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傻得,你看看你们家现在这个情况,一天天的多累啊,你这么小就要上山打猎,看那手上都是冻疮。” “这不就是因为家里没有钱吗?卖了六丫,家里就有钱了,你也能穿好衣服,吃鸡蛋了。” 不管她说什么,纪三弟始终是阴沉的盯着他们一言不发。 二伯娘试探的往前走了一步,那砍刀立刻被他挥舞起来,径直朝着她砍去。 “啊!!!” 这一下可是实打实的冲着她来的,要不是她躲得快,那刀就直接砍到了她了。 二伯娘尖叫一声,惊慌又不可置信的看向纪三弟:“你这死孩子真的砍啊!!你疯了!!” 纪三弟依旧不说话,只冷冷盯着两人。 瘸子眼见着他真的动手,也吓到了,连忙把六丫往二伯娘怀里一塞:“嫂子,这丫头我是真不敢要了,你看他哥哥那副样子,我可不想被砍死。” “别啊,他就是小孩子,随口说说而已,糊弄你呢。” 纪三弟咬牙:“我不是随口说说,你们要是敢带走我妹妹,我就是变成鬼,也要杀了你们!” “要是不怕死的话,就来啊!!” 二伯娘恨恨的看着他,怀里的六丫被吓到,又在哭个不停,她烦躁的一巴掌甩在了六丫脸上。 “赔钱货,哭什么哭,给我闭上嘴!!” 六丫虽然吃了不少苦,饿了许多次,但哥哥姐姐们都从未动过她一根小手指,乍然挨了一巴掌,懵了一下才感受到疼,顿时哭的更加大声。 纪三弟和纪四弟神情都是一变。 “你别动六丫!!” “我就动了,她一个丫头片子,我是她长辈,还动不得她了是吧!” 二伯娘刚说完,突然想到什么,手直接放在了六丫脖子上。 眼见着对面的两兄弟神情都紧张起来,她自觉抓到了两人软肋,就这么掐着怀中女童的脖子,趾高气扬道:“今天你们要是不让我们过去,我就掐死她,要么她死,要么我们过去,你们自己选。” 六丫本来就哭的脸通红,突然被掐住脖子,顿时有些喘不上来气,从嗓子里挤出了几声微弱咳嗽,挥舞着小手小脚想要挣扎,却怎么能挣扎过一个成年人。 纪三弟与纪四弟都满脸紧张的看着六丫这一副喘不过来气的模样。 “你放开她!你这是杀人!” “一个丫头片子,死了就死了。”二伯娘丝毫不在意,在她的观念里,丫头片子死了也没事。 她自己不就溺死过刚出生的女儿吗? 现在想想还是有点后悔的,那时候只觉得养大女孩浪费粮食,没想到女孩还能卖钱这一点。 要不然那小丫头片子养到了这么大,她还能多赚一份钱。 二伯娘一边略带着点遗憾的想着,一边收紧了掐住六丫脖子的手:“让开,不然我就掐死她。” 六丫小腿蹬了蹬,已然彻底没力气了。 纪三弟咬牙上前一步,却被纪四弟拦住。 他看向弟弟,见纪四弟正一脸难看的死死盯着六丫:“哥,让他们走。” “四弟?!” “二伯娘真的会掐死六丫,先让他们走!” 纪三弟也知道自己没有弟弟聪明,咬牙退到了一旁。 看着洋洋得意的二伯娘抱着松开手后咳嗽不停的女童出去,那瘸子有些小心的绕过了两人,没敢去看纪三弟要杀人一般的眼神。 “嫂子,我觉得这个事算了吧,你看那俩小孩,挺吓人的,反正这丫头年纪也小,我还是找别人去吧。” 瘸子说完,不等二伯娘拉住他,一溜烟的就跑了。 “诶?!!诶!!人我都给你抱出来了你怕个鬼啊!!” 眼见着对方居然真的头也不回的跑了,二伯娘愣了愣,随即又撇撇嘴。 算了,不卖给这个瘸子,她就不能卖给别人了吗? 纪四弟眼见着瘸子跑了,眼中冒出一丝希望,连忙上前:“伯娘,他不买六丫了,你把六丫还给我们吧。” 二伯娘冷笑一声,一把推开瘦弱的侄儿: “还给你们?做梦呢吧,我费了这么大劲才抱出来的,他不卖就没人卖了?那县里的妓院出手可比他大方多了!” 这丫头长得好,年纪也小,她卖给妓院赚的还多一些呢。 纪三弟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二伯娘将最小的妹妹抱着要出院子,握紧了手里砍刀。 然后,猛地冲上前。 “哥!!你干什么?!” 纪四弟顾不上从地上爬起来,就先抓住了他的腿,不让他上前。 此刻,他身子抖的不停,声音倒是罕见冷静: “我去杀了她。” 说着,他提刀便往前走,纪四弟连忙拦住他:“你别冲动,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千万不能杀人,杀人要被衙门抓去砍头的。” “抓去就抓去!难道要看着六丫被卖去妓院吗?!” 纪三弟扒拉开弟弟的手,红着眼沉着脸拎着砍刀上前。 “哥!!!” 纪四弟眼见着他跑了,连忙跟在了后面。 等出去后,他看着带人堵住二伯娘的三叔公,松了口气。 连忙上前拉住了纪三弟:“三哥,三叔公来了,他肯定不会让伯娘卖掉六丫的,你先冷静一下。” 三叔公的确是来阻拦的。 族中大多贫困,卖儿卖女也不在少数,这些他都不管。 但是卖别人家的女儿就过分了。 “老二家的,你把这丫头放下来,你要卖,卖你自己的儿子女儿,人家爹娘在这,也不乐意卖,你做个什么主。” 三叔公算是族老,在纪家宗祠里很有点威望,身后跟着的也都是一些老头,都拄着拐杖阴沉着脸看着二伯娘。 “是啊,你之前租了老三家的良田,说好了一个月给一次口粮,一直死赖着不给也就算了,你现在还要卖掉老三女儿,这也太过了。” “都是一个族里的,你小心遭报应。” 二伯娘对着几个孩子狠,对上这些族老们可是不敢狠,挤出一个笑脸来讨好道;“您几位误会了,我卖这个丫头,不是也是为了三弟和三弟妹吗?” “他们病重了,底下的孩子年纪也小,没能力挣钱,不卖丫头,哪来的钱。”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 三叔公拄着拐杖,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你要是真的把卖了这个丫头的钱一分不留的都给老三家,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你连这一家子每个月的口粮都能不给,我们能信你的话吗?” 纪四弟上前:“几位族老,二伯娘这已经不是卖孩子了,这分明就是抢,以前她仗着我们家中没有大人,也没少欺负我们,我们都看在是一个族里的人,忍让了,如今她却这样肆意的来我们家里抢走我妹妹,今天要是她还非要抱走我妹妹,我就去衙门击鼓鸣冤,告她掠夺孩童之罪。” 几个族老都互相对视一眼。 三叔公道:“你年纪小,可能不知道,晚辈告长辈,是要先受二十板子的。” “我知道,我大哥有本律法,我都看过。” 纪四弟面上神情依旧坚决,冷冷看向二伯娘:“若是只承受二十板子便可以判伯娘一个流放边疆的罪名,我也愿意。” 他话都说到这里了,几个族老已然是决定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将二伯娘给拦下来了。 晚辈告长辈,传出去就是一大笑柄。 到时候他们族中人婚丧嫁娶都要受影响。 “老二媳妇,你把丫头放下来吧,你想卖,卖你自己家的去。” 二伯娘却依旧抱着六丫不松手:“三弟三弟妹如今都要死了,他们死了,这几个孩子不还是归着我家吗?这丫头就是我家的。” “怎么就归着你家了?” 三叔公皱眉,已然对她这不配合的态度有些不耐烦了:“我兴国律法写的清清楚楚的,家中没有成丁的才会分到了叔叔伯伯家中,老三家有个成丁的长子,就算是老三和老三媳妇去了,那也轮不着你来养这些孩子。” “哪里轮不着了,那纪轻早就带着家里的钱跑了,永远都不回来了,他现在就等于一个死人,他们家没有成丁,那这些孩子不早晚得是我家的吗?!” 六丫几乎是被她斜斜抱着,脸因为充血而红的吓人,她听不太懂这些人在说什么,但也知道纪轻是大哥。 当即挣扎了起来,稚嫩声音愤怒道:“你骗人,我爹我娘说,大哥只是去找大夫给他们治病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二伯娘嗤笑一声:“也就是你才会信了,整个村子谁不知道纪轻不要你们了。” “行,既然今天三叔公不让我带走这丫头,我就不带走,反正啊,你们爹娘也快死了,等到他们爹娘死了,他们还是得跟我,到时候我卖他们的时候,你们就没有理由拦着了吧。” 六丫被丢在地上,纪四弟连忙跑上前将她艰难的抱在自己怀里,因为没什么力气,只能这么抱着妹妹坐在地上小声哄着。 纪三弟脸色阴沉,站在原地看着面带得意的二伯娘,死死握住了手里的砍刀。 六丫吓得不轻,一被熟悉的四哥抱在怀里,立刻大哭起来,呜呜咽咽口齿不清的喊着哥哥。 二伯娘不耐烦的一脚要踹过去。 ——嗖! 一支利箭自远方飞来,径直射到了她脚前。 只要她再往前一点点,那支箭恐怕就要射到她脚上了。 二伯娘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惊叫一声跌倒在地,满脸惊恐的看着那支箭。 “驾!!” 马匹快速奔跑的声音传来,在几人视线下,一行穿着盔甲骑着高头大马的兵爷朝着这边飞速而来。 不出一分钟,便已经停在了他们面前。 纪长泽抱着纪二弟坐在马上,一手收回了弓,一手牵着缰绳,居高临下的看着二伯娘。 他脸色阴沉,虽未露出杀意,却让人看得胆寒。 “二伯娘,许久未见,怎么一见面,您便在打我弟妹了?” 二伯娘屁股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向这穿着盔甲,俨然是一副兵爷打扮的纪长泽:“纪轻???你、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可能回来……” 不是都说,纪轻丢下了纪家人,自己带着钱跑了吗?? 纪长泽翻身下马,又接着了要下马的纪二弟,两人都稳稳当当站在地上了,他将缰绳丢给护卫,径直上前,走到了二伯娘跟前。 声声带着冰冷:“当日我走时,二伯曾跟我保证会每个月都将米粮送到我家来,也会在我不在时替我多关照家中爹娘弟妹。” 他的军靴到了二伯娘脚边,在对方惊恐的视线下,猛然拔剑,对准了吓得身子一抖的她胸膛。 “你们……就是这么关照的吗?” “啊!!!” 二伯娘尖叫一声,吓得一个劲往后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你二伯没跟我说过啊!!我也,我也有关照,真的,真的!” 纪四弟本来已经有些懵了,见到这副场景,连忙插话:“大哥,她骗你的,他们一直在欺负我们,今天就是来抢走六丫要卖掉,她还说要把六丫卖给妓院,还说等到爹娘走了,就把我们也都卖了,他还说你不会回来了。” 二伯娘此刻简直恨不得撕了他的嘴。 但她现在也顾不上想很多了,因为纪长泽望向她的视线已经带上杀意了。 眼见着面前的人依旧面容寒冷,手持长剑朝着自己而来,她吓得大脑一片空白,连滚带爬的爬起来跪地求饶:“你饶了我,饶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这些都是你二伯要我做的,他喜欢喝酒,又没钱买酒,跟我要钱我拿不出来,就说让我卖了六丫,真的不是我啊!!” 纪长泽看着她一直磕头,他不说话,她也不敢停下,只能一直一直磕头,磕的额头乌青,血也流了满脸,看着吓人。 他始终没喊停,一直等到二伯娘在惊吓和痛楚以及流血过多下晕了过去。 招招手,护卫上前。 “大人。” “来两个人,把她弄醒,叫她带路去我二伯家,问清楚,要是真的是我二伯要她怎么做的,就把这两个人送到衙门,拿着将军的拜帖,告他们抢掠孩童,跟县衙说,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护卫领命,立刻上前,拖着地上昏迷的人就往外面走。 原本因为这突然变幻的剧情而懵逼的几个族老反应过来了,虽然还有点不清楚纪长泽怎么一下这么威风了,但也看得出来他如今是出息了,连忙上前拦着。 “不可啊,不可,若是闹上衙门,你将亲伯送上衙门,名声可该怎么办。” “他们在兄弟重病时,强行抢走兄弟幼女要卖去妓院,传出去了名声不好听的也只会是他们,对我有什么妨碍。” “可是族中……” 纪长泽摆手,对着几位族老行礼:“我知晓几位是为我考虑,只是为人子,为兄者,若是见他们如此欺辱还不作为,那便枉为人了。” “诶呀,长泽,我们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是他们好歹是你二伯二伯娘啊。” 纪长泽脸上还是没什么波动:“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三叔公,您是秀才,应该知晓这番话意思。” “我匆忙赶路,家中又遇到这样的乱世,今日就先不招待几位了,等到将家中安置妥当了,我再一一登门道谢,谢诸位这次出手相助。” 纪长泽的强势让几位老人都有些下意识怕他,再加上那几个人高马壮穿着铠甲的护卫喊他大人。 就算不清楚情况,他们也都知道,纪长泽如今是混出头了。 而面对一个混出头的晚辈,自然是能不得罪最好了。 几人点点头,对视一眼,都转身离去。 出了院子,那被泼了水后醒过来的二伯娘正在被两个护卫拖着朝着她家方向走,见到几位族老出来,连忙求助; “三叔公,救我啊!!救命啊!!” 只可惜无论她怎么喊,几人都只是叹气看了一眼,谁也没上前来。 若不是她趁着纪长泽不在,欺辱他家中幼小弟妹,今日也不会遭此大难。 有因便有果,他们实在是没有理由再拦着。 而等着几位族老走了,院内一时除了六丫的哭声,便再没人说话了。 纪长泽是不知道说什么,其他的几个弟弟也同样。 正尴尬时,五丫匆匆跑了进来:“哥,六丫她……” 她话还未说完,便望着站在院中朝着自己看来的纪长泽愣住了:“大哥……?” 纪长泽冲着她一笑:“五丫长高些了。” 纪三弟丢下手中砍刀,红着眼愤恨道;“你那么久没回来,她当然长高了!” “三弟!” 纪二弟不赞同的训斥了他一声:“你怎么跟大哥说话的。” “我说的不是实情吗?二哥你还帮他,当初他拿走家里的银两说是去找大夫,接着就一去不回了,这些都是假的吗!” 他说完,恶狠狠地看向纪长泽:“你如今看着倒是风光,身边还跟着人,还叫你大人,你风光的时候,有想过我们,想过爹娘吗!你知道村里人怎么说我们的吗?说你就是不想要我们这些拖累才丢下爹娘弟妹,你既过得好,为什么不早来找我们!这都多长时间了,你就算在边疆,靠走的,也能走回来了吧!不然你稍封信回来不行吗?!你走就算了,还带走全家的银两,我们身无分文,还要给爹娘买药,每天都是怎么过的你知道吗!!” 他声音早就哑了,这一声声,与其说是控诉,还不如说是将这段时间的委屈全都爆发出来。 纪长泽垂下头,脸上露出愧疚神色:“是我考虑不周,二伯他答应照料你们……” “你信他的话??这些时间,磋磨我们最狠的人就是他!!” “三弟!!” 纪二弟也生气了,这次放大了声音,直接拉住了纪三弟:“大哥也不想的,你别这样说大哥,他回来不就好了吗?!” 见纪三弟一脸不服气,他连忙对纪长泽道:“大哥,你回来还没见过爹娘,先去看看他们吧,他们很想你,一直都在念着你,还住在原来那个屋。” 纪长泽带着复杂神色看了一样如同一只暴怒的小老虎一样依旧愤愤望着自己的纪三弟,转身对着神医道:“师父,我先进去看看爹娘,劳烦您先在院子里歇息了。” 神医下了马,点点头:“去吧去吧。” 他自认识纪长泽这个徒弟以来,他一向是运筹帷幄,意气风发的,倒是从没有过如此失落的时候。 到底是自己徒弟,他也有些为这孩子心疼,毕竟之前纪长泽的经历也曾经对他讲过。 便招手叫纪三弟:“你是长泽的三弟吧,来,过来。” 纪三弟警惕的看着他,迟迟不上前。 “你不是问这么长时间你大哥干什么去了吗?你过来,我跟你说说。” 他说了这番话,纪三弟才警惕的上前,没敢靠近。 “我跟你们说啊,你们大哥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不回来的,当初他拿了钱就出发,结果遇到劫匪,抢走了他的钱,他没钱没粮食,只能跟着灾民一起走……” 其他的几个孩子也都被神医的话吸引,六丫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两步,睁着还带有眼泪的大眼睛乖乖听着。 “……结果那村子被叛军直接屠了,只带走了女人孩童,男子都杀了个干净,你们大哥是侥幸才能活下来,之后他投靠了侯将军,做了军中账房,这才能请我来。” 纪长泽的经历,如果不看原主想的是什么的话,的确是十分的波澜。 几次三番身陷险境。 神医说完,就连对这个大哥最排斥的纪三弟都不自觉的没了敌意。 几个小孩悄悄凑在一起说话。 六丫年纪最小,已经完全不记得大哥相貌了,悄声问:“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啊?” 纪二弟想着大哥抱着他骑马的样子,说:“大哥很温柔,身上特别暖和。” 五丫说:“大哥看上去很俊朗,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 纪四弟和大哥相处也不多,只能猜测着说:“大哥很喜欢看书,他房间里有很多书。” 纪三弟撇撇嘴,眼睛却十分诚实的朝着屋内望去。 六丫拉着他的手晃:“三哥,三哥该你说了。” “有什么好说的。” “行了行了别晃了,纪轻……大哥他很威猛。” “威猛是什么意思啊?” “我怎么知道,行了行了,别晃我,威猛就是……以后有他在,我们都不用再被人欺负了。” 第51章 古代不孝儿(10) 纪长泽进屋的时候, 纪父纪母还没有醒过来。 他进去的时候就闻到了屋内那难闻的味道,应该是夹杂着霉味以及各种味道。 现在是冬天,纪家穷, 烧不起炭火,两个老人又都是病人不能吹风,门窗就紧紧地盖严实了,这样一来气体不通风, 味道自然是难闻。 病人本来就需要在良好的环境下养病, 如今这个环境肯定是对养病没有好处的, 可这已经是纪家的小孩子们能给爹娘最好的环境了。 纪长泽面不改色,仿佛没有闻到这难闻的味道一般, 坐在了床边,伸出手开始给二老把脉。 这一路上,一到了晚上神医醒过来,纪长泽就开始跟他学习医术。 他是真的聪明, 但也是真的勤奋,学了一路来,虽然还比不上神医,也没有从医的经验,但也比起普通的大夫来说不差了。 把脉的结果让他微微皱起的眉放松下来。 还好, 身体虽虚弱, 但也只是稍微伤及根本,等到好好休养, 就能慢慢养回来了。 把脉完毕,他又轻轻的将两个老人的手放回破旧的被褥里,刚刚放回去,原本沉睡的纪父微微抖动了一下眼睫, 缓缓睁开了眼。 因为门窗紧闭而昏暗的环境里,纪父眯着眼睛看了面前人半天才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大儿子。 他病得太久了,每天昏昏沉沉的,思绪早就不清,看了纪长泽好几秒,突然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是老大啊。” “爹,是我。” 纪长泽见他挣扎着要坐起来,连忙伸出手扶着老人家靠坐在了墙边。 纪父一双眼满是混沌,脸上却带着笑,因为虚弱说话时也有些含糊不清:“又梦见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弟弟妹妹们……撑不住了啊。” “我已经回来了。”纪长泽知道他意识还不是很清晰,抓了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让他感受温度:“爹,您摸,我是老大,我回来了。” 纪父眼中露出了困惑神色,随即又满脸颓然的摇摇头:“别哄我,我知道,这是梦。” “不是梦,我真的回来了。” “爹,我跟您说,我进了军营,做了他们的账房先生,每个月都有钱拿,我还请来了神医。” 纪父还是不太相信。 纪长泽也没去非要让他信,轻轻拍拍他身上,温声道:“爹,您先躺着,我出去要盆热水给您擦擦身上。” 