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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谢钰从容应答,不骄不馁,一派君子如玉风度。 承恩伯和万氏膝下共有二子二女,二女分别是沈椿和沈信芳,长子资质平平,一把年纪连个秀才都没考出来,靠着恩荫陪都领了个闲差,倒是小儿子天资聪慧,是块读书的料子,奈何承恩伯府只是靠着贵妃上位的暴发之家,便是想给幼子择一名师都找不着门路。 幸好如今得了谢钰这个贵婿,谢家的学堂更胜太学,故而谢家才能人才辈出,酒过三巡,承恩伯就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谢府学堂的事儿。 ——其实他倒是没想这么快就去沾谢家的光,占便宜的嘴脸若是太过,长女以后在谢家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但万氏昨晚与他分析了一通利弊,又说稚子开蒙耽搁不得,承恩伯犹豫一时,在长女和幼子之间摇摆许久,到底还是偏向了儿子。 承恩伯组织了半晌语言,才陪着笑提出能不能让小儿子去谢家学堂开蒙。 谢钰脸上未见不愉,却也并未直接应允,只淡淡和他闲话,直到承恩伯屡屡劝酒,他方起身:“我酒量不佳,方才薄饮了几盏,不知是否方便小憩片刻。” 承恩伯满口应下,让管事陪他去后面花厅歇息。 ——在没人瞧见的地方,沈家的一位叔父竟给那管事打了个眼色,管事引着谢钰往堂后走,忽然听见一棵桂花树后面传来少女娇媚的吟诵声:“...万里思寥廓,千山望郁陶,香凝光不见,风积韵弥高...” 这诗是谢烺少时在边关时所作,他外传的诗作不多,这首诗颇为冷僻,知道的人甚少,他脚步一顿。 只是这首诗清明爽朗,女子嗓音却刻意柔媚,念出来十分别扭,他不免拧了下眉。 在他稍顿的时候,一个俏丽少女从树后绕出,他手捧一本诗集,款款向谢钰施礼:“见过谢小公爷。”——正是刚才开口问沈椿要镯子那个。 谢钰这才依稀记起,这女子好像是沈椿的堂姐还是堂妹,方才在门口似乎见过。 他神色淡淡,静默地看向她。 沈四娘见谢钰毫无反应,素手掩饰般掠了掠发丝,主动开口:“我仰慕小公爷的诗作多年,尤其这首《鹤鸣九皋》,我最为钟爱,只是中间有几处不解,可否请小公爷为我解惑?” 谢钰波澜不兴:“沈家请不起先生吗?” 沈四娘笑意滞了下,仍道:“我只是觉着,由本人来解惑会更好。”她不再拐弯抹角,比了个请的手势,嗓音柔腻:“我在望月阁泡好了茶,可否请小公爷前去一叙。” 谢钰神色已经彻底冷淡下来:“你身为堂姐,这般做派可对得起你堂妹?” 沈四娘心思被直接戳破,脸上火烧火燎的,忍不住道:“堂妹出身乡野,目不识丁,行止做派又粗野没规矩,小公爷何等人才品貌,娶她本就是委屈至极,您又何必处处替她考虑?” 谢钰是何等的品貌人才自不必说,就是那泼天的富贵都看得人眼热,论及文墨,沈椿可比她差远了,凭什么沈椿可以,她却不行? 她飞快扫了眼谢钰,又被他容光所慑,不免低下头去,含羞带怯地道:“我对诗词曲赋也略通一二,愿意效仿那娥皇女英,只求能侍奉小公爷...” 谢钰不再多言,直接转向伯府管事,淡淡嘲讽:“这儿是承恩伯府还是秦楼楚馆?” 他话说的云淡风轻,字字却诛心至极,沈四娘被刺得脸色煞白,双膝一软,险些跪在当场。 管事也是冷汗直冒,忙行了个大礼:“是四娘子冒失了,老奴去请伯爷做主!” 沈四娘做这事儿还真不是承恩伯所为,是他二弟一家串通好算计谢钰——当然这也不怪旁人惦记,人人皆说谢钰必定厌烦沈椿至极,长安城甚至开设了赌局,赌谢钰会多久休妻,自然有不少人觉着自家有望了。 承恩伯大为光火,先是把二弟和沈四娘拖去后院禁足,又当场把管事发卖,最后他这个做岳丈的亲自陪着女婿去了花厅,还得连连向女婿赔礼道歉,见谢钰无甚反应,他心下更为忐忑。 谢钰在思量一件事儿。 他本来觉着承恩伯府对沈椿还算不错,倒是沈椿待父母亲人冷淡,不是个懂事的孩子。 但方才她那个堂姐张口便说沈椿出身,话里话外满是轻蔑,在沈椿的回门礼就敢蓄意勾引,显然是没把她放在眼里的。 所以沈家真的对沈椿好吗?他做出的判断是否正确? 谢钰皱了皱眉。 大概是他想的太过入神,不知不觉天色黯淡,外面竟淅沥下了场秋雨,他就势起身:“下雨道路湿滑,只怕马车难行,我先告辞。” 