” - 林许焕大半夜正开着直播呢,严准一个电话过来,他连道别都顾不上,直接点了下播。 教练也急得司机都来不及喊,自己坐上了驾驶座。 “哪个医院?”教练问。 “就市医院,衔三街那家。”林许焕说,“哥,路上连只苍蝇都没有,你开快一点啊。” “我都快超速了!”教练说着,余光扫了一眼街边,脚上忽然一个刹车。 裴然站在公交站等车,这个时间段,出租车都在娱乐场所门口蹲着,很难拦,叫车软件又暂时维护了,他等了好久都等不来一辆车。 教练想着他估计也是要去找严准的,干脆靠边停下,拉下车窗道:“然宝贝,你……” “能送我去一趟市医院吗?”裴然打断他,“麻烦了。” 教练一愣:“我们本来也是要去的,不过你明天不是要上课么,干脆回去休息……” 他话还没说完,裴然就拉开车门上了车。 教练:“……” 路上,裴然一直沉默地看着窗外。 林许焕看了他好几眼,忍不住道:“然宝贝,你别担心,我哥打架就没输过。” 裴然问:“他以前打过架?” “当然!”林许焕一想起当年的事就亢奋,“当年有个青训生偷我哥东西,被我哥逮到后不甘心又偷偷弄坏我哥的键盘,为了替补位置还给我们的水下泻药,被我哥撞见,当场就把人打趴下了!” 教练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行了,陈年旧事还提什么。” 林许焕耸耸肩,转头问:“对了然宝贝,你怎么知道我哥进医院了?他给你打的电话?” “朋友告诉我的。” 林许焕点点头,摩拳擦掌道:“我哥这次也不知道跟谁干起来的,他都看破红尘这么久了,哪个傻逼这么有本事,能劳烦他老人家动手。” 裴然默然良久,道:“他舍友。” “他舍友?那个姓罗的?”林许焕说完忽然想到什么,忽然一顿,愣愣地看向身边的人,“那人不是……” 裴然接着他的话,很自然地往下说:“嗯,是我前男友。” 医院走廊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林许焕边找急诊边担心地偷看裴然,心想完了,然宝贝可能不是来看他哥的,是来看他那前男友的。 裴然穿得很单薄,一件简单的薄长袖和牛仔裤,头发有些乱,眼睛边缘微微发红,看起来像是刚被吵醒。 林许焕咽咽口水,他们一会儿不会吵起来吧?那也太难看了。 他擅长跟人吵架,可不擅长劝架。 林许焕怀揣着满腹心思找到了急诊室。 半夜没什么人,他哥一人孤零零地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坐姿懒散松垮,手臂和脸上都贴着纱布,低头在盯着地板发呆。 听见脚步声,严准稍稍侧头,跟来人对上视线。 林许焕一个健步冲了上去,挡在了两人面前。 “哥,卧槽你怎么伤成这样?!疼不疼啊,那孙子……那人在哪?难不成你打输了?你要揍人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絮絮叨叨的,听得严准心烦头疼。 他抬起手对着林许焕挥了挥。 林许焕倒吸一口气:“什么意思?你手疼吗?我去叫医生!” 严准哑声说:“让开一点,挡着我了。” 林许焕:“……” 林许焕终于让开,视线警惕地在两人之间来回,已经做好了打圆场的准备。 裴然一直皱着眉,低着脑袋看严准手腕附近的纱布。 严准任他看,片刻后才有了动作。 他伸腿,在林许焕紧张十足的目光中,轻轻地碰了碰裴然的球鞋。 “我先动的手。”严准坦诚罪行,低着声说,“别生气……裴老师。” 第29章 林许焕挤了半天才想出来的劝和话又全部都憋了回去。 他哥上一回揍人的时候脸色特别吓人,戾气重,他还担心会吓着裴然。现在再看看…… 他从来没见过严准这副表情,垂着眉眼,散发着与本人不符的委屈。 等会儿,委屈?? “我草,哥,”林许焕深吸一口气,确认道,“你打架赢没赢啊?该不会输了吧?对面几个人?你好好的为什么要打人啊,一点都不和谐!” 严准强装出的表情露出一丝缝隙。 这要是在游戏里,他就掏枪杀队友了。 裴然嘴唇有些干,他出门前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手疼吗?医生怎么说?” “没事,皮外伤,”严准顿了一下,“疼。” 林许焕焦急道:“还疼?那我赶紧再带你去给医生看看,手上的伤可不是开玩笑的!” 严准:“……” 裴然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他看了眼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往后退了一步:“我去买水,你们要喝什么?” 裴然走开后,林许焕仍在说:“快,趁急诊室没人,我们再去问问医生。” 严准往后一靠,淡淡道:“不疼了。” 林许焕:“??” 严准撇了眼自动贩卖机前的人,回头皱眉问:“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林许焕冤得很:“不是我叫来的,我们是路上遇见的。” 严准:“路上?” “是啊,老大开车送我来的,然宝贝就在学校门口站着。”林许焕语气随意,“我都没说你受伤的事儿,人家是来看前男友的。” 严准揉手腕的动作一顿。 林许焕继续道:“不过你到底为什么跟人打架啊?虽然你那室友看起来确实有点儿……但那毕竟是然宝贝的前男友,你好歹忍着点儿,你不知道我刚刚在车上有多尴尬……” 林许焕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他一直是个小话痨,粉丝天天都在直播间里说快被他烦死了,边骂边给他刷礼物。 直到裴然抱着几瓶水从远处回来,脚步声响在长廊里,严准才搭理他一句:“闭嘴。” 裴然买了五瓶水,递给林许焕三瓶,说:“还有一瓶是教练的。” 然后他垂着眼问:“罗青山在哪里?” 严准抬头看他,眼底黑漆漆的,映出裴然的身影。 良久,他才哑声说:“七楼。” 隔壁的电梯正好打开,两位民警走了出来,径直来到严准面前。 “我们和另个人谈过了,他态度很坚决,”其中一位道,“不过我们这边还是建议你们和解,毕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还年轻,男子汉能屈能伸,是你先动的手,就低头认个错吧。” 教练停好车过来,正好听到这一段。他连忙上前,抢在严准之前开了口:“对对对,都是小事,两位大晚上的辛苦了,这是我们家的小孩,年轻气盛的……不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民警纳闷地看着他。 教练压低声音:“唉,他都不跟我们大人说实话。” 民警了然,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些小口角,后来另外那位把他的东西弄坏了,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好像是按摩仪吧……” 林许焕也上去凑热闹,只剩下裴然和严准还落在后面,一站一坐。 裴然沉默地听了一会儿,直到手指被人抓住:“裴然。” 裴然“嗯”一声,然后说:“我上去一趟。” 严准依然抓着他。 他们握了一会儿,裴然把手抽出来,拿起他腿上的矿泉水拧开。 “喝点水,”裴然说,“我很快回来。” 电梯门关上,林许焕听得无聊,又坐了回来:“然宝贝找他前男友去了?” 严准喝了口水,转头淡声问:“你知道前男友是什么意思吗?” 林许焕愣了一下:“知道啊……” “知道,以后就别再提了,没这人,”严准道,“明白?” - 深夜的医院没什么人,裴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长椅上打电话的罗青山。 “没事,你别来,没伤到哪……我当然要收拾他……”听见细微声响,罗青山抬头一看,整个人怔了怔,然后道,“我这有事先不说了,挂了。” 罗青山伤得明显比严准重得多,脸上挂了彩,贴了两个大纱布,嘴角还青了一大块,身上的伤就更不用说。 他眼神里带着欣喜,不自觉挺直背脊,叫了一声:“宝贝儿……” “别叫这个了。”裴然走到他身边,把矿泉水递给他。 罗青山一滞,接过来猛灌一口,抿了抿嘴唇:“你怎么过来了?” “林康给我打电话。” “他是不是有病,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罗青山骂了一句,然后偷偷看了裴然一眼。裴然坐到他身边,他们中间隔了一个位置,他能闻到裴然身上的淡香。“吵着你睡觉了吧。” 裴然说“没有”,等罗青山拧紧盖子后,才开口问:“要怎么样才答应和解?” 罗青山僵住了,原本温柔的表情逐渐散去。 他直直地看着裴然,眼底漫上哀伤和无力,许久才艰涩地开口:“裴然,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忍不住抱怨,“严准哪里比我强,值得你为了他跟我分手?