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飞快地上升到山洞顶,遇到冰冷的山岩后迅速凝结,继而下雨似的往下落。宣玑这鸟人,虽然不生产酸雨,但成了酸雨的搬运工! 宣玑此时已经别无选择,只好先顾活人,再无暇去管他的剑。他用力蜷缩起双腿,巨大的双翅往身上一笼,形成了一个水火不侵的护盾,遮住自己和山羊胡。 与此同时,方才被他用脚挑到半空的重剑伴随着“血雨腥风”,“咚”一声,正好落进了潭水中。 潭水不深,重剑一落到里面,就磕到了底,宣玑从翅膀缝隙中往脚下看去,这才发现,原来潭水下有一个石台,三米见方的样子,刚好被水面没过,石台上有什么东西…… 下一刻,宣玑陡然睁大了眼睛—— 那石台上有一口开了盖的空棺材,他的剑就笔直地砸进了棺材里! 还不等他追过去捡,一阵心悸飞掠过胸口,像一根钢锥捶进了心尖,寒冷、空洞与刺痛山呼海啸地涌上来。宣玑耳畔“喀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他一时竟然喘不上气来。 血一样的花汁倾盆涌入潭水中,清澈的潭水转眼红得触目惊心—— 与此同时,遥远的赤渊深处祭坛中,巡逻的器灵们突然齐刷刷地停住脚步,刀一感觉到了什么,蓦然回头,望向祭坛,又一块石碑无端裂开了! 器灵们纷纷落在开裂的石碑前,刀一小心翼翼地伸出腐烂的手,企图把裂缝的石头合在一起,不等他碰到,那石碑就一声轻响,在众器灵面前碎成了齑粉。紧接着,一道白光从碎裂的石碑中冲天而起,火/箭似的朝着东方飞去。 器灵们面面相觑,冰冷的甲胄在风中瑟瑟地撞出细碎的声音,他们太老了,记忆已和各自的器身一般锈迹斑斑,想不起来这石碑破裂意味着什么,但……似乎是非常可怕的事。 随着剑掉进水潭中的盛灵渊觉得自己的七窍都被糊住了,感官变得异常麻木,心跳变得异常有存在感,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突出薄薄的心肌,穿胸而过。盛灵渊不想知道那是什么,有那么一时片刻,他心里无端生出畏惧,希望那些血一样的水可以凝成茧,把他裹在其中,让他闭目塞听,一直躲到地老天荒。 可是……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并没有方寸之地能供他躲藏。 安眠、喘息、休憩……于他,全是妄念。 他的记忆像被惊醒的怪兽,睁开眼,朝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重剑“嗡”地一声响起来,发出蜂鸣似的轻响,山洞随之震颤,四壁所有的花同时枯萎凋谢,水潭中以棺材为中心,搅起了一个凶险的漩涡,随即,水面竟一点一点下沉,像被棺材中的什么东西吸了进去。 宣玑一身冷汗地从突如其来的心悸里缓过一口气来,愕然看见,潭水中的血色液体被棺材吸了个一干二净,潭水重新归于清澈时,棺材“水落石出”—— 那口空棺露出了水面,落在其中的剑不见了,一个……“人”坐在其中。 宣玑一时拿不准该不该用“人”来称呼。 山羊胡的白眼在眼眶里乱窜,昏死过去又吓醒,吊在半空中“死去活来”,马上就要疯了,就连宣玑也不由得汗毛倒竖。他以为自己近距离地参观过一次“天打雷劈、挫骨扬灰”,以后就能百无禁忌、平趟古今中外各种恐怖片了。 可那“人”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因为那身体实在是不成个人形。 棺材里分明是一具烧焦的残尸,头脚不分,没有尺寸的骨肉是完好的,腰椎已折,上下两半完全是被焦糊的烂肉勉强黏连。 而那焦尸惨成这样,竟还能动! 他身上的骨头“咯咯”作响,接着,“噗嗤”一声,一根根的白森森的骨捅穿了焦糊的皮囊,那些骨逡巡游动,自动寻觅着自己的位置,很快拼接出了一副修长的骨架,骨架上经脉血肉滋生…… 宣玑狠狠地打了个寒战,一瞬间,他觉得那皮肉一层一层地长,竟好像比被阴沉祭文一层一层地往下割还痛苦——他记得阴沉祭反噬时,那人魔一动不动地站在楼顶,一直含笑,直到灰飞烟灭。 可是此时,“焦尸”却不停地挣扎,双手紧紧扒住了棺材,寸余厚的青铜棺被他活生生地捏变了形。 像在无声的惨叫……因为声带和舌头还没长出来。 