纪父见儿子要走,有些焦急的啊啊叫了两声,伸出手抓住他,含糊道:“别走,别走了……我和你娘不要大夫了,你别去找大夫,就在家里,护着你弟妹……” 见他意识不清,纪长泽顺着他的意没出去。 “来人。” 他这么一喊,外面始终站在门外保护他安全的一个护卫立刻就推门进来:“大人。” 原本还拉着纪长泽的袖子不放的纪父眯着眼看过去,见到护卫身上的铠甲,当即吓得拉着纪长泽往后缩。 “兵爷,是兵爷……” 如今世道乱,叛军多是祸害百姓的,有时候朝廷的军队也会跟着来抢夺一些财务,像是侯将军那样严正下属,不让他们祸害百姓的到底还是少数。 见白发苍苍的老人吓得身子一个劲的抖,纪长泽连忙把他挡在身后,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安慰:“爹,别怕,这是我手底下的护卫,不是兵爷,也不是来咱们家抢东西的。” 那护卫知道自己吓到了老太爷,连忙往门后边站了站。 纪长泽一边安抚着逐渐安静下来的老人,一边对着他摆摆手:“你去烧热水来,我要给我爹擦身子,多烧几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银子丢了过去,见那护卫接住了,才道: “再让他们去村里找找,看谁家有没有干净透亮的屋子,能不能租给我们几日,我家的环境有些不适合养病,还有,去村里问问谁家有干净衣物,我爹娘能穿的那种,花钱买来。” 别的不说,这里细菌肯定不老少。 而纪父纪母身上的衣物也都是破破烂烂。 这不怪几个孩子,这已经是他们能给爹娘最好的了。着 “是。” 护卫小心翼翼遮着自己身上盔甲移出去。 纪长泽知道纪父神志不清,就一直坐在床边哄着他,等着热水来了,又一点点帮他擦身子。 期间纪母也醒过来了几次,都是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纪长泽,又叫了一声老大,笑了笑,便又睡了过去。 纪长泽知道,他们肯定不是第一次梦见自己的大儿子了。 而且也定然感受过狂喜与梦醒后的失望。 于是这才对他的存在如此淡定。 帮着纪父擦完了身子,又给他换上了干净衣物,他这才端着一盆水出去。 见外面的几个孩子正站着那又胆怯又渴望的望着自己,纪长泽笑着对五丫招招手:“五丫,你来。” 五丫是个很瘦小的丫头,小小的年纪脸上却没什么婴儿肥,眼睛倒是跟六丫一样,又大又亮。 见哥哥叫自己,连忙怯怯上前。 纪长泽示意护卫端着一盆热水进屋,然后蹲下身,温声对着她道:“我方才帮爹擦了身子,娘是女子,我多有不便,你去帮娘擦擦身子好吗?” 五丫点点头:“好,我之前也帮娘擦过身子的。” “里面有一套干净衣物,你帮娘擦好了,叫娘换上那套衣服,可以吗?” 小小的女孩又连忙点点头。 纪长泽见她如此,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去吧,我们在外面等着,要是娘没醒过来又搬不动,我再去请来别人帮忙。” 五丫进屋了。 纪长泽一扭头,四个小萝卜头都是眼眨也不眨的望着他。 不对,也不都是小萝卜头,至少纪三弟也不算是其中最大的,却长得都比他们高,只是瘦了一些。 他见纪三弟眼中已然没了之前的排斥,就猜到肯定是师父对他们说了什么。 “我方才叫护卫去借了村中一户人家的屋子,又让他们去找了轿子,一会儿轿子来了,便将爹娘送到那去养着。” “让爹娘换地方养病倒不是因为家中简陋,而是家中屋子也没个排烟的地方,不好放炭火,我已拜神医为师,爹娘病着,无论是通风还是保暖都十分重要,如今他们病着不好挪动,只能先租住别人家的屋子,等过段时间二老养好了身子,我们再去县里。” 纪三弟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到底没说,只是撇嘴看向了一旁。 纪二弟对纪长泽却是十分仰慕,虽然也有点胆怯,倒是没有什么惧怕,直接问道:“大哥,我们去县里安家吗?” “正是。” 纪长泽招手让二弟过来,见他来了,轻轻拍了拍他有些瘦弱的小肩膀:“我如今还是军中账房,也是将军善心,才允我回来探望你们,等到安置好了,我还是要随大军前去西北的。” 一听到这番话,几个孩子都微微张大了眼。 最小的六丫更是小心翼翼的上前走了几步,稚嫩声音哀求道:“大哥,你能不能不走?” “六丫乖,我如今是军中人,不能不走。” 纪长泽冲着她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哄道:“你们安心在县里等着,待我兴国得胜,我自然会来接你们。” 纪三弟张张嘴;“你就不能带上我们吗,我也想要打仗。” 纪长泽看他一眼,见他虽脸上满是愤愤,仿佛还对自己有所抱怨,但眼底藏着的却是不安与不舍。 他到底是个小孩子,刚刚等来了依靠,这依靠便要走了,怎么可能不怕。 “你若是想上战场,我便为你请个武师傅,到时大哥不在,你就好好跟着武师傅学,若是学得好,我便送你入军中。” 纪三弟脸上这才露出了一点高兴来,略带着点得意的扬起下巴,自得道:“我定然能学得好的,我力气天上便大。” 纪四弟始终安静的看着他们,纪长泽却没忽视他,而是望着他道:“二弟与四弟便学文,到时我请来师傅叫你们也好,送你们去学堂也好。” 五丫和六丫便只能请女师傅了。 这个世道便是如此,在他还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时,能做的就只有先顺应下来,否则吃亏吃苦的还是这两个女孩。 纪长泽的一番话算是给家里的几个孩子定了心。 等到五丫出来,轿子也到了。 纪父纪母不能受风,他便直接叫护卫砸了墙,抬着轿子进屋,将两个还昏沉着的老人抱进了轿子里。 最小的六丫让纪长泽抱着。 几个孩子身上都披了对他们来说过于厚重的大氅,跟在轿子两侧。 这大氅在他们看来不是厚重,是暖和。 轿子稳稳当当的被抬着进了一家附近的农户。 纪二弟一直跟在纪长泽身后,看着轿子进了那家院门,看着那个院子的主人,一对也算是纪家本家,该叫他爹娘一声叔婶的夫妻脸上带着讨好谄媚的笑站在门口迎接。 这对夫妻中,丈夫曾经去做过生意,赚来了对村里人来说有很多的银两钱财,之后便盖了这一座在整个村里看来都十分豪华的大宅子。 对于纪家的孩子们来说,这一家人便是村中最富有的了。 而如今,他们却这样热情的对待着自己。 望着前方抱着六丫,穿着厚厚大氅正与那对夫妻温和交谈的纪长泽,几个孩子心底都升起了浓浓的安心。 他们知晓,从此之后,那艰难日子便算是彻底度过了。 **** 纪父纪母被擦身子,又被抱上轿子,又被抬着走了一路,自然是有感觉的。 只是两人意识模糊,想法也都十分零碎。 纪母就想着,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被抬着进了一个地方,那是棺材吧? 但是家里哪里还有钱买棺材。 诶,肯定是底下的孩子们咬牙买的。 想到这里,她艰难的睁开眼看了一眼,便看到了一旁的纪父。 纪母在心底叹气一声。 诶,看来丈夫是跟她一块死了,也是跟她一起合葬。 他身上的衣服倒是干净,从来没见过。 一定是几个孩子凑钱给他们买的,也是想着他们下黄泉路穿的好一点。 纪母心里酸酸疼疼。 这些孩子费这个劲干什么,有这个钱,何必花在他们两个死人身上。 他们还那么小,钱应该留下来自己花啊。 轿子晃啊晃的,纪母的思绪也晃啊晃的。 她想,自己都死了,为什么还有意识。 又想,身上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的暖和,也没了那种闻习惯了的酸臭味。 可能是因为死了,所以人就又干净了? 这倒是挺好的,她喜欢干净,只是卧病在床,不想劳累孩子,便没说过想要擦身子。 晃啊晃的,纪父也迷迷糊糊醒了。 纪母见他睁开眼,冲着他一笑,虚弱道;“他爹,咱们这是不是要下阴曹地府了?” 纪父本来就也不是很清醒,听见纪母这么一说,再左右看了看。 哦……他们是在一个轿子一样的东西里。 他们这是什么身份,怎么坐得起轿子。 纪父立刻就想到了之前见过的棺材铺子里的纸轿子。 不愧是夫妻,他的脑回路和自家娘子的一样。 “这些孩子,费这个钱。” 他含含糊糊的说着,眼睛要睁不睁。 两个老人达成了共识,知道自己死了,不用再成为孩子们的拖累,就闭上眼继续睡了过去。 纪父再醒过来时,是被纪母叫醒的。 “他爹,他爹,你醒醒。” 纪父脑子里还留着自己已经死了的想法,一边想是不是已经到了地府了,一边睁开了眼。 然后就见着纪母身上干干净净,头发也被梳的整整齐齐,衣服都是新的,撑着身子望着自己。 他疑惑地也微微撑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身体不像是之前那样无力,好歹能撑起身子了。 环顾一圈,懵逼了。 屋内大的很,床边还放着一个火盆,里面烧着一看就很昂贵,他们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炭火。 再看看他们盖着的被褥,全都是全新的,暖和的不得了,人躺在里面简直舍不得出来。 两个老人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暖意,哪一年冬天他们不是在冰冷和严寒中入睡的。 这,这里是地府? 地府的待遇这么好吗? 若是真的这么好,那几个孩儿也下来多好,至少他们不用受苦了。 纪母的想法和丈夫的差不多,她摸着身上盖着的厚厚暖和被褥,只感觉这里简直太舒服了。 “他爹,这里便是地府吗?人死了这么舒服吗?” 纪父正要回答,屋门突然推开了。 一个十分眼熟的女人端着两碗粥进来,见到他们都是愣愣的看着自己,脸上顿时露出了热情的笑,大步上前坐在了床边。 “叔,婶子,你们醒了啊?饿了没啊?