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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定论了,可话到嘴边,她犹豫了下,方道:“人格面具划分标准并不严格,说它是第三张人格面具也无所谓,也许我们可以称它为‘疏离面具’,只是便于称呼。但必须找到它形成、运作的幕后机制,才有意义。” 哈尔德夫人头也不抬:“也就是说,你只看到了他的态度,却没抓到逻辑。” 殷乐便道:“老板,我认为一个人的思维和情绪总会带有延续性的特征。从外人看来是跳跃和撕裂的,就其本人而言,说不定就是一贯的、完整的。只不过我们终究不能窥见人心,只能猜测……” 哈尔德夫人打断她:“有思路吗?” 殷乐再吸口气,主动去翻找资料,花了几分钟时间,她在第三类资料中,找到了两个比较特殊的例子:“海天云都事件中,罗南与黑甲虫、操线人、蛇语等人,在僵持阶段有过一番较长时间的‘交流’,其内容全部都是与格式论相关的什么秩序框架、齿轮耦合之类。 “更往前,府东大道霜河实境事件中,他与当时敌友未分的柴尔德,也有过完全不合氛围的修行讨论;而且查阅当时的通讯记录,罗南曾与夏城分会的支援人员有过争论,逻辑若断若续,交流困难。理所当然,里面穿插的,都有格式论的因素……是了!” 低呼声中,殷乐捏紧了拳头,有些懊恼,但更多的还是振奋。其实这些资料都是哈尔德夫人早早归类完成的结果,等于是给她最明白不过的指点。当频率合拍,思路自然一通百通,流畅顺达: “之前我忽略了一点,格式论!这是罗南的立身之本,也是他有别于外在社会关系、真正内化的根基。而格式论内化的过程,才应该是影响他人格构成的最核心要素! “那么, 必须要从他与格式论的交互作用入手……嗯,也不能是纯理论,还有与之相关的巨大的社会人际压力。” 哈尔德夫人神色不动,指尖从一系列资料文件中前移,最终停在某个节点上:“罗南正式接触格式论,应该是五年多前,当时他十岁。一个十岁的孩子,没有基础,没有投资,没有支持,却抗着巨大的压力,学习继承祖父的理论和恩怨――总该有一个足够强劲的动力吧?” 殷乐不假思索,当即回应:“幼时家庭巨变,祖父、父亲、母亲,几乎所有的直系亲属,都身陷在格式论的漩涡里,甚至于灭顶身亡,这个刺激已经足够了。” “你刚才说了交互作用。” “格式论有让他持续研究深入的价值。还有,还有移情作用,通过研究和自己的亲人长辈对话,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心理补偿,当然也是驱动力。” 哈尔德夫人扬眉:“所以?” “所以要考虑他在这一系列过程中经历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我记得,在罗南出道前,他的成果是一系列神经药剂……怎么得到的?” 殷乐微闭眼帘,设身处地想了一番,自问自答:“听说罗南没有条件试药,只能拿自己当试验品,这个过程当然是不断失败、极端危险、甚至在死亡线上挣扎。其间必然有焦虑、恐慌、自我怀疑等等,巨量的负面情绪来源。” 哈尔德夫人声音入耳:“但他一路走到现在,还取得了绝大的成就。” “所以他也会收获强大的自信。不,不对!”殷乐仍闭着眼睛,否定了最初的推论,因为在罗南的现实表现里与之匹配的情况并不算多,其更不是一个骄傲自信的人,“据说他一系列研究和实验的根据,都来自于祖父的笔记。那么,他信任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祖父的理论,是格式论!” 殷乐豁然睁眼:“是了,对罗南来说,研究格式论,就等于是不断与格式论‘对话’,不断地接受他爷爷的‘指导’,不断地战胜挑战,从中得到足够的正反馈,持续增强对这个理论的信心和执著之心。与此同时,孤独的进程又让他没有任何参考比较,双倍强化了这份心理。所以这让他变成一个内化了格式论的‘理念的人’,对内对外,对人对己,都以理念的尺子丈量。所以那不是什么‘疏离面具’,而是一个‘理念面具’! “一个每日里通过理论研究,与他的爷爷、父母对话的少年人。嬉笑怒骂、热情冷淡等交际特征,实在没什么用处,还不如用‘格式论’来品鉴检测。有意义便研究,没意义便不理会――这才是他处事判断的标准,是他真正的主导面具!” 此时此刻,殷乐终于见到哈尔德夫人的微笑。 第三百六十八章 切入点(下) 大致弄明白了罗南的“人格面具”分类,就有太多可以参照的例子了。“人格面具”本质上属于原型理论,一旦抽离出原型,总能找到相同或相似的案例与之相对应。 “罗南这样的人,古已有之。” 殷乐想做进一步的分析,接下来似乎要容易许多。毕竟,就算撇掉各种医学案例,一些名人典型,也可以互为映照。特别是在文明悠久的东亚文化区,历史上有太多带了“理念面具”的千古名人。 殷乐念头微转,就想到一个与罗南挺相似的家伙。