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连这也不肯留给他,高山王最后一锤落下,剑灵就此没有了后文。 剑身剧震,轰鸣不止,刹那间,那冷铁竟通红如火。手持秘铁的微煜王骇然,手一哆嗦,最后一片剑身飞溅起来,上有剑铭。 剑铭为“彤”。 毁天灭地的天魔剑,剑铭一点也不威风。 共享的视野彻底黑下去了,盛灵渊的左眼再看不见剑灵眼里的世界,他伸手去抓自己的眼睛,左右连忙大呼小叫地按住他的手,于是除了眼角一块血肉,他什么都没抓住。 宣玑拼命挣脱了记忆,落回现实,染上血色的眼睛看向盛灵渊。 盛灵渊方才嘲讽微煜王,脸上笑意未消,眼角水滴形的小小凹痕仍在,碰到宣玑的目光,他却十分莫名其妙,完全没领会对方什么意思,只觉得这小妖今天很不正常。 宣玑觉得自己的心从胸口一路往下沉,沉到脚下,沉入冰冷的海底……那人不记得他了。 朝夕相处这么多天,敏锐如刀锋的陛下,对他一点熟悉感都没有。 对了,宣玑想起来,天魔剑断的时候度陵宫还没修好,按照历史推断,陛下那会才二十来岁,他断成了一把废铁,陛下还有半辈子翻云覆雨的执政生涯。一路打怪升级,干死了所有政敌,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一把被砸断的剑……对陛下来说,可能就像一件被扯破的旧衣服吧,只是皇权被冒犯的证据,等他用血捍卫了传国玉玺,那些破烂也就没资格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了。 电闪雷鸣的海面上,高山童尸们飞快地变换着位置结阵,冷不防地就会变成一道剑影,从水下、船边、各种刁钻的地方冒出来,险恶地射向盛灵渊,好像一百零八个活动的暗箭机关。盛灵渊静静地看着那些穿不透他护身黑雾的刀剑嘶哑尖叫着弹开。高山王毁了他的剑,他灭了高山人全族,可能是觉得恩怨两清,死后三千年再逢故人,他脸上如平湖止水,不见一点波澜。 “天魔剑可并非凡铁。”那些原本齐声说话的童尸又变成了一人一句,有的清脆、有的绵软,有的带着变声期的少年特有的沙哑,高低起伏,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它要浸在最浓稠的鲛人血里泡,然后在几处‘关窍’上打上钢钻。” 说话间,十七八条童尸同时化成刀剑,几乎织就了一张网,压向船顶。 张昭眼疾手快地按停了一秒,快艇快开飞了,从群尸中间硬撞出一条路,那“剑网”险伶伶地落空,砸出了一大片水花。 “你知道吗?最有灵性的剑才有‘关窍’,像人的七窍,那是它的要害,代表它是活的,要最有经验的炼器大师才能找得到。想毁掉一把剑,就要把这些要害钉穿,打得透透的,再用高山人秘铁铸造的锤,加上千斤的重量往下砸。越好的剑,砸出来的音色越好,有的清越,有的低回,我最爱那声……天魔剑是极品中的极品,秘铁锤砸上去的时候……啧,那声音又浑厚又缠绵,就跟带着悲声似的。陛下,听说您是音律大家,可惜当时没听见,要不然,还能请您品评一二。” 盛灵渊不为所动,甚至“噗嗤”一笑:“朕行伍出身,一届粗人,不过会几首不知哪里听来的乡野小调罢了,高山王见笑了。” 一具藏在船尾的童尸化作刀光,在他说话间,猝不及防地从后面飞过来,直捅向他后背。 谷月汐:“小心!” 盛灵渊头也不回,从兜里抽出那把路上随便削的竹笛,反手一架,竹笛被削成两半,那道刀光变回童尸,重重地落在甲板上,不等它站稳,盛灵渊手腕一翻,一气呵成地将削尖的竹笛钉上了童尸的天灵盖。 “朕俗得很,非要品评,朕倒最爱听百姓家里烹羊宰牛的动静,”盛灵渊“手起笛落”,三言两语的功夫,已经在童尸身上戳了七个洞,“逢年过节,一刀下去便见了血,只是农家的刀总是不够快,一刀常常不毙命,那畜生还在嚎,热腾腾的血能直接入口,片下来炖上一锅,大伙分而食之,一看就是个喜庆的丰年。” 竹笛“啪”一下折了,那童尸狠狠地一颤,不动了,小小的四肢开始萎缩,竟变成了一把模样古朴的弯刀,弹起来削断了木偶女一缕头发。 