快来吃点粥吧,这可是我刚才特意给你们熬得,放了可多米呢,你们看看,这么稠的粥我自家都舍不得喝,可好喝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粥给两个老人看。 见他们都愣愣的看着自己没动作,也一点都不介意,笑着道:“你们病着,还没力气,我来喂你们吧,都是自家人。” 说着,她就要喂两个老人。 纪母还是愣着神看向她,满脸的疑惑不解;“长柱家的,你怎么也死了?” 他们家屋子大,又有钱,按理说不该死才是啊。 女人先是一愣,接着反应过来,捂着嘴笑:“婶子你说什么胡话呢,我活得好好的,你们也活得好好的。” 这要是别人开口就是一句你怎么死了,她不翻脸才怪。 但这可是纪家老大的爹娘。 出去一趟,回来又有护卫,又有钱,还被叫大人的纪家老大。 他们家和纪家也算是有亲,如今纪家又来租她家的屋子,出手还大方,她可不得把这两个老人伺候好了,好和纪家老大有点交情吗! 别说是纪母只是一句话,就是纪母真的骂了她,她也一定会满脸堆笑当做没听到的。 她说完,就见着纪母脸上茫然神色更重,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我们……活的好好的?这里不是阴曹地府啊?” “当然不是了,婶子您胡说些什么呢。” 女人见着他们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精神一震,开始给他们科普;“这是我家,您家老大花钱租了我家这屋子,好让你们养病的。” 纪父:“我家老大?” “老大回来了?” “诶哟,看来您二位是之前一直没醒过来了,没事没事,都是一家人,我跟你们说,你们家长泽啊,出息了!!他现在还是个大人了,身边还跟着护卫,一个个都穿着铠甲,出手那叫一个大方啊。” “……你们二哥二嫂现在已经被送到衙门了,这件事我们整个村子都知道,衙门直接判他们流放,这辈子估计都不回来了,叔,我可真是羡慕你们,养了个这么有出息的儿子,你们也算是熬出头了。” 一直等到女人说完了,两个老人都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 所以说,长泽回来不是他们做梦。 所以说,他们以为的纸轿子其实是真的轿子。 他们家长泽,真的回来了。 纪长泽回来的消息,纪家的二老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毕竟村子就这么大,之前那两位兵爷拉着纪家的二伯娘一路过去,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见,再加上纪长泽也没掩饰是自己干的,以及那几位族老还在现场。 虽然是大冬天,但是纪家老大回来,并且还是风风光光回来的消息还是传遍了整个村子。 “听说是身边还有护卫,那些护卫都叫他大人,大人啊!” “知县老爷也给他面子,之前升堂哪有这么快的,纪家老二和他媳妇这次偏偏就那么快判了流放了。” “他们啊,也是活该,趁着人家家里长子不在家欺负人家,现在好了,纪长泽回来了,我听着,他好像连他二伯的面都没见,直接就让人拉走了。” “心底肯定有怨气啊,据说是他走的时候特地嘱托他二伯帮自己照顾家里,他二伯那是一口应下啊,结果呢,纪长泽安安心心走了,前脚一走,后脚他二伯和他二伯娘就一起欺负他家里,还要抢走他妹妹卖去妓院,这换成我我心里也有怨啊。” “不是说是纪长泽拿走了家里的所有钱,不顾他爹娘弟妹死活吗?” 这话一出,当即一堆人反驳。 “你这话是听谁说的,纪长泽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他要是真是这种人,怎么可能还回来。” “说起来,纪长泽丢下他家里人不管这番话是谁传出来的?我记得好像是他二伯娘吧。” “想想还真是,他们一家子可真是好算计,前脚答应人家长子帮着照顾,等到纪长泽一走立刻翻脸,到时候把他家里的弟妹都卖干净了,就算纪长泽回来,他又能怎么办。” “所以说人在做天在看,我之前就说那家人不是个好的,一个大老爷们每天不干活,成天想着找酒喝,之前他家还溺死了刚出生女儿你们知道不,那就是他不乐意自己有个女儿,不想要,让他媳妇溺死的。” “还有这个事?亲生爹娘啊,怎么下得去手,不想要送人不就好了,怎么还能活活溺死。” “当初这事知道的人少,你们不知道也正常,还有啊,我大着胆子跟那几个兵爷打听了一下,好像是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抢了人家家里的孩子卖了,就是她家男人,有一次喝醉了在大街上抢了个男孩回来,转手就卖了。” “老天爷啊,他们也不怕造孽啊。” “现在可不就是造孽了吗?” 村里对于纪长泽回来的事议论纷纷,但是大部分人都是不敢上门的。 倒是三叔公来了一次。 他也是个人老成精的,之前见纪长泽在气头上,就拉着几个族老一起撤退,现在知道纪长泽将爹娘都安置好了,想着他气应该也消的差不多了,这才上门来。 问清楚他如今是军队里的账房,但十分受将军和军师重视后,三叔公脸上露出了欣慰神色。 “你出息了就好,日后你们家也算是起来了。” 纪长泽给他倒茶,笑道:“您老人家就算是不来找我,我也是要来找您的。” “我如今只是能暂时回来探望父母,等到将家里安置好了,还是要随军的,家中房子简陋,村里的人家又少,到时候两个老人以及几个孩子留在家里我不安心,便想着去县里安家,直接买个宅子,也方便一些。” 三叔公接过茶杯的手一顿。 他没说不答应。 也没理由说。 纪长泽的父母和弟妹在他不在的时候被人这样欺凌,族中也没人说一句话出来,换成谁,谁心里都会不舒服。 恐怕若不是今天纪长泽回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他们几个族老拦着卖六丫,纪长泽今天说的就不是去县里住,而是直接将这一支分出去了。 其实这样也好,虽搬出去住了,但到底还是他们纪家的人。 若是家族出个什么事,纪长泽不会视而不见。 “搬出去好啊,村里没个成年男人在,的确是住着不好。” 他笑呵呵的喝了茶,态度很好的问道:“我儿子女儿都在县里,对那里也相熟一些,不如让他们帮着寻一些宅子,若是住的近就更加好了,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纪长泽见他懂了,心里想着果然人老成精,也端起茶杯,笑道:“那就多谢三叔公了。” 三叔公走后,纪长泽看向正悄悄朝着这边看过来的纪四弟,起身走了过去。 纪四弟本来是在看书的,他本就爱看书,只是之前没有时间看而已,现在大哥回来,他不用再忙忙碌碌,就安静的看了起来。 方才听见大哥和三叔公谈话,他就放下书听着二人说话。 此刻见大哥笑着走过来,纪四弟鼓足勇气,轻声问道:“大哥,你让衙门抓走二伯和二伯娘,是不是故意的?” 纪长泽不意外纪四弟会猜到。 他本来就是个聪明人,在原本的时间线中,如果不是因为对原主的仇恨,他本可以一路坐上高位的。 “没错,我是故意的。” 纪长泽痛快承认后,纪四弟眼睛亮起,背也略微坐直了一些:“我猜到了大哥是故意的,大哥若是真的想要不损害自己的名声又惩罚二伯他们,有百种法子,却偏偏选了最让人诟病的一种,定是别有打算。” 在纪四弟眼中,大哥是世界上最聪慧的人。 这样聪慧的大哥,怎么可能会出这样的错漏。 他说:“只是搬离村子这件事,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我听别人说,大哥你是心中有怨,但我总觉得大哥不会是因为这个才离开。” “四弟年纪轻轻,倒是十分聪慧。” 纪长泽笑着摸了摸面前孩子的头,见对方望过来的眼神崇拜与仰慕又添了几分,就直接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了。 他心里倒是没什么怨,村中人大多穷困,自扫门前雪也是常事。 只要不是落井下石,他若是怨了对方,那不是道德绑架吗? 这世道谁也不容易,谁会乐意赌上自己的名声,去得罪别人,就是为了一个看不惯。 要是纪长泽以后能够住在家里,在村里盖房子就此好好的住下也没什么。 但他是要继续跟着军营的。 到时候,留下的又是老人和孩童。 要是他不把自己睚眦必报的性子展现出来,让人知道要是动了他的亲人会是个什么下场,很难说会不会有人起什么坏心思。 现在他回来的浩浩荡荡,又直接叫护卫押着二伯和二伯娘去了县衙。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顾亲情也要报复这两个人。 又搬离村子,算是差不多和村中人划清界限。 大家又都知道了,若是在他爹娘弟妹落难时不相帮,他纪长泽虽然不会报复,但也同样不会相帮对方,甚至还会直接和人划清界限。 接下来,就是买宅子,找先生,请护卫,再将这两件事宣传一下。 最后拜访一下知县老爷。 有之前的事打底子,又有他和知县老爷也许有交情在后靠着。 到时就算是他离开家一年半载,纪家人也定然会安然无恙。 双管齐下不保险,还是要多管才好。 纪长泽一点也没瞒着纪四弟,也没觉得他是个小孩子这些事不该知道,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他。 纪四弟看向他的眼神已然不是崇拜,而是恨不得把他当成心底的那个神了。 “大哥你好厉害,我之前想了许久,都没想出来我们为何要搬走,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你年纪小,能够想出我是故意大张旗鼓报复二伯他们已然很了不得了。” 纪长泽对着弟弟鼓励道:“好好念书,大哥不在的时候,多帮着你的哥哥妹妹们,你二哥性子稳重倒是还好,你三哥就不行了,略有些莽撞,五丫性子温柔婉约,虽是好事,却也不可太软,你多带着她看看书,六丫还看不出来什么,但女子多读书看书,百利而无一害。” 