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不再遮遮掩掩,宣玑成功撬开了那层蚌壳,浅尝辄止、意犹未尽,滋味太好,他居然舍不得一次多尝。 忽然间,留守赤渊的孤独,一次又一次粉身碎骨之痛,都成了轻飘飘的烟,他一点也不在乎了,未来怎么样,他也懒得想。他漫长的一生都浓缩成了眼下这么片刻光景,好像他从乱世中被人强行破壳扒出、来到这世间,就是为了这一刻而活。 他是天上飞的,鲛人是海里游的。 鲛人心如钻石,永恒不变,而他是个听风就是雨、永远冲在赶时髦第一线的有翼族。 一刻和永恒孰轻孰重呢? 那大约是时间法则下的哲学问题,凡愚不知其解。 反正那一瞬间,宣玑挣脱了时间法则带给他的石化感,同时也挣开了盛灵渊的手,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盛灵渊心里炸开的恐慌,两人之间的共感断了。 那颗蕴藏了时间法则的“星星”引着他逆流而上,一路往回走,直到大混战以前,直到他还没出生的时候,直到古高山族与鲛人族决裂,鲛人大族长掐断族运,决定同归于尽的一刻。 高山人四散奔逃,到处都是鲛人的尸体,尾生双腿的大族长眼角流出血泪,天上突然一道白光闪过,巨大的翅膀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宣玑捧着那颗“星星”从天而降。 鲛人大族长睁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他,那副穷尽造化之功的眉目像精美的艺术品,高山人的巧手也雕不出来……哪怕他此时一脸血。 “我就不下去了,你们这快打出海啸了,我翅膀上毛太厚,弄湿了不好干。”宣玑悬在半空,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他说话,“喂,大族长,物归原主,我把‘时间’从四千年后带回来了,接好了。” 说着他一松手,任凭那颗“星星”落在了鲛人大族长手里。 陛下虽然不是东西,但有一句话说得对,“时间”是不能落到凡夫俗子手里的,只有爱恨能亘古不变的鲛人才配得上。 鲛人族长朝宣玑伸出爪,掌心飞出一个小东西,落到了他怀里,宣玑没来得及看,紊乱的时间流就轰然归位,四千年前和四千年后形成了一个闭环,不属于这个闭环的人都被驱逐了出去。 异控局临时指挥部里,守在外面的李宸和谷月汐冲进来时,就只见何翠玉的尸体软塌塌地倒了下来,眉心的鳞片飞出去好远,蛇身迅速腐败,方才凭空“消失”的几个人横七竖八地飞了出来。 那片本真教拼了老命要拿到的“天上白玉宫钥匙”光泽全无,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化成了灰。 ☆、第一百零八章 秒针“咔哒”往前滚了一格, 现世的时间继续不舍昼夜地无情流走, 单霖看了一眼时间,发现他们在里面惊心动魄一通, 外面的时间居然是凝滞的,天上白玉宫宛如一场异想天开的幻觉。 “我们……怎么就出来了?”张昭做梦似的茫然四顾,一眼看见燕秋山,“燕总!吓死我了,你们没事吧?那个大宫殿怎么就突然塌了!” 李宸莫名其妙地问:“什么大宫殿?我说你们怎么一个个都湿淋淋的……还一股海腥味?要不要换件衣服?” 盛灵渊的目光搜到了完好无损的宣玑, 又看了一眼化成灰的鲛人鳞,手指掐了个障眼法,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掠了出去。 他其实早该走,要不是“守火人”快灭绝了,他本来不会跟一帮格格不入的后辈凡人瞎搅合——浪费口舌不说,还得被他们一天到晚大惊小怪。他一个应劫而生的魔物,“生前”就跟人族的族运强行捆绑, 跟人打了一辈子交道,实在是腻得不能再腻,看见人就烦。 既然知道了所谓“守火人”是谁,涅槃石也破了,宣玑该想起来的都想起来了,他留在这也就没意义了。宣玑虽然偶尔掉链子,但三千多年毕竟也没活到狗肚子里,大体还是靠得住的, 早用不着他保护了。 说到底,他没有及时离开,其实就是私心作祟,不舍得掉头就走而已。 丹离从小教他杀伐决断,万事不可优柔犹疑。 他大体上做到了,一生只有两次“不及格”——第一次是因为情义,他屡次对阿洛津心软,纵得他越走越偏激,最后酿成大祸;第二次是因为师恩,巫人族灭后,他与丹离的裂痕越来越大,及至难以弥合的地步,他却始终没能狠下心来先下手,乃至于最后不得不剜了那颗没有用的人心。 不料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都没了,竟还能为情“旧病复发”,弄得这样剪不断理还乱。 盛灵渊回头看了一眼,见宣玑立刻追了出来,正焦急地四下张望,于是不再犹豫,纵身融入西风,穿过西山,滑过成排的路灯和电线杆,朝市中心的车水马龙地而去。 宣玑神识全开,瞬间扫过了整个西山,刹那间,在上古先灵朱雀后裔的注视下,西山自然保护区所有飞禽全体落地,低低地将头埋进翅膀,特能人……甚至一部分第六感敏锐的普通人集体一哆嗦。 然而一无所获。 陛下要不是怕雷劈,最高级的障眼法能让南冠猴的“心眼”也变成瞎子,即使在这里被天道严苛地限制了,他不想露面,也有无数办法不让别人找到他。 宣玑用力捏了捏眉心,想起盛灵渊从江州回来路上说的那几句话。 不伦、不义、不识趣,太难看。 人刀殊途……荒唐。 当时宣玑以为他是“说者无心”,净顾着自己内伤了,现在看来,这话不但不“无心”,还是精心设计,处心积虑! 前世今生种种上了心头,内伤瞬间都化作了怒火。他在无望中浑浑噩噩地沉湎了数十世纪,被那个头也不回往岩浆里一跳的身影折磨了一辈子。 宣玑心想:我等了你三千年,你说殊途就殊途? 盛灵渊回到市区,发现街上的车流明显稀疏,不少街边小店都早早打烊,等看见城市综合体外面挂的广告牌上硕大的“恭贺新春”,他才愣了愣,掐指一算,原来这一阵子兵荒马乱,一不留神竟到了旧历除夕。 “公历”与“农历”是怎么回事他还没弄清楚,只大致知道前后差一两个月的样子,感觉这边的人也是混着过,公历有节就过公历,旧历有节就过旧历,一年过两次“年”,两头占便宜放假。 元旦圣诞双十一之类,盛灵渊没感觉,但旧历除夕到底不同。 他驻足在一个陌生的人行天桥上,不知道是哪个商圈,天桥两边打擂台似的建了两座购物中心大楼,对着喧嚣。卖艺老人裹着厚棉衣,随身一套嗓门很大的音响,戳在天桥上背风的地方唱《我心依旧》,旁边还竖着张打赏二维码。 盛灵渊听不懂歌词里的番邦话,但音乐无国界,他听出了一点孤独意味,让人想起悠长的海风。 ……等等,海风? 永安不临海,一到冬天,来自内陆冰原的西北风光顾,能把夏天攒的一点水汽掘地三尺地搜刮走,干得发燥。但盛灵渊突然闻到了一股海水特有的潮气。 紧接着,那股潮气精确地锁定了他,被他身上的魔气冻成了细碎的冰碴。 某个人神通广大地在陆地上用鲛语寻人术——拿空气里那一点湿度当水用。 去一趟鲛人乡,他还长本事了! 盛灵渊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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