我以前对你的好,我们在一起的这几年,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对吗?”罗青山道,“你不用否认,那按摩仪是你买给他的,我一眼就猜得出来,那牌子小众,找都难找,除了你根本没人会用。” “是我买的。”裴然平静地说,“但他不是苏念,我也不是你。” 罗青山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说不出话了。 裴然这副模样他太熟悉了。 在他对裴然死缠烂打时,裴然就一直是这样,不冷不淡,自己不论再努力都得不到回应。 罗青山当然内疚,也心虚,所以才要强装着把错塞给别人,仿佛这样他身上的责任就会变少。 “裴然,”罗青山又一次忍不住问,“你喜欢过我吗?” 医院恢复静谧,只听得见头顶的钟表滴滴答答地响。 罗青山低头自嘲地笑,刚想说“算了”。 “喜欢过。”裴然说。 前段时间,裴然曾经在一个深夜思考过这个问题。直到快睡着,他才想起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萌发出类似心动的情绪的。 高中时,裴然因为一个电脑机房的搜索记录被同学发现了性向,班里有几个男学生无法接受,以至于他经历过一段时间的校园暴力。 课本被撕,课间小憩时校服被剪破,文具被丢,甚至在他后背写坏话。 然后罗青山跟他告白,紧跟着,他的课桌里会出现新课本、新校服、新文具。 他就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注意罗青山的。 医生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打断了两人间的沉默。医生拿着水杯经过,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不太明白患者为什么大半夜还在医院里逗留。 攥着的手机响了一声,裴然低头去看。 上面正在输入半天,然后跳出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裴然关上手机,回归正题:“你知道的,这件事闹不大。如果可以,我们还是希望可以和解,条件你提,我会把你从黑名单拖出来,有什么要求直接发给我就好。” 裴然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早点回去休息。” 罗青山默不作声地咬着牙。 见面到现在,裴然没问过他一句疼不疼,难不难受。 裴然走了两步,听见身后的人问:“裴然,我们真的一点可能都没了?” 裴然停住脚步,回过头,很认真地回答:“是的,再见。” 回到一楼,裴然走出电梯,严准身边正站着一对中年男女。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一旁的林许焕拉了过去。 “然宝贝,你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先别过去,那边僵着呢。”林许焕凑近他,小声道,“他爸妈。” 男人一脸严峻地在跟医生说话,女人则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严准坐在他们面前,散漫地玩手机。 消息刚发出去,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响。严准一抬头,跟裴然对上了视线。 严父正好跟医生谈完,道了别,严母忙去扶自己儿子,严准躲过她的手:“妈,我自己能走。” 严母一顿,点头:“好,好,那你小心一点。” 一家三人走过来时,林许焕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或许是几年前严父说的话太霸气,又或许严父本身的形象就比较严肃正直,导致他对这位一直有种莫名的敬畏感。 严父在他们面前停下,场面陷入一瞬的沉默。 半晌,严父道:“辛苦你们大半夜跑这一趟。” 短短一句话,活像干部下基层。 “不辛苦,都是朋友,应该的。”教练说。 严父颔首,转身离去。 严准走到裴然面前,停下了脚步。 他们距离很近,严准说:“我跟他们打招呼了,你一会坐他们的车回去。” 裴然应好。 严准仍旧站着,他压低声音,叫了一声“裴老师”。 裴然说:“嗯?” 严准垂着眼:“你送我的按摩仪,我不小心弄坏了。” “我知道。” “我很喜欢。”严准说,“本来想藏着。” “你还会有的,明天就会有。”裴然抬手,屈起食指,很轻地碰了一下他手腕上的纱布,“今晚好好睡觉,别压着手。” 第30章 回去的车上一路沉默。 严母坐在副驾驶上,先是看了眼绷着脸的丈夫,再回头去看自己儿子。 严准神情放松,懒懒地靠在车上,垂眸看着手机。 “小准,车上少玩手机,容易晕。”严母温柔地提醒。 严父冷哼一声:“他要听你的话,也不会让你大半夜跑来医院跟民警要人了。” 声音是真冷,脸色也是真臭。 他从后视镜扫了严准一眼:“也就你妈肯管你。” 严准道:“你不也来了么。” 严父梗了一下,半晌才道:“我是送她过来,不是来看你。” 习惯了对方的嘴硬心软,严准点头说是,不跟他辩。 严母捏着手中的包包,问:“小准,刚刚那几个男生,是你打游戏时的朋友吧?” 严准淡淡地“嗯”了一声。 严母道:“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位呢,是新队员吗?” “他不是。”严准说。 严母点点头,又说:“别人大晚上的为了你跑这一趟,下次要记得感谢人家。” 严准应好。 “所以,今晚为什么跟别人打架?”严父沉默良久,才问,“被欺负了?” “没。”严准说,“我欺负别人。” 严父皱着眉从后视镜里瞪了他一眼,不再跟他绕圈圈,直接问:“那人弄坏你什么东西了?至于要闹到动手?” 严准看向窗外,说:“至于。” “行了,事情都结束了,你别再对儿子板着脸了。”严母回头说,“小准,是很贵重的东西吗?妈让人再给你买一份回来。” 攥着的手机轻轻震了一下,严准垂下眼去。 严准敲着手机:“不用。” 回了家,严准径直回了房间。 严父不是啰嗦的人,车上说几句这事也就过了,他洗完澡回到房间,见自己妻子坐在床头,满脸心事地盯着某处。 “怎么了?”他坐到妻子旁边。 “没事。”严母默了默,忽然道,“我好久没见小准跟朋友们玩在一起了。” 她高三时去给严准开过家长会,从校门一路到教室,开了近两小时的会,严准就倚在走廊的栏杆上等着,没跟任何人说过话。 大一期末,她心血来潮去接儿子回家,其他学生都是成群结队,互相调侃。他一个人坐在学校花园的长椅上,见到她只有淡淡一句“走吧”。 严父拧紧眉心:“他性子不一直是这样?” 严母说:“但他以前,至少愿意和朋友交流。” 其实夫妇俩以前并不反对严准打游戏,直到严准胃病发作,差点就要切胃,严母哭晕在床前,母子两双双进了病房,严父才严令禁止严准继续打电竞。 严准一开始还犟着,直到他看到母亲躺在病床上,一夜多了许多白头发。 他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抱着行李离开了俱乐部。 在那之后,严准的性格就更冷淡了。 严父沉默良久,说:“你别多想,睡吧。” - 翌日,裴然上完课就去买了按摩仪,回学校的路上收到了林许焕的微信。 裴然怔了怔,犹豫了一会儿。 裴然眼皮跳了下,刚想解释。 裴然下车后直接去了画室。 他没骗林许焕,他是真的有作业要做,不过导师给的时间比较宽裕。 画室空无一人,关上门,整个世界都静谧下来。 不知过去多久,裴然握着画笔,抿唇看着眼前的画。 心不静,就画不好。 他刚扯下画纸拧成球状,被他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裴然起身洗了手,在挂断的最后几秒才接起电话。 裴然“喂”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又叫:“严准?” 严准低低地“嗯”了声。 裴然问:“怎么了?” 严准安静了几秒,忽然问:“怎么说话不算话?” 裴然手上一顿:“什么?” 几秒后,裴然看见手边的包装盒,反应过来,“我买了,但是你不在学校。” 严准又嗯了声,情绪不高。 裴然握着手机,好半天才问:“伤好点了吗。” 演了第一次,再演第二次就不觉得害臊了。严准说:“疼,没睡好。” 裴然皱眉,刚想说什么,画室的门就被人拉开了。 见到他,老师并不惊讶,只是挑了下眉:“裴然,你在呢?正好,我有事想找你,跟我来一趟。” 裴然说:“好,您等等……” “去吧。”严准说,“我挂了。” 裴然听了几秒的忙音,然后把手机揣进兜里,抱着装着按摩仪的盒子跟上老师的步伐。 老师找他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让他去参加一个比赛,裴然领着报名表从办公室出来,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空荡荡的,没任何消息。 