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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殊,只一下午时间,早都传遍了忻州城。 府里无人敢慢待。 加之燕临本有吩咐,夜里接风,自然也请了她列席。 外头庭院早换了一番布置,原本的议事厅里桌案摆放一新,难得的好酒好菜都端了出来。 姜雪宁来时,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谢危落座上首。 燕临在他对面。 她琢磨自己只是来吃吃喝喝的,也没去凑热闹,只同其余一些官员将领们带来的女眷坐得近些,听她们说些边关的趣事。 毫无疑问,姜雪宁在这帮夫人小姐中绝对是引人瞩目的焦点。 人们不免好奇她身份。 她也不报自己家门,只说自己是谢危的学生,燕临的朋友,众人一听便都发出声声惊叹,还来敬她酒吃。 姜雪宁实没什么酒量。 可这一路艰难,总算到得边关,等尤芳吟、吕显随后安排好粮草辎重,便可攻打鞑靼,救出公主,她心里到底有些期许,有些高兴,半推半就喝了两盏,便有些晕晕乎乎了。 边关的女子,实在豪爽。 便是已经入了内宅的妇人,也不似军中那般循规蹈矩,颇为放得开,眼见她并不真的推辞,反倒越发起劲儿地劝起酒来。 姜雪宁又喝了两盏后,顿生警兆。 她可不敢在这种场合太过放肆,且毕竟不是北地长大的姑娘,实在招架不住,忙找了个吹风醒酒的借口,便先溜了出去。 将帅们那边,也是酒过三巡。 燕临远远看见姜雪宁出去,不免有些担心,便向边上人还有对面谢危道一声“失陪”,也跟着放下酒盏,从厅里出去了。 身后顿时起了一片善意的笑声。 今日城里的传闻谁没听说? 虽不知那宁二姑娘的身份,可猜也知道该是燕临心上人。 眼看着人走出去,还能不知道他是干什么去吗? 席间于是有人调侃:“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旁人自是附和。 唯独谢危冷眼看着,端起了酒盏。 在座的可都知道这位乃是当朝帝师,半点不敢怠慢,极有眼色,一见他端起酒盏来,立刻带着笑凑上来敬酒。 谢危执着酒盏,也不推拒。 他手指修长如玉竹,饮酒的姿态也甚是文雅,只是面上神情略显寡淡,对人并不热络。众将领也不太敢放肆,反倒对他心生忌惮,越发谨慎。 走廊上挂着一盏盏的灯笼,还有添酒端菜听候差遣的下人在里外往来。 姜雪宁从厅中出来,便坐在拐角处的美人靠上吹风。 北地风冷,一刮面就让人清醒了。 燕临出得厅来,一眼就辨认出了她昏暗处并不大分明的背影,正要往前头走,转眸时却看见廊边开着的那丛小小的石竹。 外头一圈白,里面一团紫。 花虽只比铜钱大些,可在北地这般的寒天里也算娇俏可爱,分外罕见。 他驻足看了片刻,想起什么来,不由一笑,倒弯下腰去摘了一朵,连着大约手指长的细细一根茎,生着不大的一小片叶。 在指间转得一圈,便负手向姜雪宁那边去。 待得近了,才咳嗽一声。 姜雪宁回头看见他,不由有些讶异地挑眉,站起身来笑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燕临说:“看你出来了。” 姜雪宁抬眸,得微微仰着头看他了,咕哝道:“这儿可是忻州,你是三军统帅,哪儿有随便就离席的道理,这样任性,当心先生回头骂。” 燕临想,有什么好担心呢? 明明来了也有快一日,可一时是议事,一时是布置,除了来时的路上说了会儿不着边际的话,实则没有详谈的机会。 他望着她:“这两年还好吗?” 远处厅中觥筹交错之声传来。 近处却安静极了。 灯笼在微冷的风中轻轻摇晃,也在姜雪宁的视线中轻轻摇晃。 她弯唇笑:“我怎会不好?” 沉默半晌,又问:“你呢?” 燕临一双深黑的眼眸被微晕的光芒照着,有点暖融融的味道,只慢慢道:“没有想的那样差。” 一时,竟然相对无言。 深蓝如墨的夜空里,明月高悬。 那素练似的光亮,皎洁似寒霜。 燕临又走得近了一步,才问:“怎么会和谢先生一道来?” 姜雪宁想起谢危,没说话。 燕临却看她许久,竟问:“张遮呢?” 这一刻,姜雪宁像是被什么击中。 她已经有一阵没想起这个人了。 乍然听得这名字,有一种已然生疏的钝痛翻涌上来,使她眼底润湿了几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黯淡地垂下了眸光。 其实也不必言语。 燕临到底陪她走过那些街头巷尾胡闹的日子,对她不算了如指掌,却也能分辨她情绪,猜出大约没什么好结果来。 犹豫片刻,还是将那朵石竹翻出来,递向她。 他只笑:“多大点事。喏,刚才瞧见给你摘的,别不开心了。” 静夜里,小小的花瓣颤巍巍。 姜雪宁的视线从他面上,落到花上,便想起了许久前的雨夜,那一串冬日的茉莉,泪珠到底沾了眼睫滚落,却只看着他,没有伸手去接。 燕临忽然好生气。 气她这样。 有那么一瞬想把她抱紧了揉进怀里,可他到底不是轻狂恣意的年少时,只道:“即便没有张遮,也并非我,是么?” 姜雪宁不敢回答。 燕临便陡地一笑。 