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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手,庞大的河山之力护持所有灵族血脉,将这血肉巫法生生限制住:“怪不得长河不让我参战……众生之寿,都是祂的给养,不在一两个魔神的对决……这便是九幽所谓天地之炉么……祂也太过分了,法宝之中的生灵,难道不是命?” 思思嘴角溢出血迹,死命捂着心脏,看着咆哮的巨人,目光里都是恨意。 哪里来的祖神,哪里来的御灵之法……被御的灵从来都是人们自己,什么血肉巫法,献祭的也从来都是自己,早在当年赵长河破“禁地”的时候,就该明白了…… 当时与赵长河吃下同心蛊,却原来是害了他么…… 思思心中绞痛,蛊虫破体的痛苦都比不上坑害了情郎的自责与内疚。 谁能知道族人两个纪元修行的蛊术,从来只是害人之法? 心中忽地传来赵长河的声音:“思思别怕,这事我有准备的。” 思思大喜:“你没事吗?” 赵长河道:“任何术法都是会反噬的……祂以蛊夺心,也不过是一种术法。若是你我能破此术,遭反噬的就是祂。现在只靠你我自己,你……有没有信心?” …… 三界之外的虚空,夜无名悬浮幽暗,静静闭着眼睛看着下方如同一本书册般的世界外观,如神俯瞰。 前方是无尽星辰,正在她面前不断汇聚,不知不觉似乎聚成了一个人类的躯体。 那是上个纪元就在她的自爆同归之下被摧毁的原天道身躯,散为无尽虚空,如今重新归来。其视觉观感极为玄奥,明明看上去和夜无名差不多大小的身躯,但整个天书世界却如同在他的手掌心一样,这大与小的视觉扭曲难以言喻。 这才是原天道。 天书世界内部的躯体,依然只是幌子,他的原身始终在外。 “原本以为……灵族大地的复苏会牵扯你与夜九幽的全部关注……”人影汇聚之中,慢慢开口:“却想不到……原来根本不需要你,就已经有人类能够组织如此强大的力量来镇压这个纪元,而你所有的布置看似费心费力,实际早就已经当了甩手掌柜,把一切都交给了赵长河?” 夜无名淡淡道:“别人不知道,但已经身合天书半化天道的我,自然知道众生的命运、气脉、所谓天意冥冥,指的都并不是我。在我之外依然顽固地生效的所谓天意、我没有主动书写却依然能够被动呈现乱世的书页,都是天道的一部分,你从来就没有真正消散,早晚会回来。那抹恨意是你刻意留下误导我的,让我以为那东西是你残留的全部。” “不愧是你。”天道叹息:“所以如今界内的变故,是你在放任与引导?” “我在等你。”夜无名淡淡道:“平日冥冥天意,无从捉摸,我也捕捉不了你在何处。但我知道只要你还想除掉我与夜九幽,就一定会选择一个时间降临……如今灵族古神之躯复苏,天下大乱,吸引举世强者的瞩目,自然是你最佳的趁乱回归之时……我候你多时。” “夜无名终究是夜无名……”天道失笑回应:“所以你也应该知道,无论你做了多少,哪怕已经和我同归于尽自愿永困天书不得超生,却依然只能不断轮回。再启一个纪元也依然如此……你杀不了我,以为赵长河可以?再给他时日或许可以,但今天不行。你们的时间太短了,短短三年,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我在给你们画饼。” 夜无名沉默。 赵长河比任何人都敏锐,他自己已经不断地察觉自己的快速突破有问题,那同样是一种被摆布的命运,小部分来自她夜无名,更多的却来自“冥冥天命”。在他自以为御境三重可以和最顶尖的存在站在同一序列之时,最终的结果却可能告诉他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那一刹的反差,足以致命。 但知道归知道,却没有办法。她夜无名也解决不了,能够解决的只不过是,把面对天道的事情再度交给自己。 在这件事上,她根本没有指着赵长河……赵长河只需要能解决世界内的事情就足够了。 她已经计划好了后续的一切。 “你真以为只要你能阻止了我,他们就可以解决内部的事情?”天道失笑道:“你信得过他们,他们却并没有多信任你。他们完全有能力彻底阻止我的灵族之躯复活,却非要布置这么多,让我的灵族之躯似活非活。这是因为他们也在钓你,看你在灵族神躯复活的时候会做些什么。瞧你没有出现时夜九幽的表情像是吞了个臭鸭蛋似的……原来她也能这么鲜活,哈……哈哈哈……” 夜无名不语。 她倒是觉得,赵长河引导这些,倒更像在配合自己蹲天道。他确实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但阻止了以后呢?无从捉摸的天道又会在何处落下暗子?与其终日惶惶疑神疑鬼,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引爆一切,还可以让朱雀借机突破樊笼,也终结他与韩无病的因果。 当然这个判断未经验证,只是夜无名猜的。赵长河如今有很多交流都已经背着她使用传念,她并不能尽窥了。 如果这个判断为真,那赵长河如今窥测时光与因果的能力已经超出了预计,他也在云端操控棋局,而不是在被动应子。赵长河如今有没有强到这个程度,夜无名不敢确信。 天道正在笑:“和上个纪元一样,如果你们互相能够信任,我会更难。很遗憾,你们依然如此可笑……因我的存在,你不敢信任任何人,而你这样的表现也换不来别人的信任。永远无法携手,这同样属于你们逃不脱的命运,同属天意。夜无名,你永远逃不脱这个樊笼。” 夜无名终于道:“他们只是不信我,又不影响他们自己的事情。我的事本也与他们无关。” 天道失笑:“那就看看你所认为的赵长河,能不能做到你希望他做到的事。看看他此刻的夺心之蛊,是不是很可笑?我都不知道该说他们互相的信任,到底是对是错。” 夜无名轻轻伸手,掌心里似乎凝聚着诸天之力,正在翻涌。 “砰!”玉手轻按,正对天道同时轰来的一击。 他们的对决,反倒不似内部那么眼花缭乱,什么八月飞雪,什么烈焰焚天……什么都没有,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掌对一拳,连气劲交击的声音都很轻。 