纪四弟连忙点了点头,激动拍着自己瘦弱的小小胸脯:“大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看好哥哥妹妹的!” 五丫正好掀开门帘进来,听到这番话,略有些犹豫的开口;“可是大哥,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纪长泽笑盈盈的望着她,问了一句: “既然无才便是德,为何男子们争先恐后,拼命读书让自己有才呢?” 五丫眼中露出了若有所思出来。 “好了,你只管好好念书,大哥跟你保证,等到你到了花期,那时的风向,便是女子有才才是德了。” 纪长泽这话但凡是跟一个稍微有点见识的人说,肯定会迎来对方的不信和嘲笑。 但他的弟弟妹妹却都十分信任他,当即都点了点头。 自然,他们如今是不知事的。 纪长泽却有信心,等到他们知事时,他已经将这件事给办成了。 接下来几日,纪家所有人都好像是在梦中一样。 他们顿顿都吃好的喝好的,甚至每天都有鸡汤喝,有鸡肉吃。 纪长泽还特地大张旗鼓的包上银两,买了一头大肥猪,直接叫着护卫,抬着那大肥猪以及银两,直接去了隔壁村。 那住着他们家的姑姑,也就是纪父的姐姐。 这个姑姑嫁去的人家算不上什么殷实人家,但也不穷困,婆婆性子很良善,对着这个儿媳妇也好,丈夫也是个老实性子。 如今有一双双胞胎儿子,都正是虎头虎脑的年纪。 正是因为嫁的算好,在纪家难过时,这个姑姑才能来送一些粮食来。 虽然这些粮食肯定不多,但能够雪中送炭,而且自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便已经足够纪长泽感激了。 纪家姑姑也知道了那个大侄儿回来了,只是她胆子小,听说有军爷在,就不敢过去探望。 毕竟她和大侄儿也不算是亲近,自从大侄儿去了县里读书,两人只见过几次,有的时候纪家姑姑总觉得她的大侄儿不喜欢她。 她虽是长辈,但性子太软,虽然察觉到了,却也不敢做一些什么,只能埋在心里。 如今大侄儿出息了,她就更加不敢上前了。 “娘子。” 这一日,她的丈夫回来,见了她便露出一个笑:“听闻你三弟现在被老大接到了同村一个大屋子里,好好养着,还请回来了神医,神医还说很快病就能治好,你不用再担心了。” “真的?!”纪家姑姑高兴的不行,连忙合掌:“老天爷保佑,多谢老天爷保佑。” “我们当真不去看看吗?” “不去了吧,他们好好的就好了,我们现在过去,也没什么好礼可以送。” 一个老太太进了屋,见他们正在说这个,笑呵呵道:“听你娘子的,我们过好自家就行了。” 一家人正说着闲话,突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纪家姑姑的丈夫去开的门,门一开就愣住了。 “怎么了?是谁呀?” 纪家姑姑疑惑的出去,刚出去,便对上了那如今瞧着依旧文弱,但身上却仿佛有了一种别样令人胆寒的气质,站在门口的大侄儿。 身后,是跟着抬着大肥猪,穿着铠甲的着护卫们。 其中一个护卫手上还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对普通农户人家来说绝对够多的银两。 “这、这是……” 纪长泽单膝跪地,拱手行礼:“侄儿长泽,多谢姑姑雪中送炭,救我爹娘弟妹性命。” 说完,他示意身后人将大肥猪抬进院子里,又让人将托盘放到了纪家姑姑面前。 “姑姑救我一家,长泽在此立誓,定会护姑姑周全。” 纪家姑姑震惊了。 周围听到动静悄悄出来看发生了什么的隔壁村人也震惊了。 大肥猪已然让人眼馋。 最让人眼馋的,还是那银两。 那么多的银两啊!! 纪长泽竟就这么给了他姑姑。 “不行不行,这怎么好意思,我只是给了一些米粮而已。” 纪家姑姑推辞,纪长泽却依旧满脸坚决:“对姑姑来说,那是米粮,但对我来说,却是我爹娘弟妹的性命,还请姑姑收下。” 他说着,眼中露出悲意:“同为亲人,二伯明明答应了侄儿照料,却反而趁人之危,欺辱我弟妹,姑姑是外嫁女,却还帮扶我家,姑姑待我家好,长泽自然也要待姑姑好,现在想想,真是后悔,竟将家托付给了二伯那种人。” 纪家姑姑见他如此,连忙安慰:“你也别难过,是二弟他不好,明明答应了你照料,却又这样对待三弟,不怪你。” 纪长泽感激的点点头:“多谢姑姑。” 于是乎,现在就连隔壁村都知道,纪长泽离开家时拜托了他二伯照料,才带着家里的钱安心离开,并不是如传闻中那般不顾家中。 结果他二伯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明明答应了,之后却不光不照料,还欺辱他家中人。 诶!这人真是可恨! 县衙大佬内,等着被流放的纪家二伯和二伯娘坐在一起。 二伯娘恨的不行:“你为何不告诉我你答应了纪长泽要照料他家人!!他如今出息了,若是我们当初照料了,你知道有多大好处吗?!哪里还能落到这个下场!” 纪家二伯满脸茫然:“可我真的不记得这件事啊?他找过我吗?” “你就是天天喝酒喝酒,若不是你为了酒钱要我卖六丫,又抱了街上的孩子去卖,我们怎么可能被流放!!” 纪家二伯阴沉着脸:“你还好意思说,我让你卖六丫,你偷偷卖就好了!谁让你抢了!!” “我怎么偷偷卖!!你怎么不说你答应了纪长泽帮他照料家里的事!!” 纪家二伯不说话了。 他坐在黑漆漆的牢里。 思考着。 纪长泽找过我了吗? 难道是我忘记了? 可能他真的找过我了,但是我又忘了。 要是我真的照料了他家,他认识县太爷,那我岂不是发达了。 可是我怎么不记得呢?? 诶呀!真是喝酒误事!! 第52章 古代不孝儿(11) 纪长泽简直是以火箭速度快速处理好了家中事。 在古代, 没钱寸步难行。 反之,有钱则是畅达无阻。 他很快就找了一所不错的宅子,买了一批丫头小厮, 又拜访了知县老爷,在他的介绍下请了一位先生。 县太爷对纪长泽十分友好。 如今这世道,能够坐稳自己位置的人,大多都有两把刷子, 县太爷自然也是如此。 侯将军的名声他是知晓的, 侯将军身边的那个军师是他和他一起长大, 两人比兄弟还要亲近,这县太爷也知道。 而纪长泽虽然打着一个账房的名头, 身边却跟了这许多精骑,还有军师的信件。 这已经足以让县太爷不敢得罪,甚至还想要打好关系了。 其实那封信纪长泽看过,里面的内容也十分常见, 无非就是“你好你好,我跟你说这个纪长泽他是我们军营的人,他回家探亲,我就让他来拜访拜访你”。 实际上军师与县太爷又从来没有过来往,又没交情, 拜访肯定是谈不上的。 这封信的潜在含义就是“哈喽, 给你介绍一下,纪长泽, 我的人,帮我罩着他”。 侯将军的官职高,手上还有军权,县太爷那能不罩着吗! 于是乎, 纪长泽拜访县太爷第一天,便与他来了一出一见如故的戏码。 两人都是狐狸一般的人物,你笑我笑,来往两句,便都大略知道了对方的底子。 不是好惹的,交好比较好。 因着纪长泽自身能力,再加上身后那侯将军这个大靠山,县太爷在为他办事时十分用心。 纪长泽刚开始四处搜寻女先生,县太爷就派人将他请到了自家府上。 给他介绍了一位女先生。 他短暂的介绍了一下,这位先生年三十,之前曾经有过丈夫,自身是秀才之女,本是独女,只是家中因没有男丁,他父亲就抱了族中一男童来继承家业。 结果她丈夫遇到了山匪,不幸横死,丈夫兄弟欺她没有子嗣,抢走了她家中良田房屋,她父母已亡故,过继来的弟弟也不愿为她张目,之后便一直一个人辛苦过着,县里偶尔有小姐要出嫁,出嫁前会请人教导规矩,她就是靠着这个谋生。 纪长泽听了一通,直接问道:“这些倒是不妨事,只是不知这位先生人品学问如何?” “她自小跟随父亲耳濡目染,学问自然是好的,人品也是有目共睹,只是性子有些冷淡,又是寡妇,所以不爱与男子相处。” “那倒是还好,我请她来,也是为了教导我两个妹妹。” 纪长泽面上一通感谢,出府之后派人去查了一下,见果然如县太爷说的那般,就下了帖子,请了那位女先生来府中。 女先生来到府中时,对着周围人果然不苟言笑,就算是对着纪长泽这个未来给她发月钱的主人家,也是一脸冷淡。 纪长泽并未在意,只让人将五丫和六丫请来与先生相见。 五丫与六丫这几日只觉得仿佛入了一个美梦一般,兄长回来了,将他们接到了县里的大宅子里,每天有丫头伺候,想吃什么说一声就有,想要玩什么,底下的丫头们也会送上来。 她们还都有了各自的屋子,不,不光是屋子,甚至还有院子。 六丫年纪小,便缠着五丫要挨着她睡,恰巧五丫也有些怯怯,两姐妹院子反正也是挨着,便住到了一起,感情是越发好了。 今日她们正在一起玩着翻花绳,丫头突然跑来说大少爷寻她们,两人便都带着点紧张的来了。 “先生可看看,这便是我两个妹妹。” 女先生看了一眼面带忐忑的五丫,以及脸上还有懵懂神色的六丫一眼。 问道:“可是要我教她们礼仪?” “这自然是要的,但最要紧的还是要请先生教她们好好念书。” 纪长泽这番话一出,女先生望向他的神色中微微带上了一丝意外,之后,脸上那冷凝神色也略微缓和了一些。 “生为女子,在这世道是有些艰辛,学问在身是好事,大人有心了。” 纪长泽笑着还礼,看着女先生带着他的两个妹妹下去。 从此之后,妹妹们的三观就要靠着这位先生来培养了。 等着人都走了,他从怀中掏出之前绘制的路线图,眉微微拧起。 那位先生说得对,这世道,女子艰辛。 光是这位女先生,好歹也是秀才之女,自身更是有才华,性子也并不如何柔弱可欺。 可就算是如此,还是在失去丈夫后遭人欺凌。 可想而知,那位姑娘的日子该有多么不好过。 何况,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女人怀孕本就辛苦,就算是原本命运中她挺下来了,该受的磨难却是不会少的。 他在路线图上重新描绘了一下,决定还是冒险,尽早赶到。 纪父纪母从出生到现在哪里享过这样的福气。 