他拐弯进了隔壁超市买了瓶水,随意放在箱子上,然后再次拿出手机。 过了两秒,裴然又打字“方便吗”,还没来得及发出去,手机就振动了。 上了车,裴然把报名表捆起来收好,刚想跟严准说一声自己上车了,却发现微信里有几条未读消息。 林康发了几张图过来,是讨论组的聊天记录。 起先是讨论组里有人开了个头,说严准和罗青山打架了。 讨论了几句后,“知情人”出现了。 裴然放大这个名叫月儿的人的自拍头像,依稀记得这是罗青山的同学,之前在聚会上跟苏念挨得很近的一个女生。 后面就都是惊讶和辱骂的言论,裴然不想再看,直接把图片关了。 林康也很纠结,他都想不通自己会什么会截图给裴然,就是心里觉得,裴然或严准都干不出这种事。 犹豫半晌再想撤回,系统却提示他超过两分钟了。 林康内心挣扎许久,最后眼一闭,把人拉进了讨论组。 群里的围观群众瞬间沉默,大家嗅到了瓜味儿,全都默契地抓紧手机。 裴然没再搭理她,打开群成员撇了眼,全都眼熟,大多是罗青山和严准的同系同学。 裴然从小到大都是很淡然的性子,被误会曲解很少会解释什么,一是麻烦,二是没必要,平时吃了亏也很少跟别人计较。可此时此刻,他打字的速度尤其的快。 群里人都震撼了,裴然平时基本不和谁深交,说话虽然温和礼貌,但交流时仿佛隔着一层玻璃。没人想到他会一脸坦然地告诉大家“我被绿了”,还特么把小三给@了出来。 几个围观群众都忍不住打出一大串句号。 说完,裴然把讨论组退了。 紧跟着,苏念、月儿也都火速退了群。 群里一下炸了锅,许多人都在招呼林康,让他再把人拉回来。 不过这些裴然都不知道了,车子到达目的地,他开门下车。 严准站在公园门口,正低头翻聊天记录。 听见关门声,严准抬起眼,看到裴然拿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装盒从车里出来,眉心轻轻地皱着,嘴角绷得有些紧。 裴然刚走近,盒子就被人接了过去,严准掰开他掌心,往里塞了颗糖。 严准说:“裴老师,消消气。” 第31章 以为是表情暴露了自己,裴然抿抿唇,说:“我没生气。” 严准刚要说什么,手机就响了,是林康打来的微信电话,林康身为告密者现在已经不心虚了,一心只想吃瓜,火急火燎地让严准看微信群。反正那几个当事人差不多都退群了,也不会再吵起来。 严准接通时按的免提。 严准淡声说:“看到了。” 林康愣了一下,不太确定:“我是让你往上翻翻,他们太能刷屏了。那什么,裴然刚刚进群了……” “我知道。”严准说,“然后呢,有事?” 林康被这么一反问,梗住了,好半天才说:“没事,那我……挂了啊?” 严准“嗯”一声,率先挂了电话。 裴然没想到他会看群,皱着眉听他打完这个电话,沉默半晌后说:“抱歉,是我之前没有处理好。” 他没想到事情会被扭曲成这样。 严准单手抱着纸盒子,另只手插兜:“无所谓。” 这是关乎名誉的事,严准还莫名其妙“被出柜”,裴然不觉得无所谓:“我会再跟他谈,这种事不会发生了。” “真不用。”严准顿了一下,“你不是替我出气了?” 几句话而已,算什么出气。 裴然现在再回想,觉得自己确实是被气着了。他很少冲动做事,不过他一点都不后悔。 裴然平时要么没表情要么带着淡笑,生起气来格外明显,严准多看了几眼,伸手揉揉他头发:“晚饭吃了没?” 两人去了一家面馆。严准对吃的不挑,训练那会儿经常为了训练一天就两顿,其中一顿基本是泡面,倒不是俱乐部穷到养不起选手,主要还是图省时。 他们正好占了店里最后一个空桌,现在是饭点,热闹,巴掌大的店里只有一对夫妇忙碌着,好几碗面放在出餐口处没人端,严准干脆起身过去自己拿。 严准端着面回头,看到裴然静静坐在角落里,整个人与旁边斑驳的墙壁格格不入,正盯着面前装筷子的空罐出神。 严准把面碗放到他面前,顺手扯出一双筷子掰开,放到裴然的碗上。 裴然吃面也是细嚼慢咽的,面汁漫在他嘴唇上,很快就被他舔干净。 “手还疼吗?”裴然看着他的手腕,“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 严准其实伤得真不重,手腕也只是皮肉伤,怕感染发炎才包了个纱布。 “一点,不严重。” 严准吃得很快,吃完的时候,裴然碗里还剩一半。 裴然夹着面,看了看严准,又看了看他面前的空碗。 见裴然吃面的速度变快,严准道:“慢点吃。” 裴然咽下一口后说:“马上好。” 看他脸颊被面塞得鼓起,严准觉得好笑,说:“我以前习惯了。” 裴然抬眼:“嗯?” “刚打职业的时候,因为是新队伍,约不起训练赛,只能去给其他战队的训练赛凑人头,经常吃到一半被叫去。”严准说得云淡风轻,“后来饭都端到电脑桌前吃,大多时候都吃面。” 裴然很少听严准说这些,他捏着筷子,犹豫着问:“那时候……工资很少吗?” “一个月几百一千。”严准说,“我还好,很多人刚入队的时候没工资,只包吃住。” 那是裴然没接触过的世界,他挑起眉,惊讶又新奇,吃东西的动作也不知不觉慢下来。 晚上六七点正是堵车高峰期,两人走出面馆时,路上正好响起一道不耐烦的喇叭声。 严准说:“这个时间点不好打车。” 裴然点头,正想说他可以坐地铁。 “看场电影再回去?”严准问。 进了电影院,最近上映的电影只有两种,一种是看了封面和简介就知内容的都市恋爱电影,一种是小学生都不会被吓着的国产恐怖片。 两人对视一眼,转身出了影院。 紧接着又去了附近的游戏城,今天周五,一到晚上已被学生们全面攻占,几乎所有机子都要排队。 饭点,旁边的篮球场也空无一人。 从球场出来,裴然莫名觉得好笑,之前那些情绪已经没了影。 他们无处可去,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没人开口要离开。 入了冬,夜风吹在脸上有些痒,裴然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严准蓦地停下脚步,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带没带身份证?” 裴然怔住,回过头愣愣地看着他,又偏头看了看旁边的酒店,脑袋瞬间空白,好半天才哑着声应:“带了。” 然后他就被严准带着走了。 每个娱乐场所都有冷清或休息的时候,只有一个地方不会。 男生们并排坐着,整个网吧充斥着一句句“你是真他妈菜呀”、“你这难道就是失传已久的普度众生枪法”和“上啊上啊你在后面看斗鸡呢”,热闹非凡。 严准推开玻璃门,见身后的人脚步迟缓,很轻地挑了下眉:“不想玩?” “……”裴然说,“想。” 严准和网吧老板是老熟人了。这家网吧价格较高,不过干净,消毒很到位,包厢的隔音也很好,客人们还是愿意来。 严准轻车熟路地开了个双人包厢。 包厢椅子又大又软,坐得很舒服。严准拿出手机翻消息,他的手机在面馆那会儿就一直在振。 他刚回了林许焕一个问号,对方就立马打了电话过来。 “哥,打游戏吗?” 严准输入密码开启电脑:“不训练?” “今天周五,休息。”林许焕说,“来吗?我们刚吃完火锅,马上到基地了。” 严准问:“几个人?” “两个,就我和阿鱼,其他两个找女朋友去了……”林许焕顿了一下,“咋了哥,你那还有人?” 严准没应他,把手机拿远问:“他们叫打游戏,去不去?” 裴然问:“你的手能玩?” “不影响。” 裴然说:“那好。” 林许焕又问了几句,严准有一搭没一搭地应,转头看见裴然已经上号,并开了一局训练场。 他挂了电话,问:“怎么开了训练场?” 裴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里的靶子:“玩得不好……想练练。” 虽然只是游戏,也不能总拖队友后腿。 看了一会儿,严准说:“去换个握把,换成轻型。” 裴然:“嗯?” “枪口也换成补偿器。”椅轮在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严准起身,说,“我教你压。” 裴然正戴着耳机专注打靶,一梭子弹打完才后知后觉地问:“怎么教……” 话还没说完,裴然背脊一僵,整个人霎时间顿住了不敢动。 严准从侧后方环着他,淡声问:“想先压多远的?” 两人进屋后都脱了大衣,里面是薄薄的长T,姿势问题,他肩后某处不可避免地和严准贴合,炙热温度透过柔软的布料传达过来。 裴然呼吸暂停了几秒。 严准问:“嗯?” “……都可以。”裴然说,“你随便教。” 严准挑了个不远不近的靶子,说:“你压一遍。” 裴然听话地开枪,四十发子弹出去,靶子身上只有几个弹孔,换做是会移动的敌人,压根一枪中不了。 裴然默了默,解释:“我没发挥好。” 严准笑了一声,很轻,呼出的气息喷洒在裴然耳尖上,裴然瞬间噤声。 “知道了。”严准说,“装弹。” 裴然装上弹,想再试一次,手背就被人握住了。 严准掌心很烫,带了力,说:“每把枪的后坐力都有规律,M4没那么抖,你压的时候幅度不用这么大……” 裴然完全是被他的力气牵着去挪的鼠标,子弹出膛,靶子上瞬间布满弹孔。 “实在不行,可以蹲下或趴着,后坐力会减小,试一试。”