如果让赵长河看见,就会发现像极了那一天夜九幽对他轰出的最后一击。 那都是返璞归真、犹如宇宙黑洞般的一击。 双方的交击对在一起,似乎僵持。实际所谓的天道干涉、所谓的天意冥冥,全部被隔绝在这一掌之内,天书内部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受到他们的任何干扰。 所以这以蛊夺心,真的只看他们自己。 只要成功反噬,便是夜无名等候已久的那一瞬间。 第866章 无悔 在很早以前,赵长河就认知到了蛊这玩意和大家的修行体系没太大关系,也就是说不看修行。一个半点修为都没有的普通人、和一个御境三重的顶尖魔神,用上同心蛊的效果是一样的,也都不可抗。 这东西本就是一种“天道意志”,只是当时以为属于另一片苍穹。 那么是否能够挣脱它,也与如今强横的修行没多大关系,这不是靠修行就可以完全解决的事情。当然也并不算完全无关,至少修行强了会更加专注集中精神,方便做事。 思思的修行好歹也达到了能够忘我集中的层面,足够了。 问题是怎么操作? 无论怎么内视,都找不到蛊虫存在于哪里,那早就已经化在身躯之内,如同日常吸收的营养一样,早已不分彼此了。哪怕想用上一直在暗中锤炼的王家排天镇海之法来排异,也找不到异物可以排。 可心脏却依然像是有被什么入侵的感受,像要从内部爆裂开。 赵长河并不信这种明明有异力入侵却会找不到的事情……什么狗屁天道冥冥,这种东西按科学点理解是事物的客观规律,只要能施加影响,那就一定有东西。 无非就是……东西是虚的,并没有什么实体可以找到。然而勘破虚实本就是如今一直在走的大道,只要存在,就一定有存在的理由。 其他蛊且不论,单说同心蛊,前提是什么?是爱情与思念因而同心。 爱情就是虚的,它无形无质,如果要从体内找一个名为爱情的东西,那是肯定找不出来的。 但是否存在这玩意儿?那肯定是存在的。 既然存在,就有把虚的概念化为实体的基础,然后……逮住它。前提是,两人心中想到的一致,才能共鸣凸显。 所以靠自己……唯一解法就是两人确实因爱相思,无蛊也同心,那才能把多余的同心蛊显化出来。 所以解法就是,真正知道这一刻对方想干什么。 在“冥冥天意”的牵丝戏中,赵长河与思思由于地缘关系,相聚是最少的、生爱的前提也是最少的。两人相识充满着怀疑和背叛,在相知之后的关系更多的是恩情、征服与侍奉,就连在大局上也是附属国。于是“老爷与丫鬟”的概念到了现在都很明显,思思也是唯一会主动跪在桌子底下侍奉他的女人。 这种关系,说是爱情?说能同心?说了自己信吗?不防一手都算不错了。 思思远眺着远处虚空中的赵长河,赵长河也远远地在看她。 相距虽远,两人却都能很清晰地看见对方的眼眸,一个温和含笑,一个盈盈如水。 “在有些人的认知里,你我应该并不怎么相爱。”赵长河笑着传念:“你觉得呢?” 思思偏头笑:“看起来像,我们见面太少,你女人又太多。我总是坑你连这次的蛊变都该算是我的锅。” “但你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吗?” “我知道。你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吗?” “要不要试一下?我们一起说,试错了可能会死。” 思思微微一笑:“那就一起说。” 所谓一起说,不需要数一二三。一旦需要数,那就不够同心。 于是下一刻两人同声开口。 思思说的是:“你在想这蛊压根就是你自己要求我下的,不是我的锅,并且你至今无悔。” 赵长河说的是:“你在想,你故意说该算你的锅,我心里第一反应必然是明明是我自己要求下的,我也没后悔啊……你照这么猜肯定不出岔子。” 两人说着,一起眨巴眨巴眼睛,都露出了小狐狸般的笑意。 要猜对方心思,总得有个名目。小妖女巧立了一个引导,使得两人当下的心思极其容易契合在一起。 虽是取巧,却又何尝不是双方对于对方都极度了解的体现? 本就无蛊也同心。 随着双方言语落定,赵长河忽地伸手往自己心脏插了进去。 旁边的韩无病看得瞪大了眼睛。 但很玄乎的是,明明手插进去了,却没有伤、没有血,好像是插进了不同的空间一样。当手离开心脏,韩无病清晰地看见赵长河手指上捏着一只漆黑的蛊虫,正在抽搐。 与此同时,思思胸前自动浮现一只蛊虫,“啪嗒”掉落在地。 同心蛊原本看似金灿灿的,很光辉正面,实则本源是黑的,如波旬无异。 “毁不掉……”赵长河用力一捏,如捏虚幻:“得想个办法处理……” “我来吧。”韩无病笑了笑,忽地伸手一招,把远处思思的蛊虫招到手里,又一把抢过赵长河手上这只,把两只如同烤蚂蚱一样直接吃了。 赵长河:“?” 韩无病神色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佝偻着身子低声道:“你虽断我白虎因果,但此躯依然是白虎剑骨所化,这点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我根本不会诞生这种男女情爱瓜葛,同心蛊对我毫无作用……我以身困之,祂给我们立下樊笼,我也给祂设一个,岂不快哉?” 赵长河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是,韩无病是有病的,他的情感不完整,这类蛊对他没有意义,在他体内只能像只没头苍蝇乱窜。若说因果冥冥,这一点是不是天道自己也没有想过?何谓天意。 “但你可能从此病痛缠身……我还真未必能解,不后悔么?” 韩无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是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问这么娘炮的问题,旋即笑了一下:“无悔。” 随着韩无病话音落定,天外忽地一声闷哼响起。 布下两个纪元的巫蛊之局,竟在这里被破得干干净净,天道或多或少确确实实受到了一定的反噬。 而祂的反噬还不止这一条。 …… “上苍庇佑……” 苗疆无数人民跪地叩首,看着那硕大无比顶天立地的巨人。 那随便一脚踏落,便是千山踏成平原,随便呼出一口气,便是飓风席卷,山岳崩摧。