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迹,一边轻轻一弯眉眼:“这可真是怪了,朕孤家寡人三千年,最近倒是平白无故多出不少故旧,随便冒出个阿猫阿狗,都来跟朕攀亲戚……” “怎么,”他说着,手掌中一道黑气猝不及防地飞了出去,“来讨压岁钱吗?” 可那白影太快了,黑气没入墙中,没打着目标,反倒把非承重墙撞塌了一面。 “勾月楼一别三千年,”白影叹了一声,“人皇陛下,当真不记得了吗?那你再好好看看。” “勾月楼”三个字让盛灵渊眼角一跳,他来不及细想,已经凭着本能瞬移到了十米开外,与此同时,他方才站着的地方突然凭空转出了一道旋风,风中幻化出无数刀剑,绞肉机似的卷了出去,“呜”地从他面前掠过,堪堪割断了盛灵渊一缕飘起来的长发,继而又凭空消失。 一条合抱粗的树根顶破了地砖,直接把盛灵渊从地面上高高扬到了半空,树根上居然也长满了叶、开满了花! 那些古怪的花叶遇到空气就自动脱落,万箭齐发似的射向盛灵渊,盛灵渊周身涌起厚重的黑雾,严丝合缝地将那些花和叶挡在身外。 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花叶非但不怕他的魔气,反而将黑雾当成养料,大口大口地吞下,高高扬起的根须发出一声叹息似的低吟,暴涨数尺。 盛灵渊看清了地上的阵法,倏地怔住,久远的记忆倏地回笼—— 那是……三千年前,人族大军打进妖王宫之前,遭遇的最后一阵。 九州混战伊始,妖王破赤渊而出后,一路往北,势如破竹,人间尽成妖魔境,新妖都当年取名叫“圣城”——就在现在永安西偏南大约一百五十公里的地方——城中有“飞神殿”,就是妖王宫。 与人族占地极广、四平八稳的宫殿风格不同,妖王宫里九成以上的地方都是密林,三百六十方大阵彼此交叠,中间拥着一座高楼,那楼高耸入云,飞起的檐尖锐卷翘,月夜里从阵外望去,月牙先是跟檐牙勾连在一起,因此又叫“勾月楼”。 勾月楼外的阵群步步杀机,人族大军每往前推一步,都要用无数命来填,可当时的人们都像没有意识的虫蚁,不畏生死,只知道一波一波地往上冲。 所有人都被那种可怕的热血支配着,包括盛灵渊自己。 勾月楼外破阵三天,人族死了十万人,偌大一个圣城,尸体居然排不开,层层交叠在一起。当时正是端午前后,暑气上涌,蛇虫活跃,可是圣城周遭百余里内,居然连鸟都不敢落,逡巡不散的死气都附在天魔剑上,指向最后的宿敌。 剑如傀儡,执剑人也是傀儡。 不堪回首二十年,从人皇到马前小卒,谁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足足三天,人族大军才撕破了勾月楼外的阵群,与最后负隅顽抗的妖族守卫短兵相接。 勾月楼外最后一阵,盛灵渊至今记得。 人陷入那阵中,仿佛陷入了无穷大的世界,无数先天灵物在阵中显形——浩瀚无边的鲲与鹏、须发怒飞的犼、人面虎身的梼杌、翻云覆雨的龙、身着离火的朱雀……都是被妖王吞噬过的真灵,肉身已死,它们的愤怒和各自的法力仍然留在阵中,为妖王所用。 那阵叫做“归一阵”,阵主是妖王本人。 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能使,因为别人没有那么大的胃口! 归一阵吸着盛灵渊身上的天魔气,同时,迅速从异控局大楼底部往上攀爬,从上面已经看不见底。 宣玑下来的时候,发现金龙已经壁虎似的爬到了十一层,奄奄一息的趴在那。浓重而熟悉的血腥气刺得他眉心一跳,底下什么都看不清。 “是啊,可不就是归一阵?”那好像来自人族集体潜意识里的恶灵轻声说,“可本座不是已经死了吗?” 宣玑循着“山盟海誓”的联系,纵身而下,一头撞进了阵法中,正好听见这么一句。 他心里陡然一突:归一阵?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厅里乌烟瘴气, 宣玑只能感觉到盛灵渊在附近, 但找不着人,也听不见声音。他刚扎进归一阵中, 还没到底,大阵立刻对外来入侵者做出了反应,空气里无中生有地冒出百十来把钢刀,劈头盖脸地朝他卷来! 