其人是著名的历史学家、政治家,本来就属于保守派,满脑子宗法纲常,又自闭在地下室里著书立说十五年,相关理念彻底内化,便是后来执政治国,对一应实务也只由他理念意气,成为‘关闭着门说道理’的典型代表…… “不要随便拿例子出来,更不要做‘以词害义’的蠢事。”哈尔德夫人看透了殷乐的心思,不让她把思路发散太远,“罗南本身就具备了极大的特殊性。任何一个历史名人,也不会有格式论这样‘伟力归于自身’的半哲学体系,而且还可以随时实践、应用、修正。” “修正?”殷乐微微一愣,罗南的理念面具,难道不是表现为对格式论的极端偏执吗?如此一来,应该像那位极端守旧的历史学家一样,由不得人对“祖宗之法”有半点儿改动。 唔,等等,方向似乎有点儿问题…… 哈尔德夫人也不再考较殷乐,直白道出自己的意见:“也许,罗南本人并不认为格式论就是彻底正确的,这从他在14号授课时的态度可以见出端倪。当时他的言论相当谨慎,一直用自嘲、玩笑来消解‘格式论’的极端权威。 “暂不论更复杂的背景,从这些情况以及我们所知的情报分析,他对格式论是很执著,但对格式论正确与否,并没有特别偏执的看法。 “说到底,他对格式论的执著只是一种‘移情’,格式论理念也只是他对待‘臆想中至亲’的面具,因为面对虚无中的祖父、父母,他只有这个面具可选。 “更直白地说,他只是在‘求爱’!” “求爱”这个词儿比较敏感,在词典中有两种解释,而两位主祭所交流的,显然是更偏于古义的那种,即单纯“求得喜爱”之意。 “属于情感和归属的需要?”殷乐主动利用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进行分析。 对此,哈尔德夫人表示赞同:“这样说,也未尝不可。罗南本人很大概率正处在第三层次,迫切需要相关情感的慰藉,这也是一个不错的着手点。” 但很快,她话锋一转:“可同时也要认识到移情作用的影响。长期的‘移情交流’,导致在相当程度上他就是其祖父、父母需求的投影。他要完成其至亲的心愿,这让他的需求面变得非常大,远超过正常人。在此情况下,他本人多半存在‘当局者迷’的问题,未必明白自己真正需要什么。从情感方面着手的话,看似直线,其实很可能是最艰难的一条路。” 这就等于是否定了殷乐的思路。 殷乐眉峰蹙起,觉得有些可惜:“毕竟是核心要素……” 哈尔德夫人唇线微勾:“我们不是心理医生,没有理由为他治疗。对不对?” 好吧,这个理由很强大,殷乐也哑然无语。 当然了,殷乐理解哈尔德夫人的真正意思: 如果说‘求爱’是罗南最核心的驱动力,各个人格面具就是外围的肌体骨骼。以‘求爱’为基础拓展的心灵动力,对所有人格面具形成渗透影响。可这种影响是被原始本能以及其他因素扭曲的,形成罗南自己也未必清楚的迷障。所以在为人处事上,他自觉不自觉的,仍然是以‘人格面具’为依托。在这层防御迷宫面前,适用于外科的“手术刀”,却未必适于心理攻防。 殷乐并不沮丧,反而觉得思路越来越清晰了,当然自家老板更是远远胜过。有老板罩着,她尝试换个方向继续推演:“那我们只能从面具上入手,由浅及深。” “哪个面具?” “当然是理念面具。” “不妨更具体些。” “是的老板。” 殷乐不吝口舌,讲述自己的思路,供老板考较、参照和验证:“我是用的排除法。即便不算入理念面具的主导地位,可其他两个面具,强势面具不用说,太过直白简单,也没绕弯子的可能,碰上去不论谁胜谁负,总有一方粉身碎骨,并不合适。 “至于弱势面具,只能从情感入手,不能做的理由,老板你之前已经讲了,不可控因素太多。而且,在‘求爱’这个核心动力影响下,可以推断,这个面具其实是‘求爱’心理需求的重要找补来源。看似弱势,其实格外自私敏感,恐怕我们盯上这个面具的同时,另一边的理念面具也会盯视着我们,稍有不慎,就会应对错误,造成麻烦。” 哈尔德夫人微微点头:“那就只有理念面具了。” “是的。” “有没有更好的理由?” “稳定。理念面具这边最大的优势就是稳定。” 哈尔德夫人似笑非笑:“你确定?” “我确定。”思维进行到这里,殷乐已经智珠在握,“虽然在理念面具形成过程中,罗南处于极端环境、缺乏安全感、缺乏真实沟通,所以在这个面具覆盖下,他很大概率是一个潜在的完美主义者,有强迫症状。某些时候会非常焦虑、急躁、脆弱,这与之前的分析相契合。 “但由于面具的理念特质,压迫共生的情绪心理元素向其他面具转移,就成为了大概率事件。比如说,焦虑、恐慌、软弱投向了弱势面具;自我、倨傲等投向了强势面具。在理念面具留下的因素,则是相对完美的――越是完美,也越有可能成为判断的依据和标尺。 “这么一来,主要的三个人格面具,也就必然是以理念面具为中心主导,弱势面具和强势面具择机出现。从罗南日常行为来看,相对单纯的情境还好,世俗社会、亲友面前用弱势面具获取同情爱怜;里世界大敌当前则以强势面具爆发,一路杀杀杀。这时候,两种面具都相对稳定,行为思路也容易估测。 “但问题是,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观念和手段,中间找不到一个妥协的点。