身上落下一点石头星子,便是一场星陨。 凡人们何曾见过这样的恐怖入侵,甚至都不知道这玩意儿哪来的。 而此时此刻的上空,四象闪耀,烈焰焚天,鬼脸在上空扭曲,气场压抑得所有人几乎无法呼吸。 这到底是什么世界末日的场景? 明明今天是中秋佳节,却让所有人心中恐惧无比。 但修行稍微高一点的武者们却隐约可以感受到,上空的鬼脸已经被四股不同的气息限制,就像是坐困于苍穹,围困上空鬼脸的是如今各自身登天榜的四象教尊者与岳红翎。 而那足堪造成世界末日的巨人其实也没怎么动,它同样正在被人限制。限制它的是一位身着紫裙的绝色女子,曼妙的身影在巨人面前如同微尘般渺小,而散发出来磅礴无匹的幽暗与寂灭,却仿佛在说:“毁灭与末日,你也配?那是我的专属。” 魔神第二,夜九幽。 有点见识的人心中都泛起这个名字,心中发寒。 奇怪的是夜九幽怎么会在帮我们……那石头人在她面前,直如被玩弄一般,看着气势恢宏的,实则到了现在都没能造成半点伤害。 再联想起之前冲霄的剑气、所有人的佩剑都不受控制的场面,那是魔神第三剑皇?而守护所有人不被刀剑反噬、以及此刻守护血肉不被献祭的山河之脉,那是魔神第四,飘渺? 真正的魔神并起,群雄尽出的一战,开启得如此突兀,世界上所有人甚至连老牌天榜玉虚等人都没得到过半点风声,这种大决战就突然开启。 七月十五才是百鬼夜行,今天明明八月中秋好不好,你们是不是选错日子了…… 玉虚看着远方,低声对身边的厉神通道:“夜九幽之力,便是摧毁三界都够了,这个巨人即使是灵族世界所化,她要摧毁理应不算多难的……但她始终只是限制,似乎在等待某个时机。” 厉神通忧心忡忡:“她若是别有用意,那谁能阻止?你我如今连参与的资格都不够。” 玉虚也很是忧虑。 只要稍有见识,就能看见夜九幽的力量已经开始转移,她竟然有了抛开这个巨人的想法……她一旦撂了挑子,巨人怎么办? 夜九幽与石头巨人的纠缠,持续时间其实不长。 作为此世演化的幽暗之源,某种意义上她甚至可以自称一句世界之母,比夜无名的段位都高,只不过被针对得太惨。对于石头演化血肉这件事,她却算得上专业的。 她看得出石头人接收的血肉献祭根本不够,已经被飘渺阻止了太多。 原先的石头人状态有一个比较大的麻烦……这是一个顶天立地级别的巨人,一旦摧毁,随便溅下一点点石头星子,对于大地都是一场星陨,会造成无数死伤。尤其是直面这推金山倒玉柱的苗疆,方圆数万里都可能被夷为平地。 自己单独摧毁这个巨人就已经要费很大的劲,到时候未必会有余力去拦住这种世界范畴的山崩,某个臭男人到时候说不定会骂人的。 而恰好以眼下这点塞牙缝的级别演化出来的枯槁血肉,反倒能让身躯变化,变成一个巨大的尸傀,到时候就好办得多了…… 办这件事的人不是自己……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当石头人彻底演化成血肉之躯、还真有资格称一句古神之躯时,夜九幽断然撤离,曼妙的身影直冲天际。 一道血光突兀地出现在她此前的位置。 烈的身影盘坐虚空,面前是一个煞气满溢的阵盘。烈抬起头,透过阵盘的血光看着前方的身躯,咧嘴一笑:“太枯了,气血不足,丢人现眼。” 成为血肉之躯的巨人终于可以开口说话:“夜九幽与我为敌也是罢了……烈……你本由我体表孕育的生灵,也与我为敌?”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烈哈哈一笑:“你若老老实实躺在那里,爷还敬你是个祖神,早晚给你点三炷香。既然爬起来作妖,那就给老子去死吧!” 古神声音隆隆:“你此前……还在与赵长河交锋……莫非都在做戏?” “倒也不是,老子有老子的计划,本没打算过与他合作。只不过打一架之后发现他比我强,计划也比我完整太多,于是配合了一出。没办法,全凭默契,毕竟没有人知道说的哪句话会被你们听在耳朵里。” “你所谓的万灵血祭,就是想让我成为如今这个状态?” “当然,你所需的血祭没有百万生灵是不够的,所谓万灵无非让你有个人样就行。如今献些血鳌什么的勉强填一填,效果也差不多。夜九幽何等人物,花心思拖着你只为了等着你变成这种状态,不知她心里有多不耐烦,你还以为你真能与她势均力敌?” 古神:“……你在图什么?” “我们谁都无法确信,重新杀了你之后你会不会又演化一个小乾坤,尽做无用功。但我有一个办法确定可以让你彻底消亡。” 古神心中泛起不妙的预感,就听“唰”的一声,烈的血神刀直接劈在了他自己脑袋上,神魂悠悠,被阵盘吸收而去。 古神:“你疯了!” 烈的声音大笑而起:“老子御的是气血,首先得你有这些,才能让我……再启造化。” “轰隆隆!”巨大的血光从阵盘之中冲起,足以撕裂苍穹的力量漫过古神之躯。 刚刚拥有了血肉的古神体内气血骤然沸腾、枯萎,只在刹那间变成了一具干尸,而初诞的些许意识在血神阵盘融合烈之神魂的疯狂冲击之下,轰得粉碎。 粉碎的刹那,古神的声音不可置信地低语:“你沉睡一个纪元至今,就为了这一刀,把自己赔进去?” 烈的声音也只剩最后的冥冥:“既许神佛俱散,世间何必有烈?和我一起消亡,就是你我最好的归宿。很庆幸,我有始终。” 巨大的干尸躯体慢慢倒下,倒下的位置似有无边幽垠闪过,将尸身彻底收取不见。 夜九幽回望了一眼,不再注目。攫取了所有生机气血的尸体,此后最多做一个尸傀给夜九幽玩弄,再也不可能逃出她的囹圄。 这也是她的复仇之一。 烈从很早就和她有暗中的联系,她此前对赵长河说有一些筹备后手,指的就是烈。夜无名当年会尝试与烈为盟,如今的夜九幽也会做类似的尝试,原因相同,因为烈是人类修成的魔神,可谓上古版本的赵长河,而且比赵长河极端得多。 当把自己最核心的一刀许为神佛俱散的那一天,烈的道途便已注定。 人各有志,死而无悔。 “轰!” 苍穹之上,凝聚了夜九幽两个纪元的恨意,狂暴无匹的寂灭之力恶狠狠地轰在苍穹之中被四象限制的残魂之上。 四象正有些力不从心,最强的支援已经到来。 残魂发出一声极其尖锐而憎恨的嘶吼:“夜……九……幽……你上个纪元被夜无名利用与我两败俱伤,此番不去对付夜无名,居然还来害我!” 夜九幽压根懒得搭理它:“区区残魂,不过我路过随手一击,也配此语?” 