木偶女惊叫着缩头:“这到底是人是刀?” 旁边有一人哑声说:“是人,也是刀……这些尸体就是刀剑灵。” 木偶女循声望去,见宣玑缓缓地站了起来——这个宣主任方才随快艇一摇晃,突然像什么病发作了似的,撑在船边半晌没言语。 作为“鸟系”,海上作战划水无可厚非,场中唯一一位后勤在这风雨飘摇的快艇上终于扮演了他应有的角色——拉拉队员。 ☆、第五十九章 “刀剑灵”三个字像是燕秋山的死穴逆鳞, 分明已经是差点被引渡灯勾走的强弩之末, 他此时居然挣扎了一下,看向宣玑的双眼聚了焦, 里面映出了骇人的火光。 张昭惊疑不定地问:“什么?刚才不是说这些小孩是高山王子收养的孤儿吗?” 宣玑抬起眼,他的眼皮像有千斤重,沉沉地压住他的视线,让他近乡情怯似的,不敢看见那个人的脸。 人会老, 大概都是被记忆压的,再没有比这更沉的负累了——宣玑只想起来一点自己的来龙去脉,还没理出个头绪,记忆已经快把他从欢乐多的二逼青年压成干尸了。 他几乎能闻见自己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陈腐气息。 天魔剑身毁了以后,却不知为什么,当年被强行封在其中做剑灵的朱雀幼雏没有跟着灰飞烟灭,宣玑记得自己落到了一个妖不妖、鬼不鬼的境地,像只没了壳的小龟, 缺灵魂短智慧,什么都不记得。 一开始,他本能地跟着盛灵渊,浑浑噩噩地在那人身边飘荡,不知多久,才渐渐恢复一点神智,明白了自己是什么。 他发现,世上再没有人能看见他、感觉到他了, 他成了一笔生死之外的糊涂账。 宣玑定了定神,三言两语,简单给众人讲了讲那段时间他目击的历史。 除掉了天魔剑之后,人皇不负众望,果然就“正常”了,性情恢复了素日的温厚平和,对众人逼宫断剑一事轻轻揭过,并未追究,甚至在不久后坦诚地承认,自己先前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脑子不清醒,干了好多糊涂事。 曾因天魔剑获罪的,人皇一一安抚,给死者平反、家人得抚恤,给生者加官进爵、一一赐赏,政务上,陛下勤勉有加,很快井井有条,他再没有像之前一样喜怒无常过,有千古名君之相。列为臣工觉得自己一片苦心没有错付,于是皆大欢喜。 高山微煜王可能自以为立了大功,曾经的“英雄壮举”更是受群臣拥戴,过于得意;又或者是他觉得没了天魔剑的人皇真的没有了爪牙,于是胆大包天地袒露了自己的野心,想要趁机壮大高山族,几次三番狮子大开口,朝朝廷要钱要地,日渐骄狂,甚至为了延年益寿,不知听信了谁的蛊惑,练起了高山人臭名昭著的邪术,日饮婴血三升,逢朔望之日,吃胎盘进补,平时还要从少年少女身上吸取精气……被他扣留在高山王宫中的孩子们,成了上好的材料。 邪术有用没用不知道,一天到晚这么穷折腾,也没见微煜王怎么青春靓丽,但民怨渐起,昔日当他仗义的士大夫们哪里看得惯这些丧心病狂的行径?这种事多了,便叱高山王为蛮人,不肯再与之来往。 两年后,盛灵渊翻脸发难,列出“勾结妖族、堕入魔道、背信弃义”等十大罪状,降罪于微煜王,迅雷似的包围了高山人王城,长驱直入。武皇帝的王座是从群妖中杀出来的,相比而言,边陲小岛的高山人城防简直就是纸糊的,从下令攻城到拿下王宫,前后竟不到半个时辰——腿脚不好的,可能都来不及从城墙溜达到王宫。 “打得这么快,是因为里头还有个带路党帮着里应外合,那个高山人的叛逆就是微云。”宣玑说,“不过他还是没赶上救那些孩子。微煜王恨透了微云,死也要拉垫背,武帝兵临城下的时候,他就下令把王宫里的那些孤儿都毒死了——用的是提炼鲛人血,炼制‘鸩’的毒气室,所以每一具童尸身上都充斥着大量鸩。巧的是,将活物用鸩填满,是高山人古法炼器灵的第一步。” 在场一干风神目瞪口呆,被远古愚民的野蛮邪术镇住了。 “高山人的器灵当然是活物炼的,”宣玑不知从哪摸出一根烟,叼进嘴里,含糊地笑了笑,“不然你们以为那是什么,人工智能吗?