如果世俗社会和里世界的行为逻辑完全不同也还罢了,偏偏还有相当的部分重合。这就产生了障碍,造成了行为分离和撕裂。 “一旦情境变得复杂,比如说,像刚才在水吧,神研社的曹大嘴巴对他母亲不敬,弱势面具就与强势面具瞬间转换。他想杀了曹大嘴巴,可目标只是一个有敌意的普通人,且由于费槿的干涉,情况并没有到最恶劣的程度。如此一来,强势面具并不完全适宜,弱势面具也没有出场的空间,撕裂就产生了,在这个空隙里,理念面具自然而然地填补了上来。 “罗南根据理念面具进行判断,曹大嘴巴本人不值得分析琢磨,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精力,制造更大的麻烦。所以他克制了情绪,也让曹大嘴巴保住了一条命。就在那有限的几秒种时间里,弱势面具也好、强势面具也罢,都暴露出了不稳定的特质,唯有理念面具,成为了罗南行为的依据。” 殷乐的分析是漫长的,但结果又非常清楚:“虽然这只是独立事件,但我相信,仔细分析罗南所有的相关事件,都会得出这个结论――任何对他弱势或强势面具的长期接触,在多方因素的影响下,最终都会直面理念面具的‘审判’。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做好与理念面具交流的准备,将不确定性降到最低。” 哈尔德夫人安静地听着,不再收拾资料,最后甚至瞌起双眸,面容古井不波,掩去了所有的情绪。 殷乐做出长篇大论,本来是信心满满,可看到这种情况,心里莫名又有点儿发虚:“老板,我说错了吗?” “不,并没有。除非我们能够在第一时间挤进罗南的亲友圈子,否则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哈尔德夫人睁开眼睛,视线却是投向窗外霓虹变幻的夜空:“我只是在想,能力者协会总会,包括其他的一些人,急匆匆冒头,事情没办妥,倒是给我们留下了足量的参考。我们算是幸运的,可接下来我们是会一举功成?还是也成为众多例子中的一个,供别人解析嘲笑呢?” “老板!”殷乐又是心惊,又是茫然。不知道哈尔德夫人突然大发感慨,是怎么一回事儿。 “算人者,人亦算之;知人者,未必自知。有这种自觉,才能用好的心态面对未来之不测。” 哈尔德夫人笑了一笑,视线转向殷乐仍然青春娇艳的面颊:“就按照你的思路来办吧,今晚你且拟个计划,明早给我看。对了,先把费槿带回家,别出了岔子。” 说着,她就站起身来,径直往外去。 “老板?您这是……” “出去散散心。” 门开门关,转眼屋里只剩下殷乐一个。面对空寂的房间,她呆站了好大会儿,才从波涌不定的心思里挣扎出来,低头重新整理情报资料,投入到注定通宵的工作里去。 第三百六十九章 旅行者(上) 已经是凌晨两点左右,星空会所的主餐厅暂时得了清净,身为主管的孙嘉怡毫不犹豫地利用其特权,给自己一个白天的假期,领着她的“新猎物”,准备回到夏城取乐。 走在空荡无人的地下车库里,两个人说说笑笑,难免也有些肢体接触。也不知哪个细节挑动了欲望,临到车前,孙嘉怡忽地发力,将身边年轻女模特压在车前盖上,在对方低低痛呼声里,上下其手。 女模特吓了一跳,本能挣扎:“干妈,这是监控区。” 孙嘉怡头也不抬,只有笑声从二人交贴处传出来:“及时行乐,要及时……” 女模特挣扎未果,衣物反而被扒掉半截,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身上那位却是骤然停了动作,只有各自丰盈的身子挤迫在一起,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干妈?”女模特迷迷糊糊询问。 “所以说,不及时就会有这种问题。” 孙嘉怡叹了口气,直起身来,五指插入削短却茂密的发丛,稍加梳理,随后的笑容已是明亮灿烂。即便年龄可以做身下女模特的母亲,那份洒脱随性却也是圈子里矫揉造作的俊男美女远远不及的。 她拍了拍女模特的面颊:“计划赶不上变化,有事儿找上门了。乖囡,回会所休息去吧,处理完事情,我会去找你。” 女模特被拉了起来,稀里糊涂,任孙嘉怡为她整理衣物。一系列动作亲呢而柔和,倒让她真有点儿情动了:“干妈,我陪你啊……” 孙嘉怡只是微笑,此时她们身侧跑车的蝴蝶门掀起,她再给女模特一个轻吻,随即坐进车里,隔绝了内外。 跑车轰鸣,驶出车位,直接在地下车库加速,嗡然而去。 车子里面,孙嘉怡的视线指向内后视镜,当然不是看车后仍一头雾水的“干闺女”,而是想确认,意念传导让她上车,并以无形火焰舔舐她后颈、威胁她性命的人物,究竟是不是她猜测的那位。 内后视镜里,确实有人影显然。可单纯观其面貌,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那是一位年轻少妇,略有几分姿色,妆容精致,但辨识度很差,就算孙嘉怡经过了严格的记忆训练,也是迟疑了一下,才确定自己与此人确实是素昧平生。 不过,其眼眸中跳跃的火光,倒是让孙嘉怡更多了几分信心:“直接压迫延髓,扰乱心血管活动,偏又似存非存,似入非入。