残魂扭曲着,渐渐在烈焰之中消散。 说是路过随手一击,实则造成的伤害是曾经夜无名都没达成的……彻底的寂灭。 勘真之后的夜九幽再也不是此世藩篱,赵长河可以屠的神,她也已经可以。 巫蛊之败,身躯之亡,残魂之灭,三者都是原天道在界内的落子,在这一刻同时反噬,作用于九天之外。 “轰隆隆!” 三界雷鸣,惊电遍布九天。 九天之外,天道一声闷哼,显然受到了不轻的影响。便临时后撤一掌拍向夜无名额头,试图逼退。 不料夜无名不闪不避,双掌齐出,重重轰向他的胸膛。 几乎与此同时,夜九幽破界而出,就像双生的影子,拍向了天道后背。 稍远一点的地方,赵长河站在书页般的世界之上,张弓搭箭,直指前方。 箭尖上屠神弑魔的金光,便是夜无名都感到心寒。 赵长河一直蓄力没怎么参战,却是始终在微操各个战场,掌控时机……并在最关键之时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他掌控时光与因果,居然真的已经达到了现在这样的层面,一点都不比她夜无名差。 然而这看似一场精密无比的狩猎、方方面面算计得清清楚楚再无遗漏的绝杀之局里,天道脸上却现出了笑容。 第867章 命运算个屁 箭在弦上,赵长河见那笑容心中一个咯噔,却已经射了出去。 那蓄锐已久凝聚了所有力量、往昔屠神弑魔无往不利的一箭,直挺挺地穿透了天道之躯。金光射向远方黑暗,根本没起到半点效果。 而夜家姐妹的前后夹击,也变成互相对了一掌,各自闷哼而退。 天道虚化,散于四周。 日月星辰仿佛都在讥讽:“你们的界内布局,做得确实了不起,手段远远超出了我的预计……但夜无名难道没有告诉你们,此界只是我的法宝,法宝自演天地,所诞生的天道本该是你们姐妹、尤其是你夜九幽,而不是我?只不过你们应该要叫我主人,我以主人的意志剥夺了你为天道的权利,将你们一分为二,由我来掌控此世。” 夜九幽冷冷道:“那又如何?” “界内的任何变故,都只是我扰乱你们对世界掌控的插足手段。无论把你们一分为二、催生四象,还是安插灵族之躯、安插剑皇暗子、操纵波旬等负面意志、引发佛祖道尊等人的黑化……都只不过是为了让世界偏离原本该有的样子。你们把这些一一拔除,也不过是让世界恢复本该有的模样,排出我对世界的影响,而不是削弱我本身。” 赵长河看了夜无名一眼夜无名闭目悬浮,没有说话。 看来先前猜错了一些……杀那些先天魔神之类的,本以为是削弱天道的,实际不过是削弱祂对世界的掌控。 看来夜无名引进地球的历史来混淆纪元,也是为了这个,当整个人道纪元的概念都已经脱离了天道设定,祂的影响力和掌控力自然也就越发薄弱了。 当祂对世界的掌控全面被拔除,难道夜无名是想她自己来掌控世界?她的目标有这么低级么? 天道笑道:“而我作为此世的主人,整整两个纪元,内里诞生之物无不是根据我的意志而成……龙魂之木所谓的灭魂之效,那是我定好的东西,你用它可以灭魔神之魂,又如何能对我起效果?赵长河,你修行至今,却依然在依赖我所诞生之物,不觉得自己很可笑?” 赵长河默然。 照这个说法,其实连龙雀与星河对祂都未必有效,因为也都是祂定义之中的材料构建而成的。当年夜无名没有铸完星河,是否因为察觉到了铸成也没有意义? 不对……龙雀和星河有效……因为它们有灵。本质上夜家姐妹也是世界之灵,她们可以脱离定义对天道生效,那龙雀与星河也该可以,前提是它们要达到这个实力。可惜龙魂弓确实无灵,无效是理所应当。 惯性使用龙魂弓去灭杀强大的神魂,以至于浪费了最好的夹击机会。 思索间,天道又在说:“至于你们姐妹俩……倒是天然都有给我造成麻烦的本钱。很可惜当你们一分为二,各自冲突,当你们同时在场,属性上的冲突牵引就只会让你们自己互相对撞……还不如单独来车轮战的有效,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笑得乐不可支,显然眼下的状况让他觉得很是有趣,有种操纵所有人喜怒哀乐与命运的快感。 夜九幽青着脸合着这意思,要一个人做逃兵? 或者说……她也看了夜无名一眼。难道要和这混账玩意儿合体?谁特么愿意!何况谁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合体,合了又算谁的? 根本解决不了的问题。 且不说做不做得出来,单论天道这些话,你敢直接当真理全信了么?一旦真的只留下一个人,被各个击破那就真的纯属搞笑了。 这便是祂的牵丝戏,牵着每个人无可奈何的命运,不管怎么取舍都无可奈何。 看着四周星辰都在狂笑的样子,夜九幽死死捏着纤手,咯咯作响。长河已经布置得够殚精竭虑了,自己跟着长河行事如此轻松地达成了最初想要的结果,扫平界内六合八荒,破界直面天道与夜无名的最终战……确实无愧于自己对他的全面信任。 可到了最后依然感觉如此无力。不是长河的问题,是自己的。 “行了。”始终沉默的夜无名终于说出了见到赵长河与夜九幽之后的第一句话:“我与祂的对弈之中,你们本来就只是扫平内部的棋。之所以很多事不交流,本质其实是我挺信得过姓赵的水平,能够解决好他范围内的事情,不需要我多置喙。事实证明完成得很好,还超标了,我真没想过你居然真敢泡九幽。” 赵长河语气阴阳:“是不是还要谢谢你的信任了?” 夜无名不搭这腔,淡淡道:“总之以你如今的实力强行参与这里的事,只是碍手碍脚。如今看也看完了,好奇心也满足过了,回到你们应该去的地方就行了……别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夜九幽冷笑:“凭你想赶我们走?你算老……” 话音未落,夜无名睁开了眼睛。 那眼眸荒芜死寂,却与此前夜九幽的那种不太一样,夜九幽早前再是荒芜你也可以看得出那是个活人的眼眸,有属于她独特的神采在内。而“两眼无神”四个字用在夜无名这里就不是形容词,是物理,一双真正缺了“神”的死寂之眼。 赵长河心中剧烈地跳了一下。 随着夜无名的睁眼,他赵长河的身躯再也不听使唤,居然一把搂住了夜九幽,连拖带拽地把她往界内扯。 夜九幽:“?” 夜无名趁机伸手夺过藏在夜九幽随身空间里的那页时光之书,嘴角微挑:“挺好的,他征服了你,反倒省了我一番手脚。有本事你揍他啊。” 