严准说着,伸过另一只手去按裴然键盘上的蹲下键,手臂跟裴然的脖颈碰触,都是一片滚烫。 “侧头压枪也能减少后坐力。” “打的时候,尽量瞄头。” 低沉的声音一句句落下,裴然屏息由着他操控,子弹换了一次又一次。 “会了吗?” 裴然张嘴,好几秒后才说:“……好像会了。” 好像? 严准挑眉,还想再问,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林许焕打来的。 严准松开他的手,转身去接电话。 “干什么?” 林许焕说:“哥,我们到家啦,你们快上号。” 严准说:“上了,自己不会看?” “可我拉你半天了,你没反应啊。然宝贝也在游戏中。” 严准扫了眼屏幕,看到了邀请消息:“在教他压枪,马上。” 裴然长舒一口气,趁严准在打电话,悄悄地、慢吞吞地放开了鼠标。 他的手指头全麻了,掌心渗出汗,手背被人握得太久,忽然松开,能感觉到细微的凉,手心还能感觉到心跳引起的震颤。 进了游戏,耳机里很快被林许焕的叽叽喳喳所充斥。 “来,然宝贝,过来我这儿,往树上开几枪。”林许焕半开玩笑道,“让我看看我哥教得怎么样,教得好的话,我也找他报个班。” 裴然被催得没办法,只好对着那棵树开了一梭子。 弹孔歪歪扭扭,从中间飘到了树枝上。 林许焕:“……” 林许焕走上前仔仔细细看了一眼:“然宝贝,我哥都教了你什么啊……” 裴然噎了一下,收起枪回头去找严准。 其实严准教得已经很详细了,但他根本没法听进脑子里,他当时唯一的想法是,他的心脏仿佛跳得比枪声还快。 林许焕说:“哥,你以后还是别误人子弟了。然宝贝,哪天你来基地,我教你压,咱们目光放远一点儿,直接压四倍AK。” 裴然还没来得及拒绝。 “闭嘴吧。”严准打断他的絮叨,“轮不着你。” 第32章 林许焕开着直播呢,他做什么都懒,唯独直播勤快,毕竟本身就是个大话痨,开直播好歹还有弹幕搭理他。 弹幕里都在笑他,说他自己四倍AK都压不好还要教别人,还有人问他说话的是谁。 “谁说我四倍AK压不好?除了我哥,我没见过谁AK玩儿得比我溜的,不信你们去外面喊一嗓子,看看谁敢应。”林许焕道,“刚刚说话的就是我哥,对,之前陪玩那个。声音好听吧?……哦他不接单了……帅不帅?开玩笑,大帅比……” “有完没完?”严准问。 “有完有完,说完了。”林许焕吊儿郎当地笑,“你俩现在在哪啊?” 严准没理他,裴然想了想,还是开麦应:“网吧。” 林许焕愣了下:“怎么跑网吧去了?想上网直接来基地啊,打车费我都给你们报销!你们在哪个网吧?不然我去找你们玩儿吧。” 话音刚落,林许焕脚边突然被人射了几枪,吓得他跳起尖叫:“我草我草,近点有人!我连脚步都没听见!是个挂逼!” 他原地起跳好几下,惊悚地回头一看,严准提枪开镜,枪口正对着他。 “……”林许焕讷讷道,“哥,我闭嘴了。” 裴然没说话,无声地笑。 每次和他们打游戏,裴然都特别放松和开心,一局游戏下来,哪怕一个人头都没有,他的心情都是好的。 搜完小野区出来,发现严准他们遇上了人,听见枪声,裴然收枪刚想去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旁边的人忽然伸过手来。 严准按下他的背包键,扫了一眼他枪上和身上的东西。 裴然握鼠标的手紧了紧:“……怎么了?” 严准直接把敌方两人秒了,正在去舔盒子的路上:“看你缺什么。” 然后裴然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甚至没看清敌人的盒子里缺什么,严准就在林许焕他们赶到之前,十秒钟内舔完了这两个盒子。 “来。”严准扫了眼林许焕背上配件空得可怜的枪,说,“偷偷的。” 林许焕纳闷地对着直播间观众们嘀咕:“我刚刚明明看到一个枪口啊……我哥不会拿的,他之前就有枪口了,我看到的……我眼花了?” 然后他一转身,目睹了两名队友的分赃现场。 林许焕:“草,哥,你他妈偏心!” 见被发现了,严准应得很坦荡:“嗯。” 林许焕说:“不公平!你把他放回来,我和然宝贝拼手速,谁捡到是谁的!” 裴然本来就没参与进刚刚那场战斗,一个枪口而已,他的实力全凭临场发挥,不在意这个,闻言转身想去跟林许焕拼手速。 “两个人都是我杀的,盒子也是我凭本事舔的。”严准问,“我捡到了就是他的,哪里不公平?” 林许焕没在意严准话里某些奇怪的逻辑,他有强迫症,身上的枪差一个枪口就满配了。见这条路走不通,他决定走另一条:“然宝贝,来,先把这个枪口给我,我一会儿杀了人再舔了还给你。” 裴然原本都朝林许焕的方向走去了,严准话刚落,他又回了头。 裴然说:“你去搜房子找找吧。” 林许焕:“……” 林许焕摇头啧啧,心说裴然都被他哥带坏了,以前裴然可是什么配件都肯分出来的。 他趁空扫了眼弹幕助手,发现自己弹幕的画风有那么一点点奇怪。 一些话他看不懂,但他看到了一句“1号是不是喜欢2号”。 林许焕呆呆地辨认了一眼,1号是他哥,2号是裴然。 他赶紧闭了游戏的麦,对粉丝说:“你们别瞎说啊,都是兄弟!哎这个叫‘煦煦’的,收收你那什么鉴Gay雷达,没谱的事!” 说是这么说。 但他们一提了这么一嘴,林许焕忽然也觉得,就,特么的,怪怪的。 严准:“有没有轻型?” 裴然说:“有,我刚捡了一个,一会给你。” 林许焕随便进了个房子,看到地上的轻型握把,又看了眼地图,他离严准比较近。 “哥,我这捡到个,我给你吧。”林许焕边说边往严准那跑。 然后就见严准与他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地去了裴然那。 “丢我。” 林许焕呆呆地站在原地,捧着包里的轻型握把,看着远处两人,猛地眨了几下眼睛。 “那什么,”半晌,林许焕丢掉轻型,轻咳一声,“那个叫‘煦煦’的姑娘还在吗……私聊我一下,没,没啥事,就聊聊,聊聊。” - 愉快四排到深夜十一点多,回到游戏大厅,严准扫了眼时间,开麦:“我们不打了。” 说完,他不顾林许焕的挽留把耳机摘了。 “回去吗?”他转过头问。 裴然自然说好,他跟林许焕打了招呼,说了再见才下号,关电脑的时候严准已经穿好了大衣。 两人走出包厢,网吧此时依旧坐满了人,不过没有白天这么吵了。他们肩抵着肩,裴然能闻见严准身上的冷香,是冬天大衣上专有的味道。 迎面走来几个打打闹闹的男生,裴然下意识侧了侧身子,很轻地撞了一下严准的手臂,严准以为他没站稳,握住了他的手腕。 裴然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那几个男生忽然在他面前停下了。 “裴然?”为首的男生挑起眉,叫了他一声,“你怎么会在这儿?” 裴然看过去,是一张眼熟的脸,但他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裴然说:“来上网。” 男生一听,寻思自己问的确实有点弱智,把自己逗笑了:“怎么就你啊?罗青山呢?” 裴然一顿,想起来了。 是罗青山高中时外校交好的朋友,高中刚毕业时他们一起吃过一顿饭。 男生身边的人明显也认识罗青山,挑眉低声问:“这谁啊?” “裴然。”男生道,“罗青山男朋友啊,谈了好几年那个!” 那人瞪大眼,恍然,笑嘻嘻地对裴然说:“哦哦哦,久闻大名久闻大名,罗青山以前天天在群里跟我们说你,烦死了他。” “是,张口闭口宝贝宝贝的,特娘。” “哪止?”一提到好兄弟的糗事,男生的嘴巴就把不住门,“还记得那次他在苏荷喝醉没?到处跟其他卡座的人炫耀自己向裴然求婚成功,还说大学一毕业就出国扯证儿……” 裴然觉得手腕一轻,严准把他松开了。 严准垂着眼,神情未变:“我去前台等你。” 裴然默了两秒,说好。 那几个男生看得出和罗青山关系确实不错,光是提了他的名字就能原地聊起来,裴然静静地听他们说了一会儿,终于有人问:“他没跟你一块来?” 裴然嗯了一声,然后说:“我们已经分开了。” 场面霎时间安静下来。 几个男生先是一怔,然后尴尬地对视,面面相觑。 其实也不怪他们话多,毕竟就在上个月,罗青山还在群里提过一次裴然,说有空带裴然出来一起聚一聚。 “这,这样啊。”为首的男生尴尬地挠挠头发。 “嗯,”裴然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 裴然点点头:“那再见。” 严准倚在前台玩手机,老板跟他聊了两句,看他兴致不高也就没吭声了。 严准其实没在干什么,他划着手机屏幕,里面的消息一条没看进眼里。 罗青山以前喜欢秀恩爱,平时和裴然打电话也都是在寝室里,没有回避过他,他想听的,不想听的,早都听了无数次了。 严准起初会出去抽烟躲开,后来就习惯了,一边听,一边沉默。 可能过了许久,也可能只有一会儿,严准有些站不住了,他敲了敲柜台,问老板:“来包烟。” “你喜欢的那牌子没了。”老板拿出自己的,“最后一盒被我开了,你拿根过个瘾吧,不过你得出去抽,我这儿禁烟。” 严准接过来,叼进嘴里。 “我好了,走吗?” 老板正要给严准递打火机,就见严准忽然伸手把烟摘了,握进手心里。 然后表情自然地回头,对身后的人说:“好。” 两人离开网吧的时候,老板都还在回味严准刚刚的举动,觉得莫名眼熟。 