如此精妙的阴火控制……夫人?” 后座,年轻少妇的嘴角勾起来。说不上特别惊艳的面孔,却因为这个微表情,带起了非比寻常的气韵。 孙嘉怡就此确认,她叹了口气:“夫人,你想去哪儿?” 年轻少妇信口道:“随便哪里,我心里闷,想找人聊聊。” “行吧。”孙嘉怡食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车载智能发挥作用,进入自动驾驶模式。这种基本功能倒还好,刚才要它防盗的时候,怎么出工不出力呢? 再叹口气,孙嘉怡也不回头,单手支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继续梳理头发,肢体语言带着点儿无奈:“夫人,其实我们不必用这种方式见面。就算要安全起见,用费槿这个现成的工具就可以。如今在夏城,贵教团的‘寄魂使’,用一个少一个,启用了就报废,实在太可惜了。” “没什么,相较于区区一个寄魂使,你这个‘多面’的身份崩掉,才真的让人可惜。” “哦?” 孙嘉怡,也就是“多面”,停下手部动作,通过内后视镜以及寄魂使,与远在几十、上百公里之外的哈尔德夫人对视:“夫人,你还对海边别墅那出耿耿于怀?相信我,灵魂教团那边……” “且不要管灵魂教团。我今天过来,首先是为了表示感谢,那份‘Persona’情报,给了我们很重要的启发,也让我们明确了近期工作的切入点,非常棒。” 孙嘉怡扬起眉毛:“这叫感谢?” “哦,抱歉,这大概是吃到屎心巧克力后的过激情绪吧。” 脖颈后面的灼热感没有任何消除的迹象,甚至还有所提升,就像是对方微笑之下,不断积攒的负面情绪。 所以,孙嘉怡就像一个金牌售后,不管客户有多大的怨气,都保持微笑:“夫人,凭我们之间良好的交易信用,我觉得可以用更合适的方式处理问题。如果情报有瑕疵,我们可以探讨商量,再不济也可以走退款流程……” “我说过了,情报非常棒,可越是如此,我对你‘一女多嫁’的失格行为以及背后的用心,就越发地恼火。” 这是真的火,孙嘉怡甚至能够嗅到她脑后头发燎焦后的怪味儿,里面也许还掺着肉香。 孙嘉怡眼皮不眨,笑容不变:“想想我的绰号,夫人。说句不太礼貌的话,我并不是贵教团的专职情报员。” 哈尔德夫人也通过寄魂使送来笑容:“但是,我所认识的‘多面’,是一个能与包括血焰教团在内多个大中型组织、机构合作的顶级掮客和情报专家,应该有相应的职业素养。可看看你做了什么!你将‘Persona’这份情报设为群发,几乎交给了你情报圈子里的所有人……” 孙嘉怡不得不出声打断:“夫人,什么样的售出方式,是我的自由选择。而且我在出售前已经注明了这一点!我承认,‘Persona’的价格不菲,里面的内容也是个半吊子,可现在,罗先生是全世界的热点,他的情报值这个价,即便只是一篇综述。小小的溢价,是很标准的市场化行为,我相信,对包括血焰教团在内的所有利益相关方来说,都不算什么。” “我并不关心价格,我只是好奇你的用心。”哈尔德夫人保持微笑,同样也保持着对孙嘉怡的致命威胁,“那是份好情报,最妙的它的‘命名’――Persona,我曾以为那是你天才的直感,可如今看来,这更像一个绝妙的提示。而这个提示,让我很不舒服。” 第三百六十九章 旅行者(下) 孙嘉怡终于眨了眨眼:“提示?” 车厢里,来自哈尔德夫人的意志化为少妇咽喉里低沉的振动,“你对所有人说:‘从人格面具角度下手吧’,而这就是发掘情报真正价值的基本思路。正是按照你的思路,我和殷乐两个人,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将线索补全,逻辑完善。 “我们两个人就可以补全的问题,以你的能耐,领着几个心理学专家,难道做不得?一旦完善,情报价值必然飙升,获利比现在要多出十倍。这样的好事,你为何不去做?” 孙嘉怡按住额头,无奈而笑:“听夫人你这么讲,我倒觉得心里疼得厉害!这生意怕是潜亏了一笔……咝!” “好好说话。你的心血管功能再健康,真被烧透了延髓,也没了意义。” 在阴火的强势压迫下,孙嘉怡的自主呼吸紊乱,心脏狂跳,脑部供氧不足,也变得昏沉麻木。就算是这样,她仍勉力保持笑脸,直面内后视镜中跳跃的眸光火焰: “夫人,你太看得起我了。” 颈后的烧灼感和压迫感缓了一层,孙嘉怡抓住机会,一口气将闷在胸口的言语全吐出来:“你和殷副主祭,都是里世界一等一的人物,你们能做到的事情,怎么能强求其他人也一样做到?再说,那命名只是我看到罗先生的年龄以及木讷性子,与偌大名声不太相衬,才有感而发……” 这次轮到孙嘉怡的发言被打断。少妇的本来嗓音响起,传达哈尔德夫人的意志,与孙嘉怡的辩解全不相干:“我当然看得起你。我与你之间的合作,断断续续维持了十五年,也许那时候你也不过是你‘干女儿’那般年龄。” “我的干女儿很多,夫人说的是哪个?”孙嘉怡额头、背脊都已浸出冷汗,这是身体机理自然反应,无可控制。只有脸上笑容把持得近乎完美。 明知孙嘉怡还在信口胡柴,哈尔德夫人也不再做无意义的威胁。