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 他……它四肢和脖子都被铁环锁着,倒吊在门上,眼珠这种容易腐烂的组织当然已经被挖走了,挖完也没放点什么填上,就让眼眶黑洞洞地空着,兽耳上还挂着一副“耳环”,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 宣玑眉梢一抬,一眼认出了干尸身份:“是他?” 他记得这人,真名不详……可能压根也没有过,是只半血猞猁,是最早带着被排斥的混血们投靠人族的,盛灵渊赐名“衔蝶”。后来被手下背叛出卖给了妖族,衔蝶失踪,直到妖都城破,妖王塔倒,他们才在塔底找到了衔蝶的尸体,当时这位了不起的混血已经被妖族制成了“尸卫”,耳朵上的耳环就是妖族驱使尸卫的法器。 非人族没有“死者须入土为安”的讲究,将遗骸再利用也不算侮辱死者。既然衔蝶已经被制成了尸卫,他的兄弟们也没浪费,修改了尸身上的锁魂阵,把他挂在了清平司的内库前,让他继续看守内库,跟生前同袍作伴——凡没有钥匙擅闯者库房的,都被视为叛逆。衔蝶死于背叛,死后专职对付叛徒,半妖们认为这样才是对其英灵的告慰。 衔蝶在这,也就是说,门后面是清平司内库! 玉婆婆当年“捐给”异控局的“珍贵文献”,看来真就只有文献,完整的清平司内库让她给埋祖坟里了! 清平司自大齐武帝年间设立,绵延了两千多年,里面到底有多少珍贵收藏、危险物品,谁也说不清,它又当不当正不正地端坐在江州地脉上,仿佛一颗牙根扭住了神经的麻烦智齿。一时没人敢轻举妄动,只好就地将整片区域封锁,打报告请示上级。 就这样,外勤们在封锁线外搭了一圈帐篷,露宿野坟头,原地待命。 心魔瘴持续时间虽然不长,但给当地造成的混乱不小,善后科人仰马翻。 这场心魔瘴归根到底是从宣玑身上起的,自己惹的麻烦只好自己出来收拾。入职几个月了,他好像刚想起自己的岗位描述,头一次事无巨细地参与善后科工作,被一堆琐事折腾得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宣玑蹲在雪地里审核完善后工作预案,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外勤们在轮流值夜,打发了手下几个碎催去休息,宣玑叹出口白气,终于回头往营地方向张望了一眼。 同事们给他留出了一个帐篷……就在陛下隔壁。 这一天兵荒马乱,不知道有多少人夜不能寐。心魔瘴下,陛下和三千岁的影人短兵相接,又顾忌赤渊不敢出手,只能借助风神们的力量,之前随口捏造的剑灵假身份肯定当时就穿帮了。知道内情的风神肯定不会乱说话,这会儿估计也是各有猜测,没人敢太靠近盛灵渊,于是那两顶帐篷突兀地离了群,在沉沉的夜幕下,像是极私密的一隅。 宣玑喉咙有些发干,在冰天雪地里搓着手。他闭上眼给自己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将非分之想踩在地下,又踏上一万只脚,严丝合缝地埋严实了,保证一点不会往外漏,这才缓缓地往帐篷里走。 盛灵渊的帐篷拉紧了拉链,帐外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像是早已经休息了。宣玑悄悄走过去,正彷徨时,几只不长眼色的雪地乌鸦忽然从枯树枝上落下。宣玑吓了一跳,见那几只乌鸦恭恭敬敬地朝他低下头,可能是特意来跟归位的“鸟王”献媚的。 鸟雀扑腾翅膀的声音划破了宁静夜色,盛灵渊紧闭的帐篷里传出和缓的声音:“大半夜的,别在外面喝风了,进帐篷暖和会儿再说。” 宣玑犹豫了一下,低头钻进隔壁的帐篷。 两个双重保暖的防风雪帐篷挡得住视线,挡不住神识,彼此的存在感都极其强烈,盛灵渊睁开眼,甚至能感觉到旁边的宣玑拘谨地跪坐在自己的帐篷里。板板整整的……就跟有谁要检查他的礼仪似的。 现在想来,在海上遭遇微煜王的时候,就是涅槃术开始大幅度被削弱的时候。那时小玑稀里糊涂的,可能自己也弄不清自己怎么就突然能说一口流利的雅音了,两个人像三千年前一样熟稔地聊天。 此时终于拨云见日,坦诚相见,他俩却不约而同地换成了当代普通话。 像是想用时间隔开什么。 ☆、第九十四章 野坟地里乱石林立, 夜风一吹就鬼哭狼嚎。恍惚间, 好像回到了当年在荒郊野岭露营扎寨的日子……不过那时候周围到处是冷铁与牲口粪便的味道,物资紧缺, 军帐也四面漏风,远没有这个帐篷精致,半夜没人敢合眼睡实在。 两个人彼此沉默了一会儿,盛灵渊等着宣玑开口,可是平时废话上车拉的人却一声不吭, 摆出个跪地领训的姿态——这不是剑灵的姿态,剑灵跟他没大没小,平时使唤吵架、吆五喝六起来从不见外。 这是剑身折断很多年以后,盛灵渊身边近臣的姿态。 盛灵渊知道,宣玑这是在等自己的态度。 要是按照人间的标准,他俩其实就像是大半辈子没见过面的总角之交、儿时玩伴。少年分别猝不及防,再见已是隔世,这中间又夹杂了家国千古。人情如铁, 看着结实,其实砸断就一下。倘若放在那两头生锈,时间长了,再续上可就不容易了。 盛灵渊不知道剑灵在他身边徘徊了多久,但想必是把他前几年的颠倒诞妄与后二十年的铁血残酷都看了全套,再加上自己在心魔瘴里亲口说过“生前旧事不必往心里去”,这会儿最初的震惊过去,小玑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和自己相处。 那么……他应该怎么回应呢? 盛灵渊端坐在帐篷里, 帐篷布透过微光,簌簌的雪仍在落。 他其实不用动脑子都知道,“喜怒哀乐”四大基底,正常来说,喜乐至极,自然应当生悲。因此最常规的反应当然是抱头痛哭、回忆过去、再执手相看泪眼——这事他是熟练工,过去做过好多次,但都是惺惺作态,真动心的时候他哭不出来,从小就这样,小玑也知道。 他也不需要像对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对宣玑,人家早不是需要人哄的小孩子了。盛灵渊心里明白,他越是小心翼翼,就越是会给两人之间的隔阂添砖加瓦。他应该无所顾忌地放纵情绪,一五一十地把事情挑明,理直气壮地质问那个人为什么要跪,为什么要像那些有所求的人一样恭敬屈膝,为什么要以君臣礼跟他划清界限。哪怕口不择言一通,快刀斩乱麻似的互相狠狠伤一次心……因为三千年前他们就是这么相处的,只有这样,才能打穿时空隔阂,捞回那些流逝的旧时光。 盛灵渊张了张嘴,但没等出声,他又狠狠地攥住膝头衣料,逼着自己把话咽下去了。 不能。 盛灵渊自嘲一笑,又静静地闭上眼,老僧入定似的。 宣玑跪在帐篷里,等着宣判,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大概等了有一辈子那么长,他才听见隔壁传来心平气和的雅音:“人间早无人君,入乡随俗,不必讲究过去那些虚礼。” 宣玑胸口一片冰冷,听出了盛灵渊这句“免礼平身”给两人的关系定的基调——君臣。 过时的虚礼没必要,但依旧是君臣。 盛灵渊话音巧妙地一转:“再说你小时候跟我一直是无法无天,怎么长大了反而同朕生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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