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吃顿饭。 燕秋山在本真教卧底三年,只是凑合着学会了应酬,并不擅长。知春倒是还行,只是钱先生每次看见木偶说话,脸上都会露出那种牙疼的表情。这顿饭吃得人一头雾水,不尴不尬,谁都别扭,很快草草结束。 临到告别,钱先生也没说明白他有什么事。 知春终于忍不住问:“您是不是碰上什么难处了?” “哦,没有。” 知春等了一会,见他还是吭吭哧哧不肯说,就问:“那……要不我们就先走了?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 钱先生:“欸……欸,好。” 他俩走出去大概有五六米,忽然听见身后的男人自言自语似的小声说:“我儿子出生了。” 燕秋山脚步一顿,抱着知春回过头来。 “这么……这么大。”钱先生比划了个大耗子的长度,“出生的时候背上有鳍,一个礼拜才消下去,大夫找来了特医会诊,说……确定是个特能。” 燕秋山:“水系吗?” 钱先生默不作声地一点头。 刚出生就有异形,明确的水系倾向,将来前途无量。要是别人,这时候肯定应该跟当爹的说“恭喜”。 可是打量着钱先生纠结的脸,燕秋山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下去了。 “我还是想恨你们,”钱先生脸上带了点茫然,“可是他才那么小,他也是……以后怎么办呢?” 燕秋山好像没能领会他的意思,从怀里摸出一张卡塞给他:“您是多了个孩子,生活有困难吧?您那一份钱我们存好了没动,密码六个零,这么多年零存整取,应该够花些日子……” “不是钱。”钱先生先是涨红了脸推拒,随后大约还是生活所迫,被燕秋山强塞了几次,他推不动了,只是嘴里喃喃说,“我真不是来要钱的。” “本来就是您的,物归原主。”燕秋山不习惯跟人拉拉扯扯,好不容易把这么多年都没送出去的卡送了出去,大松了口气,迈开长腿就走,“有事随时联系!” 钱先生迷茫地攥着那张银行卡,目送着他的背影。 走出好一段,知春趴在燕秋山的肩膀上往回看,小声说:“你刚才不该直接给他,哪怕过一阵寄给他呢……我觉得他真的不是要钱。” 燕秋山:“嗯?” 知春犹豫了一下:“就是……” “就是这么多年一直靠恨活着,恨出了主心骨那么大一根结石撑着他,突然不敢恨了,脊梁抽走了,你怕他塌了是吧?”燕秋山说着,很轻地笑了一下,“想什么呢,人没有那么脆弱。他敢抽,就肯定是找到了新的支撑,我看缺奶粉钱才比较要命。” 知春在他身边偏过头,通心草人偶也扬起小脑袋,专注地注视着男人的侧脸。看着看着,刀灵忍不住伸手勾住了燕秋山的指头。 燕秋山脚步突然一顿,睁大了眼睛。 知春:“怎……” 燕秋山像是被点成了木头人,一动不动,说话都不敢大声:“你在我左边是不是?你刚才是不是拉了我的手?” 知春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燕秋山:“你松开……松开再拉一次。” 知春不由得屏住呼吸,松开了他的手,脱离的瞬间,燕秋山的手指下意识地蜷了一下,像是挽留什么。 随即,知春又将那只布满伤疤和老茧的手握住。 燕秋山小心翼翼地收拢手指,感觉到自己握住了一团冰冷的……金属质地的手。 五年前,宣玑把那瓶珍贵的鲛人血给了他,所有人跟着欣喜若狂。但随即问题又来了——有了鲛人血,怎么用? 古法练刀是怎么个练法? 众人又一筹莫展,只好跟着一起没头苍蝇似的查那点清平司留下来的古籍。 最后是盛灵渊醒来以后,叫来燕秋山和知春,查看了燕秋山体内的锻金术,给他俩出了个主意。 以人为炉。 燕秋山当年意外遭遇锻金术,差点被分尸,是知春融了自己糊住伤口,又恰好暗合了锻金术的精髓,才让燕总活下来得到传承。 盛灵渊无意中一次任性差点要人小命,算是欠了因果,等他有点精神了,就决定把这半截师徒缘还了。当年锻金术是个半成品,陛下给燕秋山补齐了,领他正式入了修行之道。