前排的女性已经用事实证明,寻常的刑讯之术,对她没有显著作用。 哈尔德夫人只道:“据我所知,‘多面’之名在夏城情报圈子里很有些地位,但知道你现实身份的人并不多。那么你可记得,我是怎么知道你身份的?” “这个……” “是因为一笔投资。” “唔。”孙嘉怡的视线扫过内后视镜,见镜片中眸光如火,又自寒冽,刺得她几乎要眯起眼睛。既然人家直接点明,再想绕过去,就太不礼貌了。 “是,我记得。当时夫人您正在进行产业扩张,急需一大笔资金,而我正好有个客户,正寻求投资回报率较高的项目。然后我就做自己的本职工作,成为你们之间的中介,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后座少妇笑了起来:“真是心胸宽广啊。” “哦?” “在我的记忆里,我和那位投资人很快就直接联系,进行更深入的合作。倒把你扔在一边,省了不少的中介费用。可让人感慨的是,你很轻易就默认了,而且大家一直维持合作关系,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孙嘉怡微撩起额侧的短发,笑容加深:“夫人你竟然一直怀有愧疚之心吗?” “我只是记得,教团仓皇撤出夏城的时候,我曾经主动联系你。当然我很清楚,那时你帮不上任何忙,我只是希望通过你,尝试说服那位投资人继续加注。但当时,你断线了。” “哦,对不住,那晚上我玩得太High……”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和你的合作彻底断掉,这和那位投资人的态度完全同步。” “夫人,我的业务只有夏城这一块儿。” “可为什么当‘千分之二小姐事件’发生,确切地讲,是埋藏金桐的白骨山丘出现在夏城外海之后,我们的联系突然又密切起来了呢?” 孙嘉怡唯有叹气:“在商言商,夫人何必这么计较呢?” 跑车在山区的高速磁浮道路上穿梭,车厢里却忽然陷入了静默状态,后座的少妇寄魂者却似再度失了魂,没了反应。以至于孙嘉怡都忍不住动了念头,琢磨现在跳车的话,逃过这场要命麻烦的机率有多大。 这份静默持续了五秒钟,或者是十秒钟以上,哈尔德夫人的意志才通过后座少妇的嗓音重新显化:“每次听到‘在商言商’几个字,我都是心头发冷;但从自己口中说出去,又是完全不同的滋味。” 语调幽冷,与之前咄咄逼人的感觉大异,这让孙嘉怡的反应慢了一线,还没琢磨出怎么让这个危险话题偏转,便又让内后视镜映射的焰光视线刺中。 这个寄魂者肯定废了。 孙嘉怡脑中跳出一个莫名的念头,然后便又听到对方的嗓音:“你不必再解释、掩饰,短期内,我对你的身份判断不可能改变。我今晚来找你,说了一通话,里面没有任何试探的成份,只是告知……还有发泄。” “夫人!” “希望你能向那位转告我的态度,还有相应的判断。我是说,有关她当下投资项目的判断。” 车厢里,只有寄魂者低低的嗓音回响:“你们没有给出完整的情报资料,而是表现得如同一个愚蠢而贪婪的商人,在挖出了金矿但还没有完全探明储量之前,就迫不及待将它打包出售,甚至一女多嫁。是觉得这个金矿的实效性较强,晚出手就卖不出价钱?还是不看好金矿的储量,不惜败坏名声也要先把钱捞足?又或者是为了刻意搅混水,在别人所不知道的层面获得更大的利益……出于对那位投资人的敬佩之情,我选第三条。” 孙嘉怡也沉默了下来,不再试图“纠正”哈尔德夫人的思维轨道。 “你给出的情报资料似乎只是个半成品。事实上,完整的情报价值虽高,却很难再以合适的理由多头出售;半成品情报就没这份敏感性,反而更容易掩饰你们的用心,让一些人误以为从沙子里挖出了金子,却忽略了背后的指向性。 “毕竟,罗南还是简单,他的人格根本以及强点、弱点,但凡多用点儿心思,陆陆续续总能发觉。也正因为简单,能入手的地方,只有有限的那么一两处。一方用力,效果明显;两方用力,就有变数;而超过三方的势力一起作用,这就彻底成了混沌。多方干涉下,各家的设计和谋算也别想取得理想效果,围绕罗南的争夺只会变得更加复杂化。” 说到这儿,哈尔德夫人主动停下缓一口气,还熄灭了孙嘉怡后颈上的无形阴火。她的态度似乎在缓和,原本笔直的腰脊也往后靠,更像一个搭顺风车的乘客。接下来她甚至在咨询意见: “臆测的成分是不是多了些?” 孙嘉怡想了想,道:“总该有一个灵感源头、刺激点什么的。” “是啊,源头有两个。其一是殷乐,她说要将‘不确定性降到最低’,我的感觉很不好;其二么……你可知道,今晚罗南与田邦在街头偶遇,然后被田邦堵着聊天?” “暂时还没收到线报。但夫人都说是偶遇,想来确实是偶然吧。” “或许。可是以田邦的智慧,难道不知道仓促之下和罗南深入沟通,只会惹人烦厌,而不会取得任何效果?而以他的性格,恐怕宁愿去碰何阅音的冷钉子,也不会与罗南做无意义的纠缠。所以我认为,即便这个遭遇是偶然的,他心里也一定有所准备,也许他掌握了与罗南沟通的原则技巧;又或者还差些,要做番验证――你们的情报,肯定有他一份。” “……” “现在可以做最后的推论了。