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不需多说什么。 他将手里一枚棋子投回棋盒之中,只道:“方才朕正与大师讲天教那万休子的事,此獠昔年与大师论法输了,贼心不死,如今为祸世间,实在是朕心腹大患。今次回来的定非世子,先生怎么看?” 谢危反问道:“圣上怎么看?” 沈琅道:“朕与定非实在是二十年没见面了,又岂能全然记得他模样?且二十年时光匆匆过,幼时模样做不得数,人会长变。只是朕在殿上同他提起幼年事时也曾有过试探,有些趣事他还记得。朕故意编了些没有的事,他便没印象,或者也不敢确认是不是有,这反倒真了几分。只是朕实不敢信,昔年的定非,竟成了如此模样……” 他眸光闪烁,竟是有些难测。 谢危道:“若定非世子殿上所言是真,天教养他乃是想要作为傀儡,必不可能授之以文韬武略。便是昔日仲永之才,后天不学而废亦是寻常。比起此人身份是否是真,圣上恐怕更担心这是天教所设的计谋吧?” 沈琅便叹:“知朕者先生也!” 他站了起来,负手在南书房中踱步:“若天教真想将他作为傀儡,焉知他如今到京城就不是天教的计谋呢?万休子诡计多端,不可小觑。只是……” 谢危接道:“只是此人毕竟是圣上昔日救命恩人,又有天下万民悠悠众口,圣上很是难办。” 沈琅道:“棘手之处便在于此。” 谢危一听却是笑了起来:“圣上何必烦忧?” 沈琅同圆机和尚都看向了他。 谢危道:“圣上既然念着旧情,又有天下悠悠众口,加倍对定非世子施以恩德乃是寻常之理。金銮殿上容他胡言乱语,足可见恩德之厚。若此事乃是天教计谋,迟早会露出端倪。与其放了定非世子,不如留他在眼皮底下看着。若他确与天教再无瓜葛,圣上自然无须两难。若他还与天教纠缠,圣上先已待他甚厚,届时杀了他也是他咎由自取,天下谁能指摘?” 沈琅沉吟良久,道:“如此,也算朕仁至义尽了。对了,听闻你等回京途中曾遇刺杀?” 谢危点头:“一行刺客皆是死士,似乎是向着定非世子来的。” 沈琅问:“可留下了活口?” 谢危平淡地道:“最后倒是留下一个,只是臣看其乃是死士,自知问不出话来,便命人将其杀了。” “啊,这般……”沈琅似乎是有些没有想到,低下眼来思索了片刻,仿佛觉得有些遗憾,“那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只是他也没有半点追究的意思。 谢危道:“是臣太草率了。” 沈琅连忙摆手,道:“无妨,不过是个死士罢了,想来是天教那边贼心不死,要杀定非世子灭口。想他在天教日久,必定知道不少天教的内情。如今他才刚回京城不大合适,往后却可叫他多说上一些,可要偏劳谢先生费心了。” 谢危躬身道:“臣自当将功折罪。” 沈琅笑起来:“谢先生这话可是言重了。” 如此才算是把正事说完,又请谢危坐下手谈一局,这才命了身边伺候的内侍太监亲自送谢危出宫。 待得谢危一离南书房,圆机和尚看着棋盘上杀得难分难解的黑白二子,目中有些思索之色,道:“死士抓了活口,若带回京城未必没有撬开他嘴的时候,毕竟谁人能不怕死呢?尤其是阎王殿前走过一遭的,谢居安抓了竟直接杀掉,着实与他沉稳审慎的性情不符。” 沈琅却是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抬手轻轻一掀,方才棋盘上的棋子竟都被震落在地。 他冷笑道:“谢先生若不杀这死士,焉知真抓回了京城,审出来的幕后主使会是天教还是别人?若不拦着刺客,死的或许是朕的‘救命恩人’;若抓了刺客回来,审出来的或恐是定国公萧远。两难之间取其中,不如将这死士杀了妥当。毕竟天教若真有这么厉害的死士,早干什么不用?大小官员一杀干净。要么一击必杀,要么就别出手,萧远虽是朕的舅舅,可实在坏事,做事不干净还要谢先生来替他料理!若今次不是遇到先生,他背后所作所为被人抖落出来,岂不是要令天下人怀疑当年出过什么事吗?!” 言语间,已是一片肃杀。 圆机和尚于是知道,皇帝已动了对萧氏的杀心,萧定非或恐真能成为一步好棋。 只是…… 他却更好奇另一点:比如,谢危手底下刀琴剑书两个人,未免也太厉害了些,定国公派了一队死士去,竟都不能从中讨着好。 * 萧定非只觉得往常的人生就没有过这么风光的时候,狐朋狗友,酒肉之交,满座都是朝廷官员,世家子弟,端起杯盏来都称兄道弟。 甭管这帮人是什么用心,一起喝酒一起吃饭那都是哥们儿! 他完全把自己多年养出来的纨绔架势给演绎了个淋漓尽致,种种荤话趣言张嘴就来,时不时赢得满堂喝彩。 一顿酒喝完,往雅间暖阁里一躺,竟是一觉睡到黄昏。 国公府派来接他的管家在楼下早气得半死。 他却是不慌不忙,睡醒了,才慵慵懒懒、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楼梯从楼上下来,见了下头候着的那帮人,竟是睬都不睬一眼,自己个儿跳上了外头候着的马车,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站在车辕上不动了。 管家难免咬牙切齿地催促他。 没料想他竟然道:“先去一趟姜侍郎府上,听说姜二姑娘长得格外好看,比起那什么狗屁萧姝都好,人到京城先拜地头,我得亲自去拜一趟。” 管家登时目瞪口呆。 