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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后来世间浊气渐重,妖魔四起,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神族受损,不得已搬去了一个新的世界。 千灵族那时候还叫巫族,他们其实也是人类,却独得神的眷顾,被赐予了一定的天赋,族中每个人都是能力超凡的巫。 神族去往域外时,本想带走他们喜爱的巫族。 但巫族仍念着自己是人,自愿留下,守护苍生,与人族共进退。 神族便留给他们一件神器,是一盏天灯。 若世间出现难以对抗的灾难,巫族便可点燃天灯,放飞灯魂,与域外神族取得联络,求助于神族。 但随着时间流逝,巫族传承更替,他们身上被神赋予的能力越来越弱。 每隔几百年,上千年,才会出现一个有能力将天灯点燃的大巫。 等族群里的普通人数量,已经远远超过天赋者时,他们没有脸面继续自称巫族,才决定更名为千灵族。 意思是万物有灵,他们现如今却只能引动千灵。 而他们衰落之后,族中众多自古传承下来的旷世宝物,就成了各方势力眼里的香饽饽,无论人魔妖,都想要来分一杯羹。 一千年前,他们终于顶不住压力,投靠了距离最近的邻居,七境九国里实力最强的云巅国。 以上交天灯为代价,保下了万象巫。 姜拂衣当时缠着母亲,希望她多讲一些,母亲却说是有个人讲给她听的,只说了这些。 如今想来,这个给母亲讲故事的人,估计就是燕澜的父亲,千灵族里那位大巫。 才会对巫族的历史,知道的这般清楚。 …… 穿过法阵之后,姜拂衣落在一个圆形的祭台上。 放眼一望,着实有些惊讶。 万象巫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这个族群一贯是避世的态度,他们偏居一隅,遵循着森严又古老的族规。 给外界的感觉极为诡秘。 从燕澜几人的装扮上,确实如此。 姜拂衣以为巫生活的地方,也该是挂满鸟兽骨头的原始丛林、幽深洞穴。 竟是个规整阔气的城市。 分上下两层,下层街道纵横,高楼林立,充满着俗世人间烟火气,应是给普通族民居住的。 上层则是宫殿样式,恢弘大气,美轮美奂。 却也不会遮住下层的阳光,因为上层的宫殿与宫殿之间,都是用镂空的桥梁相互连接。 那些桥梁,无一不是上等的灵玉。 姜拂衣所在的祭坛,正是被四架长桥拱卫而起。 她仔细瞧了半天,周围的灵玉连一丝瑕疵都挑不出。 姜拂衣知道千灵族宝物多,真没想到他们还这么有钱。 先前她只是调侃燕澜,现在禁不住怀疑,燕澜迟迟不肯带她来确认,该不会真怕她来争家产吧? “何人擅闯万象巫?!” 四方守卫察觉星启阵出现异动,立刻从长桥上围过来。 姜拂衣连忙回到祭坛正中央。 燕澜也恰好从阵法里出来。 姜拂衣忙不迭躲去他背后。 守卫们慌忙收回攻势,转为双臂抱肩,躬身行礼:“少君,您回来了。” 燕澜吩咐:“你们去找两个侍女,带这位姑娘……” 姜拂衣连忙打断:“不必了,正事儿要紧,先带我去见你爹吧。” 之前以为回来万象巫需要长途跋涉,才想着先洗个澡,现在已经抵达,没有什么比见那位大巫更重要的。 何况姜拂衣还有点儿小心机。 倘若那位大巫真是她爹,刚好留着这满身狼狈给他瞧瞧,自己上岸之后为了寻他吃了多少苦。 为母亲讨个说法以后,再为自己索要点儿补偿,不过分吧? 燕澜却说:“要拜见他,你我至少需要等待一个月。” 姜拂衣旋即皱眉,又想耍什么花样? 燕澜解释道:“家父不在城中,他身在魔鬼沼,那里的魔毒瘴气,还需要一个月才会开始消散。” 姜拂衣重复:“魔鬼沼?” “嗯。”燕澜不紧不慢地道,“我族归降云巅国之后,族中有一部分巫不服管教,叛出族群,一起进入不远处的魔鬼沼,因此我族现如今有两处聚集地。” 姜拂衣:“你爹去管教他们了?” 燕澜沉默片刻:“家父生于魔鬼沼,是那群叛乱者的首领,一直都是。” 姜拂衣:“?” 怎么有点子听不懂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瞧他并不想多提的态度,姜拂衣也不多问,提议道:“一个月太久了,我心急,想必你也心急,不如你把相思鉴拿出来给我用用,至少咱俩先确认下,他是不是我那个混账爹。” 燕澜又摇了摇头,依然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腔调:“我拿不出来,相思鉴不在族中,十几年前被天阙府的府君借走了,至今不曾归还。” 姜拂衣:“……”小子,我怀疑你在耍我。 她还不曾开口,刚从法阵落地的柳藏酒先大喊一声:“什么?相思鉴既然借出去了,之前我问你借时,你为何不告诉我?” 燕澜淡淡道:“我若没记错,你只跪下问我借,一句也不曾问过相思鉴还在不在。” 柳藏酒真要吐血了,额角刚要愈合的伤口,一下子崩裂开。 岂有此理! 哪怕自己有错在先,柳藏酒也要出手教训这个王八蛋一顿,让他知道自己这一路,也有在让着他! 