他看了那支石竹片刻,终究抬手将顶端的花朵掐了,只将那细细一节连着片叶的花枝递出去,又是宠溺,又是无奈,还有种浅浅的伤怀:“到底算我一片心意,别辜负了。” 姜雪宁这才接了过来。 她鼻尖发酸,眼底发涩,几乎是哽咽着应了一声:“嗯。” 燕临却笑着揉她脑袋:“两年不见,怎么还这样?难怪人家不要你。” 姜雪宁想,我和张遮那是要不要的事儿吗? 只是虽有满怀的伤心,也被他按在自己脑袋上的一通乱揉给搅和了,一时破涕而笑,嗔他:“张大人若听你这样满嘴胡沁,再好的脾气也得揍你。” 燕临望着她,也不反驳,只道:“外头风冷,回去吧。” 姜雪宁琢磨琢磨也累了,不想回席间,便点点头,想回客房睡下。 只是她往前走得两步又停下。 转过身来,手里拿着那细细的花枝,隔了几步看着身量已越发成熟的燕临,分外认真地道:“燕临,我没有不开心,我真的很高兴。” 很高兴,你还是那个肯为我摘花的少年。 虽然…… 我已不再是那个能心安理得收下你花的姑娘。 她走得远了。 廊上灯火如旧。 燕临长身而立,身影被拉长在地面,他的手指因常年握剑,而长了薄薄一层茧,那朵小小的紫白石竹便低垂在指间,寂然不语。 过了好久,才慢慢一笑。 第207章 酸 姜雪宁回到屋里就昏昏欲睡了, 勉强洗了把脸,趁着天冷就窝到床上去睡觉。 等第二天一早醒时,天色早就大亮。 整座将军府里安安静静的, 也听不见昨晚觥筹交错的声音了, 料想那接风洗尘的宴席已经结束, 她打着呵欠起身来,总归也错过了吃早点的时间, 便叫人为自己打了水沐浴, 只慢吞吞地收拾, 准备中午再吃饭。 只不过她没想到,才把头发擦干呢, 外头剑书就来了。 姜雪宁不知怎的, 精神一震。 还没等剑书开口呢, 她眼睛就亮了几分:“先生找我?” 剑书反倒被她搞得一愣,停了一下, 才回道:“是。” 姜雪宁又压低了声音续问:“你们先生做吃的了?” 剑书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也不知该不该对她吐露实情,可回想一下方才自家先生盯着那桌菜的眼神,背脊都在发寒, 到底没敢多说,只点了点头道:“做了。” 姜雪宁闻言,顿时跳起来,拍手道:“我就知道先生是神仙下凡, 圣人降世,观世音菩萨都没有他这样好的心肠。这一路上也没什么好吃的, 桃片糕都叫我吃腻味了。昨儿晚上宴席上我还想,燕临这府邸的厨子不怎么样呢。没想到今日先生就做了吃的, 你等我一下,我这就来。” 剑书:“……” 您心可真是一点儿不小呢。 剑书应了声“是”,在外头立着,等她收拾停当,才带着人一路穿过庭院中堂,到得谢危屋前。 几片灰黑的砖砌在屋檐下,里头种着棵万年青。 屋舍也平平无奇模样。 只是这地方来的人少,格外安静,约莫也是燕临特意为谢危挑好的屋子。 这会儿靠窗的炕桌上,已经摆上了好几盘菜。 谢危坐在左侧,手边上一盏酒。 才听得外头有脚步声,人都没进来呢,姜雪宁打招呼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先生,学生给您请安来了!” 姜雪宁扒在门口,先朝里面望了一眼。 果见谢危坐在那边。 这与他们在济南府的厨房里悄悄碰头时,一般无二,更别提那好菜已经摆上桌,都不用她再打杂烧火,姜雪宁眼底都冒出点喜色来。 谢危眼底云淡风轻、飘飘渺渺的,抬眸瞧她,笑笑道:“进来吧。” 姜雪宁从善如流,进来了。 非但进来了,她还十分自觉地坐在了谢危对面,把搁在桌案右边的那双象牙箸拿了起来,低头看着这一桌菜,喜上眉梢。 足足有五六样。 熏乳鸽色泽深红,白玉豆腐幼嫩多汁,鸡丝银耳汤色鲜亮,白花鸭舌片片精致,更绝的是中间竟然放了一盘羊羔肉,也不知用了何法刷的酱料,每一片表面都浸着油油的光泽,边上搭了一些小葱段。 只飘出些味儿来,便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姜雪宁差点就要伸出筷子去了,可一抬头只看见谢危坐在她对面饮酒,不由一怔,朝他面前仔细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己的筷子,纳闷道:“先生那边怎么没筷子呢?” 谢危看着她说:“昨个儿饱了。” 姜雪宁琢磨这意思是“不饿”,举箸转了一圈,试探着道:“那都是给我做的?” 谢危喝了一小口酒,笑:“你是我学生么。” 莫名地,姜雪宁觉得背后寒了一下。 可美味佳肴当前,谢危这模样与平时相比其实也没什么变化,且最近一段时间他待她这样好,倒使他对此人原本的警惕都消失一空,此刻更是没有深想。 她高高兴兴,举筷便夹了片羊肉送进嘴里。 肉质果然细嫩鲜美。 只不过…… 这味道似乎稍有一点的酸? 姜雪宁品了品,以为是刷的酱料比较独特的缘故,说不准是什么新口味,得多试试才知道。 于是赶紧又夹了一片。 然而当她一口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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