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诅咒还是什么病?”王泽挥手拉下车窗,俞阳气候湿润,水汽丰沛,他朝半空中伸出手,空气中的水蒸气迅速降温凝结,在他手里团成了一个冰凉的水球,随即又凝成冰,“不行,得先给他降降温……” 就在他要把冰球往宣玑身上扣的时候,宣玑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宣玑倏地睁了眼,与此同时,他身上烧烫伤的痕迹迅速消失,仿佛方才只是王泽的错觉。 “宣主任?” “鲛人语……”宣玑眼睁着,视线却没对准焦,声音像梦话似的,喃喃说,“用鲛人语可以在水下寻人。” 燕秋山他们一行人已经开着小船驶入了墓道,狭长幽深的墓道两侧亮起了两排“鲛人灯”,鲛人灯是高山人的特产,能在水里烧,万年不灭,乳白色的光晕冷冷地在水中摇曳,像是照亮了一条通往地狱的路。 “幸亏有地图,”蛇皮声音压得很低,却依然难掩兴奋,“要不然,刚才入口那飞出来的就得是真刀真剑了吧?也不知道高山人‘最后一批神兵’都长什么样,不会都有刀灵剑灵吧?话说回来,器灵能指定男女吗,要是……” 他一边说,一边猥琐地想入非非,旁边燕秋山的脸色沉了下来,隐约露出杀意。 “闭嘴,”幸好,这时木偶女打断了他,“墙上有东西,是什么?” 只见鲛人灯照到墓道两侧的石壁上,原本漆黑一片的石壁上好像出现了不少人形,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是……壁画吗?” 燕秋山艺高人胆大,一垫脚,直接从墙上掰下了一盏鲛人灯,在众人一片惊呼中,他举起鲛人灯,抬手往周围照去。 “不,不是画在表面上的。” 那墓道四壁原来并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一种漆黑的晶石,半透明,在缺少光照的海水下黑漆漆的一片,这会被鲛人灯一打,却呈现出了半透明质地,像巨大的琥珀。 几个人同时看清了墙上……墙里的东西,瞳孔轻轻一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半透明的墓道石壁里,有很多人。 有穿古装的,有近代人打扮的,还有穿专业潜水服的,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还有长着一脸毛、半人半兽的非人……他们全都像被困在琥珀里的飞虫,标本一样地凝固在墙里,脸上带着惊异的表情,灵动极了,仿佛还活着。 木偶女喃喃地问:“这些人都是擅闯过高山王子墓的贼吗?” 幽深的墓道一眼看不到头,无数双视线从两侧石壁上落下来,恶毒地注视着他们。 盛灵渊笑了。 他封墓的时候,就料到微云死后,肯定会跟高山人那所谓“最后一批下落不明的神兵”纠缠不休,要是不加防范,非得年年有人拿着锄头给他“翻地施肥”不可。 他除了命清平司着人看守外,墓穴里还设了机关。第一重守卫是防外人,第二重当然是专门防清平司的人监守自盗。 清平司里封存的所谓“墓道地图”,其实就是个催命符。一旦有不成器的后辈起了贪心,就会变成墓道的“壁画”,永远挂在墙上。那份地图上记载的所谓“墓口阵法”复杂异常,要是有人自作聪明,按地图的指示破阵,就会在来回绕圈里不知不觉地掉进真正的陷阱里——那是个大型的迷魂阵。 当他们循着地图,自以为成功打开墓穴,一排刀剑幻影就会喷出来。 胆敢闯高山王子墓的,当然都自以为有点本事,没那么容易被砍死,但他们会被幻影吓一跳。在盛灵渊的时代,这叫做“惊魂”。说的是人受惊之后“魂魄”不稳,更容易被邪祟侵入识海——其实原理是受到强烈刺激之后,人们发现是虚惊一场,更容易放松警惕,陷入迷阵幻觉。 木偶女拿着张一知半解的地图,带着三个没头的苍蝇往蛛网里飞。他们自以为在顺着墓道往里走,一边看着两边的“壁画”打寒战,一边庆幸自己“准备充分”。其实在周围鱼群的视角里,他们早已经被障眼法蒙蔽,丁点也没注意自己的小船偏离了既定航线。 他们眼前所谓被鲛人灯照亮的“墓道”,其实是另一片水晶墙。 