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刀剑, 乃是专设克制鞑靼游牧善射之兵,既可攻杀, 也可防御对方弓箭。只不过更多的是轻步兵与轻骑军, 负重少, 行动快,易于调整。如果指挥得当, 在这昏暗的夜色中, 完全可以如一片羽叶, 悄无声息完成一场见血的拼杀突袭! 城楼上,战鼓声渐壮。 黑夜里点燃的火把与迎风的旌旗一齐飘飞舞动。 三万兵士的脸, 都被光影模糊成一般形貌。 点将台上, 旧日的血迹已然清洗干净,只在铁缝木隙留留下学习干涸的斑驳,燕临那一张轮廓清晰且坚忍的脸, 却因立在高处,而显得无比明亮。 红日未出,他便是黑夜里的太阳。 灼灼的火光燃烧在他瞳孔的深处,使得这两年来压抑的抱负、复仇的野望, 都在这一刻随着滚沸的心升腾而上,化作一股连天席卷的气魄, 让他拔剑出鞘,将三尺青峰高举! 一时间, 四野尽是山呼海啸! “踏雁门,卫国土!” “灭鞑虏,救公主!” “死生抛,莫相负!” …… 忻州屯兵本有十万之巨,只是落在萧氏治下,一则军务混乱,二则疏于练兵,真正能在短时间选出来上战场的人不到一半。值此冬日攻打鞑靼又非兵家常胜之招,当以奇胜,以速胜,以险胜,鞑靼虽为一国,可与大乾相比不过三省之地,三万兵足够打得对方措手不及,灰头土脸。 “世子这般倒有些英雄出少年的感觉了……” 高高的城楼上,吕显站在燃烧的火把一旁,感受着刮面来的凛冽寒风,望着远处大军出击的场面,不由深深感慨了一句,然而接着又有些沉默。 “兴亡百姓苦,这一战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谢危就在旁边不远处。 城楼上这块平地上立了座箭靶。 他苍青的道袍被猎猎的寒风吹起,冰冷的、浸透了凉意的手指却搭在长弓之上,拽了一支雕翎箭,对准那箭靶的中心,只道:“又怎样?” 吕显无言。 他虽向来不是什么悯恤众生的圣人,可若眼见得苍生疾苦、人间罹难,也难免起几分戚戚之心。可谢居安,貌似谦和忍让,仁善心肠,真到了这种血染千里、兵灾战祸时,却隐约展现出一种惊人的冷酷。 人命当草芥,众生作棋子。 然而不可否认,这种惊人的冷酷中,又有一种近乎遗世独立的烛照与洞彻。 “天本无道,人而主之。然世本庸常,民无其智。不破如何立,不亡如何生?这世间除却一个‘死’字,本无道理可讲。若不知死,又怎知生?” “嗖”地一声震响。 雕翎箭离弦而去,轰然撞上箭靶,力道之狠,竟将那木质的箭靶射裂,“咔嚓”一声,朝着后方倒下,冷肃的夜里,发出一声巨响。 谢危没有表情的脸,平静若深流。 “我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他们该谢我。” 吕显为之屏息,许久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来,倒是比前两日更为肯定:谢居安的心情,真的很坏。 * 越往北,天亮得越晚。 卯正已末,鞑靼边境营帐里还笼罩在一片昏暗的墨蓝当中,安静极了。巡查的兵士正值交接,要么熬了一夜,要么才刚睡醒,大多有些困顿,正是警惕最低的时候。 可也就在这时候,一声尖啸打破静寂! “敌袭!敌袭!大乾的军队打过来了,敌袭——” 有些人甚至第一时间都没听清,浑然以为自己是在梦中,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目瞪口呆,骇然无比。 所有营帐顿时人声鼎沸。 睡梦之中的兵卒匆匆披甲上阵,通传的哨兵则是快步跃上马背,奔向王庭! 谁能想得到,这一场不同寻常的奇袭? 既不在春暖花开的时节,也不在阳光普照的白日,偏偏是他们认为绝对不可能的冬日,绝对不可能的寒夜! 攻其不备,以有备打无患。 正所谓,“兵者,诡道也”。 鞑靼王延达正当壮年,昨夜与几名侍妾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实则是才歇下不久,骤闻外头传来警讯,只觉头疼欲裂,宣传讯兵入帐问询后,一时暴跳如雷,一脚便将铺在羊皮绒毯上的几案踹翻了去。 “好端端的大乾怎会攻打进来,难道是走漏了风声?” 他满脸髭须,眉目虽颇为英武,却失之阴鹜。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呢?!” 左右伺候的婢女全都瑟瑟发抖,跪伏在地,这两年下来早已经清楚知道大王口中的“那个女人”,便是当年来鞑靼和亲的那位公主,连忙颤声道:“依大王吩咐,看管在帐内,这些天没有再让她出去过。” 延达胸膛起伏,提着刀便出了王帐。 一路上立刻安排应对奇袭的事宜,脚下却不停,一直走到王庭东面尽头处一座三丈方圆的帐篷里。 此时天色已经微明。 帐内亮起了灯光。 一道窈窕细瘦的身影投落在雪白的帐幕之上,沈芷衣已经听见了外面喧嚣混乱的动静,起了身。 延达粗暴地掀开帐帘进去时,她背对着外面,发髻高高地绾起,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不知何时已然换下了鞑靼那多彩的服饰,只着着自己当年的旧衣,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箱箧。 