夜九幽气急:“你……” “安心带着去吧,我的……姐姐。”夜无名轻声一笑,死寂的眼,嘴角却勾勒着妩媚的笑意,看得人心胆发寒。 夜九幽第一次听这货叫自己姐姐,以前都是自己这么叫她……听起来似乎还挺爽的。但此刻得意不起来,被赵长河死死抱住,啥都做不了。她还真舍不得揍赵长河,就这么一个迟疑,天书被夺,人还被扯到界内去了。 回界内的落点还很特殊……是个此前所有人都没能找到的地方。 也是赵长河与飘渺此前盗莲台来过的地方……代表三界之中天帝所居,夜宫。 此刻的夜宫荒寂无人,幽静可喜,倒有点像是夜九幽自己的幽暗深渊。然而此刻夜九幽哪有心情去管这破烂夜宫是怎么回事儿,简直像是个被法海拖走的白娘子,眼睁睁地看着外界夜无名的气息疯狂增长,眨眼之间就达成了夜九幽此前千辛万苦也没能达到的层面。 御境三重之上的那一层,天道层级!随着夜无名天书完满,便已达成! 是了……夜无名身合天书,但此前的天书始终未曾圆满,哪怕差一页看上去差不了多少,有没有圆满还是很不一样的。现在的夜无名才是身魂完整的全盛夜无名! 赵长河带着夜九幽破界夹击天道的举措,是不是夜无名早就知道无效,她等的就是姐姐姐夫两口子带着天书上来送? 毕竟她早就有办法控制赵长河…… 夜九幽气急之中,夜无名却在含笑:“此时界内肃清,只余你我。若说原先我杀不了你,现在的我与你并驾齐驱,你的牵丝戏早就断了,还在自以为是个什么?” 天道重新汇聚人形看着此时气息强悍的夜无名,也有些沉默,似是也没想到夜无名的伏笔埋得那么深远,从几年前就为了今天。 半晌才略带些佩服与叹息,慢慢开口:“其实若是夜九幽达到你现在的层面,我还真会忌惮于她。但你不同,你衍生于她,衍生的过程还是源自我的分割与赐予,也就是说她的生命并非我创造,反倒你有一半算是,与龙魂弓的意义差不了太多。你要杀我很难,就算自爆身躯,也不过再度与我两败俱伤。” “上个纪元我不够决绝,爆了身躯还留了神魂呢。”夜无名轻声一笑:“当然了,上个纪元还有太多东西没有肃清,我也不能绝掉自己的后路。到时候你借什么灵族大地重生,我却自己爆没了,岂不是愚不可及?还好纪元重开,一切如我所想,今日界内已清,你我也可以了结了……” 天道听得好笑:“你爆了我就会死?难道我是站在这里陪你过家家的?” “可我有帮手啊……你看。” 远在夜宫,赵长河一脸便秘地再度张开龙魂弓,搭上的箭却不是那些龙魂金箭,而是……星河剑。 “我当年欲铸星河,从来不是为了自己用的……星河之内,自演苍穹,是为牢笼。让赵长河从承续烈之意到了后来改承我自己,也是因为发现他才是最适合铸成星河的人,以待今日。” “嗖!”星河剑出,不需要任何轨迹,直接划破虚空,在界外再铸小天地,把天道与夜无名一起困于其中。 一直在笑的天道终于笑不出来了,试图飞遁,却发现星河无尽,不管怎么远遁,却依然只是方圆咫尺。 虽然以祂的实力,最多困他片刻,可只需要片刻已经足够。 夜无名双手微张,短发轻飘,再度闭上了眼睛:“你早就该走……却为了满足你操纵苍生的成就感,洋洋得意地叙说你的成果,到了现在万事俱备,你来不及了……当年趁你受伤,自爆我的身躯,也毁了你的身躯……如今自灭我的魂魄,自当也可以灭掉你的魂魄。” 天道忽地抽出一把巨斧,重重劈在星河之上。 夜无名死寂的眼眸里隐现神光:“天意本当无名。从此以后,我身化幽幽青冥,以被动之意取代有灵之天。长河已是夜帝,行天帝之事,是我利用了你的补偿。九幽重归幽冥,飘渺镇此人道,她们都听你的……从此三界归一,交付于你。” “是么?”夜宫之中忽地传来赵长河的声音:“你计划得真好,好感人哦……但老子不同意。” 夜无名愣了一下,低头看向界内。赵长河怎么还能自主说话? 却见赵长河脑袋后面慢慢浮现一双眼睛的虚影,那眼眸灵动妩媚,粲然如星。 夜无名心中一跳:“你……怎么办到的?” 虽然知道赵长河多半对身后眼早就知道也早有准备,可也没见他对此做过什么,究竟是怎么排出身后眼的?既然能够排出,那刚才被控制的举措是在做戏?就为了看她夜无名打算干什么? “借用三年,该是还你的时候了!” “嗖嗖”两声,眼眸虚影回到夜无名身上,那死寂荒芜的眼眸终于有了神采,瞳若秋水。 “早在老子还没破御之时就在暗修排异之法,老夏提点的。他一辈子都在跟你较劲,较到现在,差不多可以含笑?”赵长河慢条斯理地再度张弓,弓弦上搭的不再是龙魂箭,也没有了星河。 而是一束血色的光,不知道那是什么。 “天道想安排你们,你想安排我们……问过我的感受了么?”赵长河眼神有些狰狞:“想多了,臭瞎子……破坏你的计划,可是九幽与飘渺心心念念的事,想死没那么容易!” 夜无名失声道:“赵长河你疯了!你的气血是这么用的吗!就算你身死魂灭,以你此时的修行也根本伤不了祂!” “是么?”赵长河低声道:“飘渺。” 苗疆,飘渺抿紧了嘴,有些不甘愿地把自己的所有力量转注给赵长河。 这是早就测试过的作为人道气脉的辅助,飘渺可以把自己的所有力量借给代言此世山河的赵长河。 只不过赵长河这一击……好像会死。 飘渺隐隐知道赵长河在想什么,心中很是忧虑,但到了这种时候也只能无条件相信他。 “其实你若能保证你的魂魄与祂共灭就能绝对成功,倒也没什么不行……问题是我不信,祂有可能是在演你。”赵长河说着说着,慢慢汇聚着夜帝信仰、四象之功、八方之力、幽冥之重,把所有力量聚成了一点,把神弓拉得满满:“因为他说的话,像是引导你自灭神魂……当然可能是我敏感了,但只要有一丝可能,你就不能死。你们姐妹的合体,才可能是真正的解决方案,你死了就没了。” 天道停下劈斧,饶有兴致地看向赵长河:“你很聪明,力量也很强……但你以为,不靠夜无名,凭你可以阻止我?” 赵长河微微一笑:“我知道我的实力可能是一场虚幻,你早就布好了当我自以为能对你产生威胁时,却发现本源不稳、生命陨落的结局……但那又如何?” 天道终于动容:“你知道?” 赵长河收起笑容,淡淡道:“当然。你说我用的东西都是你的,对你无效……但我有个东西绝不是你的……那就是我从自己的世界带来的血肉之躯,我的命不是你给的!当我本就打算用它的时候,你所谓的命运又算个屁?” 他低头看了一眼,苗疆之上,烈的阵盘支离破碎,悬浮虚空。 但上面铭刻的血性,却始终永存。 “前辈,抱歉刚才无一字与你送行……晚辈入此世以来,承你之意走到今天,言语不足为凭,自当以血相祭。” “臭瞎子,夜宫你自己住吧,洗白了等老子找你!” “绷!”弓弦爆响,箭若星河,铺洒九天。 神佛俱散,不在于刀。 神州大地,西域苗疆,东海万国,所有人仰首望天,所有人都能听见这句狠话,也都能看见一道血色长河,奔流不回。 天地摇晃,电闪雷鸣,暴雨飘雪冰雹同时现于苍穹,入目的却只有无尽血海。 整个天下目瞪口呆。 一缕残魂摇曳,落在夜九幽身边。 夜九幽看也不看九天之上的结局到底怎样,一把捞起魂火,闪身直赴幽冥。 九幽深渊之底,所谓活死人肉白骨的莲池幽幽绽放着生命之光。 第十卷 醉卧星河 第868章 人间三十年 这一夜的魔神之战,对于民众而言是在视效上极为惊悚的一夜,仿佛世界末日的来临,又突兀散去。 在当时绝大多数人们都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危机,只有视效引发的胆战心惊。就算刀剑出鞘,往自己脖子抹的也只有苗疆那片儿,别人也就只感觉刀剑不听使唤了那么一会。据实际统计那一夜死伤也只有几百苗疆人士,死因是蛊虫爆裂,其他人连个小伤都没受。 似乎体验不到任何紧迫压力,也诞生不了被什么英雄挽狂澜于既倒的崇慕与膜拜。 只有懂行的会知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当有人把方方面面安排得妥妥帖帖,在大难降临之时竟能护得所有人都感受不到危险存在,其功远比当死伤惨重了再来挽天倾的更有意义得多。 普通人不懂行,官方也不好多说。连自家女皇陛下作为阵法主力参与此战这种可以狂吹的功勋都不太好说,因为和天道对抗这种事说出来有点耸人听闻。别说世人信不信,就算信了,说不定觉得天道是正面、朝廷是反派的倒要占了七八成。 官方不好说,自有乱世书来帮他们说。敌人是天道怎么了,只要乱世书说那是“域外天魔”,那就是域外天魔。 “有域外天魔者,藏魔躯于灵族,已历两纪。” “八月中秋,以朱雀白虎为祭,以苍生血肉为引,天魔复苏,世间浩劫。” “剑皇引动天下刀剑噬主,欲屠万灵之血,夜九幽袭而杀之,飘渺护佑河山,刀剑加身之劫遂解。” “岳红翎、夏迟迟、皇甫情、元三娘,以四象演苍穹,困天魔恨戾之魂于虚空。夜九幽既杀剑皇,转战魔魂,一击灭之,苍生魔化之劫遂解。” “皇甫情涅槃而生,赵长河断韩无病白虎因果,魔躯复苏未尽,乃引灵族巫蛊血肉御灵诸法加诸其身,欲化神躯。飘渺护持万灵,烈引血肉同寂,山崩地陷之劫遂解。” “天魔本体现于三界之外,欲抹天道之灵,化三界为囚牢。赵长河引命为箭,与天魔偕亡。举世囹圄之劫遂解。” “魔神第三,剑皇陨落。” “魔神第五,烈陨落。” “魔神第七,白虎陨落。” “魔神榜撤销,并入天地人榜。” “天榜第一,夜九幽。” “天榜第二,飘渺。” “天榜第三,赵长河。” “天榜第四,皇甫情。” “是役,魔神尽出,英雄并起,化天地之劫于无形,免纪元重开之患。英雄之血,可尽长歌。”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直到乱世书闪耀苍穹,人们才能从这非常简单的概括叙述里,知道这看似没有任何危机感的战争之中,究竟含了多少重天地大劫、多少次纪元重开之患,多少魔神陨落、多少英雄长存。 英雄之血,总在人所不知之处,升平歌舞之外。 其中赵长河按照乱世榜的描述都已经死了,但榜单名字未除似乎英魂永在……也不知道到底死了没有。 人们只知道,此后三十年,都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与死无异,却在人间侠客们心中永恒。 …… 天汉三十一年,清明。 这是大汉立朝、女帝登基的第三十一年。距离那一夜的血色天河,也到了第三十个年头。 那一夜过后,关陇归附,西域皆平,四海归一。神州风雨昌盛三十载,步入了本纪元有史记载以来最强的盛世,女皇陛下的声望更是达到了人间帝王的极致。 人们都说三十年来连个局部小灾都没有,凸显了当今陛下果真是山河气脉之所钟,也怪不得这么多年了依然风姿绰约,除了更添三分威严与风韵之外,形貌几与当年少女无异。 普通人自然不知道当破御之后,本就容颜不老,青春永驻。 女皇陛下不仅自己青春永驻,由于青龙之功的特殊性,她还可以帮别人青春永驻。 要是不帮抱琴葆有青春,小丫头可能三十年前就去跳河了。便是现在天天坐一桌,也是蹬鼻子上脸。 毕竟人家在最美好年华的续杯机会被当皇帝的抢了,如今苦等三十年,说出去男默女泪。不帮她留着这份年华,估计如今大汉唯一的反贼就要出自相府。 此刻大汉女皇夏迟迟站在皇宫观星台上仰首观星。绵绵丝雨洒落,观星台上三百六十五盏烛火不灭,只是轻轻摇曳。 夏迟迟摸着肚子,有些欣喜地说着:“飘渺姐姐,我沉寂三十年的胎动了,是不是意味着他快复苏了?” 周遭沉默片刻风中传来神念降临:“生机牵引,应当如此。” 连绵细雨都变得有了几分酸味。 “别酸了,怀孕三十年是什么好滋味吗?” “你平时又没妊娠反应,怀没怀有区别吗?你不要给我。”飘渺比她更没好气,这是个与父一起归眠的奇胎,赵长河正在沉眠弥补修行过快的缺漏,这沉淀多久,此胎也陪着沉淀多久,平日里根本感觉不出有孕,对母体根本就没有影响。可一旦现世,此胎恐怕会是此世最强的人类之躯。 夏迟迟一天天的摸着肚子唉声叹气说不是滋味,谁不知道你摸肚子是为了秀,提醒所有人赵长河第一个孩子在这呢。这几年来不管她母后皇甫情还是大汉忠相唐晚妆,每次一看见陛下摸肚子的动作就拂袖而去,她还是乐此不疲。 人家岳红翎三娘等人各自浪迹天涯去了,压根都不来皇宫。也只有她飘渺没办法,必须关注着,天天被迫地被秀一脸。 你该感谢这不是话本里的宫斗,不然打胎药都暗暗喂你吃几回了。 夏迟迟正在问:“可既然胎动,还是找不到他是何故?” 飘渺没好气地回答:“夜九幽混乱时空、自演秘境,为的是规避夜无名与天道,我们又怎么找?” “是为了不让天道与夜无名找到呢,还是自己私藏不让我们去碰,她自己有数!”夏迟迟咬牙切齿:“那混蛋临此世一共才三年,这一睡就睡了三十年,她怎么有脸藏着!” 