然后教他将鲛人血打入百骸,用锻金术慢慢炼化知春残片入自己体内,靠他自己的修为滋养断刀身。 残片要一片一片的炼化,不能急,陛下说修行最忌急躁,欲速则不达。 陛下还说,他就是出个主意,理论上能行,实际行不行,谁也没干过,谁也不知道。 五年,燕秋山几乎昼夜不息,炼化了大概四分之一的残片。 什么都没有发生。 燕秋山没有放弃,但已经习惯了和木偶在一起的日子。 不放弃也只是为了自己心安,他其实已经说服了自己,万一以后就一直这样也挺好的。 只是……偶尔有那么几次,半夜醒了睡不着,会想念枕边平静的呼吸。 这是他第一次小心翼翼地触碰到希望。 有那么一瞬间,知春觉得自己在他眼睛里看见了泪光。 “走!”燕秋山一把拉住看不见的爱人,在深沉的夜色里,神经病似的跑了起来,“回家,快点!” “你跑什么,慢……老燕!稳重点!” 可是他太着急了,稳重不了,恨不能缩地成寸。一刻也不要耽搁,一口气冲过十年、百年。 今天是一只模模糊糊的手,明天会不会能摸出手指的形状,随后是手臂、身体、腿、脸…… 陛下说修行者的生命清苦漫长,逆天挣命,以后能走多远,看自己悟性。 燕秋山不奢求活成千年人瑞,但假如余生都在这样的期盼与惊喜中度过,他觉得自己能走到永远。 岂非莫大欢喜。 ☆、番外七 宣玑坐没坐相,永远不肯按照说明书使用椅子。只要椅面够大,他就必须把脚丫子搁在上面,有时候戳着,有时候盘着,生怕需要抠脚的时候够不着似的。 其实他以前还愿意把脚往桌子上搭,这就很不像话了。 盛灵渊和风细雨地说过两次,某人不痛不痒,都当了耳边风。于是第三次,陛下就直接把他捆了,捉起来施以十大酷刑之番外——挠脚心。挠得宣玑鬼哭狼嚎,丧权辱国地叫了八声哥哥才算完。 从那以后,宣玑就改掉了这个坏习惯,盛灵渊也在总局内刊上有了个花名:“被绳之以法的犯罪分子盛某”。 “啧。”盘着腿的宣玑调出橡皮擦,把他刚在平板上画的半个咒抹了。 宣玑伸了个张牙舞爪的大懒腰,把自己铺在了书桌上,立起两根手指,“走”到长桌另一角的盛灵渊面前,扒拉他的东西求关注:“巫人咒怎么这么多讲究啊,好烦啊!” 盛灵渊正在摆弄一台新相机,攥住宣玑的手指,解救了被他按在桌上摩擦的说明书:“放那吧,禁咒部分我来。” 宣玑诈尸似的往前一扑,把竹简和平板一起扒拉到胳膊底下:“不行,我来!” 宣玑不想让盛灵渊再碰《东川巫人书》,于是自告奋勇来代笔,让陛下在旁口述。 这一代,他才发现自己在东川那几年可能除了跟阿洛津隔空拌嘴、就是馋嘴了,没干什么正事。有关巫人族的一切,他都只知道个大概,咒术学得囫囵吞枣,看似熟悉,往下挖两三个问题就得露怯,于是顺便补起课来。 到了系统论述巫人咒的一部分,前面宣玑还凑合,禁咒部分问题大了。他见多识广,也能触类旁通,每个咒的原理听一遍就懂。 就是脑子说它明白了,手老不同意。 他没赶上丹离老师手把手教学的时候,有了身体后没人能指导他,全靠自己摸索,于是学的都是野路子手段,小毛病非常多。三千岁的大妖不是初学咒术的小孩了,纠正起根深蒂固的习惯异常困难。 宣玑本想从他最熟的“溯洄”画起,被陛下打回来好几十遍了。 “当时审那个瞎子通缉犯的时候,我随便画的‘溯洄’不也能用吗?” “你能用,换个人未必。绘者画的巫人咒越简陋,对使用者要求就越高,以你的修为,只要知道手里拿的是什么咒,随便抹两笔也能凑合用。但如果是拿去给一个纯粹的凡……普通人用,就得一笔不错才行。” 盛灵渊顺手给他做了个示范,在空气里随便画了条圆弧:“简单的巫人咒都不用画出轮廓。” 说着,盛灵渊一弹指,沿着他画的那条弧线就“长出”了一串金灿灿的小花,飞到宣玑头顶炸开。只见金色的碎屑雪花似的落下,星星点点地沾到宣玑身上,像给他镀了层碎金。 盛灵渊在碎金消失前眼疾手快地抓拍了下来。 这是个入门的巫人咒,巫人们节庆时添彩用的,比烟花效果好,还不污染环境——山神的孩子们不愧是环保先驱。 “溯洄有三层,每层千变万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看你这一章还是先从最简单的禁咒开始吧。” 