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好期待,他做了十七八年的乖孩子,他好累了。 要做什么? 可能原来还没有想好,但是在元旦节的清晨挨了这么一打后,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却突然就落地生根,一瞬间茁壮成长。 他往前走了一步,枯黄的草茎被他踩得弯下了腰。他正拿出手机打算回复,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喝:“程闯,你回来!” 程闯呆愣回头。 便见他哥哥刚刚关了车门,站在山间小径的入口处着急地喊了一声。 哈。他怕我跳崖呢。程闯想笑,但还是往后退了一步以表示自己是安全的。下一刻,他才想起来:程瞻为什么会来这里? 然后,他就看见程瞻的车上走下了另一个人,是杨爱棠。 * 杨爱棠什么时候和程瞻混在一起了? 哦,他们是校友,还在一个公司干活儿——那又怎样?杨爱棠邀请自己出去玩儿的时候,可没说程瞻也会来啊! 凭什么啊。 “程闯。”程瞻走上了这条路,一边对他说话,“你出来玩儿可以,但你要有人陪着——” 程闯把山地车抬上行步道,“哐当”地重响,好像在泄愤。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程瞻却已走到他面前,一手把住了他的车头,“程闯,别驴。” 程闯抬头瞪他,“你放开。” 程瞻心想我还懒得管你这茬儿呢,但放开是不可能的,这台山地车变速很快,程瞻不想再追了。 “爸爸打你了?”程瞻换了个语气。 程闯下意识地扯了扯衣袖,程瞻便立刻注意到他握着手机的手背上有好几道红痕。这时赶上来的杨爱棠也轻轻地惊呼了一声。 杨爱棠当即说:“我去拿药。”真是赶了巧了。 程闯被他哥拽着在行步道边的长椅上坐下,杨爱棠正想给程闯抹药膏,又被程瞻夺去。 “你歇着。”程瞻对杨爱棠说了句,转脸对程闯就换了表情,“手,伸出来。” 程闯的目光在这两人中间逡巡了一轮,才低下头,露出两只伤痕累累的手。 “爸爸打我。”看着手上的血印子,程闯没能忍住,“拿那根废电线……他打我!” 程瞻给他抹药的动作有些着急,程闯缩也缩不得,脸涨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程瞻好像听不得他哭,声音紧绷绷的:“手都这样了你还骑车?你是想落个残废吧?” “程瞻。”杨爱棠忍不住出声。 程瞻闭嘴了。然而程闯得了帮腔,哭得更大声:“我残废了你才高兴吧!” “我——”程瞻还想顶回去,遭了杨爱棠一眼刀子,索性将药膏往长椅上一扔,烦得不想再管。 伤在手上比其他部位要麻烦得多,何况程闯还顶风骑车,伤口都已开裂流血。杨爱棠扯了纱布过来,蹲在程闯身前给他包扎。程闯哭得一愣一愣的:“这样我还怎么骑车?” 杨爱棠说:“瞧这手多可爱,像哆啦A梦一样。” 程闯:“……” “待会儿把你自行车搁车上。”杨爱棠又说,“方主管也在路上了,他说去哪儿都听你的——要不,我看这后山也挺好,人少,也可以玩儿。” “玩儿就玩儿吧。”程闯能明显感受到这几个大人都在哄他,声音不好意思地闷住了,“程瞻他来干嘛呀。” 杨爱棠笑了,“你哥哥不能来啊?” “你们都知道我挨打了。”程闯看着自己无法握合的双手,又说,“是不是我爸妈让你们来的?” 这小孩儿,还真挺聪明。杨爱棠眨了眨眼,在这一瞬间里大脑急速运转,最后他选择绕开障碍物:“你爸爸打人是他的不对。” 他的声线柔和,凝望着程闯的眼瞳带着无限的真诚。程闯看着杨爱棠,有些发呆。自己以前真的喜欢过这个人吗?可是谁能不喜欢他呢,他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妥帖。那自己以后,还会喜欢别的人吗——别的,男人? “我爸爸,他,”程闯静了静,“他觉得我要当同性恋了,他害怕。因为,我哥——” 他停顿住了。虽然情绪很不稳定,但他还是意识到有些话不应该说多。他垂着头,站起身,当先走出几步。 “他怕他的,你有什么好怕?” 在他身后,沉默许久的程瞻却突然开口。 程闯懵懂地看了他一眼,程瞻便知道程闯并没有理解。程瞻不再做声,径自走过去帮程闯推自行车。 杨爱棠落后了他们几步,站起身时衬衫领摩擦过肩上的伤,又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程瞻凑过去瞧了一眼,轻声说:“待会儿给你也上一层纱布,不然药都抹掉了。” 杨爱棠拍拍他的手臂作为回应,又觉得好笑:“带俩伤员,真难为你。” 程瞻的目光动了动,“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行步道上有薄薄的积雪,下陡坡时很容易脚滑。程瞻将山地车先放到一边,看了一眼前方,程闯已经撒开脚丫子奔了下去——他倒是真不怕摔。于是程瞻回过身去扶杨爱棠,杨爱棠胆战心惊地踩着溜滑的鹅卵石,险些扑进他怀里。 程瞻笑起来,弯腰给杨爱棠拍掉裤腿上的雪泥,杨爱棠小声催促:“可以了可以了,没事儿。”话音未落,他却感受到下方传来两道直直的目光。 他抬起头,程闯已经站在大道上,双手插兜,看着他们二人。 