住在大宅子里,有丫头小厮伺候着,每天都有人将饭菜端上来给他们吃,还有大夫照料病症。 最重要的是,儿女们不用再吃苦饿肚子了,儿子们每天念书的念书,学武的学武,一个个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女孩子们也比之前活泼许多,穿着漂亮的衣衫,戴着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首饰,跟着先生一起读书,偶尔还会凑在一起做做针线活。 恐怕这就是他们从前听过的戏文家里的小姐少爷们的生活了。 有的时候清晨刚刚醒来的时候,二老甚至都不敢睁开眼,生怕睁开眼了才发现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梦。 然而若是梦,那这个梦未免也太长了一些。 就在他们逐渐接受了自己每天都被喊老爷夫人,底下的孩子们被喊郎君姑娘的时候,纪长泽来辞行了。 “什么?你已然成婚了??” 两个老人都惊呆了。 纪母反应最快,连忙眼巴巴的问道:“那你娘子是何许人?如今多少岁了?” 纪长泽脸上显出了一丝痛楚。 两人见此,都是一愣。 难不成,是出什么事了? 然后,他们就见着自从回来后便一直稳重威风的大儿子拱手,带着些许沉重,道: “当初我身上钱财被劫匪抢走,身无长物,腹中饥饿,被娘子救下后与她两情相悦,便成了亲,没想到,刚刚成亲,那叛军便杀来了村中,屠灭了整个村子,儿子侥幸活命,娘子却和村中女子孩童一起被掳走,投奔了将军后才知晓,叛军在做贩人买卖,恐怕她要被卖去西北。” 纪父纪母听的愣神。 他们都从其他的儿女口中得知了长泽没能及时赶回来是因为什么,但之前倒是没听着说起过纪长泽已然成婚。 “那你,那你快去将人接回来啊,她已然是你娘子,当初又救了你性命,该是好好接回来的。” 纪父说完,纪母也跟着点头。 他们都是农家人,倒是没想着女子被掳走会不会害了品行。 准确的说,他们知道这一点,却不像是那些大户人家那样在乎。 两人都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当初大儿子落难时,是那姑娘救了他们儿子,还不嫌弃他,与他成婚,如今对方遭难,大儿子又在军营中,既有能力,自然是要救人的。 “西北路途遥远,叛军又是分开几波出发,若是贸然追赶,怕他们会杀了人好赶路,若是要救人,只能在西北救。” 纪长泽跪下,给爹娘扣头。 “爹,娘,我二人已成婚,此刻娘子腹中说不定已有我的骨肉,我知晓爹娘与我都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可这世道女子艰难,如今我前去寻娘子,还请爹娘帮着遮掩,只说我娘子在科县便好。” 二老都明白了。 “你放心吧,我们都不是那种忘恩的,你尽管去,家里这边,我们会照应的。” 与爹娘说清楚之后,纪长泽就开始准备回到军营了。 他之前也想过,直接跟二老说她娘子人在科县等着,到时候接了人直接送回来就好。 但这个谎言可能瞒得住底下的孩子们,老人的眼睛亮,百分百瞒住的可能性不高,何况女子有了这么一遭磨难,最需要的就是人的理解与关怀。 纪长泽也知道按照二老的性子,关注点肯定只在对方救了自己大儿子,是他们家的恩人上面。 还不如直接跟他们说了实情,否则要是以后被拆穿,两边心里都会多想。 如今说了,家里他走了,就是二老当家,他们自然会帮着遮掩。 于是纪长泽走时,府中上下都已经知道,他在科县有个娘子,只是途路遥远,大少夫人就未跟来。 安排好了一切,纪长泽再次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疏漏,才开始赶路。 按照之前的路线一路赶到了军中。 他回去的时候,军师与将军正在军营外等着。 见到纪长泽带人飞马赶来,一直等着对方下了马,才笑道:“我就猜到你今日会回来,算着日子也差不多了。” 纪长泽也笑着回答:“我也已猜到你今日会等我。” 军师:“我亦猜到你会猜到我等你。” 被拉出来等人的侯将军:“……” 有的时候他是真的不理解这二位每天交流的都是什么东西。 一行人进了军营,纪长泽没多废话,直接将怀里藏着的堪舆图拿了出来。 “此图绘制详细,我们可根据这幅图来行军,比之前快了数倍。” 侯将军虽然在日常生活中懒得动脑子,但一遇到打仗的事,那可是脑子转的比谁都快。 一看到这张堪舆图,眼睛就亮了起来,连忙拿了起来捧在手中仔仔细细看,越看,那眼睛就越是亮。 “这图竟这般详细,我曾经看过陛下珍藏的一副天下堪舆图,都没这张图这样详细,这是宝物啊!!” 他兴奋的不行,对着正微笑望着他的两人道;“天下,恐怕也只有一副这样的宝物了,竟是被我们得到了,纪先生,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纪长泽从护卫拿上来的匣子里又拿出来一副图。 “来,军师,我们看这幅图,这副只有我们的行军路线,更加详细。” 侯将军:“……”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图,又看了看纪长泽手上那更加详细,标注更加清晰的图。 嘿嘿一笑,挤了过去:“一起看,一起看啊。” 纪长泽颇为感叹的看了一眼侯将军。 有一些时日没见,将军脸皮比以前厚了一些啊。 一千多年后,在后世历史书上各种说兴国就此崛起,被网友们在网上笑称“三个男人撑起的国家”时,他们压根就不知道,一开始,三人只是单纯的想要快速剿灭个叛军,好让纪长泽把他娘子快点救出来而已。 之前纪长泽一得到了军师的信任,便借了人,画下了自己娘子的画像,又特地说明可能已经怀孕,派人赶去寻找。 只是他不敢叫太多人,生怕造成什么蝴蝶效应,让对方发生意外。 这一夜,三人商量了一晚上,最终确定了最后的决定。 第二日,军队又开始赶路。 军营的兵将们还以为跟以前一样只是追赶。 直到他们发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已打到了西北城脚下。 西北城是一座经历了很多的城池。 之前,西北城还是兴国的,后来隔壁赵国给打了下来,于是就成了赵国的,之后朝廷派兵攻打,又将西北城给拿了下来,它便又成了兴国的。 之后叛军造反,把西北城给打了下来,于是它现在是属于叛军的。 不过对城内百姓比较友好的是,就算是转手转手再转手,无论是谁接手,他们也都没怎么受苦。 因为西北城通要塞,这边行商多,城中的商户也多。 换句话来说,大家都挺有钱的。 再换句话来说,城内凡是大户人家,都有些底蕴。 就拿着其中大户郑家来看。 他们家不光在兴国有许多生意,连带着在赵国也有,当初赵国拿下了西北城,其中有一将领斩杀了郑家一个子弟,惹得郑家大怒,所有生意撤出赵国,那段时间本就在战乱期,他们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出,赵国许多人都损失惨重。 偏偏他们还是拿郑家没办法,郑家若是死了,西北城内其他商户都会唇亡齿寒,赵国可是禁不起折腾了。 叛军就更加简单了,他们要钱,要粮。 因此西北城内无论经历了多少,倒都是一片祥和。 商户们也都很好说话,你要什么我们给,反正商人很少有那种倔强耿直,连个弯都不会转的。 不然生意哪里做的起来。 倒是也算是保持了一个平衡。 叛军抓来的兴国百姓,本来是该全都卖给西北城隔壁的葛秖氏的。 葛秖氏人人英勇,只是人少,又生活在草原上,女子就更加少了。 他们只能从人牙子手上买女人,再买来孩童当做奴隶,不买成年男人是因为这样的人不好掌控,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有成年男人集结在一起杀了主人的事。 纪长泽他们快马加鞭往这边赶的前一个月,江晚晴与其他奴隶一起,被叛军带入了城。 此时她的肚子已经显了出来。 叛军这才发现,这女人竟然是个有孩子的。 江晚晴脸上黑漆漆的,抹了泥巴。 事情发生时,她在村外找野菜,回来时只能看到遍地尸体以及被抓起来的女人孩童,她来不及多想,只下意识的低头抓了泥巴抹在了自己脸上。 之后果然被叛军发现,也一并抓了。 因为江晚晴满脸污泥,她又装的很是畏缩,叛军对她有些嫌弃,倒是没做别的什么。 被带走前,江晚晴还在一个劲的回头看,试图找出丈夫的身影,可找来找去,她只能看到一地的尸体。 她心里悲痛,却也清楚,叛军将男人都杀了,她的丈夫只是一个文弱的读书人,自然也逃不过去。 她一时间心灰意冷。 江晚晴本就是孤女,村中人说她克亲人,即使她长相不错,人也踏实能干,也没有人敢娶她。 唯有长泽。 他是读书人,生的白净,说话斯文有礼,对着谁都是带着几分浅笑,从未嫌弃过她,更是主动说,要与她成亲。 江晚晴不知晓自己是不是倾慕对方,她只知道,在所有人都嫌弃她的时候,唯有长泽不嫌弃她,愿意娶她为妻。 其实成亲才三天,她现在都没有弄清楚丈夫的大致脾气与性格,再加上对方之前遭了难身子虚弱,成亲后一直都在屋中躺着修养,两人其实也未多说话。 但这是第一个不嫌弃她,还愿意娶她做娘子的人啊。 可现在,他死了。 一路上很苦,叛军嫌他们走得慢,便将他们塞到了木头囚笼里,一堆人挤在一起,也没有挡风,一路过去,人都要被吹傻了。 江晚晴始终一言不发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不多说话,被抓住的人也不光是他们村的,沿路过来,叛军若是看见女子或者孩童,也会直接抓起来,因此这个囚笼是越来越挤了。 他们每天能吃的也只是对方丢过来的干巴巴硬邦邦的干粮。 若不是这些人都要卖给别人,要活的,他们连干粮都没有。 江晚晴一开始还没有察觉到身上的异常。 直到她感觉自己的肚子慢慢的大了起来。 每天吃的那么少,还受风,人不瘦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长胖。