就像,就像…… 就像他掏出烟,老婆忽然出现在视线内时自己的反应。 夜寒风急,更深露重。这条街其他店铺已经到点关门,只有寥寥几家烧烤店还亮着灯,两人无言地走着,出租车都去隔壁的夜店一条街拉客去了,这边又是单行道,一路开过的车子都挂上了“有客”。 裴然垂着眼睛,在想怎么开口。 他觉得严准有些不高兴。 雨最初砸下来的时候,裴然鼻尖上落了一滴,冰冰凉凉。 冬日的雨没有预兆,说来就来。一场大雨降下,街边坐着撸串的客人们先是一怔,然后狼狈慌张地起身往店里躲。 裴然正想抬手挡雨,腰上就被人揽了一下。严准把他带到了旁边的便利店。 他们没有进店,建筑顶端的屋檐给他们留了一块干净地,店家还在这放了一张长椅,方便客人们吃关东煮和甘蔗。 屋檐不宽,两人坐着都得收着腿,不然就会被淋到。 虽然只淋了那么一小会,裴然身上还是湿了,发尾被雨水凝聚在一起。 严准进超市买了一包纸,抽出一张:“过来。” 裴然想说他自己来,顿了顿,还是乖乖把脑袋凑了过去。 裴然的头发很软,严准擦拭的动作原本还有些僵硬,到后面就不知不觉变轻了。 他们挨得很近,裴然身上的味道钻进鼻腔,雨声掩盖了世间杂音,此时此刻,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裴然。昏暗环境下,那些按捺在角落里的,难与人言的念头又蹿了出来。 严准屏了屏呼吸,松开他柔软的黑发。 “好了。” 裴然“嗯”了声,抬起头看他。 严准眼底情绪浓而重,沉默地跟他对视,良久才哑声说:“别这么看我。” 裴然说:“为什么。” 严准目光落在他鼻尖下,说:“我会做一些不好的事。” 说完,严准收回视线,把手中半湿的纸巾揉成球,然后又摊开。 他能感觉到裴然还在看他,安静又招人。 严准喉结轻滚,刚要说什么,肩膀忽然被轻轻撞了撞,紧跟着,嘴角边被很轻地碰了一下。 裴然心脏跳得很厉害,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奇妙的生理反应,严准的嘴角凉凉的,跟身边的雨很像。 他只短暂地亲了半秒,就红着耳根想后退,脖颈却突然被人一手握住,往前。 严准不让他退,侧过脸来咬住了他的嘴唇。 第33章 不同于之前隔着口罩的那个吻,裴然能清晰感觉到严准在不轻不重地啃咬他,直到他觉出一点痛时,严准才松开他的嘴唇。 裴然还以为结束了,紧绷的肩膀才要放松,脖颈上的大手却没有放开他的意思。严准很轻地揉了揉他的后脖,然后温柔地,安抚地加深了这个吻。 裴然听不见雨声了。他被亲得头昏脑涨,甚至有些缺氧,紧紧地攥住了严准的衣服,严准撬开他嘴唇时,他本能地给了一点回应。 裴然轻轻地舔了一下严准的舌尖。 严准觉得心脏都被人勾了一下。 街上行人寥寥,撑着伞行色匆匆,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两人的呼吸都是热的,在雨夜中纠缠在一起。 便利店玻璃窗的另一侧堆满了杂物,隔绝了里外的视野,只有灯光从缝隙里渗出来,严准把人放开的时候,裴然脸和耳朵都已经红透了。 裴然连吞咽都觉得害羞,他松开严准的衣服,飞快地眨了好几下眼,刚想说话,严准就抬起手背,帮他把嘴唇擦干净。 严准垂着眼,哑着声问:“亲我是什么意思?裴老师。” 裴然才想起,这个吻是自己主动的。 他脸更热了,良久才说:“就是想亲,抱歉。” 语气跟平时没两样,严准简直要忍不住,喉结滚了好几次,才“嗯”一声:“想亲就亲,随你亲。” 严准低头,随意拂了下自己皱巴巴的衣服:“这衣服抓得舒服么,不舒服,我下次换一件。” 裴然闭了闭眼,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挺……舒服的。” 雨势渐小,已经有不少人冒雨行走,店家也在店外支起了伞。 严准已经坐直了身,他们大腿隔着衣料贴在一起,谁也没挪开。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裴然下意识去掏口袋,手肘却不小心碰到了桌子,手机滑落到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裴然刚要捡,严准先弯了腰。 “脏,等等。”严准捡起手机,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手机屏幕。 这时又有消息进来,严准目光扫到屏幕上的预览内容,很快又撇开,把手机递给裴然。 裴然才看完消息,身边的人就忽然站起身。 “我去买伞。” 等裴然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拽住了严准的手。 严准停下脚步,低头看他:“要买什么吗?” 裴然看着严准的手,上面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许久,他才抬起头问:“我能和他做朋友吗?” 严准难得地怔了一下,他望着裴然的眼睛,像是察觉到什么:“我说了算?” 裴然说:“嗯。” “为什么?” 裴然控制着表情,脸红得快滴血。 就在严准要开口时,他小声地应了一句:“你可以……管我。” 面前的人没了声。 裴然一说完就后悔了,他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羞愧和害臊简直快把他淹没。 他刚要松开严准,就被对方紧紧地反握住。 “裴然。”严准说,“我不想你和他做朋友,不想你和他联系,因为我喜欢你。” “你问我的意见,让我管你……” 裴然说:“因为我也是。” 严准抿起唇,心脏随着裴然的声音,无声地炸裂开。 他松开裴然的手,去揉他的头发:“裴老师。” 裴然:“……嗯?” “和我谈恋爱么?” 裴然眼睫轻颤,先是“嗯”了一声,几秒后,又说:“好。” 严准捻着他的头发,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头抬高一点,偷偷的。” 裴然好似知道要发生什么,从来到这个便利店开始,他的心跳就没有平稳过。 裴然抬起头,得到了今晚第二个吻。 最后两人一起进的便利店,女店员看他们的眼神有点古怪,可能是看到了什么。 虽然买了两把伞,但在裴然上车之前,他们都撑着同一把。 “我明天回学校。”上车前,严准对他说。 裴然下意识说:“明天周末,没课。” 严准说:“嗯,回去看男朋友。” 车门关上,裴然报了学校地址,偏头看向窗外。 深夜,路上没什么车,司机一直把车速踩在超速线上,路灯一盏盏从窗外往后退。 裴然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起手,把自己的脸捂住了,掌心和脸颊贴合,分不清哪里的温度更高。 回到宿舍,裴然冲了个澡,拿起浴巾的时候想起严准用纸巾给他擦头发时的力度和触感。 他慢吞吞搓着头发,拿起手机去看未读消息。之前他在群里说了那么几句后,收到了不少私聊消息,甚至还有一些好友申请,他一直没点开。 裴然习惯很好,收到的消息,他几乎都会回复。好不容易把未读消息看完,又有一条新消息跳到顶端。 - 裴然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有雨,有便利店,还有严准。 睡醒的时候他还有些懵,盯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 下床洗漱后,他给自己泡了杯咖啡,配着饼干当早餐。 直到罗青山又发了一条微信来,裴然才想起自己昨晚在便利店时看完消息便关了,没有回复。 他是在医院那晚把罗青山从黑名单拉出来的,一是为了严准的事,二是他想起自己还有些东西没有还。 裴然已经不记得高中校服和课本的定价了,他直接转了一千块过去。 裴然握着手机,有些微微出神。 仔细想来,这件事的确是从来没核实过,因为罗青山是当时唯一一位对他散发出明显善意的同学,他潜意识便把这件事扣在了罗青山身上。 罗青山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震得他手心发麻,裴然恍惚了好一会儿才低头去看消息。 罗青山似是察觉到什么,追问了很多。 裴然一边把残渣和包装袋收拾好,丢进垃圾桶,一边敲字回复。 罗青山没再发消息过来。 以往周末裴然没事做都会去画室,今天有同学在群里@他,约他一块去画室,他两三句拒绝掉,随便开了一部电影打发时间。 刚听两句台词,他就低头看手机。 大白兔奶糖的头像在列表静静躺着,最后一条消息在凌晨两点。 他多看了那个头像几眼,继续往下划,翻出了自己的高中班级群。 群早就冷了,十天半个月才有人在里面聊一次天。裴然点开群成员,一一往下滑,想找出当年往他抽屉塞东西的人。 翻来翻去,找不出一个吻合的,干脆作罢。 九十分钟的电影结束,裴然压根不知道情节说了些什么,他也懒得再往回看,滑着鼠标意兴阑珊地找新影片。 手机忽然振了一下,他低头去看。 裴然套上大衣就出了门。 