我曾以为,你们在罗南身上做文章,是把他当作诱饵,以引开他人注意,方便自己行事。可我又想起她曾经告诉过我的一句话――投资人偷偷摸摸只是为了控制成本,但最后他们总需要热烈的响应。” 稍顿,后座少妇唇间吐出清晰的字音:“血焰教团在获得热烈的响应前,就已经被强行止损;可罗南那里,你们已经在收获了,对吧?如果是这样,我大概能猜到那位投资人的位置……” 此时,跑车已经驶上了环城高速,夏城北方地界海拔较高,从车子前挡风玻璃看过去,夏城大半个城区的灯光汇聚成海,煞是美丽;而车子驶过的山区,又成为浓墨斧皴的幕景,与更远方星汉角落连缀。 跑车打穿空气壁垒,在嗡嗡声里呼啸而过,仿佛瞬间跨越了荒野与文明的分界线,又好像从一个次元穿梭到另一个次元。 一切好似并无变化,可事实上,跑车内不断膨胀的气压,却如同一个无形的炸弹,随时会“轰”声炸开。 就在爆炸前的某个点,前方驾驶室,孙嘉怡的嗓音传出来,只是带着异样的调子:“我一直惊叹于你赌博式的决断力,同时也对你自毁式的内核持保留态度。这样的心灵不是个好去处。” 后座,寄魂者霍然抬头,内后视镜里映照的眼眸,真的在燃烧。 “给你一个忠告。不是以投资人,而是以一位旅行者的身份――梅莉,捂住你的面具,别掉下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罗首席(上) 12月30号,正值周日,又是元旦假期第一天,大街上的人流量再度飙升,周围卫星城的居民也纷纷进入主城区消费度假,两亿人呼出的废气,硬生生让夏城的温度拔升两度,体感倒显得更加舒适了。 围绕尚鼎大厦及其周边的高层建筑群,引导光轨之上车流穿梭,无始无终。大部分是私家车,但也有刚刚拆开的“百节虫”车厢,顺着牵引力量降落在各个平台上。 章莹莹从一个“百节虫”车厢里钻出来,快步走进尚鼎大厦。登阶时,正好是踩着夕阳余晖最后一点儿嫣红,使得白铅笔裤和裸色高跟都添上了釉般的光泽,颇是引来了一些关注视线。 她却顾不得这些,抬手看了看表,脚下再度加速,在“嗒嗒嗒”的鞋跟击地声里,穿行在大厦内部楼层走廊之间,七拐八绕,好不容易才到了地方。 “1135会议室……搞定!”确定在约期之前赶到,章莹莹长出口气,调整一下呼吸,推门而入。 “啊耶?” 可以容纳二十人左右的环形会议室,出乎意料地空荡。只有寥寥三四个人,除了一个负责服务的工作人员外,其他的都是同一拨。 没有上会议桌,靠墙坐着的是两位保镖,此时都扭过头来,笑着打招呼。 “莹莹你来开会啊?” “一哥、高队。”章莹莹用自己习惯的称呼回应,随即撇撇嘴角,“陛下说不来就不来了,要我替班,却只给我半个钟头。我是从海底爬上来的……” 嘴上闲聊,章莹莹的眼神却是瞥向会议桌前,那位明明是顶尖感知大师,却对外界变化全无反应的少年人。 章莹莹挫牙:“这家伙!” 两个保镖都笑,却没有介入的意思。话说14号那堂授课之后,除了“囚笼”和“构形”两个概念震动世界,前前后后的几个赌约,也给整个事态涂上了吊诡的八卦色彩。 里世界很多人都知道,少年天才的罗老师,身边有一位嘴皮子功夫MAX的美女近卫军,怼得资深B级强者REE失态爆粗,颜面全无。 至于夏城这边,章莹莹对罗南的好感,差不多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只不过,作为事件的主角与核心,罗南貌似完全没有这份自觉。 这位刚满16周岁的少年人,好像永远都活在外人难以理解的维度,一时低沉,一时飞扬,不假外求,自具逻辑。 罗南正认真地看他的仿纸软屏,用手指点开一个资料夹。这正是母亲的研究资料,此时都被他从潘教授的云空间转存下来。 资料的主题是现代建筑设计,可对于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设计师而言,这不啻于一部永远无法理解的天书。 他刚刚打开的资料夹里,各式文件大约有七八种,从最原始的观测数据,到直观的三维模型,包括相应的分析计算,应有尽有。还有些是临时写下的思路、留下的讨论录音乃至视频等等。 这些文件共同构成了一个基础单元,其围绕的并不是什么设计理论或案例,而是一个真切实在的基础构形,甚至只是一块失去构形意义的碎片。 类似这样的单元足有三四千个,共同形成了构形基础研究的资料积累。是一份罗南做梦也不敢想的天降大礼包。 “妈妈一定在天上看着我吧。” 罗南不可控制地去幻想这些,头一回心甘情愿地匍匐在命运的伟力之下,大声赞美歌颂。 他曾经想过,既然母亲能够架设通向云端的甬道,肯定也会对那片奇异世界进行探索、研究。 想法是想法,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母亲研究的成果,便如轻舟横亘在时光长河的特定道内,与同样选择了这条河道,且正奋力划行前进的自己,形成了仿佛命中注定的交汇。 命运式的传承,是对他五年来生死挣扎的最高褒奖。 当然,罗南不会忘记,也非常感谢制造了、至少加速了这次交汇的潘文教授,包括田思。