飘渺也有些无奈地不说话。 当时那一战由于发生在界外,结果如何大家其实都不太清楚,不知道天道究竟伤成怎样、夜无名的状态又如何。 人多眼杂,这么多女人的动向谁知道天道和夜无名是否看着。随便谁跑去找赵长河被发现了,都可能带来难以估量的后果。也只有夜九幽这种冷酷霸道才能力顶所有姐妹的压力,绷着脸不让任何人知道。 但说多有公心倒也不见得,飘渺也觉得夜九幽这是为了独霸男人的意味更浓一点…… 都不知道他重凝躯体的过程里是被夜九幽怎么玩弄的……想到那种场面心里就如同猫挠。 飘渺知道夜九幽不会给赵长河什么好果子吃。把自己的命射出去看着荡气回肠,把姐妹们当什么了?说是说阻止了夜无名的计划,算是替大家在复仇,内里藏着的意味只要细想都品得出——这厮在救夜无名的命,不惜自己以命相替。 让大家找到他在哪,非弄死他不可。也不知道赵长河这有没有几分是为了躲大家,怕被打。 远处忽然传来侍卫的通传:“陛下,唐相与崔首座求见。” 夏迟迟脸颊抽了抽,每当听见崔首座这个词,心中都有强烈的违和感,当看见崔元央那张三十年不变的圆圆脸出现在面前时,这违和感就更是浓得满溢。 这丫头现在是镇魔司首座。 曾经的老首座唐晚妆和她联袂而来,看上去就像大姐姐带着个小屁孩。 事实上当这俩来找皇帝,根本不需要“求见”。夏迟迟一个“宣”字还没出口,俩货都已经抵达观星台。一直藏着以虚无气脉形式对话的飘渺见到崔元央,立刻笑逐颜开地现出了身形,上去就是一个拥抱:“央央!” 崔元央便趴在飘渺怀里蹭蹭,露出了舒服的表情:“姐姐,我想你了……” 夏迟迟翻了个白眼,就你还镇魔司首座:“想什么想,你们要见面岂不是随时相见?说吧,来干嘛?” 两人还未登阶,唐晚妆的声音已经先到了:“镇魔司的消息,人间有神器现世的迹象,位置难测,出现之时便是白昼如夜、星辰漫天。” 夏迟迟心中一动:“星河!” 唐晚妆颔首:“不错,只可能是星河。” 当年星河被射出界外束缚天道,战后逸散人间。由于星河的特殊性,其位缥缈难测、若隐若现、若有若无,谁也找不到它在哪里。 如今现世,与某人即将出关的强烈牵引是极有可能强相关的。换句话说,只要找到星河现世的具体地点,就意味着大有可能堵到赵长河。 就算与赵长河无关,大家如果要找前赴夜宫的路,找夜无名的麻烦,星河剑也是最佳的钥匙。 “星河会出现在何处镇魔司可有具体线索?”夏迟迟看向崔元央:“另外,星河都出现了,龙雀也该有消息了吧?” 崔元央摇头:“龙雀与星河不同,它自己离家出走出去玩的,自己想躲着,谁找得到。已经着令天下各部关注,还需要等待更多消息汇总,只是先来告诉你一声。” 夏迟迟沉吟片刻:“那么近期屠魔成效如何?星河现世,或许会是一个焦点。” 自从当年天魔幻境崩碎,世间多了很多妖魔异兽,如同割韭菜一样隔三岔五都会冒出来,镇魔司剿之不尽。除此之外,整个人世的整体修行都比当初上浮一大截,其中多有反派凶人,各种各类的魔门、邪教、黑帮如雨后春笋,并不比当年乱世少哪去,依然构建着永恒的江湖。 这或许是任何世界都永远规避不了的主题,而在这个世界上还别有意义——它很可能依然是天道的体现,渗透世界的方方面面。 江湖上依然有侠客奋剑而起,三十年夜雨,人间依旧。 在这些事上,飘渺等人并不想插手,人间事不可能都由她们做完了,就连岳红翎曾经这么爱管闲事的侠客,这些年出手的频率都非常少。大家的心思,一在寻找赵长河夜无名这些故人,二也是已经在探索界外诸天,人世间终究还是要有新人接班的。 潜龙榜换了一茬又一茬,武道之盛从未落下。 崔元央叹了口气:“屠魔效果还是那样……人间英杰虽多,在我看来年轻一辈里也就岳姐姐的徒弟最像人样,我给了她一枚镇魔司玉牌想忽悠她将来接班,可惜她好像和岳姐姐脾气类似,只喜欢孤身独闯。” 夏迟迟撇撇嘴:“女人,遇上克星的时候就知道了……她师父都逃不过,她算老几。” 唐晚妆道:“给她递个信,让她通知一下她师父,星河现世,她岳红翎该出山了。还有,顺便让不器递个信给那只死乌龟,在海外漂这么久了,腻不腻啊……” …… 古剑湖畔。 长腿马尾的少女飞窜在雨夜的竹林,小腹隐隐渗着血迹。 身后跟着一群杀气腾腾的黑衣人,都在厉喝:“她受伤了,血迹往这方向,追!” 少女虽伤,眼眸沉静。夜雨密林,可见度低,四处泥泞有的是逃走的机会。 她暗查一帮魔门凶徒,竟意外得知这些人有赵王龙雀刀的线索,正在暗谋,还说要献给漠北,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惜正要通知当地镇魔司,就被这些人发现了,疯狂追杀。 “嗖!”身后暗器袭来,少女踉跄着躲开,暗器打在旁边竹子上,打得竹叶疯狂摇曳,水珠泼洒。少女一剑把水珠搅成漫天花雨,趁机再度飞窜数丈。 别让本女侠跑出去…… 正逃亡间,前方忽地出现一座草庐。 草庐前立着无名墓碑,一个青衫老者佝偻着身形坐在墓前轻轻地咳嗽,似是疾病缠身。 墓前横放着一柄造型很夸张的大阔刀,暗红的刀身上雕刻着隐隐龙雀之形,张牙舞爪。 这是自从赵王横空出世之后很多人喜欢效仿的大阔刀造型,可惜这么重的单手刀能用的人没几个,流行了一阵风之后就少了很多。但也还是有的,而且清一色的都雕刻龙雀,算是个相对常见的武器,不会有谁看见就想到真龙雀刀。 少女没想到这里还有无关人士,急道:“前辈快走,那些人杀人不眨眼的!” 老者也不知道是不是耳背,无动于衷,还慢条斯理地取了一壶热酒,慢慢浇在阔刀之上,低声道:“清明时节正好……既然你来了,就替他陪我喝一杯?” 阔刀似是嗡嗡作响。 老者笑道:“你说他没死,我在祭谁?那你说,这么多年下来渺无音讯,与死何异。” 阔刀嗡嗡。老者大笑:“是吧,你也这么认为。” 少女看不懂,顿足持剑拦在老者身后,转身面对后方追兵。眨眼之间人影幢幢,数十黑衣人团团围了过来,都在大笑:“怎么不跑了?” 少女道:“这位老人家是无辜的,先让他走。” 黑衣人都在笑:“潜龙第一凌若羽,就这迂腐之辈?你曾经的潜龙前辈,什么岳红翎啊、赵长河啊,要是都像你这般愚蠢,潜龙榜早就成了死蛇榜了,哈哈哈哈……” 凌若羽大声道:“他们二位的名讳岂是尔等鼠辈能够直呼的!若是他们在此,行事亦当如是!” 