光是在旁边看着,宣玑已经觉得自己全身都跟着灼痛起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足足有一刻钟的工夫,“焦尸”身上的骨肉才长全,紧接着,血淋淋的躯体上生出惨白的人皮,然后长发瀑布似的涌出来,盖住了整口棺材,那双紧紧抠在棺材上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下,发出一声轻响。 手指苍白而修长,湿淋淋的,像洗练过千年的籽料白玉。 这双手宣玑认识——前不久刚打过他。 那被天打雷劈的魔头竟然从剑里出来了! 此时,水潭的水面比一开始下降了将近两米,水面下的整个石台都暴露了出来,从高处往下看,那石台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路,纹路居然有两层,一层是阴刻在石头上的,宣玑从未见过,但依据经验判断,与其说是纹饰,更像是一种未知的文字。 另一层是用颜料涂的,这个他眼熟——那是阴沉祭文。 水面平静下来,宣玑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落在石台上,他踮着脚避开地面的诡异文字,听见了紊乱又急促的呼吸声。 “呃……那个……”宣玑试探着开口问,“你……你活着吗?” 棺材里的人似乎应声挣动了一下,但没回答。 宣玑四下踅摸片刻,好不容易在棺材旁边找了块没有祭文的空地,把舌头都已经伸出来的山羊胡放在一边,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少了点什么。 “等等,”宣玑想,“他妈的我剑呢?” 宣玑回过神来,一串疑问从他脑子里排着队地往外挤。 这是什么情况? 魔头不是被千刀万剐天打雷劈了吗?哪来的身体?怎么就大变活人了? 这些算细枝末节,可以先放一边,最关键的是——魔头“出来”了,他的剑呢? 他的剑在被魔头“上身”之前,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能随他心意而动,在被魔头上身之后,又让他患上了“人剑分离焦虑症”,离开一会就五脊六兽的。可是这会,他完全感应不到那把剑在哪,莫名其妙的分离焦虑也凭空蒸发了! 宣玑一步跨到棺材旁边找剑,可还没等他动手翻,眼珠先被棺中人定住了。 他在赤渊医院里跟盛灵渊你死我活地打了好一场架,当然认识。棺材里的人和那位是同一张面孔、同一副身材,甚至连发量也如出一辙,可他就是觉得这人和赤渊里的人魔哪里不同。 赤渊医院里那位是在他眼皮底下灰飞烟灭的,吸尘器也回收不起那副身体。另一方面……赤渊医院的那个“盛灵渊”身上没有“活气”,让人觉得他不会疼、也没有喜怒哀乐的样子,就算是被雷劈成碎末,也只是让人觉得心惊胆战……就像看见雷劈到大树上那种心惊胆战。 可是此时,棺材里的人却是“活”的,宣玑几乎能感觉到他的痛苦。 他无声地伏在棺材里,可能是想把自己撑起来,嶙峋的肩胛骨像是要刺穿绷紧的皮,随着压抑的呼吸无声地颤抖。 宣玑看清这个人的刹那,忽然被某种剧烈的情绪淹没了,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悲恸与欣喜若狂,两厢交织,他连灵魂都随之颤抖。像绵亘了数千年的遗恨终于了结,又像是在无边黑夜里困了不知多久,终于窥见一线曙光。 他有生以来,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喜悲,灵魂出窍似的,宣玑足足愣了半晌,几乎落下泪来,不由自主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棺材里的人白得像一千年没见过太阳,乌发如墨,一行触目惊心的血迹干涸在他的侧脸上,与泛红的眼角相连,似乎是一行血泪。强烈的颜色对比刺人眼,竟构成了某种让人震撼的冲击力。 以及…… 他没穿衣服。 等一下! 宣玑倏地回过神来,从那莫名其妙的情绪里挣脱出来,他居然在直勾勾地盯着一个裸/男发呆,持续时间够用“流氓罪”把他逮起来两回了! “哎,那什么……我不、不不是故意的啊,你突然冒出来也不说一声……”宣玑连忙移开视线,而他方才看见的情景好像还粘在视网膜上,他使劲眨了眨眼,慌慌张张地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可能是想扒件衣服给人家救个急,结果发现爱莫能助——他外套和毛衣被出来进去的翅膀烧成了露背乞丐装,又没有穿秋裤的习惯,裤子扒下来,自己就得变成海尔兄弟,未免太舍己为人。 “要不……那个……”宣玑眼珠乱转,胡言乱语道,“我把那山羊胡的衣服扒了给你?