而那水晶墙张着嘴,贪婪地吸吮着小船和船上的活物,船已经有一半没入墙里了。 船上的几个人还毫无察觉。 烈日高悬,行至中天,复又往西去了。 闪着珠光的小船沉入三千年的古墓。 一面是人间,一面是鬼域。 盛灵渊神色冷漠地把笛子凑在唇边,信手吹起了一段最近听来的小曲。 “正好,”他想,“墓道里还没有收藏过这么大一艘船呢。” 几位,且既来之、则安之吧。 ☆、第五十五章 王泽路子野得不行, 车队赶到海边的时候, 码头上已经有一艘快艇等着他们了。 王泽还是觉得宣玑的状态不太对,一路留心他的状态, 问:“你坐船不晕吧宣主任?我觉得你们雷火系的到了海上都不太行,你要不舒服就在岸边等着,别下去了。” 宣玑有气无力地一掀眼皮:“怎么还种族歧视呢。” “咱单位有专门针对特能的体检,那个暗伤啊,宿疾啊, 诅咒啊……甭管能不能治吧,反正都能查出点什么。”王泽忧心忡忡地说,“得去啊,别小病拖成大病,大病……” “盼我点好,等哪天我需要遗体告别了,一定提前写请柬通知您,好吧?我就是低血糖, 这一阵兵荒马乱的,天天给老肖盯着局里,上一顿饱饭还是在东川吃的……”宣玑拒绝了旁边的风神递给他的巧克力,“够了兄弟,再吃飙鼻血了——谁在吹笛子,这歌好熟。” 众人竖起耳朵,只听嘈杂的海浪和岸边村落隐约的人声中,夹杂着一缕笛音。 那笛声音色圆润, 音准极高,乐句处理得非常和谐……宣玑侧耳听了片刻,脱口跟着哼了起来:“这不是那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王泽接道:“‘哥哥一回头,吓死一头牛’……” 他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闭了嘴,跟宣玑大眼瞪小眼,俩人同时暴露了歌单,表情一起微妙起来。 “那不是……我们家楼下有个小公园,”王泽欲盖弥彰地打了个哈哈,“一帮老头老太天天在那跳,我听得都会唱了。我这人一般爱听古典音乐,对这种热闹的歌其实不太熟。” “可说呢,我就觉得我隐约在哪听过。”宣玑连忙跟着“恍然大悟”,“俞阳的生活真闲适啊,什么样的神经病都有,一大早在海边吹广场舞神曲——燕总的照片有吗,给我一张。” 不等王泽翻,谷月汐已经把手机相册递了过来,整整一个文件夹都是老风神们的旧照,她很快从里面挑出一张燕秋山的正面照,男人穿着制服,从一张办公桌后面看过来,面孔是冷的,眼神却是柔和的,对着镜头,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拘谨。 “这张行吗?这是我最清楚的一张了,”谷月汐说,“这是燕总正式接管风神,搬进新办公室的时候,知春给他照的。” 王泽还有点担心:“宣主任,你说的那个寻人的‘美人鱼语’靠不靠谱啊,谁说都管用吗?” 万一大海听出鸟人口音,被激怒了可怎么办? “是鲛人语,美人鱼是进口品种。”宣玑嘀咕了一声,他半跪下来,在快艇上艰难地维持着平衡,把燕秋山的照片竖在面前,伸手蘸着海水,在船板上写下“燕秋山”三个古字。 王泽看着他这神神叨叨的“仪式”,更忧虑了,感觉他好像在搞封建迷信,还缺两柱香和一个供桌:“宣……” 宣玑“嘘”了他一声,阖目凝神片刻。尽量摒除杂念,默念了几遍他方才在幻觉里听见的鲛人语。 他觉得自己以前曾经在哪学过这种偏门的语言,一时想不起具体出处,也可能是从赤渊山谷里那些杂七杂八的残破典籍里看见的,或者是跟哪个器灵学过……方才在那段短暂的幻觉里只听见几个音,就唤起了他相关的记忆。 他早年过得浑浑噩噩,记忆模糊成一团,直到这时,宣玑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学过很多东西,杂七杂八的知识一大堆,只是后来都忘了,随着方才那句鲛人语,慢慢地浮出了潜意识,一时庞杂无序,理不出个头绪来。 风神们围了一圈,紧张地盯着他,听见宣玑嘴里吐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从鼻腔最后面“滚”出来的,发音非常微妙,低沉而和缓,让人想起深海的浪潮。