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江晚晴珍惜的摸着自己的腹部,眼底又是欢欣,又是悲痛。 她怀孕了。 这个孩子是长泽的。 长泽死了,孩子便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留下的了。 她不知道叛军对于怀孕的女人会如何,只能小心翼翼的藏在人群中间,掩盖着自己的肚子。 也还好每次叛军放他们下来如厕时都是天黑,她夹杂在一群女人中间,又低着头弓着背,倒是顺顺利利的将肚子给遮盖了过去。 叛军们也没有动这些女人。 本来嘛,他们押运这些人去卖,那到时候手上肯定是不缺钱的。 就算是再怎么想要开荤,何必要找这些每天关在木囚笼里面,一个个蓬头垢面,身上衣服许久没洗脏兮兮,因为里面还关着小孩子而身上都带着点尿骚味的女人。 一个个连相貌都看不清,身上比他们还脏。 至于给她们洗脸? 赶路途中,他们自己都没水洗脸,还给这些奴隶洗。 鬼知道洗出来的是个美人还是个丑女。 干什么要费这个功夫。 西北城的妓女她不香吗! 到时候卖了人,得了钱,要多少女人没有。 江晚晴逃过一劫,因着腹中孩童,她倒是有了求生欲望,一路上都在观察。 然后发现,这些叛军抓来的兴国百姓超常的多。 而且他们十分狡猾,总是会换路线走,以确保追兵追不上来。 遇到那些不配合的奴隶,大多都是直接一刀杀了了事,一句废话都不多说。 江晚晴越发沉默,只缩在角落里小心护着自己肚子。 就这样熬啊,熬啊,也不知道熬了多久,西北城到了。 热闹的城池却不能让麻木的奴隶们开心起来。 因为叛军正在和一看就不是汉人的高大胡人交谈。 那是葛秖氏的人。 一个个的女人被叫下了车,葛秖氏男人满意的在她们面前一一走过点数,点到了带着害怕垂着头的江晚晴时一顿。 目光落在了她凸起的腹部上:“这个女人怀孕了??” 他皱眉看向叛军。 叛军里带队的小头目一愣,上前来看了看,果然江晚晴的肚子已经大了。 “不可能啊,我们抓人时,怀孕的女人都是杀了的。” 听到这话,江晚晴身子一抖,双手紧张的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那小头目还在说:“看这肚子,月份也不多,你们谁干的?我不是说了让你们别碰这些奴隶吗!!” 身后的叛军们连忙摇头否认。 “头儿,我们一路上都没碰过她们。” “是啊头儿,我们每天赶路累的不行,谁还有空碰他们。” 葛秖氏男人道:“这个女人我们可不要,怀孕的女人又不能用,生孩子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死,这个女人不买。” 小头目脸上的神情阴沉下来,上下打量着江晚晴。 在他看来,江晚晴就是个赔钱货,人家买女人都是想要玩或者给自己生下子嗣的,谁会想要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 而且要是打胎的话,他还得买打胎药,打胎危险大,这女人还不一定活下来,到时候没了人又赔钱。 可是要是卖的话,她都怀孕了,谁会买。 江晚晴低着头,眼角余光却发现,面前的小头目正慢慢将腰间的佩刀抽出来。 她身子一抖,咬牙低着头看了看四周。 手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不行,就跑吧。 无论如何,这个孩子都是长泽最后的延续,他待她好,却早死,这个孩子生下来,他才能有香火。 这边正僵持着,一个轿子从城门口出来,刚好路过,轿子里的人看到了这一幕,微微叹息一声,叫来丫头到了轿子窗边,低声跟她说了几句话。 丫头点点头,快步到了叛军面前。 “各位大人,这个怀孕的女子我们少夫人买了,请大人们行一个方便。” 小头目一愣,便见着丫头恭敬递过来一锭银子。 一个怀孕的女人卖这么多,赚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轿子后的徽记,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原来是郑家的少夫人,既然少夫人要买这个奴隶,我们自然要卖,您将人带走吧。” 丫头福了福身子,走到了江晚晴身边:“走吧,我们少夫人买了你,日后你便是我们郑家的奴婢了。” 江晚晴反应过来,连忙匆匆行礼,低着头跟着这丫头一起到了郑家的队伍里。 郑家的丫头们也没人看着她,就这么任由她跟着,倒是那个带她来的小丫头,在跟轿子里少夫人说了几句话后,又来到了她身边。 “你可是我兴国人?” “是,我是兴国科县人。” 丫头点点头,眼睛看向她腹部,问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江晚晴眼睛红了红,手落在腹部,小心摸了摸,轻声道:“是我夫君的。” 听到不是叛军的,丫头也松了口气。 虽之前与江晚晴素不相识,但同为女子,她也不想看到女子被人糟蹋。 她没问江晚晴对方的夫君在哪里,叛军抓来兴国女子孩童,送到西北城来卖给葛秖氏也不是第一次了,那些男人都被杀了个干净,这些她也知道。 丫头看向江晚晴,道:“你也算是好运道,他们一向是不肯留下孕妇的,若不是今日我家少夫人出门礼佛恰巧碰到,恐怕今日你性命不保。” “是,多谢少夫人,我,奴婢,奴婢会干活,必定会报答少夫人的。” “你肚子里这个孩子,打算如何?” 江晚晴连忙回应:“这腹中孩子是我夫君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我定然是要生他下来的。” 丫头叹口气,也许是见江晚晴太可怜了,出主意道:“我们郑家在西北城也算是大户人家,在郑家的丫头到了岁数都会被放出去嫁人,我观你腹中孩子还小,若是现在打了他,再在主家好好做事,日后还可再嫁人当正头娘子。” “可你若是留下来,带着一个孩子,不会有人愿意娶你的。” 江晚晴也知道这个道理。 可,这是她丈夫的孩子啊。 他们才刚刚成亲三天,她只知道他叫纪轻,字长泽,知道他是为了爹娘才离开家,知道他是个读书人,知道他身子弱,不能做活只能养病。 可他不嫌弃她,娶了她。 而如今,他死了。 只留下了这个孩子。 江晚晴的眼泪滚落在脸上,摸着腹部,略微带着点哽咽道:“可这是我夫君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若是不生下他,他连个继承香火的人都没了。” “姑娘放心,我既然被买了下来,定然是会好好做活的,我不会因为这个孩子耽误什么,求求您应允,让我将他留下来吧。” 丫头见江晚晴哭,却还坚持拼了自己日后的好日子不要也要留下丈夫的孩子,也有些为她难过。 “那我替你向少夫人说说吧,你也别太担忧,少夫人一向心善,不然也不会将你买下来了,你不愿意打掉孩子,她肯定也不会逼你。” 她说完,跑去了前面轿子。 “少夫人。” 轿子窗户帘子掀开,里面端坐着,相貌端庄温柔的女子看了过来,声音温和,问道:“如何?” “那腹中孩子是她夫君的,她夫君恐怕已被那些大人杀了,因此她不想打掉孩子,说是要为夫君留个香火。” 少夫人点点头,眼中带了点感慨;“既如此,便顺了她的意吧。” “可她怀着身孕,要她做什么活比较好?” 少夫人想了想;“先不提这些,夫君说近些时日总有不明骑兵在西北城绕来绕去,恐怕近日西北城有变动,我们还是先去礼佛为家中人祈福,回去再谈吧。” 丫头点点头,看着少夫人放下帘子,跟在了后面。 纪长泽这个时候还不知晓,他派过去的骑兵让郑家男丁感到了不安,因此连带着郑家少夫人也有些担忧,这才决定出行礼佛。 礼佛途中,又遇到了江晚晴。 竟是比原本的时间线中还要早的决定买下她。 兜兜转转,事情还是回到了原本的模样。 不过纪长泽比较鸡贼。 他有多方准备。 既然原本的时间线中是郑家的少夫人救了人,而这位少夫人又喜欢礼佛,那就好操作多了。 纪长泽安排了一位僧侣。 他为郑家少夫人解签。 于是,今日的郑家少夫人在到了寺庙后,便发现自己摇出来了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签子。 一位僧侣解了一下。 大致意思就是,善心必有善报,少夫人有一贵人正在落难中,若是这个时候伸以援手,未来必将有大福报。 郑家少夫人一愣,莫名的就想起了那个自己救下的孕妇。 她轻声问道;“敢问大师,这贵人,是如何模样的?” 僧侣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 “参天树下落根苗,少夫人命中贵人,应当是位女子,落根苗,这女子要么是身边带着孩子,要么是孩子还在腹中。” 陪着郑家少夫人的丫头一愣,望向了主子。 “少夫人?难道是我们路上救下来的那女子?” 僧侣眼睫颤了颤,垂着的脸下,眼微微眯起。 郑家少夫人是信佛的,不然也不会一听夫君说害怕最近出什么事就赶紧来礼佛求心安。 现在她前脚刚刚救下一个孕妇,后脚僧侣就说她的贵人是个孕妇,还正在落难时期。 不信都不行啊。 她连忙又问道:“敢问大师,这名贵人是否这几日便会来我身边?” “这个,贫僧便不知了。” 还没弄清楚那是不是纪大人的娘子,他肯定不敢乱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纪大人要他对着郑家少夫人说这样一番话,但听命行事总归是没错的。 僧侣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郑家少夫人却已经深信不疑了。 不然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她刚刚救下一个孕妇,接着僧侣就跟她说,孕妇是她的贵人。 