宣玑“哦”了一声,开了个新的空白页:“最简单的是哪个?” 盛灵渊丢开相机,站起来绕到他身后,握住他拿笔的手。 垂落的长发落进了宣玑领口,他肩膀下意识地一紧,盛灵渊空出来的一只手按住他胸口:“别乱动,挡我视线了。” 宣玑:“……” 摸哪呢!耍流氓! 没等他心猿意马,陛下就按着他的手,行云流水地在平板上画了个异常眼熟的巫人咒。 宣玑一愣:“惊魂?” “惊魂是巫人禁咒里,唯一一个简单结构的,一笔可成。”盛灵渊说,“我年少时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惊魂’是禁咒。” 单一张“惊魂”,其实就是让人做一场噩梦而已,普通人不小心中招,效果就跟睡前看了鬼片差不多。按理说,不论是危险性还是复杂程度,它都不太够“禁咒”的格。 盛灵渊曾经去请教过巫人族的老族长和大圣,俩人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老族长支支吾吾地说了些“小孩子受不得惊,易受邪气侵体”之类的废话,暴露了自己其实也不明白。大圣因为水平比较高,人也比较坦诚,直白地告诉他“将惊魂归入禁术,疑似祖先笔误”。这么多年一直这么误下来了,大家尊重传统,也就这样了。 盛灵渊半懂不懂地接受了大圣的说法,直到他后来滥用惊魂,才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之处。 天魔躯赤渊火烧不尽,雷劈、斩首、断肢、甚至四分五裂——只要魔气没有尽数回归赤渊,都能恢复如初。 只有惊魂能在他身上留下不可逆的伤害。 “此咒看似简单,在天道术规中,应该是所有巫人咒中等级最高的一个。” 宣玑把电容笔一扔:“说起这个,你晚上能不能好好睡觉!” 当年盛灵渊给没捡回记忆的宣玑当家教,冷酷地要求宣玑通宵自习,并不是因为老师魔鬼——老师没有严于待人宽于待己,他自己确实不睡。自从伤养回来,他晚上就最多陪宣玑闭目养神一会儿,哄睡了宣玑,再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宣玑只要半夜醒过来,一摸旁边,必定是凉的。 像他们这样的修为,入定打坐一刻,足以养神,睡眠不是刚需,属于偷懒放松——抱着暖烘烘的被子睡个好觉当然比打坐舒服,除了耗时之外没别的坏处。 宣玑一直认为入定不能代替睡眠,因为梦乡是温柔乡。人们一天接触的庞杂的信息、种种压抑的情绪都会被释放出来,一一梳理。睡一觉起来,头天的事往往会有种翻篇的感觉。入定虽然也能养神,但人的情绪、状态是连续的。 他怀疑过去修士容易走火入魔,就是因为太用功,不睡觉。 智慧的民谚都说了,“光学习不玩耍,聪明孩子也变傻”,可能是一个原理。 盛灵渊听完他的“道理”,笑倒在了沙发上,这些懒鬼不找个墙角羞愧地苟着,居然还要出来宣扬“偷懒有理”并著书立说,无耻得让古人惊诧。 “我知道‘惊魂’的后遗症是少梦和噩梦。”宣玑说,“你可以到我梦里来啊。” 盛灵渊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好啊”,就没了下文,话题转到了其他地方,敷衍得明明白白。 可惜宣玑早就不好糊弄了,当场没较真,晚上就耍了个心眼。他睡前讨要甜头的时候,“一不小心”咬破了盛灵渊的脖子,微妙的共感立刻连了起来。宣玑化身章鱼,连人再翅膀缠在了陛下身上。 捆结实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陛下,美滋滋地倒头就睡,入睡时间不到半分钟。 被迫连上了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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