还有,还有这条命运河流中所有给了他助推力的人…… “喂,不是说心情大好咩?怎么越来越高冷了?”章莹莹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罗南肩膀上,宣告自身的存在。 正在命运之河中徜徉的罗南,被章莹莹一巴掌拍上了岸。 他终于扭头,侧脸却碰上了一片敞开的浅色短西服衣襟。本能往后仰了仰,便看到一位颇有知性干练之风的白领佳人。 章莹莹单手撑在会议桌上,身子前倾,靠得很近,投注到罗南脸上的视线,也很直接。 对罗南而言,更有意义的倒是章莹莹的衣装。这类装束,触动了他更多的记忆和情绪。 罗南还记得,就在三个月前,也是这一位扮成律师登上拦山舰,持续参与和推动,让他心甘情愿地下了水,并一步步地迈向深水区,直至进入专属于他的河道,获得了最高褒奖。 所以罗南也很感谢她,算是饮水思源,不忘旧恩吧。 罗南不自觉笑了起来:“正想你呢……” 章莹莹有点懵,可看到罗南的眼神,便知道是想多了。饶是如此,短时间还是有点儿狼狈。她不想退后示弱,只下意识伸手触碰软屏,点开了资料夹里一份文件,本来是无意义的举动,可扫了两下,便让那些复杂的数学式刺得眼疼。 “你看得懂吗?” “嗯,不太懂。”罗南很坦白。 母亲传承的资料非常详尽,可层级也高端,有些涉及到特殊思路算法的,罗南还看不太明白,恐怕需要查找资料,甚至是现学有关知识,一点点地磨下去。 这两天,罗南除了专门挑拣录音、视频,逐一体验之外。对于其他的资料,只算是草草掠过一遍,没有深读,就算这样,每看几组也觉得头晕眼花,心力难继。 想到这些,罗南又笑。 “看不懂你乐什么!” “看不懂就不能乐?” 好吧,罗南也知道,如果是以前,他可能早就被磨得疯了――只是吃透母亲的研究资料就需要大把时间,要勘破云端世界的深层奥秘更是遥遥无期,那么击杀宫启在办事秩序上还要排在二者之后,岂不是更加没了边际? 罗南应该焦虑的,可如今他的心情出奇地平静、喜乐。 每一份资料夹单元里,都有详细而清晰的资料,记录了母亲当年的研究过程。看着每天雷打不动的日志、记录,以及时不时出现的录音、录像,就如同跟着母亲学习、对话。 所以,罗南知道了:母亲的文字清晰、明确且简洁,但是草录、讨论的时候,不可避免就伴着迟疑和挣扎,有时甚至还带点小脾气。 碰到关卡,她除了自己钻研,也会及时与人交流。多数是以头脑风暴的形式,让很多人参与进来。其中有潘文教授、有爷爷、但最多的还是那个家伙。 他们讨论甚至争论,随手画出图形或者是更复杂的数据公式什么的。罗南有的能懂,有的则完全无法理解。 但没关系,他只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就好。 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心情又急切又放松。好像老饕面对美食之际,想要一口吞个干净却又生怕吃完断顿儿,只能一点点品尝的矛盾和挣扎。 这滋味儿,古怪,但真不坏! 罗南就嘿嘿地笑,笑得章莹莹心里发毛。 也在这时候,会议室的大门又被推开,一行人陆续进来,视线自然集中到罗南和章莹莹身上,有的还直接露出诡秘的笑脸。 “切!” 章莹莹不想当八卦素材,也不觉得有必要刻意保持距离。当下拉开椅子,就坐在罗南身边。 会议室里很快填满了人,最后进来的是何阅音,仍然是保守的OL打扮。 作为今天会议的“外方”,田邦比她早进来一秒钟,罕见地军服笔挺,肩章上的少将金星,衬得他锐气十足。然而一开口,便还是那副轻松闲逸的模样: “哦哦,主人公已经到了啊。” 他的视线径直落到罗南那里,没有半分掩饰。 何阅音没有寒喧,没有废话,坐下之后,只对罗南略一点头,便道:“下面我们开会,讨论有关‘清道夫’项目的具体事宜。在昨天的视频会议上,分会班子已经通了气,基本上同意与夏城市政府、卫戍部队以及东海战区合开展多方合作,推进该项目研发、落地。今天请田少将到会,是想请他详细介绍项目背景,并就项目功能需求、技术瓶颈、研发计划等问题进行商讨,争取形成一个框架,尽早落实。” 说罢,她的视线投向田邦。后者会意,咧嘴一笑,接过话头:“今天我到这儿来,讨论‘清道夫’项目当然是第一要务。不过在此之前呢,不能免俗,还是要拜拜码头。 “大多数人都打过招呼了,事先也和欧阳会长、武皇陛下有过沟通。剩下罗先生……昨天你能投票支持,我们是很承情的。坦白讲,虽然这个项目已经酝酿了一段时间,但如果没有‘血意环堡垒’的支持,什么计划都等于是废纸。” 第三百七十一章 罗首席(中) 此时,会议室的在座人员包括了高猛这样的B级强者、副会长,还有两位老资格副秘书长,以及技术组成员若干,基本上,夏城分会可以临时调动的技术精英半数在此。 他们都听到了田邦绝对化的表述,却没有人对其表示不满――有什么可怀疑的呢?政府和军方摆明了就是冲着罗南的血意环堡垒而来的,这就是双方合作的基石,撇掉这个,其他的任何条款都没有意义。 