那里头装着帝国公主的冕服。 上好的蚕丝织就的宫装,在不够明亮的光下,也流淌着熠熠的光彩,金银绣线飞鹤转凤,仍旧簇新一般,冰冷而华美。 延达径直拔了刀来架在她脖子上,狠厉地咬牙问:“是不是你!” 沈芷衣侧转脸庞看向他。 她眼角下那一道淡淡的疤犹如一抹胭脂似的旧痕,烙印着她的出身与遭逢,也使她对这架在她脖子上的刀锋毫无感觉,只是轻轻地弯起唇角,平静而森冷:“杀了我,你们都得死。” 第212章 嚣张 战事一起, 便如荒原上的野草,略着一点火星,被风一吹便铺天盖地而去, 呈现出燎原之势。 冬日寒夜的战鼓, 悍然若雷霆! 惊了鞑靼备战之中的美梦, 长I枪利刃,刀剑将鲜血浸入冰冷的冻土, 在那惨淡淡的朝阳将光芒洒遍大地时, 便辉映出一片又一片凛冽的胭脂色。 轻骑兵行进最为迅疾, 弩兵隐藏在轻步兵之中,为两翼所掩护, 漫天箭雨早在鞑靼的兵卒靠近之前便一波飞去, 射落阵中无数战马骑兵。 人从马上跌落, 马又嘶嚎倒地。 后来者或为其牵绊,避之不及, 撞个正着;或者反应迅速, 朝着两侧调整阵型,可也不免如蚁群一般,被就此打散。原本整肃的阵型, 几乎立刻被从中间撕开了一道口子。 燕临立在战车的高处瞭望,当机立断,命鼓手变化鼓点,改了行军令。骑兵从两翼出发, 即刻包抄对方出击之阵营;举刀持盾的重步兵则如一杆长i枪从对方已然撕裂的薄弱处突入,弓i弩手的箭不再漫天飞射, 而是同时掩护向对方阵中突入的重步兵行进! 此次攻打鞑靼,所挑选的兵种大部分都是行进迅速的兵种, 又兼之燕临下令果断,毫不犹豫,其变化猝起不意,着实令鞑靼一方始料未及。 等对方将领意识到,已为时太晚—— 鞑靼军阵的右翼一片四五千人,眼睁睁看着就在轻骑兵的包抄与重步兵的突进之中,硬生生被切割出来,与大军主力脱离! 而大乾这一方的轻步兵,早已经等着他们! 喊杀之声顿起! 区区四五千人落入重围,纵使用力挣扎,拼杀不休,又如何能抵挡大乾这边人数和兵种的优势?且落入敌手的包围之中,本就有恐慌之处,猛烈的攻势袭来,更使得众人溃不成军! 所有战争的胜局,都是从最初的一点小优势开始,抓住机会,滚雪球似的往下推进。 一分一毫,一尺一丈。 在以有备攻不备的情况下,年轻的将军竟展现出了惊人的沉稳与果决,半点不因本身就有的优势而有半分懈怠,甚至没有贪功冒进。 初次交锋折损四五千人,对于鞑靼来说,已经是巨大的损失。 其后阵型几番变换,也始终不能重创对手。 倘若这时还要与大乾做一时血勇之斗,无疑是打得上了头,不顾大局了。所以鞑靼一方在发起一波迅猛的冲锋之后,便直接鸣金收兵,着令所有兵士退守己方边城堡垒。 大乾这方将领又不少都兴奋不已,几乎能看见军功就在眼前,想象起踏平鞑靼之后又该如何加官进爵,当即力荐燕临趁胜追击,痛打落水狗,一鼓作气将鞑靼的气焰铲灭,好叫他们知道知道大乾还是那个大乾,大乾的铁蹄才是他们应当惧怕的。 岂料燕临竟置之不理。 几道号令下去,没有丝毫恋战,径直下令收兵回营! 军中难免有人有所非议。 然而胜绩在前,便是他们有非议,也无法阻挡燕临在军中忽然高涨起来的威信与声势,更不用说军中粮草调拨早已经换上了吕显的人,对燕临乃是言听计从,其他人根本没有说话调遣的权力。 粮草都没有,拿什么打仗? 便你肚子里有一千一万的不满,也只好忍耐着咬牙咽进去,营中议事时还要对这位年轻的将领俯首帖耳! 初战一场奇袭,快得犹如一场闪电。 接下来的几日更将这种战术发挥到了极致,不断出兵滋扰,却又不以大军强行压阵,只如老鹰捕食一般一点一点啄食对方血肉,一次又一次地削弱对方力量。 同时还在加紧敦促营中剩余兵力的整训。 最疼的就是钝刀割肉。 鞑靼一方不过三次之后就已经看清了对方的意图,到得第四次时,王庭来兵增援,整整四万兵士齐聚边关,打算等大乾一方的轻骑故技重施再次来袭时,迎头痛击,让对方有来无回! 然而真等到这一日交战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狂潮一般的五万大军! 这五万人里,轻骑兵只占了少数,更多的是重骑兵、重弩兵、重步兵! 金戈铁马,坚不可摧! 方一交战,便如同一辆庞大的黑铁战车,以碾压的威势,绞肉一般盖过鞑靼的军阵,将他们精心的筹谋摧毁! 鞑靼一方简直不敢相信,那忻州的将领王成领兵作战,何时这般厉害了? 前后派了三拨哨探前去打听。 前两拨都折戟沉沙,直到第三拨人才侥幸带回了消息—— 忻州军中,哪里还有什么王成? 此次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的将领,姓燕名临,单字为“回”! 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然到任,并且刀斩王成,用旧将领的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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