那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身为水系的王泽最先感觉到了什么,浑身的汗毛都奓了起来。 与此同时,远处欢乐的广场舞神曲一停。 盛灵渊放下笛子,倏地抬起头:“谁在多管闲事?” 宣玑说一句鲛人语,叫一声燕秋山的名字。 一开始,大海毫无回应,他也不急,反复数十声后,最敏锐的谷月汐忽然睁大了眼睛——在透视眼的视野里,她看见海浪的声波和宣玑的鲛人语微妙地重叠在一起,构成了某种玄妙的共鸣。 水下,燕秋山他们的渔船已经被水晶墙吞了大半,低头看地图的蛇皮头皮已经跟着进了石壁里,自己还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他们周围水翻腾起来,凝出无数小小的漩涡,一下一下用力撞击着船身。 瞎子耳朵最灵,耳根一动:“等等,什么声音?‘燕’?” “燕……” 那人的声音包裹在海浪里,向四方扩散,在撞到小船的刹那,像是找到了目标一样,骤然放大了无数倍。 “燕秋山!” 燕秋山乍一听见弃用许久的本名,整个人激灵了一下,与此同时,一波大浪撞过来,小船剧烈颤抖,却不翻——那船的前端仿佛被什么固定住了,尾部都快散架了,前面纹丝不动。 不对劲! 一声巨响,小船险些被拦腰撞断,迷魂阵里无懈可击的幻境终于破了,众人同时看清了差点把他们吸进去的水晶墙,集体往后退到了船尾。蛇皮大叫一声,猛地将自己从透明的石壁里拔了出来,连头发带头皮扯掉了一片,脑门上血淋淋一片。 燕秋山第一反应就是带路的人有问题,反手扣住了木偶女的脖子,迅雷不及掩耳地掰开了她身上几个大关节:“你耍诈?” “燕秋山你疯了吗?”木偶女尖叫起来,木偶没气管,被这样掐着脖子也不影响她出声,“我是婆婆身边最得力的人,她陷害你们,还把我搭进来,对她有什么好处?” “别吵!先别内讧,咱们的船还在被那个墙往里吸!”瞎子吼道,“船上有潜水服,分头拿东西,弃船!” “有反应了,快看!”快艇上,王泽发现他们脚下的海水分开两边,水面上形成了一个凹槽,“好像管用!宣主任,回去记得把美人鱼语教我,会一门外语真管用啊!” “留几个人看船,”宣玑站起来,“剩下的跟我下去,老王……” 不等他发话,王泽就伸手一抓,海水中涌现出几个刚好能把人包进去的气泡。王泽率先跳了下去,气泡严丝合缝地把他包了起来,既能自由活动,还能呼吸:“一人一个,空气有限,都慢点喘气,省着点用。” 几个风神外勤跳进海里,大海像个温柔耐心的老朋友一样,完全接纳了他们,宣玑继续低声念诵鲛人语,水花随即翻动起来,形成一条水下通道,指向水下燕秋山他们的方向。 盛灵渊皱起眉,重新捏起傀儡术,一群原本自由自在的海鱼立刻生硬地调转了自己原来的方向,随着他的心意上前查看。 “鲛人语……竟还有人会鲛人语?”鲛人早就绝种了,博闻强识如丹离,也只会几句而已。 这时,游在最前面的鱼正好跟气泡里的宣玑看了个对眼。 盛灵渊心里一动:“是他?” 宣玑的视线掠过那鱼的眼睛,心里没来由地冒出一个念头:“傀儡术!” 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他一把抓住了游到他面前的鱼。 傀儡术后面的盛灵渊只觉一股至热至烈的火气顺着鱼的五感追了过来,几乎燎到了他,他立刻撤了傀儡术,微弱的能量从鱼身上流走了,聚在一起的鱼群莫名其妙地互相看了看,就地解散。 好在据说这帮鱼类记忆只有七秒,可能也习惯了这种“我是谁,我在哪”的状态,非常怡然自得地各自漂走了。 宣玑捏着乱跳的海鱼,第一反应是,方才鱼眼后面的人是盛灵渊。 然而随即他又一愣:“我怎么知道的?” 宣玑第一次见识所谓“傀儡术”,还是在巫人冢的溯洄咒里,当时他感觉是“神乎其技,真假存疑”,至于原理,则完全没看明白,也没人告诉过他相似的傀儡术可以用在低级脊椎动物身上。 可是方才,“有人在用傀儡术操纵鱼群”的想法条件反射似的凭空出现在他脑子里,就像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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