更不用说,本月14号的千人大课,已经奠定了罗南在精神侧领域的权威地位,血意环堡垒此时还锚定在渊区深处,会议室里有九成以上的人,时不时就要过去体验、研究。 现在便有不少人,以炙热的眼神盯住罗南,想寻摸个机会,把多日来积累的疑惑统统甩出来,求个通透明白。 对这些,罗南是不知道、也不关心的。 按照常理,田邦一番“吹捧”之后,他多多少少应该客套两句,以全礼数,这也是“商业互吹”的惯例。可直到田邦话音落尽,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稳稳坐在会议室中段,抬起脸,表示“我在听你说话”,仅此而已。 好在没有人会对罗南的为人处事提出过高要求,特别是田邦自己,前天晚上已经实实在在地领教过了这份淡漠木讷,也只是一笑便罢。然后就向工作人员示意,打开投影设备,向与会人员展示已经做好的演示文稿。 当然了,田将军也是有点傲气的,不会再多费口舌去讲解。接下来的介绍任务,就落在他的随行副官身上。 “下面由我介绍一下项目的背景情况。” 站起来充当讲解员,是居凌中校。这位年轻的军人,也是罗南的老熟人,前几天因为雷隼武馆的事情,还一起吃过饭。 和自家散漫的上司不同,居凌一直以严肃端正的面目示人,身形是军人式的挺拔笔直,很自然就将会议气氛带入正轨。 这时罗南倒是有点儿走神了。 眼前情形让他想起前段时间和牡丹联手处理的畸变感染事件。有一回他寄魂在墨水身上,也参与过这种说明会,貌似比现在还有趣许多。 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军方提供的背景资料,其实也算不得新鲜。昨天投票的时候,罗南虽未亲临现场,但也通过事先田邦的通气,以及当时的远程连线,基本了解过了,没有太大变化。 在他身边,章莹莹由于是闭关时被临时抓了壮丁,对项目有关情况一知半解,开始听得还挺认真。不过,身在消息最灵通的幽蓝事务所,章莹莹的情报积累远非罗南这种新人可比,轻松举一反三,弄清了前因后果,也就没了兴致,便凑过头和罗南低声聊天,总算还扣着今天的主题。 “呵呵,政府和军方终于逮着了机会。” “哦?”罗南并不拒绝与朋友咬耳朵,他也想听听章莹莹的看法。 “他们对于里世界的某些B级强者,甚至是超凡种,一直超不待见。我指的是精神侧哦……特别是像蛇语那种玩咒术、巫法的。当然,还有那些非法教团,各种血祭、黑弥撒玩得飞起,每年的‘里世界谋杀’都涉及几千条人命呢。想管管不住,且还捞不着好处,当然是恨之入骨了。” 排除掉一些主观形容,章莹莹的说法和田邦的表述很接近。她说着说着,又低笑起来:“在政府和军方那边,老高他们,哦,还包括你,都是搞‘违建’的现行犯。只不过现在想着招安就是。” “违章建筑……算不上吧?渊区那边,说是‘法外之地’、‘瀚海蛮荒’更贴切。” “是呢,开荒者罗南先生。” 在协会的能力体系中,B级强者的代号是‘建筑师’,也有人说是‘工程师’的,但还是前面的更贴切。 肉身侧当然也可以用,说是搭建形神结构也不为错。但这个名头最早的出处,还是所谓的‘渊区建筑师’――单指精神侧在渊区搭建自己的‘屋舍’。 渊区环境之恶劣,在“堡垒”出现后,大伙儿都有了直观认识,在那里想完成结构搭建,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像高猛这种资深B级强者,也只能在短暂时间内殖入“灵符”之类的简单结构,经不起长时间的风吹雨打。 更牛逼些的人物,能够多少保留些“种子”、“框架”,再在此基础上构建更复杂的结构。 只有超凡种,可以建构半永久的“建筑”,形成各种不可思议的效果。到这一步,按照各家教团的说法,已经可以称之为“神”了。 到了这一步,所谓的“教坛神居”已经能够借用渊区狂暴且永不衰竭的力量,层次和强度都远超人类极限,形成良性循环。 可天底下超凡种才有多少? 在渊区建构如此艰难,不免就有人动歪脑筋,强夺人身精气、刺激凡人心灵以抽取灵魂力量的黑巫术、邪祭等,是最多的手段。 还有人面蛛那样的暗面生物,还有一些具备特殊能力的畸变种,天生就可以在渊区兴风作浪。由于这个层次的特殊性,影响非常大,有的还很是恶劣,也使得原本就非常危险复杂的渊区,变得更加乌烟瘴气。 从这个角度看,清道夫工作,确实有必要。 “讲解员”居凌,正好将有关统计数据转换成直观的饼图,谈起渊区的“违章建筑”分多少种,造成的直接损失是多少,辐射到传统的“三带”精神层面,又会造成多少麻烦等等;当然也说起治理完善之后,会对大家的修行、生活带来怎样的好处。 总之,表现得理由充分,值得信任…… 坐在罗南对面的高猛,此时打了个呵欠。他也是昨晚的投票人之一,对这些官面文章真的提不起兴趣。他眯眼瞧罗南和章莹莹聊得高兴,再想到自己昨晚上没堵住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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