有点骚气你介意么?” 盛灵渊没理他,一只手探出来搭在棺材边上,有气无力地招了招。 那些方才开满“流血花”的枯藤就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彼此缠绕,仿照宣玑毛衣上的“双螺纹针”,编出了一条长袍,落在男人身上。 盛灵渊却好像连一件衣服的重量都承受不了,整个人被落下来的袍子压得往下一沉,宣玑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他,伸到一半,又愣在原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冲动。 这时,他听见盛灵渊在喃喃地说着什么。 宣玑屏住呼吸:“什么?” 那人一字一顿,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颤抖的声音带着血气。 “是谁……是谁开了他的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开棺?谁的棺?”宣玑悚然一惊, “这棺材里原来有人?什么人?” 盛灵渊猛地抬起头, 眼睛红得更厉害,宣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没看见人,先听见了水声,他激灵一下,棺材旁边的山羊胡不见了! 原来刚才他俩一个陷在棺材里爬不起来,一个魂不守舍, 那山羊胡不知道是醒了还是根本就是装晕,居然趁机跳进了水潭里,正在往一个方向奋力地游。宣玑循着水声望去,只见那里的石头山壁上有一个能供一人通过的洞,先前水位高的时候,被水盖住了,此时才露了出来。 山羊胡应该是早就知道那有个出口,狗刨的姿势还挺标准, 显然是来过这! 盛灵渊那连衣服都扣不紧的手突然凌空一抓,手背上青筋暴跳,水里的山羊胡直接被吸了出来,凌空飞出水面,大头朝地,眼看就要砸向青铜棺旁边的石台。 “吁——”宣玑双翅打开,贴地滑了过去,瞬间位移, 赶在山羊胡的脑袋砸成烂西瓜之前,一把抓住山羊胡的脚踝,好歹没让人直接触壁,“大佬!这是凡人头,不是铅球,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头铁……喂!” 宣玑只觉得一股暴虐的力量猛地把他手里的山羊胡“吸”了过去,山羊胡的脚在他手里,上半身斜着被吸到了棺材里,棺材里伸出一只白得发青的手,狠狠地扣住了他的喉咙。 盛灵渊完全当宣玑不存在,声音压在喉咙里,嘶哑刺耳,像血迹斑斑的铁片互相磨蹭,他一字一顿地问:“谁、开、的、棺?” 山羊胡抽搐着挣扎,脸上充血发黑,脖颈发出危险的声音,宣玑怀疑魔头打算徒手拧下他的脑袋,连忙掠上前抓住了盛灵渊的手腕:“松手,你要掐死他了!” 然而一碰到盛灵渊的手,宣玑又是一惊,这手……跟赤渊医院的人魔不同,居然是有体温、有脉搏的,好像发着低烧,还有点烫! 他不由得晃了一下神,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在山洞里回荡出了炸雷的效果,盛灵渊可能是力竭了,被宣玑用力一按脉门,他手终于松了,人软绵绵地栽进了棺材里,宣玑一边险伶伶地捞住了山羊胡,一边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手机。 他的手机从进入这鬼地方开始就一直没信号,否则早被罗翠翠他们那帮人打爆了,哑巴了半天,这会不知怎么想通了,竟然意意思思地有了两格信号。 来电显示是肖征—— 肖征在蓬莱会议的会议桌上,差点被报丧的罗翠翠噎出心梗。 宣玑有时候没谱没调的,这他知道,俩人不是昨天刚认识。可是作为前任特种部队的指挥官,肖征从来没怀疑过这个“临时工”的实力,谁知道这个口口声声替他们“擦屁股”的货,居然这时候掉链子。 耳边是一百零八张朝他兴师问罪的嘴,吵得像个花鸟市场,电话里是罗翠翠抽抽噎噎的哭腔。 旁边玉婆婆明显感觉到了什么,眼神一闪:“怎么了小肖,是局里有什么要紧事吗?” 电话里罗翠翠擤着鼻涕出馊主意:“宣主任进去了,我们这一帮后勤懂什么呀?您得给我们叫支援啊!当地分局外勤都给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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