严准身材颀长,帽子戴的很低,一低头帽檐就挡住了他的眼睛,站在校门非常招眼。 裴然走近时,严准正背对着他在打电话。 “我今天没空。”严准说。 电话另一头是教练,嗓门极大:“就两场训练赛,耽误不了……大周末的你能有啥事要忙?” 嫌他烦,严准直截了当地说:“谈恋爱。” 第34章 教练原本准备好了一大通说辞,全堵在了喉咙,半天才挤出一句:“……啊?” 几秒后,他又问:“谈恋爱了……你?你和谁?你们学校的?” 他认识严准这么多年,别说谈恋爱了,他甚至怀疑严准初高中甚至大学班里都没有女同学。 教练忽然想起当年带严准打青训的时候,那会儿PUBG特别火,虽然电竞这块还没做起来,但这些小青训生已经受到或多或少的关注了,严准是他们队里最受欢迎的一位。 当时有个小网红还托人要严准的联系方式,严准听说后,只说了句“不给”。 连对方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都不感兴趣。 严准“嗯”一声,打断他的思绪。 “那行,那你……好好约会。”教练原想说对小姑娘和善一点,但想了想,没准别人就是喜欢严准那副高冷德性,“要不你把她带来基地玩儿?” 严准刚要开口,就见有个路人往他身后瞥。 他似有所感地转身,看见身后站着的人,很轻地挑了下眉。 虽然入了冬,但中午还是有太阳。裴然外套扣子没系,里面简单穿了件白衣,穿得急,衣领有些歪,正低头看着严准脚边的行李包。 严准的惊讶只有一瞬,他摘下帽子,给裴然戴上。 他捏着帽檐调整位置:“不去。” 教练那边已经有了动静,想来身边还有其他人,其中林许焕的声音最明显,严准隐隐约约还听到一句“我不信”。 严准说:“没事挂了。” “哎,等等,还有,”教练叫住他,“那你今晚还过不过来?” “嗯。” 教练“哦”了一声,又八卦地问:“不在外面过夜?” 严准把电话挂了。 为了挡日光,严准把帽檐压得很低,裴然得抬头才能跟他对上视线:“等很久了吗?” “刚到。”严准说,“冷不冷?” 裴然摇摇头,视线又放到他腿边的行李包上。 严准跟着他瞥了眼,解释:“学校住不惯,我今晚搬到基地去。” 其实不是住不住得惯的问题,他不可能再和罗青山当舍友。 裴然一下就明白了,他垂着眼沉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严准伸过手来,碰了碰他的手背,冰的。 “不过今天下午他们有采访,我晚上再过去。”严准说,“在那之前,你收留收留我?” TZG基地,教练在众人注视下挂断了电话。 因为一边手夹着烟,整个通话过程他都是开的免提。 安静三秒后—— “我没想到。”助理忍不住给自己也点上一支烟,“准哥会赶在我前面脱单……” 突击手心痒难耐:“我不想训练了,我想去他学校当偷窥狂。” “准哥女朋友会长什么样啊?” “不知道,起码也是天仙标准,不然怎么让老和尚开窍。” “嘶——我是真好奇,准哥喜欢什么类型的?可爱的?性感的?知性的?” “男的,女的?”林许焕沉思许久,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其他人静了一瞬,突击手拿起桌上的纸巾丢他:“你怎么不说活的还是死的?” 林许焕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着了,他反应快速地接住那包纸丢回去,笑着骂了两句滚。 “不过准哥这脱单得有点突然啊。”助理道,“一点儿迹象都没有。” “就不兴人一见钟情啊?”教练拧灭烟,道,“别废话了,去打训练赛,我让二队的小弟弟过来替一会儿。” 林许焕跟在人群后面走,他皱着脸,昨晚直播间里的弹幕在他脑海中飞快窜过。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在等替补过来时拿出手机发消息。 几分钟后,对面才回复过来。 啧。 那个发弹幕的妹子果然是在吹牛逼。 他也真逗,还真被那个叫煦煦的带跑偏了。 林许焕消息发过来时,裴然的手机正好落到严准手上。 裴然洗着葡萄:“他有急事吗?” 严准坐在裴然的椅子上:“没有,闲的。我帮你回?” 裴然说:“好。” 严准原本不打算回他了,看见这行字后,他重新点开键盘。 后来林许焕又连着发了好几条,想从裴然这探点口风,手机提示声叮叮咚咚地响。 裴然搬了张多余的椅子,坐到严准身边:“还在聊吗?” 严准嗯一声:“他在套话。” 裴然愣了下:“套什么?” 严准说:“套我男朋友。” 裴然咬葡萄的动作顿了一下,忍不住往手机屏幕上瞥。 林许焕的问题很多,一整面聊天记录里几乎都是他在说话,问“好不好看”,“大几的”,“有没有照片”。 严准只回了一句“好看”。 裴然咽葡萄的动作都慢了。这么一看……像是他在自己夸自己。 严准给林许焕发了句“有事”,把裴然的手机放回了桌上,过程中不小心碰到鼠标,待机中的电脑瞬间亮了起来。 严准扫了眼屏幕,几款游戏,几款他不认得的绘图软件,还有一些存在桌面的画稿。 最末的那张画稿引去了他的注意,从小图就看得出来,是林许焕之前在“非与衣”微博里发现的那副画。 微博上,“非与衣”给它的配文只有最简单的。 但在私底下,在裴然的电脑里,它的文件名是“严准”。 裴然垂着脑袋,正在往上翻严准和林许焕刚刚的聊天:“你住在基地会不会不方便?” 严准说:“不会,住惯了。” “上次在宿舍的事……舍管有说什么吗?” 旁边的人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叫他:“裴然。” 裴然下意识抬头:“嗯?” 严准靠在椅子上,两手随意垂着,问:“除了我以外,还有没有画过别人?” 裴然眨了眨眼,说:“有,很多。” 严准:“……” “我微信里加了几位人体模特,都很敬业。”裴然说,“私人画稿也接过,画过明星,也画过电竞选手。” 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蠢,严准忍不住扯了下唇:“我是指……除这些之外,私人,私底下,画过别人么?” 裴然眸光动了一下,说:“没有。” 他顿了顿,又认真地补充,“只画过你。” 严准跟他对视几秒,忽然垂下眼皮问:“葡萄甜吗。” 裴然说:“甜,你尝一颗。” 严准“嗯”了一声,侧过肩膀,低头舔了一下他的嘴唇。 裴然背脊瞬间僵直,手还维持着拿葡萄的动作,没再动了。 严准舔完便分开,感觉着嘴里漫出的淡淡甜味,没挪回原位。他们依旧鼻尖相抵,谁往前凑一下都能碰到对方。 “裴老师平时接稿都多少钱?”严准问。 裴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他心脏怦怦乱跳,绷着嘴角报了一个数字。 “贵,付不起。”严准说,“这样,下次别约别人了,我给你当人体模特。” “……” 裴然画过不少人体,他曾经的导师追求美和协调,约的模特身材一个比一个好。 但对裴然而言,学习就是学习,他看任何模特的目光都是冷静的,没生过一丝其他的想法和念头。 可是此时此刻。 他想起了严准绷直流畅的锁骨,仰起头时凸起的喉结,白净、骨节分明的手指。 良久,裴然说:“你当不了。” 严准:“为什么。” “画不了……”裴然诚实地说,“你脱了,我会静不下心,画不了。” 一本正经的回答都像是在勾引人。 严准像是很轻的笑了一下,又像是没有,裴然还没看清楚,就被重新吻住了。 宿舍没有人,这次也没有雨声,听见他和严准一起发出的声音,裴然耳根都在发烫。 严准一边手懒懒地搭在他的腰上,裴然的腰很细,平时就能看得出来,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里面平滑一片,一分多余的肉都没有。 严准的手探进衣摆的时候,裴然连脑袋都麻了。 哪怕这只手哪也没碰,只是覆在了刚才的位置。 空调暖气这会儿才慢慢起效,室内温度升高,裴然觉得自己有些缺氧,却又感觉到一丝奇异的舒服。 直到他发出一道很轻很软的闷哼。 裴然一滞,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严准也顿了一下,半秒后,他把裴然松开了。 裴然这次看清楚了,严准是真的在笑。 他说:“谢谢裴老师的肯定。” 第35章 严准回基地时,其他人还在训练。今早PUBG赛方发了公告,下周三赛程恢复。 严准一开始其实没打算住这里,一是不想打扰他们训练,二是虽然基地和学校离得近,但来回还是需要时间,不如在学校附近租房来得方便。 教练说了好几次,他才点了头。 “哥,”林许焕透过玻璃瞧见他,抽空朝他使劲儿挥了挥手,“来这儿!” 严准把行李包放在沙发上,进了训练房。 已经接近晚上十点,训练赛早结束了,其他人正在训练场练枪,林许焕和突击手在打双排,这会儿已经进了决赛圈。 他坐到林许焕身后的椅子上,低头发消息。 林许焕把最后一个敌人杀死,跳出吃鸡页面,很臭屁地冷哼一声:“我都说了,我的四倍AK,无解。” 说完,他拿出手机拍电脑屏幕。 突击手嫌弃地问:“你是哪来的土包子,吃把鸡都要拍照留念?” 