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仍旧扎红了她的皮肤。 “我让杨全去取新裙子,”叶洗砚说,“等会儿去换下来,现在目的达成,别穿这件了。” 他的声音还是和先前同样,温和平静,滴水不漏,客客气气。 千岱兰同样很客气地说:“谢谢。” 两个人始终保持着距离相站,衣冠楚楚的两个人,任谁看,都觉是郎才女貌,彬彬有礼。只有千岱兰知道叶洗砚如野兽般按住她的情形,也只有叶洗砚听过千岱兰那些大胆银乱的神吟声。 叶洗砚垂眼看千岱兰卷发上别着的那只小小水钻发夹,是绣球花的造型,一朵朵,一簇簇,每一个拼凑成花瓣的水钻都闪烁着亮而透的光。乍看漂亮可爱,细看,每一颗水钻都有着尖锐的锋芒。 千岱兰在盯叶洗砚的衬衫纽扣,海贝扣,纯正的素白,乍看冰冷拒人千里之外,实则打磨得光滑,粒粒润泽。 “你一直有自己的主意,但锋芒太过了也不好,尤其是酒——”叶洗砚提醒,又缓声,“等会儿和雷琳去我那边吃吧。” 千岱兰说:“不用了,谢谢叶先生。” 叶洗砚停了一下,说:“现在连哥哥也不喊了。” 话音未落,一声打断他们—— “哥!哎!哥!岱兰!!!” 一身运动装的叶熙京惊喜地走来,笑起来牙齿雪白:“我哥还说怕我耽误你高考,不让我去沈阳找你——你怎么来北京也不告诉我一声?” 千岱兰笑,彻底放下后,看到叶熙京也非常惊喜:“呀,熙京哥!两年多没见,你怎么晒黑了?” “没办法,老爷子就是事情多,”叶熙京耸耸肩,问,“你呢?吃饭了没?要不要出去吃?嗯——” 说到这里,他身体微微前倾,冷不丁地注意到,千岱兰现在闻起来和哥哥有点相像,就像用了同一款护理产品。 千岱兰没留意叶熙京,她余光瞥见,叶洗砚离开了。 从她惊喜地喊出熙京哥三个字后,叶洗砚就转身走。他也没回吃饭的地方,不知道要去哪里。 千岱兰尽力不去想叶洗砚的事情,她和叶熙京说说笑笑回到餐厅,将他介绍给雷琳;雷琳看看她,又看看叶熙京,再扭头去看叶洗砚,脸上浮现出迷茫,最终,这种迷茫变成了“可能有钱人就是这样”。 叶洗砚的“预言”成真,很快,梁亦桢桌上的人微笑着邀请千岱兰过去。 梁亦桢不在,和他的轮椅、助理一起离开了,桌上只剩下几个人来刺探千岱兰虚实;千岱兰说谎像呼吸一样自然,聪明地称呼梁亦桢为“亦桢哥”,精明地不露深浅—— 这酒,千岱兰是不好推辞了。 也不算敬酒,刚才她小小冒了个风头,现在就有人故意端各种各样的酒请她评鉴;千岱兰有心要同这些人结交,熟悉,加了微信,也就豁出去了,一杯接一杯地品——直到全都品鉴一遍,获得不少刮目相看。 JW的女副总裁也很爱酒,还特意加了千岱兰的微信;最后,看向她的眼光中,满是欣赏。 千岱兰知道自己也快醉了。 她的酒量有限。 晚餐时吃的东西很少,现在饮用过多酒精的胃也开始不适;起身去卫生间,千岱兰想吐又吐不出,只是觉得胃里还是痛,烧,不知道是喝了什么,一直滚热得她难受,衣服上的刺绣也隔着内衬扎她的肉,又痛又难受,千岱兰想快些把衣服换下,匆匆上电梯,往房间中走。 酒劲一点点地上来,她拿着房卡,反复刷了两遍都没刷开,正疑惑着,门从内打开了。 只穿白衬衫的叶洗砚皱眉看她。 千岱兰看向旁侧房间的灯牌,意识到自己刷错了门。 但这种随票附赠的房间,居然和叶洗砚一样是顶层的套房。 “对不起,”千岱兰说,“我刷错房间了。” 