她匆匆又烧香又道谢,连忙带着人出去。 一出去,丫头便问道:“少夫人,恐怕那位大师说的就是那个女子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郑家少夫人想了想,还是决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带回府中,以客人之礼相待,好好照料着。” 丫头问;“若是那签子说的不是她呢?” “那也无妨。” 郑家少夫人虽信佛,在这方面倒是十分豁达。 “她本就可怜,怀有身孕,腹中孩子却早早的没了爹,就算不是她,我们帮了她也是积德,否则她如今无亲无故,还怀着身孕,该如何过活。” 反正横竖都是做善事,也没什么。 她自然是不知道,郑家的车队前脚一走,后脚那僧侣就写了信飞鸽传书出去。 这纪大人真是神了,隔着这么远,还是提前派他过来,竟真的让他猜中了郑家少夫人会救一名孕妇。 他传出消息后,撕了脸上的白胡子,按照纪长泽的吩咐匆匆离去。 江晚晴觉得自己遇上大好人了。 她被救下之后还以为自己要做奴婢,结果那郑家少夫人竟将她当做客人一般对待,还给她准备了客房。 怕她不适应,还经常来寻她说话聊针线。 她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忐忑,但相处过后,便发现自己与郑家少夫人竟是十分投缘,两人说什么都能说到一处去。 郑家少夫人也是如此,她本是看江晚晴可怜,又加上那个签文,便想着照料一些,没想到相处之后才发现,她二人居然十分聊得来。 她是远嫁,丈夫是独子也没有妯娌,平日里总是一个人出入,虽然清净,有时候也会觉得寂寞。 毕竟婆婆年纪大了,丈夫每日都要跟着公公一起出去做事,她也只能礼佛或者出去买买首饰,见见其他家的夫人。 如今多了个江晚晴,两人凑在一起,竟是如同闺中密友一般。 就算这个时候有人告诉郑家少夫人那僧侣是个假的,她也依旧会像是如今这般对待江晚晴。 江晚晴在郑家少夫人的照料下,脸上神色渐渐红润起来,府中胎儿也十分康健。 郑家少夫人看着她的肚子欢喜,在夜间便跟丈夫提了一句:“也不知我们的孩儿什么时候来。” “近些时日还是不要来比较好。”郑少爷抱住妻子,有些忧愁的叹息一声:“朝廷一路打了过来,势如破竹,西北城恐怕又要易主了,到时又是一阵动荡,你若怀上,到时若是受到惊吓怎么办。” “那不是好事吗?我们本就是兴国人,如今朝廷来,不挺好的吗?” 郑少爷又是一声叹息:“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西北城易主,我们便又要跟新的主人周旋,听闻那侯江军为人向来刚正,怕是不好相处。” 郑少夫人听着有些害怕:“总之家中无事就好,家产倒是不要紧。” “我知晓,你让府中人都小心一些,父亲已经决定,待大军入城就立刻投靠,到时候可能会宴请军中人,军营里的人或多或少有些痞气,别冲撞了府中女子。” 郑少夫人点点头。 她第二日便开始严正府中,还不忘记安抚一下江晚晴。 只是她没想到,大军入城竟然如此之快。 丈夫才说了三日,西北城就易主了。 西北城再次入了朝廷手中,各方势力再次开始投靠。 反正他们本就是商户,墙头草不是挺正常吗? 在这其中,郑家忐忑的接到了军中拜帖。 郑老爷郑少爷都紧张极了。 连忙大摆宴席,只求好好与对方相处,保住郑家基业不动。 作为府中少夫人,郑少夫人做不了什么,只能与江晚晴一起坐在花园内,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绣针线,一边与她诉说自己心中紧张。 “这一次与往常不一样,这次是直接大军入城,那位侯将军更是不好相处,我总是有些担忧。” 江晚晴见她担心,连忙安慰:“别担心,好歹是朝廷的人。” “虽是朝廷的人,但之前我们郑家也有帮着叛军,就怕对方翻旧账。” 正说着,便见着丈夫与公公正笑着领着一名年轻男子往这边走,他们笑容中带着一些讨好,那应当就是下了拜帖的军中将领。 “他们怎么往这边来了,不是在大堂待客吗?” 郑少夫人连忙站起来。 现在躲是躲不开了,只能见礼。 她还不忘记护着江晚晴:“一会你就跟在我身后,与我一同见礼,等到见完了礼,我再带你走,别怕。” 江晚晴点点头,站在了郑少夫人身后。 三人到了她们跟前,郑少夫人已经听到向来威严的公公带着笑意介绍:“这位是我儿媳妇与她好友纪夫人,倒是巧了,燕娘,这位是纪大人,快来见礼。” 她连忙福了福身子:“见过纪大人。” 说完,眼角余光却注意到江晚晴没什么动作,心里一急,连忙回头看,却见江晚晴正满脸不可置信,定定望着前面。 她再一抬眼,就见着那位需要公公丈夫讨好的年轻纪大人也是满脸喜色。 他上前一步,对着自己身后的江晚晴喊了一声: “娘子。” 第53章 古代不孝儿(12)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一直在看着那一看便是读书人的军中人满脸喜色的上前一步握住了江晚晴的手, 郑少夫人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别说是她了,就算是江晚晴本人都是懵着的。 她愣愣的望着面前人,张张口, 脑子还未反应过来要说什么,眼泪便大颗大颗的掉落下来,流了满脸。 “夫君,夫君你还活着……” 自被救后, 便为了腹中孩子始终强迫让自己坚强的她第一次失控, 第一次不顾礼数, 就这么带着满脸的泪,扑到了丈夫怀中。 纪长泽抱着她, 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能够感受到对方瘦削的身子,即使是怀着孕,又被好好相待着,除了凸起的腹部, 江晚晴也还是没养出一些肉来。 她的身子颤抖着,眼泪汹涌而至,很快就打湿了纪长泽的衣衫,哭声哽咽,张口想说话, 出来的却又变作呜咽。 “我活着, 我一直好好活着,不哭了。” 纪长泽也同样没有顾忌礼数, 这段时日,实在是让这个柔弱却又坚韧的女子吃足了苦头。 就算是他多方准备,到底还是免不去她一路上受的苦,也免不去她在以为丈夫过世后的悲痛无措。 久别重逢的夫妻两个相拥。 郑家人也没时间去想他们失不失礼了。 他们已然被面前这一幕给震呆了。 尤其是对府中女客并不怎么了解的郑老爷。 内宅他一向是不管的, 对于江晚晴,只知道她是儿媳妇的好友,这段时间住在府中。 江晚晴是女子,就算是拜访肯定也是拜访郑夫人,也不会来见他这个男子,而他在外忙碌,郑夫人也不会拿“儿媳妇救了一名怀孕女子在府中暂住”这件事来跟他说。 结果这怎么,住着住着,就成来府中拜访客人的娘子了。 郑老爷先是愣着,接着又是一喜。 是这位纪大人的娘子好啊!!! 这位夫人可一直都是他儿媳妇的好友,有了这层关系,多少能让他们郑家多一些底气。 他连忙看向身旁同样一脸懵逼的儿子,悄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纪大人也是今日清晨才入城的,听闻他是户县人氏,他的娘子怎么会是纪夫人。” 话刚说完,他便又反应了过来。 对啊,江晚晴一直说自己夫家姓纪,底下的人对他说的也是少夫人好友纪夫人在府中居住。 她夫家姓纪,纪长泽也姓纪。 对的上。 但之前谁会往这边想。 郑少爷也是有点懵逼,但他与娘子一向好,两人倒是也会说一些闲话聊聊天,因此也能打的上来一两句,同样悄声回道: “这位纪夫人是娘子从城外救回来的,之前说是丈夫过世,留下她府中的遗腹子,娘子可怜她无依无靠,便让她在我们府中居住。” “救的好!救的好啊!!” 郑老爷听的满脸喜色。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江晚晴说丈夫过世,但纪大人又活得好好的,但只看两人这副喜相逢的模样,便知道他们的关系肯定差不了。 如今他们纪家的少夫人救了在侯江军面前很得力的属下夫人,这已经不是一些底气了,这简直就是满满底气啊。 郑少夫人也是懵着,见丈夫与公公交谈,连忙迈着小步上前,小声问道:“这位大人是?” 郑少爷连忙与娘子悄声科普:“这位大人姓纪,字长泽,是侯将军麾下得力之人,据说这次一路剿灭叛军拿下西北城又去了葛秖氏将我朝百姓救回来,他居功甚伟,听闻侯将军已将他的名字与功劳报与陛下,如此大功,未来官位只高不低,娘子,你这次可是救了他夫人,你可是帮了我们郑家大忙!” 郑少夫人听着丈夫说的这一连串的话,惊讶的回头望了望正轻声哄着江晚晴的纪长泽。 “可他看起来,仿佛十分年轻,而且像个文人。” “他就是文人,只是投入了侯将军门下。” 见纪长泽只顾着哄娘子,没注意他们这边,郑少爷小心拉着郑少夫人的手,将她带到了一旁,特别小声的道:“你别看他年纪轻,我听闻,之前朝中有人不肯拨军饷下来,便是他处理的,那阻拦之人已丢了官位,被流放千里,就连二皇子都没能保住他。” “而且……” 他声音又低了几分,附耳说着:“二皇子因着此事也受了陛下训斥,都知晓二皇子向来都是有仇必报,却奈何不了这位纪大人,听闻是纪大人的名号……” 郑少爷又小心看了看周围,才将剩下的话说出来:“天子都是知晓的。” 丈夫所说的这一番话已然是超出了郑少夫人的认知。 她不明白又震惊:“可、可这位郑大人不是侯将军麾下吗?” 谁不知道侯将军一直带兵剿叛军,要入了天子的眼,人总要先在京城天子脚下才好吧。 “这些我就不知晓了,能够打听出方才跟你说的话来,还是因着姨母婆家侄儿媳妇的妹妹在宫中是个才人,若不是知道这些内情,父亲也不会巴巴的如此讨好。” 他没敢指纪长泽,只能用眼神示意郑少夫人望向正低声与江晚晴说话的看似文弱先生。 “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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