正要挣开绳索,姜拂衣按了按他的手臂:“燕公子若是告诉你,相思鉴在天阙府,你会不会去偷?” 柳藏酒:“先借,不给再偷。” 姜拂衣:“天阙府不是万象巫,无论你有什么理由,一旦闯了云巅国大国师无上夷的府邸,必死无疑。” “呵,也未免太小瞧我。”柳藏酒话是这么说,但终究没再继续挣脱绳子。 燕澜朝姜拂衣看了一眼,意味不明。 姜拂衣往桥上走,打算跟着守卫离开:“几位大哥,麻烦带路。” 没辙,只能先在这住上一个月,刚好养养身体。 她才刚踏上玉石桥,桥对岸迎面走来一个戴着全遮獠牙面具,包裹也挺严实的人。 瞧着身形,像是个女人。 姜拂衣手里的“拐杖”微微颤,这是杀意。 燕澜恭敬行礼:“您提前出关了?” 守卫们也跟着行礼:“大长老。” 愁姑周身伴着强大的压迫力,继续朝姜拂衣靠近,冷冷道:“少君,她身上有股呛鼻的死人味道,您感知不到?” 姜拂衣的心脏明明已经停止跳动,却在听到“死人味道”四个字时,仿佛狠狠跳了一拍。 燕澜的嗓音也微微有些发紧:“我知道,我是亲眼看着她从棺材里出来的,我猜,她应是个尸傀邪修。” 姜拂衣:“……” 感谢,不必费心编谎话了。 愁姑仍在缓慢逼近姜拂衣,席卷的威势愈发猛烈,厉声质问道:“少君既然知道,为何不就地格杀,还将她带回万象巫?” “她虽修邪功,却不是坏人。” “你如何确定?” “凭她可以拔出我父亲的剑。”愁姑移动时,燕澜也已经慢慢走到姜拂衣前方,阻挡住迎面而来的杀意。几经犹豫,当众说道,“她或许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愁姑身形一顿,脚步终于停下了。 她仰头,难以理解的看向燕澜:“少君,如今万象巫是个什么情况?您究竟知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第4章 量天赋 “事情是这样的……” 燕澜压低声音,三言两语讲了讲姜拂衣的事情。 愁姑听罢气笑了:“你爹是个混账东西不假,抛妻弃女的事儿也绝对干得出来,但他绝对不会违背祖训。” 巫族男女,一生只允许有一个伴侣。 一旦拜过神灵,哪怕走到最后貌合神离,也是自己挑的,自己受着,绝对不能反悔。 “他但凡稍微懂点变通,咱们也不会如此头痛。” 燕澜“嗯”一声:“我也不信,但我不信不代表此事绝无可能。人家既然找上了门,又真能拔出剑,总要给人家个说法。” “说法?找你爹要说法?”愁姑的视线绕过他,落在姜拂衣身上,有些幸灾乐祸,“又是一个想不开的。” 姜拂衣:“……”听起来不太妙,种种迹象表明,那位大巫好像是个很难搞的人。 愁姑又指向姜拂衣:“你随我走。” 燕澜阻拦:“我的家事,我来处理就好。” 愁姑道:“您先管好您自己吧,您可知道,您外出的这段日子,猎鹿又觉醒了好几种天赋,一直捂着不说,就是想等您回来,当面给你难堪。” 远处有人禀告:“少君,大祭司有请。” 愁姑叹了口气:“动作真快,您前脚刚到,连喘口气儿的时间都不给。” 燕澜安慰她:“无妨的,我已经习惯了。” 又偏头对姜拂衣道,“姑娘,你且在此安心休养,一个月后,等魔鬼沼的毒瘴散了,我派人通知你。” “多谢。” …… 姜拂衣目望燕澜和愁姑离开,说着话往最高处的巍峨宫殿走去。 柳藏酒也被押入牢房。 燕澜已经点明了姜拂衣的“身份”,守卫待她毕恭毕敬。 侍女引路时,也时不时偷眼打量她。 路上连续冒出来好几个巫,无一不是席卷着杀气,直往姜拂衣面前冲。 都被侍女拦下。 得知有燕澜作保,才诧异着离去。 姜拂衣一路有惊无险,总算明白燕澜为何会犹豫将她带回万象巫验证。 她以为自己悄默默来,若找错了人,并不会影响对方的名声。 却原来千灵族对她现如今心跳暂停的状态如此敏感,燕澜早知道根本瞒不住,必须坦白,才可以护住她。 姜拂衣领了他的好意,尽管她并不害怕。 遇上再强的敌人又如何,她现如今已经是个死人状态,顶多挨打时会痛罢了。 就像现在,每走一步路,都似钝刀刮骨,凌迟割肉。 一进客房里,姜拂衣立马抱着心剑趴在床上,闭上眼直哼哼。 疼啊。 真的好疼。 而且她的身体好像只剩下痛感了。 侍女送来瓜果点心,她毫无食欲,强撑着吃一口,咽不下去直接呕吐。 心心念念想泡个澡,侍女请她试试水温,她也分辨不出来冷热。 麻木着冲洗了下,姜拂衣擦干长发,换上万象巫为她准备的簇新衣裙,坐去妆台前,捧着铜镜认真自窥。 小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之后这张脸,果真没令她失望。 只是苍白的也未免太像女鬼。 姜拂衣扒拉了下妆奁盒,仔细涂些口脂,总算是有了点鲜活生气。 试想一下,心脏破个窟窿都这样痛苦。 母亲剜过心,岂不是更难受。 但这笔账却不能算到她爹头上,因为母亲赠剑的动机原本就不纯粹,是在买股投资。 因此姜拂衣形容自己的爹,向来只用“背信弃义”一词,而非“负心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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