叶洗砚嗯一声,并没有将门关上,而是凝重地看她一张明显喝了很多酒的脸。 他问:“喝酒了?” 千岱兰嗯一声,胃部那种翻箱倒柜的感觉袭来,她推开套房门,顾不得再关,甩掉脚上的高跟鞋,急急奔向卫生间,脸朝下,对着马桶尝试呕吐。 但什么都呕不出来。 什么都呕不出来。 她现在的状态太过糟糕,叶洗砚在门口站了站,停顿片刻,最终还是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间;他弯腰,将千岱兰甩飞的两只高跟鞋端端正正地摆在一起,和他的鞋相比较,她的鞋子要窄小许多,精致漂亮,叶洗砚的注意力,又集中在卫生间中、正发出难受声音的千岱兰身上。 卫生间玻璃门没关,千岱兰尝试让自己呕吐,她拼命地让自己想象那些讨厌的家伙,往她鞋子里放碎玻璃的Luna,和本地黑恶势力勾结的紫姐…… 还不够,还不够。 她只能起身,擦干净眼泪,打开水龙头,哗哗啦啦,洗干净双手和脸,毫无在意地,在叶洗砚面前,抽出卸妆巾狠狠地擦拭着脸上的妆容。 千岱兰觉得没必要在叶洗砚面前继续保持光鲜亮丽了,他见过她那么多狼狈不堪的样子,也不止一次地见过她的素颜。 叶洗砚站在外面,他说:“胃痛的话,还是现在一次性吐出来比较好;我让服务生送来蜂蜜水,高糖可以解酒。” 他早期应酬多,在这方面颇有经验。 “谢谢叶先生,”千岱兰小心地摘下来假睫毛,这是一整个长条,扯下来的时候,眼皮有轻微的撕扯感,只是不知怎么,心脏也有着同样细微的撕扯——像同时拉扯住她的心,她尽量做到若无其事,“等会儿我自己会打电话给服务生。” 叶洗砚说:“别叫叶先生。” “那叫什么?”千岱兰转身,“叫哥哥吗?” “不行么?” “不行。” 叶洗砚沉静地转移话题:“我刚才听到你叫梁亦桢为亦桢哥,他的年龄比令尊只小两岁,你该称呼他为叔叔。” 千岱兰说:“我们铁岭一般都叫人哥,你要不喜欢叶先生这个称呼,以后我叫你叶哥。” 叶洗砚说:“这样说,你是不是该叫梁亦桢为梁叔?” 千岱兰愣了一下,又听叶洗砚淡淡说:“抱歉,忘记了,用辽宁话,你应该称呼他为’老舅’,梁老舅。” 这个对梁亦桢的称呼太过滑稽,从叶洗砚口中说出,更加重了这份滑稽。 千岱兰想笑,但胃又开始翻来覆去地不舒服,不得已,她再度跑向马桶,企图把喝下去的酒干呕出。 不行。 不行。 只有干呕声。 千岱兰想到了催吐,她伸出手,想要用力抠弄自己的咽喉,去刺激扁桃体,她什么东西都没吃,只能靠这种刺激。 她知道人类喉咙深处非常敏感,只要伸出手指用力一按,就能成功催吐—— 刚抬起手,叶洗砚就攥住她手腕。 千岱兰问:“你干什么?” 她现在真是一点都不装了,想说什么说什么,再不维持自己在叶洗砚面前的形象;可能也没什么形象了,千岱兰心想。 更深处的真实,他都已触到。 “是你想干什么,”叶洗砚俯身,他注意到千岱兰做的美甲,长长的,五个指甲里三个贴钻的,还是那种大钻,边角都很尖锐,“我可不想和医生解释,你如何突发奇想、用指甲上的水钻划破喉咙。” 千岱兰说:“但我现在非常难受,必须得吐出来——” 那些酒精在持续不断地伤害她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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