定国公府有意要接萧定非回去看个深浅,一家子上上下下可几乎等了他整天了,这当口上他竟然说要去姜府? 管家本是如今定国公夫人卢氏的心腹,听说半路杀出个“定非世子”时自然知道不好。 世子之位可只有一个。 原本萧烨公子乃是十拿九稳的。可多了个萧定非,还是皇帝的救命恩人,天知道国公府里要起怎样一番争斗。 管家跟着卢氏,也忠于萧烨,看萧定非自然哪里都不顺眼。 当下便想拒绝。 可转念一想,他如此不懂规矩,岂不正好?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再想要抢国公府世子之位可就是痴人说梦了! 于是管家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竟没有反对,真吩咐了车夫驾着马车送他去到姜府,递上帖子,直言想拜会姜二姑娘。 这一来可让姜伯游吓着了。 紧接着却是怒意。 早上金銮殿朝议时他可看得清清楚楚,岂能不知道这位刚回京的定非世子是个怎样荒唐的浑人?来姜府也就罢了,可却连他这个一家之主都不拜会,直接说要见他女儿! 岂有此理! 姜伯游人在书房,气得直接一拍茶案就站了起来,大声道:“荒谬!成何体统!速速让人把人撵出去!我女儿的名声岂能让他坏了?!” 屋里伺候的常卓战战兢兢,头上冷汗都冒了出来。 可他立在原地,就像是脚底下生了根似的。 姜伯游见他站着半天没动,不由怒道:“怎么还不去?” 常卓苦笑:“二、二姑娘方才路过听见,已经去见了。” “……” 姜伯游整个人都惊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1/2 第146章 搞事 花厅里, 姜雪宁坐在左侧,抬眸瞅着自己右边坐的这人,不由纳闷:看着也是身量颀长瘦瘦高高一人, 可肚子里这颗胆怎么就长得这么肥? 她想过对方会来找自己, 可没想到这么快。 才过了没两天呢。 萧定非压根儿就没带那碍事的管家进来,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眯着眼睛一副享受模样,笑眯眯地道:“二姑娘不是说过罩着我吗?” 姜雪宁一哂:“你倒记得清楚。” 萧定非两手捧着那茶盏, 唉声叹气:“二姑娘可不知道,我在京中可是举目无亲,今儿个上午在金銮殿还把我那便宜爹给得罪了。” 姜雪宁很给面子:“哦?” 萧定非于是添油加醋把早上朝议的情况讲了一遍, 可完全没有半点自责模样, 反而手舞足蹈,言语之间竟有点得意, 好想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似的。 姜雪宁就知道,这压根儿一坏胚。 上一世萧定非就很亲近自己,究其因由, 一是因为她当时与萧姝、与萧氏都是敌对关系, 斗得正狠,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二么,萧定非这人做什么都看脸, 登徒子好色鬼, 偏她又是爱吊着人撩拨的,可不是臭味相投撞一起了吗? 她也喜欢萧定非这号人。 没办法,一把好刀, 常能捅得萧氏一族跳脚,还拿她没办法。便是萧姝那样高高在上不变色的, 也常被气得喝药降火。 至于这一世…… 姜雪宁看了看对方那说什么话目光都在自己脸上转悠的架势,心里认定“看脸”这一点是没变的,可另一点原因大约是因为她与勇毅侯府的关系? 勇毅侯府乃是萧定非外家,燕临是他表弟。 京城里谁不知道她同燕临关系好呢? 一想到燕临,姜雪宁心情倒低落了几分,回过神来时只听眼前这位越说越夸张,什么皇帝都差点对他感激涕零,萧远被他气得跺脚哭号…… 牛都要吹飞到天上了! 她顿觉头疼,不得不及时出言打断:“世子,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你想让我怎么罩着你?” 萧定非正吹到兴头上,恨不能说连那姓谢的都要给自己跪下了,乍然被人打断,心里还有点不高兴。可抬起眼来一看,打断他这姑娘唇红齿白,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细细一弯罥烟眉柔柔地画进人心里,便觉得连着心尖尖那一块儿都麻起来,通体舒泰,哪里还记得什么不快? 他讨好似的向她凑了凑:“也没什么,想讨教讨教。” 姜雪宁挑眉:“讨教?” 萧定非掰着手指头:“你看啊,我有一个便宜爹,有一个便宜妹妹,有一个便宜弟弟,还有一个便宜的后妈。唉,我这么个人一回来,他们肯定不痛快,想搞我。听说你当年在京中也是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当年回来就折腾得一家上下不得安宁,我本是想来向你学学。可我一琢磨,萧氏可比姜府厉害多了吧?你说,我要不要当一阵缩头乌龟,先保命,把地皮踩熟了再跟他们搞?” 姜雪宁:“……” 怎么她就成了“混世魔王”? 萧定非眨眨眼:“怎么,哪里不对?” 姜雪宁微笑:“不,没有。只是在想,你想当缩头乌龟,怕也没用吧?” 萧定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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