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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光落在盛灵渊身上,但他的目光毫无分量,盛灵渊无知无觉地当着他的面抬腿走进天牢,脚步轻快,一点负担也没有,仿佛那血池里钉的只是个单纯的敌人,他带着权力和胜利来欣赏“敌人”的落魄。 宣玑的心揪了起来。 以前他怕盛灵渊伤心,此时却发现,他更怕盛灵渊不伤心。 这个不伤心的陛下陌生又遥远,人气淡得几乎闻不到了,那双无数次让他怦然心动过的多情眉目上挂着他最熟悉的笑意,却隐约与上古传说中应劫而生的大天魔面重合在一起,让人不寒而栗。 昔日的师徒二人隔着一道铁窗,像在照镜子。除了脸,他们神态、腔调、眼神、坐卧行走……都如出一辙。 丹离脱胎于朱雀神像,神像不倒,他神魂不灭,于是人皇命人推平天下神祠,除了财神、门神等民间旧俗外,严禁百姓供奉任何神像,特别是生祠,一经发现,以谋反论处。 这也是后世传说中武帝的□□之一,据说当年胆敢窝藏神像者诛九族,见而举之赏金十两,见而庇之以同谋论处,腰斩于市。 一时人心惶惶,民间谈庙色变。 这道强制令席卷全国,整整一年多,启正五年年底,最后一座朱雀神庙付之一炬,从此以后,即便世上再有人搞这些巫蛊之术,所造神像也都是后世臆断,没有原版了。 盛灵渊端详了他片刻,确定他是要油尽灯枯了,才悠然说道:“赤渊大阵和祭台,朕已经修整完毕,只待元月之夜,即可彻底封住大峡谷,万无一失,自此,老师可以放心走了吧,既不用担心朕与手下清平司翻脸,也不用担心天下不太平了。” 丹离艰难地睁开几乎只剩个血窟窿的眼睛,对上盛灵渊的目光。他只用一眼,就发现,年轻的人皇那种竭力藏着自己心事的活气和灵气不见了。 他的瞳孔变得空洞、幽深,那是孤魂野鬼的眼睛。 “你……做了什么?”丹离在血池中轻轻挣动了一下,忽然,他感觉到了什么,“你把你的朱雀血脉……” 盛灵渊不咸不淡地接话:“扒皮抽筋,连心一起,剔掉了。” 宣玑和丹离一明一暗,同时难以置信地转向他。 “什么?” “什么!” 盛灵渊漠然道:“朱雀通魔,以前就是他们这一族镇着赤渊,这点遗脉我留着也没用,留着给赤渊的朱雀骨封,全当画龙点睛了,不好么?” “你疯了……你疯了吗?”丹离从嗓子眼里挤出虚弱的气声,“只有……朱雀血脉才能镇住天魔身,让天道容你于世,你难道要断绝……” “断绝什么?”人皇冲他露出一个平静又诡异的笑容,“声色触味、七情六欲……还是喜怒哀乐?老师,我要那些干什么?” 丹离气如游丝,说不出话来。 “没别的事,就是听说老师您身现五衰之相,做学生的特意来给您送个终,也算尽孝。怕您心有牵挂,走得不踏实,说个好消息给您听。”盛灵渊说完,顺手加固了一下血池外的封印,转身走了,到了天牢门口,他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道,“哦,对,老师以前说过影人恐怕会成患,实在是金玉良言,孟夏姑姑的行踪我们已经找到了,应该过不久就能送她下去陪您。临近年关,诸事冗杂,便不打扰老师清静了。” “你给我站住!什么叫断绝‘声色触味,七情六欲’?”宣玑回过神来,后脊梁骨都凉了,伸手要拉盛灵渊,可是刨去了朱雀血脉的天魔为世不容,似乎也容不下这人世,排斥一切,包括昔日放在脊背里的小小生灵。 盛灵渊毫不留情地把他排斥开了,宣玑差点被他弹到血池里。 天牢门口巨响一声,落了锁,宣玑七窍生烟,又气又急,正要追上去,忽然听见旁边一个微弱的声音说:“我……大限将至了……” 偌大天牢,连只蚂蚁都没有,浓重的血气里,只有一具血尸似的丹离。 宣玑脚步一顿,心想:“他和谁说话呢?” “我知道你在……我也知道你还滞留人世……”丹离破风箱似的,喘了半天,才接上自己的话,他声音很含混,每个字都要花去他全身的力气似的,“你不是寻常的剑灵……你是‘赋生剑灵’,是朱雀……朱雀最后的后裔……” 丹离是在隔空和他说话。 宣玑愣了愣,拳头握紧又松开,沉默地落在丹离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复杂地看着血池里不成人形的男人。 他一生下来,就与盛灵渊心神相连,他看世界的眼睛是灵渊的眼睛,灵渊年幼时,对这男人的孺慕之情一分不少,也都分享给了小剑灵。 灵渊记住了丹离的教导,剑灵比较没出息,只记住了他手里的甜味——即使在流亡的岁月里,丹离也总有办法弄来些零嘴哄小殿下,有时是不知哪里收集的花蜜,有时是一块焦黄的野蜂巢,平原上躲妖族追兵的时候,他拎着杀人的刀剑在前,一边开路,一边给是死士怀里的小殿下削甜秸秆,粗糙简陋,可是……真的很甜啊。 宣玑一生也忘不了的那个背影,如今就快要化在血池里了。 丹离呛咳了一声:“我知道,事到如今,你不会再信我。” 宣玑默默地走到血池边,靠坐在血池外的封印上,沉默了好一会,他说:“你算无遗策,像神仙一样,怎么没算到自己的下场呢?” 丹离却像能听见他说话一样,平静地接道:“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们……都是应劫而生,因乱世而活,也会因乱世而死,我与灵渊……对彼此并无怨愤,他所做一切,都是我教过他的,成王败寇,我不怪他,他也不是故意折磨我。若我能同凡人一样,一刀斩首,便一了百了,想必他也愿意给我个痛快……今日我灰飞烟灭,来日他也或者挫骨扬灰,都是注定的。” 宣玑让他说得又难受又愤懑,冷冷地说:“你才挫骨扬灰!” 丹离低低地笑了起来:“小剑灵,你是不是骂我了?” 宣玑紧绷的五官松开,闭了嘴。 丹离和其他人一样,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都能猜到,宣玑记得自己小时候寄生在灵渊的脊背里,总是耐不住寂寞,想发表意见,借灵渊的嘴往外说,丹离只要听个话头,就能分得清哪句话是谁说的,宣玑年幼时常常有种错觉……好像除了灵渊,丹离老师也能听见他一样。 “你啊……”丹离叹了口气,“你们妖族,心智本就晚熟,他还百般回护,弄得你总是长不大。” 宣玑眼睛开始充血:“老师,为什么非要走到这一步?” “妖都一战,天魔剑出鞘,搅动赤渊百万怨灵,斩妖王千首。四方苦妖王日久,皆山呼万岁,但……人们过后回想,难道就不会因此而生忧怖么?陛下……他太年轻了,根基不稳,也没有弹压四方的手腕,只当所有人都是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他狠不下心称孤道寡。赤渊火未灭,战时各族齐心,战后必然生变,这忧怖必要有宣泄之处……天魔剑,非祭了这太平盛世不可。小剑灵啊,良弓的宿命自来如此,小时候我同灵渊讲古,你从来没好好听过吧?” 宣玑讥诮地“哈”了一声,却扭头不忍心看他。 “万物生于天地,死于天地,鲲鹏上天、鲛人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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