咱局外勤业余时间是不是也该多读点书啊——高山人三千年前还是奴隶社会呢,比原始人强点有限,你们觉得那会儿他们就能秒杀‘图灵测试’?想什么呢,是不是还打算给这帮人颁一堆菲尔茨奖啊?” 燕秋山颤动了一下,触动了伤口,整个人疼得缩了起来。 那……知春呢? 他想:知春也曾经是个活人吗? 知春活着的时候,也曾经在绝望歹毒的鲛人血里挣扎,被毒气填满身体,最后被杀死、被囚禁在一把刀里吗? 那么自己自以为待他好,甚至在他刀身销毁之后,千方百计地幻想修复他,到底算什么? 刀剑灵和器主的关系又是什么?远古奴隶与奴隶主的复刻吗? 连木偶女都听得愣住了,转向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他们的童尸,喃喃道:“所以……所以当年高山人被灭族之后,他们下落不明的最后一批神兵,其实就是……” 那些“神兵”一直明明白白地放在高山王子墓里?连清平司也被蒙在鼓里……不,清平司本来就是被蒙在鼓里的,她终于回过味来了,那张所谓的“高山王子墓地图”,完全就是张催命符,一路领着他们往沟里撞,方才要不是异控局的外勤们恰好追来,他们几个早就变成水晶墙里的摆件了! “不错,就是这些陪葬。清平司的地图当然是防着你们监守自盗的,喏,防对了。”盛灵渊笑道——宣玑方才略过了天魔和天魔剑,只是简略地给风神们讲了几句史,他也没听出什么不对,“我最使不惯弯刀,这把刀你们谁要?” 高山微煜王好像就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所有的童尸都只冲着盛灵渊一个人去,王泽作为风神的现任老大,从来没遭到过这种“冷遇”,一方面因为燕秋山的伤而心急如焚,一方面又火冒三丈:“给我!妈个鸡的,这帮小学没毕业的孤儿,普通话都不会说,到底是瞧不起谁?” 宣玑却中途截胡,什么都没说,只朝那弯刀一招手,刀身就顺从地落到了他掌心里。 “不好意思,”他含着烟,对王泽一点头,“让我先插个队,我讨债。” 盛灵渊以为宣玑是说他本命剑的事——因为自己征用了剑身,宣玑现在连个趁手的兵器都没有了,比赤手空拳就多一把钢镚,也是怪过意不去的。于是陛下大方地一摆手,顺口开了张空头支票:“理当如此,以后若有机会,再赔你一把好的。” 宣玑背对着盛灵渊,听着那人没心没肺的声音,古怪地笑了一下,没回答,弯刀的刀身上突然长出繁复的火焰形纹路,那刀锋“嗡”一声轻响,所有上蹿下跳的童尸倏地一顿。 紧接着,刀刃上起了一层雪白的火光,一刀劈开了夜色和深海,那火光就同他在海底烧穿了阴沉祭结界的火一样,非但遇水不灭,还顺着海水一路扩散了出去。 弥漫在深海中的阴沉祭文如同遭遇天敌,成片的后退,刀剑灵们牙齿“咯咯”作响,以快艇为中心,围成一圈,退了二十多米。 “你们先走,尽快把伤员送医院,这里我收拾。”宣玑背对着快艇,巨大的、火光缭绕的翅膀将他悬在半空,他鼻子里喷出一口烟圈,“别忘了替我联系肖主任,明天我科要改名‘断后科’。” 童尸——刀剑灵们,肩并肩地围拢在一起,阴冷的目光聚集在宣玑身上,它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如一波一波的海潮。 “好猖狂……” “小辈……” “好猖狂……好猖狂……” 与此同时,一团巨大的黑影从深海中涌起,弥散成了一个人形,那人的边缘随着海浪波动,笼罩了整片海域,快艇上所有风神都感觉到了那种难以言喻的压力,仿佛周遭的空气都被抽空了。 谷月汐的透视眼在黑影里看见了熟悉的、代表魔物的黑气,比赤渊的无名人魔和阿洛津还要强大得多,缭绕的黑气里有张巨大的人脸,若隐若现,像是个正值壮年的男子,相貌颇为端正,脸上却有奇怪的黑色纹路。 下一刻,谷月汐突然反应过来,那是皮肉被割开、又重新缝上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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