林许焕说:“我拍给我的新徒弟看。” “谁这么倒霉,成了你新徒弟?” “我然宝贝儿啊。” 林许焕话音刚落,脑袋就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 他愣了愣,纳闷地转头:“哥你干嘛?” “他有名字。”严准说完扫了眼屏幕,嗤一声,“四个人头,这就是你的四倍AK?” 林许焕狡辩的时候,教练拎着宵夜进来。 “吃点东西再练。”他抬抬下巴,对严准说,“你的我让他们单独包装了,没加辣。” 严准说:“吃过了。” 烧烤味道香浓,一进屋其他人就受不了了,全关了游戏围到桌边。 “哥,你和女朋友吃了夜宵才回来的?”突击手问,“吃的什么?” 严准说:“面。” “在外面吃的?” 严准敲着手机,头也没抬地问:“转行当狗仔了?” 突击手嘻嘻笑了一声,低头专心撸串儿。 等消息的间隙,严准舔了舔嘴唇。 夜宵吃的葱油拌面,学校门口的十年老店,今晚难得不用排队。不过现在他嘴里只剩下奶糖的味道,在裴然那尝到的。 桌上在聊比赛的话题,经过一段时间的休赛,很多队伍的打法都会变,教练在预测几个强队的跳伞地点。 聊着聊着,桌上忽然有人起了身,其他人都忍不住望了过去。 是队里的狙击手兼指挥,也是队里的老大哥。他拿起桌上的打火机,说:“我出去抽根烟。” 林许焕看了眼他面前的桌子,上面只有两根竹签:“维哥,你就吃这点儿啊?” “嗯,我晚饭吃得很饱。”维哥说,“你们慢慢吃。” 他路过严准身边的时候,严准闻声抬眼,正好看到他掏烟的手在抖。 严准心一沉,开口叫了他一声,维哥下意识把手插进兜里:“怎么了?” 严准跟他对视两秒,然后说:“少抽点。” 周三,PUBG官方赛事重启,比赛强队云集,现场观众席坐满了人,官方赛事直播间也爬到了人气榜一。 这天,裴然刚放学就被老师叫住,叮嘱了几句话,直到其他同学走光才摆摆手准他离开。 裴然背着包出去,严准背对教室门站着,戴着一边耳机,低头在看手机里的比赛直播。 感觉到身边来了人,严准撇过眼去,表情放松了一些:“被留堂了?” “嗯。”裴然垂下眼,“是TZG的比赛吗?情况不好?” 哪只是情况不好。 这是第三局了,TZG没有一局进过前五名。 严准拿起另一边耳机:“要听吗?” “好。” 裴然刚说完,严准就帮他把耳机戴上了,担心他不舒服,还调整了几次耳机的位置,手指轻轻擦过耳廓。 严准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了,手有点冷。 耳机里,解说在说话。 “TZG状态不行啊,是前段时间训练太放松了吗?” “又没狙过对面,TZG的狙击手怎么了,这几局好像一直在出岔子……被补掉。” “TZG开始三打四,糟糕右边有队伍听见枪声过来了,TZG要被包了呀!” “TZG被团灭,获得了……第六名。” 严准摘掉了耳机。 他正要说什么,手被身边的人牵住了。 裴然在画室呆了一下午,手是热的。严准反握住他,刚要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开门声。 老师边打电话边走出画室,见到门外站着的人,她先是愣了一下,垂眼看到他们牵着的手后,连说到一半的话都停住了。 严准松了手。 但裴然依旧握着。 “老师再见。”裴然说。 老师回过神来,朝他们点点头:“……嗯,早点回去。” 老师走后,裴然问:“等很久了么?” 严准早早就来了,画室后门上有一块玻璃,正好能看见裴然和他的画。 不过他没偷看多久,就靠到围栏看比赛去了。 前几天看到的事在他心里落下一块疙瘩,不确定,他不安心。 “不久。”他说。 裴然垂眸看着他手中还在播放比赛的手机:“不看了?” “还在中场休息,先去吃饭?” 裴然说好,走下两层台阶,又忍不住道:“他们总排名一直很靠前,下一局好好打,还能回前三的。” 严准沉默了下:“打不了了。” 裴然:“什么?” “维哥手出了问题,打不了了。”严准说。 严准早在这几天的训练赛找出了蛛丝马迹,上了赛场后更加明显。 开镜迟缓,移动靶没打中过几次,连捡东西都比平时慢了一点点……使这个狙击手成了队伍里最明显的短板。 裴然哑然。 TZG最后一局比赛果然不见维哥身影,替补上的场。这场林许焕表现极佳,在三位队友阵亡的情况下,努力苟到了第三名。 两人刚吃完晚饭出来,严准手机就响了。 教练语气严肃,让他回基地。 “那你赶紧去吧,我自己回宿舍就好。”裴然说。 在裴然转身之前,严准伸手抓住他背包垂着的那根带子。 “明天有课吗?”严准明知故问。 裴然说:“没有。” 严准嗯了声,问:“要不要去参观男朋友的房间?” - 输了比赛,TZG众人依旧神情自若,训练的照样蹲在训练室,没法训练的回房间洗澡休息。 打这么久的比赛,心态没那么差。 不过也有不同之处,林许焕和突击手双排时,两人频频往维哥紧闭的房门那儿看。 严准来时,两人恰好中场休息,在客厅沙发上躺尸。见严准进来,林许焕腾地坐起身:“哥……然宝贝!” 严准把盒子放到桌上:“裴然买的甜品。教练呢?” “复盘室,待两小时了。”林许焕打开甜品盒,说的话比里头装的泡芙还甜,“看起来好好吃,然宝贝真好。” 严准懒得纠正他的称呼了,他回头:“你先上去?房间是三楼左拐第一间,里面东西你随便用。” 裴然摇摇头:“我等你。” 严准推开复盘室的门时,大屏幕亮着,上面放的是今天最后一局比赛。 他关上门,坐到教练旁边,陪他一起看。 “反应太慢。”镜头给到今天上场的替补后,教练开口,“经常出现在不该出现的位置。” 严准懒懒地嗯一声:“私底下应该练了很久的狙,近战短板太明显。” 教练:“跟不上队伍节奏。” 严准说:“不过瞬狙打得还行……秒了一个。” “团队有四个人,击倒一个,补不死也没用。” 替补被击杀的同时,教练抬手按了暂停。 “不看了?” “回来打吧。” 两人同时开了口,话音落下,房间陷入沉默。 严准嗤笑一声:“你疯了?” 教练抿了口茶,说:“没疯。” “阿维的手有一段时间了,前阵子打了封闭,想撑完这次大赛,不过目前看来……不太行了。这期间,我联系过很多人,今年更是劳心劳力训了三批青训生,没一个能直接拿出来用的,二队的突击手还行……但我现在不缺突击手。” 严准笑意褪去,说:“我也是突击手。” “你不一样。”教练说,“你可以打自由人。” 自由人,队伍的四号位,最考验玩家的综合能力。不仅需要过硬的技术,还要在杀人的同时判断队伍转移位置、扫尾防偷袭,能干的全干,不能干的想办法干。很多队伍中,自由人都担任着指挥一职。 在这几年比赛中,TZG是强队中唯一没有自由人定位的队伍。 严准沉默片刻,无奈:“我多久没打比赛了,出彩的新人这么多,你没必要招个老弱病残……” 教练打断他:“你能不能打,我是教练,我心里比你清楚。” “我知道让你放弃学业很困难,叔叔阿姨或许不会同意。”教练显然是有备而来,他翻开桌上的文件,“但我总得试一试。” “年薪这个价,暂时没林许焕他们高,但绝对是所有战队的新人里最好的价格。包五险一金,每年免费旅游两次,广告费、直播钱另算,包吃包住,什么都包,你要愿意给你包办婚姻都行。” “队里有理疗师,按摩师,营养师……每场比赛都有医生陪着去,手腕的磨损没法避免,但队内会尽全力护着。其他毛病,比如你的胃病,不会再让你犯。” “至于学业……该训练还是要训练,不过基地离你学校近,你要受得了,我也不会强制让你退学。” “严准。”教练合上文件,推到他面前,“我现在郑重邀请你加入TZG,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严准垂眸看着桌上的文件,手指摁在上面,用力到指甲都发了白。 最终,他把文件往自己这边挪了一点。 “我想想。” 教练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说:“如果有什么别的要求……可以再谈。” 严准出去之前回过头问:“维哥以后什么打算?” “退到幕后,当副教练。” 严准颔首,关上了复盘室的门。 第36章 虽说TZG两个突击手一向心大,但输了比赛,队友还出了这种事,心情难免受到影响,随便跟裴然聊了两句就继续躺着没声儿了。 裴然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他一向不健谈,没人说话,他就不开腔,干坐着显得尴尬,就随便找点事做。 热搜榜上挂了两条TZG的话题,裴然点进去看了一会,给几条说得中肯的微博点了赞。 手机忽然振了两声。 裴然原本以为,“有图”指的是聊天记录之类的。 万万没想到,是苏念光着身子的照片,只有下身被被子挡住,眼睛随便抹了一笔马赛克,一眼就能看出是苏念本人,看架势,是被捉奸在床。 看到这张照片,裴然意兴阑珊地关了。 严准从复盘室出来,林许焕听见声响立刻睁了眼,仰着头倔强地又问一遍:“哥,打两把吗?” “不打。”严准话音刚落,二楼也传来了开门声,几人不约而同地往上看。 维哥握着杯子走出房间,挑了下眉:“都看我干什么?小准,来了?” 维哥是队里年纪最大的,马上25了,队里也只有他和教练会叫“小准”。 严准“嗯”一声:“泡咖啡?” “没,倒杯水。”