阵主笑道:“有新客到……盛潇,你的狱卒来找你了, 你怎么还躲躲藏藏的?” 宣玑宣玑手中“哗啦”一声响,几枚硬币自己飞出去,在空中化成几道影子,密不透风地弹开那些逼近的刀剑。 破阵这事要交给盛灵渊,人族因为先天限制,为了在战争中对抗其他种族,只能在符咒和法阵上下工夫,在这两个方面得天独厚, 人皇在阵法上的造诣更深,宣玑自动领了打手的角色。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一边架起嘴炮加入战局:“不知道打哪抄个归一阵,您就能冒充妖王啦?您是哪个山沟里的糟杆子树成精,这么自信,怎么不去搞电信诈骗呢?” 说话间,他落在了那大树暴露出地面的树根上。 作为火鸟的祖宗,敌人用木头送人头, 岂有不烧的道理?因此宣玑像颗大号的火星子,碰哪哪着,火苗从他脚底下一路蹿了出去。大火一下扫清了阵中的雾气,把地基树的整棵树干都吞了下去,大厅顿时成了一片火海,就像当年地火奔涌的赤渊…… 宣玑却发出一声仿佛踩了狗屎的感叹:“操!” 他蓦地扭过头去,只见周围的场景不知什么时候变了,他自己正浸泡在火海里,这哪里还是异控局一楼大厅,分明是赤渊——当年还烧着的赤渊。 这怎么又是心魔瘴! 修行界十大贱招之首——守火人权威选评。 不知是哪里传来一声凄厉的鸟鸣,宣玑抬起头,瞳孔被火光刺得急剧缩小。 他看见一个人影从赤渊的高崖上一跃而下。 那是他三千年间试图洗刷三十多次不得的噩梦,不敢想、不敢看,提一句都要肝胆俱裂。 那人落到半空就已经化作一团火球,流星一般地砸向岩浆表面的硬壳,熟悉气息被赤渊一五一十地转达给了“守火人”。 宣玑的理智刹那烧成了灰,前一秒,他还清楚地知道这是幻觉,下一刻,他已经毫不犹豫地朝那人扑了过去。 三千年前,宣玑没有身体,明明近在咫尺,双手却徒劳地穿过盛灵渊的身体,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岩浆反复吞下抛起。 这一次,他终于接住了那人。 那张他魂牵梦萦的脸早已被赤渊烈火烧得面目全非,所有的骨头似乎都已经不在原位,焦炭似的皮肉黏在上面,在他怀里艰难地张开嘴,似乎还想说什么。 宣玑一把将盛灵渊拢在身前,双手不够用,还要加上翅膀,他恨不能把自己碾平,化作一张屏障…… 这时,他听见怀里的人轻轻地说:“你尝过巫人族的梨和蜜……尝过他们入梦伤人的绝技吗?” 宣玑悚然一惊,下一刻,他胸口一凉,怀里的“人”缠在他身上的“手”绕到他后背,从翅膀的间隙中伸过去,捅穿了他的心口。 那“手”变成一把树藤,在他胸腹中乱搅,随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脊梁骨。 “啊,”疑似妖王的声音叹息着鉴定道,“货真价实的朱雀骨,好烫。” 宣玑双手骤然脱力,紧接着,周围赤渊的幻境破碎,他整个人被抛到了半空——树藤从他背后刺入,前胸钻出,再钻进丹田、咽喉各处,把他牢牢地缝死在那。 鲜红的翅羽雪片似的往下落,宣玑脸上一片空白。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间,让人来不及反应。 一个裹在黑雾里的人影扑了上来,疯了似的去扯“缝”在宣玑身上的妖藤。 白影露出了形迹,轻轻地“呵”了一声:“终于肯露面一见了,人皇陛下。” 话音没落,树根上伸出无数细小的枝芽,蛇似的逼近盛灵渊,然而就在这时,白影脚下突然爆起一团火光。 “准备好坦白从宽了吗,糟杆子精!” 话音没落,又一个宣玑蓦地从白影身后冒了出来,与此同时,那被树藤钉死在半空中的“宣玑”从头开始融化,变成了一把钢镚,稀里哗啦地滚落下来,连成了一条铁链,反而把正在挣脱火圈的白影牢牢地捆了起来。 方才拼命撕扯树藤的“盛灵渊”身边的黑雾散开,里面空无一人——那只是个魔气凝成的虚影。 “我希望你记住一件事,”宣玑把锁链拽紧,一字一顿地说,“为父‘死’过三十五次,从来没有——掉、过、毛!” 