承恩伯也不敢强留,只得依依不舍地起身:“我送贤婿。” 他到底按捺不住,又开始询问能否让幼子进入谢家学堂念书。 正巧这时候女眷走过来,谢钰一眼扫过去,因着下雨,女眷身上都披了斗篷,沈椿身上只有万氏给她的一件雀羽的深色披风,瞧着光鲜亮丽,实际上却不防水,倒是引来周遭不少嫉羡的目光。 她自己撑伞顶风往前走,斜风细雨从脖子灌入,打湿了她的几缕发丝,湿哒哒地黏在肌肤上,却也无人在意。 谢钰把一切尽收眼底。 当着所有人的面儿,他看向身后下人:“去把我的斗篷取来。” 下人很快递来一件松鹤纹的斗篷,他抖开罩在沈椿身上,将她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 他身量比沈椿高大很多,还有一截拖在地面上被泥水沾湿,他也不在意。 倒是万氏微惊,有些讪讪的:“方才只想把最好的拿给阿椿,是我疏忽了。” 她为了掩饰尴尬,又转向沈椿,嗔道:“你这孩子也忒老实,怎么不吭一声。” “我若真是想给人最好的,便不会有所疏忽。” 谢钰说完这句,再未理会她,又转向承恩伯:“方才承恩伯所说,让令郎来谢家上学的事儿...” 他语气随意:“我认为还是不便。” 承恩伯愣了下:“为,为何不便?” 方才谢钰口气明明有些松动,怎么这会儿又不便了?承恩伯和万氏齐齐一惊。 谢钰从从容容答了六字:“因为是我说的。” 因为是他说的,所以不容质疑,也不会更改。 第006章 沈椿拢紧了谢钰给的披风,直到坐上马车,她还觉得有点飘飘然。 她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第一次遇到谢钰的那几天。 有人照顾,有人给她吃喝,有人知道她的苦难,为她出头,帮她赶走村里的恶霸。 不用担心被打骂被欺负,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不用去想那些干不完的活儿。 尽管只有短暂的几天,但她第一次知道了被人在意,受人保护的感觉。她迷恋上了这种感觉,所以她喜欢上了这个人,即便过去这么多年,这种被人关爱的感觉她依然记得很清楚。 这么多年之后,依然是谢钰照顾了她,以丈夫的身份照顾她。 两人面对面坐着,谢钰沉吟道:“之前承恩伯夫人便是如此待你的吗?” 他出身世家,今日打眼一扫,便知道万氏走的是什么路数了,真是上不得台面。 沈椿点了点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谢钰想了想:“你如今已为谢家妇,在她面前守礼即可,其余的不必再操心。” 听到‘谢家妇’三个字,她心跳又有些加快,紧张得用帕子擦了擦手心的汗,脑子里过了几遍,才终于开口搭讪:“今,今天晚上...” 她这边才说了一个字,马车从外被轻轻叩响,谢钰一顿,放下手里的书本,竟直接起了身:“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晚上早些睡吧,不必等我。” 方才敲打沈家的事儿,他竟是一字未提。 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说的,夫妻俱为一体,沈椿既然顶着他妻子的名头,那他就不会容许她在外被人轻慢——不论他的妻子是谁,他今日都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这话是告知,而非商议,不等沈椿回答,他便径直下了车。 沈椿想了想,觉得还是等他回来比较好,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子时,她抓了谢府的下人一问,才知道谢钰又在外院忙公事——看来今晚上同床又没戏了。 她随便抹了把脸就要睡下,新来的君怜突然向外瞄了眼,忽然对她道:“娘子,小公爷忙于公事,此时怕还是未用过宵夜,您亲手做些甜点汤羹端去外院,也免得小公爷饿着肚子办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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