维哥语气比其他人都轻松,他下楼走向茶水间,“有空没,聊两句?” 两人话都不多,说聊两句就是两句。林许焕都还没来得及八卦他们说了什么,严准就从茶水间出来了。 林许焕问:“哥,真不玩儿?双排单排我都玩腻了。” “不玩。”严准走到裴然身边,单手拎起他的双肩包,“我们上去了。” TZG是国内名牌战队,也是所有青训生和新人挤破头都想进的战队。光是一个PUBG分区的基地都是一栋五层大别墅,电脑配件摆满了一个仓库,健身房、电影房、台球室等等应有尽有。 严准的房间就在林许焕隔壁,大小和装潢都跟队员们一样,带独卫,电视、电脑都有。 严准的房间开着窗,帘子被夜风搅成浪,那顶常戴的黑帽子被他随手挂在椅上,被子整理得随意,看上去又不会太乱。 明明干干净净,也没有别的什么味道,裴然却觉得到处都充斥着属于严准的气息。 严准把背包放在椅子上,转头问:“今晚还回去么?” 裴然张了张嘴,一下愣住了。 几秒后,他才道:“我住下……会不会不方便。” 严准说:“不会,床很大。” 裴然:“……” 严准看了眼时间:“现在晚了,担心回去舍管不给你开门。” 裴然觉得自己似乎想多了。严准神情自然,就像只是留好友留宿。 于是他也尽量自然地点头:“……那好。” 他们晚饭吃的川菜馆,衣服都沾上了味道。严准给裴然拿了一件自己常穿的家居服,他当初图宽松舒适买的,到了裴然身上还要更宽一点,衣领凌乱的垂着,露出一大片肌肤,在灯光下白得扎眼。 严准把人留下时确实没多想,可当裴然穿着他的衣服从浴室出来时,所有好的不好的想法,全都窜了出来。 严准问:“衣服会不会大了。” 裴然侧身站着,他曲起手肘,正在用毛巾擦发尾:“有一点,不过很舒服。” T恤的袖子夸张的垂着,能一眼看进里面。 严准无意地撇了一眼,然后倏地起身,随便抓了一套衣服:“我去洗澡。” 浴室刚被用过,里面全是热气,严准闭着眼站在淋浴头下冲了一会儿,然后抬起手,把水温调低了一些。 出去时,裴然侧着身躺在床铺右侧,眼睛闭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严准很长地吐出一口气。放慢脚步上前,扯过被子一角盖到他肚子上,室内有暖气,温度倒也不低,盖多就热了。 严准洗澡习惯性洗了头,这下吹风机也用不了。手机响了一声,是教练发来的消息,说队里安排的几位理疗师已经在路上了,问要不要顺便帮他按按手。 严准回了句“不用”,打开抽屉拿出一盒没开过的烟,打算去阳台利用自然风吹吹头发,出去之前还把房间的灯关了。 夜风一吹,人就冷静多了。 严准很久没碰烟了,吸了一口就夹着没再抽。他倚在栏杆上,垂眼看着楼下那盏路灯出神。 在茶水间,维哥其实没说什么。 他说他十五岁接触电竞,以前打CS,现在打PUBG,四舍五入也快打了十年。十年里被吹捧被谩骂,待过低谷也攀过巅峰,没有遗憾,已经满足了。 然后他问严准,你呢? 你满足吗? 直到烟快烧到底,严准都才抽了一口。 他又重新点了一支。 裴然睁眼时,正好看到阳台那抹火光。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过去的,可能因为昨晚画图熬得太晚,今天又上了一天的课,方才在客厅他都差点睡着了。 裴然意识回笼,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赤着脚,没发出任何声音,直到他拉开阳台的门,严准才回过头来,见到他后挑起眉,顺手把烟拧灭了。 以为是自己吵醒他,严准问:“烟味飘进去了?” “没有。”裴然说,“怎么站在外面?我刚刚……把床都占了么?” 严准笑了一下:“没,我出来吹吹风。” 裴然看了眼他的头发:“湿着头发吹风?” “嗯,吹个造型。”严准把烟灰缸放得远了一点,“先进去,外面冷。” “你呢。” “我等身上烟味散了。” 裴然的确不喜欢烟味,通常不抽烟的人,都不会愿意吸二手烟。 但不知是不是严准抽的牌子比较特别,裴然并不觉得有多难闻,烟味和夜风混在一起,仿佛形成了另一种味道。 他走出阳台,顺手拉上了阳台的门。 严准怔了怔,一低头,看到他赤着的脚丫,踩在黝黑的阳台地板上。 “鞋也不穿?” “太黑了,我没找着。”裴然说。 严准脱了拖鞋:“踩上来。” 裴然听话地踩上去,他忽然想起以前严准跟他比鞋码的事,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伸出一边脚丫跟他比了比。 脚侧贴在一起,裴然认真看了一会:“你的脚也没有比我大多少。” 裴然一凑近,严准就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是自己的沐浴露味,用被窝一捂,更浓郁了。 严准低头,看见一大片白皙的锁骨。 严准撇开眼,又重新看回去,裴然还在研究两人的脚底板尺码。反复几次后,严准一边手肘搭在栏杆上,逗他:“你像在勾引我。” 裴然顿了一下,抬头看他。 严准的轮廓隐在黑暗中,他不笑时就显得冷淡,垂下的眼睛里仿佛有一轮弯月。 裴然刚睡醒,没有思考的精力。他们又挨得这么近,他安静了一会儿,说:“不可以吗?” 严准一下分不清他是故意这么问,还是真的疑惑。 不过这不重要。 “裴然。”良久,严准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嗓音低低沉沉,“靠过来。” 裴然往前挪了挪,他们几乎要贴在一起。 严准像哄人似的,说:“亲我一下。” 裴然很庆幸光线是暗的,没人看得见他发红的脸颊。他忍着喉间的心跳,非常镇定地“嗯”了一声,然后仰起头,摸黑亲到了严准的嘴角边。 他闻到了烟味,淡淡的,有一点诱惑人。 裴然在黑暗中摸索嘴唇的位置。 ——唰! 一声清脆的拉门声粗鲁地划破这场暧昧。 两人先是一怔,几秒后才分开,齐齐转头看向声源处。 TZG每个房间都有阳台,阳台是分开的,中间只隔了一小段距离,随随便便就能隔空对话。 林许焕就站在隔壁阳台,他光着膀子,腰间松松垮垮系了浴巾,手里拿着挂在衣架上的红内裤,保持晾衣服的姿势,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们。 更深露重,他的红内裤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一时间没人说话,也没人有其他动作。 严准最先反应过来,他抬起手,把裴然眼睛捂住了。 林许焕:“?” 见他没动,严准凉凉地问:“怎么,打算握到风干?” “……”林许焕颤颤巍巍地把内裤挂好。 挂是挂好了,人还站在那。两人又对视了一会。 严准问:“要看风景?” 林许焕终于找回声音:“……没有!” 严准说:“进去。” 林许焕:“好嘞哥。” 第37章 眼睛被蒙着,其他感官异常清晰。 裴然听见夜风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还有严准的心跳。 直到隔壁的门拉上,窗帘关紧,覆在眼上的手才挪开,眼皮上残留着男生掌心的余温。 “他年纪小,嘴巴不把门。”沉默了一会,严准忽然说。 裴然头微微仰着,保持着刚刚接吻的角度,还有些没回过神:“嗯?” “得交代好,他才知道要保密。”严准敛下眼皮,问:“要保密吗?” 严准的下巴线条很好看,裴然看了几秒,才往上去看他眼睛,认真地说:“你想保密就保密。” 两人跟说绕口令似的。严准无声地笑了一下,声音混在夜里,有点沉:“不想。从来没想过。” 林许焕进屋时还紧紧攥着自己的浴巾。 突击手就坐在他房间的沙发上刷微博,抬眼问:“你刚刚跟谁说话呢……有粉丝在外面?浴巾攥这么紧干吗?” 他们基地的地址不是什么秘密,经常有战队粉丝来基地外打卡。 林许焕快步走到沙发上坐下:“快,抽我一巴掌。” 啪,一声清脆。 突击手表情都没变,朝他脸上就来了一下。 虽然不疼,林许焕还是被抽懵了:“草,你他妈真抽?!” “我们是兄弟,这点小事我一定满足你。”突击手说,“到底怎么了?” 林许焕十五岁生日没过就在TZG呆着了,TZG每位队员教练,包括他哥,对他而言都是家人。 他就像是撞破大哥恋爱一般,紧张兮兮地把事情告诉自己的二哥。 突击手一听,也蒙了。 良久,突击手抬起手掌:“我再给你来一巴掌吧,我觉得你还不够清醒。” 林许焕说:“你来,你看我这次还不还手。” 突击手表情复杂:“你确定你看清了?” 林许焕觉得被羞辱了:“你妈的,老子动态视力世界南啵湾!更别说他俩杵那儿压根就没动!!!” “……”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默契地同时点燃一根烟。 突击手:“怎么说……不知道为啥,跟裴然的话,我其实没太意外。” “我也是。”林许焕顿了下,“不过我哥真喜欢男的啊?那我以前在基地天天光个膀子坐他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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