只听有人低喝一声:“破。” 消失许久的盛灵渊在白影被宣玑困住的刹那就锁定了阵眼,黑雾在他手里凝成了一把长刺,从阵眼里穿了过去。 归一阵天翻地覆起来,巨大的树根翻滚着,异控局大楼里无数砖瓦簌簌地下落,烟雾倏地散尽,露出树根上隐藏许久的劣奴躬伏法阵。 盛灵渊手里的黑雾剑去/势不减,同时,一道天雷从折断的大楼露天顶上劈了下来,正劈在那大树的中心,大雨倾盆落下。 “默契满分!”宣玑在地动山摇的噪音里吹了声跑调的口哨,扯着嗓子问盛灵渊,“和我‘山盟海誓’好不好?” 盛灵渊不肯跟他一样咆哮,宣玑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看清他的口型。 非常简单易懂,因为陛下就说了一个字:“滚。” “我这双关台词都能求婚用了,”宣玑像是要跟那炸得人耳朵疼的雷比调门,撕扯着声带吼,“你就回我一个‘滚’?你们这些臭男人……” 他话没说完,盛灵渊却忽然掠至他身边,一把扣住他的肩,宣玑往后踉跄了一步,随后被盛灵渊带了起来,往旁边退了十多米。 一根吊兰枝从地缝里冒了出来,方才差一点缠上宣玑的脚。 那本来是一盆普通的装饰绿植,花盆的碎片还在墙角,里头的植物已经出息了。它把根扎进了地砖,枝条活像钻头,在大理石地板里钻进钻出,长了有七八十米,通体紫红,像吸饱了血的水蛭。 “什么鬼!”宣玑最讨厌水蛭,扑腾着翅膀飞到半空,手里还拽着陛下不放,“怎么回事?” 盛灵渊一偏头:“不知道……松手,小点声,我没聋。” 宣玑揉了揉轰鸣的耳朵,这才发现雷暴暂歇了,晃得人睁不开眼的强光稍退,他看清了大厅的惨相:之前是根系里压着劣奴躬伏法阵的地基树疯长,在楼体里乱钻,沿路吞噬其他植物。此时,法阵给陛下一剑挑了,地基树也好像漏了气,要把刚才吃的东西都吐出来,那些方才被吸成槁木枯枝的各种植物原地复活,并且“活”得变本加厉。 墙外的爬山虎盖住了窗户,被打翻在地的绿萝藤蔓爬得到处都是,结成了“地毯”和“墙纸”,随后,宣玑闻到了一股甜腻的异香——有一株长到了一层楼那么高的白茉莉开了花,每朵都像纸灯笼那么大,白惨惨地遮在头顶,也不知道是在给谁吊丧。 宣玑忽有所感,迅速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整。 不好,子夜之交到了! 随后大地震了起来……不,不是地震,是雷。 方才那一拨雷暴只歇了不到半分钟,好像是大喘一口长气,气沉丹田,再开嗓,整个升了个调门——暴躁得好像盛灵渊的通心草化身违约阴沉祭的那一次——大有要把这半截大楼夷为平地的意思。每有雷落下,那诡异的地基树就焦黑一截,而与此同时,它周围那些植物就会跟着疯长一轮。 雷在把大树里的什么东西往外挤,从劣奴躬伏法阵中吸饱的能量不再集中,而是散得无处不在。 下一刻,无数白影从各种各样的植物中飞出来,大的有人那么高,小的就像传说中的花仙子,只有巴掌大,单个看都颇为仙气飘渺,聚在一起就不大美观了,仿佛暮春的永安满城飘的杨柳絮。 原本被劣奴躬伏法阵吸引,蜂拥着涌向大楼的假妖丹凝固在半空中不动了。 紧接着,冻雨随着雷暴落下,假妖丹就被雨水从半空中冲了下来,沾水就化成血,来了一场字面意义上的腥风血雨,撤出大楼的异控局特能们唯恐那血有问题,纷纷抱头鼠窜,各自找地方躲。 刚躲过雷暴的直升机们滴汤挂水地往后山落,飞机上的人们已经做好了坠机的准备。 可出乎意料的,那“血雨”并没有什么破坏性,没一会,暴风骤雨就把血腥味洗净了,人迹罕至的西山重新恢复了清爽,血水好像某种特殊的肥料,浸润过隆冬寂寞的山坡,枯死的草木居然纷纷抽条发芽,一股草木的馨香压过了腥臭。 苟延残喘的大楼里,宣玑看清了那些柳絮似的白影——那居然是一个一个大小不一的祭文。 “我以为精通祭文的是何翠玉,”盛灵渊正了正方才被宣玑扯乱的衣领,跟自称不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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