那目光竟不像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冷静得令人心底发毛。 “你们俩,”他说,“真当我是二百五呢。” 群 4③16③400③ 整理~2022▽06▽08 00:41:23 74 山路上的那两个大人,一时都没有回答他的话。 程瞻抬胳膊夹起了那辆山地车,闷声不吭地往前走,一直走到大道上,把车放进了SUV的后备箱。 杨爱棠走得比他慢,步伐像小心翼翼的猫。但是程闯清楚,杨爱棠看似平心静气,其实不知道正酝酿着许多个心眼儿—— 好像也就是在这寒风飒飒的一瞬间,程闯明白过来,这两人和自己并不在同一边。他们只是想哄自己,而自己永远是孤零零的。 “程瞻。”他捏着背包带子,目光不知落在哪里,问的话也颠三倒四,“你来这儿之前,不是回了趟家?你们,你和杨爱棠一起?今天是放假,你和杨爱棠为什么会在一起?” 程瞻抓了一把头发,一手撑着敞开的后箱盖,转身正面面对着自己的弟弟。 “因为我喜欢他。”程瞻回答。 杨爱棠终于走下来,便听见这句话,猛地抬起了头。 * 这句话似真似假,有很大的回圜空间。 程瞻知道杨爱棠不喜欢出柜。横竖他自己早已经出了,如果需要,他还可以编出很多个谎话,来证明他们是今早才碰上的。 程闯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好像尚且发着懵,没明白过来这一句话暗示的分量:“你……你一直喜欢他吗?” 程瞻平和地说:“我一直喜欢他。” “那你之前,就四年前,你和爸妈闹到断绝关系,”程闯只觉自己的脑子像生了锈的齿轮在拼命地拧着,“——也是为了他吗?” 他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哥哥,问话的声音已经很弱,甚至像一种哀求。哀求程瞻不要把这件事弄得更复杂,他不喜欢大人的那套缠夹不清的把戏。 程瞻知道杨爱棠也正看着他。 这件事,发生在他和杨爱棠交往一年之后的那个圣诞节。他从没有告诉过爱棠,也没有想到终于还是有这样一天,要在爱棠面前曝露。 但他还是回答:“是。” 程闯蓦地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立刻红了。他毫不犹豫地上前去拉扯后备箱里的山地车,程瞻没有阻拦他,只问:“你又要去哪儿?” “你少管我,假惺惺的,你恶不恶心?!”程闯破口大骂。 程瞻说:“我怎么假惺惺的了?” “看我的笑话忒有意思是不是?”程闯说,“你喜欢他也不告诉我,你、你——你骗我!” 程瞻却不能理解,“我为什么非得告诉你?” 程闯整个人像被炸开的炮仗一样猛抬起头,瞪着他,说不出话来,一边的杨爱棠却出声:“程瞻。” 程瞻又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双手叉腰往后退到杨爱棠身边。 这两人的语气、表情和动作,都让程闯觉得自己好像被抛弃在这座山头上。 程闯一个使力就把山地车拉拽下来,又是“哐当”巨响,杨爱棠连忙伸手去扶。 “小闯。”杨爱棠很愧疚,“对不起啊。你哥哥不是成心骗你……” 程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杨爱棠。”他抬袖子随便揩了一把眼泪,打颤的声音却还是很硬气,寒冬的天气里,呼出一团团霏微的冷雾,“也许你当我是个小孩儿,你们,都当我是个小孩儿。但我真的,真的是很认真地为你做蛋糕,第二次送的时候,我还去买了新鲜奶油,我担心你喜欢原来的口味,又担心你已经腻烦了……可是杨爱棠,我没有想到,你只是在看我的笑话。 “你可以拒绝我,但你不能把我当做一个笑话。” 杨爱棠慢慢地松开了手。 “我绝没有把你当笑话的意思,小闯。”他深深吸一口气,又长叹出来,“小闯,你先稳定一下情绪,好不好?” 稳定情绪? 程闯觉得真滑稽。 瞒天过海,暗度陈仓,骗了就是骗了,承认也就是了,结果这些大人却谁都不肯解决问题,只让他一个孩子稳定情绪。 大人之间总是心照不宣而游刃有余,反过来却指责他怎么就不能长大一些。可是他不懂啊,他这么笨,不给他说透的话,他要怎样才能长大? 他摆正了山地车预备骑上去,程瞻还想拦他,他转动了变速器,车头一转向,却正对上一台新开来的标致。 那标致竟往路中间一打横,拦住了程闯的路。 * 方稜解了安全带要下车时,程闯自己来敲他的车窗了。车窗降下来后,便露出程闯那张哭得白里透红、喘不过气的脸,却还端着少爷架子冷冷吩咐他: “开后备箱。” 方稜看了一眼那边的两个人,按下了开关,程闯自己扛着山地车走过去,把它扔进了后备箱。 程瞻还是走了上来,对着驾驶座说:“方主管等一等,我们商量一下……” “方稜!”程闯站在大马路的中央,哭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就对着方稜一个人大喊,“你不是说了什么都听我的吗?” 方稜被他喊得脑仁儿疼,对着程瞻轻轻说了声:“交给我吧。”便开始倒车。 程瞻还想多交代几句,杨爱棠拉住了他的胳膊。程瞻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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