老者耳朵微动,阔刀上的龙雀之形好像很是诡异地回首。 就像一个双马尾少女后仰探头。 潜龙第一耶…… “得了吧,赵长河早死了,谁不知道当年那血色长河就是他性命所化,他的刀剑都轶散人间任由人争来夺去,活人能这样?” 凌若羽大怒:“胡说,乱世榜既然没除名,前辈就没死!” “乱世榜还有什么九幽飘渺,之前都睡了整个纪元了,赵长河再没死也不外如是。”黑衣人不耐烦起来:“行了,就算赵长河在这里也救不了你,既然你为了个老头自陷死地,那就去死吧。” “嗖嗖嗖!”刀光剑影奔袭而来,凌若羽深深吸了口气,手中长剑骤然刺出。 夜雨仿佛消失不见,眼前只有一抹残霞照耀天际,苍茫落日现于人间。 老者神色微动,低声自语:“落日神剑……这姑娘竟是……” “呛!”随着一声剑鸣,黑衣人捂着喉咙,死了四五个。凌若羽踉跄后退,旋即腿一软,半跪在地喘息。 剩余的黑衣人心有余悸地再度围了上来,为首的黑衣人笑道:“潜龙第一名不虚传,但也到此为……” 话音未落,老者咳嗽着慢慢站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细长的剑。 他慢慢走向黑衣人的方向,好像那里什么都没有。 凌若羽大惊:“前辈小心!” “哪来的痨病老头,装腔作势!”为首的黑衣人狞笑起来,忽地一剑向老者咽喉刺去。 老者只是慢慢地走着,那一剑莫名就刺了个空,那佝偻的身形咳嗽着继续前行,慢慢进入了竹林,再也看不见。 几乎同一时间,场中几十黑衣人的咽喉处溢出了血迹。 为首的黑衣人捂着喉咙,骇然低语:“韩……” “扑通……”数十身躯同时栽倒在地,再也没有声息。 凌若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诡异至极的场景,心中也浮起了一个名字。 韩无病。 她如梦初醒地大喊:“韩前辈!有地榜魔徒正在觊觎赵王战刀,请前辈出手相助……” “地榜?”韩无病好像在笑,声音已经来自很远很远:“拿起地上那把喝醉的破刀,守护它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第869章 妖刀记 喝醉的破刀? 凌若羽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打量躺在墓碑前的大阔刀。 阔刀安安静静地横在那里,身上还有酒香。不知怎么的,明明只是一把刀,却总能让人脑补出一个少女趴在那里两眼圈圈,嘴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言语。 难道还真是一把能喝醉的刀? 这种诡异的灵性……如果刚才那位前辈真是韩无病,那这把刀莫非就是真龙雀! 少女心中打鼓,如同朝圣一般双手去捧刀。 一捧没捧动,好重! 这真是人能单手挥舞的兵器? 最早的龙雀几十斤,天知道赵长河重锻之后多少斤。大概“斤”这个量词已经不适用了,该用“钧”。龙雀有灵会自动贴合主人最顺手的重量,多重都无所谓,可外人要拿那就受着吧。 凌若羽可是玄关九重、潜龙第一,力量也不是说笑的,可此时负伤也使不动力,俏脸憋得通红地死命拖,差点把伤口连累得崩裂了,才艰难无比地拖着这破刀进入了竹林。 此地不安全,魔门既然已经有了龙雀出现于附近的线索,很快就会有别人找上来,不能让圣刀流落在魔徒之手。 穿出竹林便是古剑湖,剑湖对面就是剑湖城,里面有镇魔司人手,可以求助…… 迷迷糊糊的龙雀都被拖得醒了三分,觉得这个吭哧吭哧拖刀的小妹妹好萌。 那般标准的落日神剑,这必是岳姨娘的徒弟无疑,那不就是和自己同辈,按理可是要喊自己雀雀师姐的!怎么对我那态度跟朝圣一样……难道三十年过去,历史已成传说、她师父也不跟她提情事,以至于她竟然不知道所谓赵王就是她师父的老公吗? 对,应该是这样,否则她见到韩无病应该喊一句叔父而不是前辈。 小师妹您是真不知道自己的背景不仅仅是一位天榜师父吗? 少女满头大汗地好不容易拖着醉刀出了竹林,前方骤然宽广,一面如镜大湖出现在眼前,夜雨打在湖面,四处涟漪。 剑湖夜景很美,少女心中却不美。她很清晰地感应到警兆,有人正在循迹接近。 “原来在这里。”掠空声起,一个枯瘦男子突兀出现在眼前,身后影影绰绰又跟着无数人。 男子拦在湖畔,打量着凌若羽轻笑:“凌姑娘缥缈孤鸿,身轻若羽,轻功历来为江湖称道。怎的剑湖城近在咫尺,却不快速入城,却拖着一把这么重的刀拖累性命?” 凌若羽深深吸了口气:“人榜三十九,毒无常常万春……原来你也是天魔会的人……” “不敢当不过一介小卒。” “当今朝廷鼎盛,天榜如云,你们做了再多也无异于蚍蜉撼树,到底在图谋个什么?” “那就不劳姑娘费心了……”常万春笑道:“只要拿到这把刀,自有我们的用处。至于姑娘你,潜力世所共知,倒也是个好苗子,不如跟我们一起回去,有你好处。” 无数惨痛的历史证明了反派死于话多,常万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言语之间,一双魔手已经掐向凌若羽的咽喉。 当普遍世人的实力都提升一截的现在,人榜中游的实力已经秘藏二重,凌若羽还在玄关,实力差得有点大。这是连以弱胜强败中求胜的资本都没有,何况此刻负伤不轻,怎么看都没法打了…… 凌若羽绝望地挺剑而出,做濒死一搏。 能死于此地算是幸事,要是被生擒…… 正绝望地想着,耳边忽地风声呼啸,就像一片大门板在面前呼过一样的声音,紧接着伴随常万春的惨叫声,在夜雨之中凄厉无比。 一只断臂飞起,血光喷溅。 凌若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把大阔刀自己跳起,劈头盖脑地冲着常万春就是一顿猛剁:“狗爪子探哪呢!拿到这把刀?就你也配!臭杂鱼!” 那每一劈都是开山裂石的力量,狂暴无比的杀气和威压震得就连站在身后的凌若羽都差点动弹不得,更别提直面威压的常万春了。 只在刹那间,枯瘦的身躯就被劈成了十七八块,内脏散落在地,鲜血汩汩流淌,被雨水冲刷,场面诡异凶残。 人榜中游,秘藏二重……被一把会说话的刀一个照面就剁碎了,连个反抗姿态都没摆出来…… 跟着常万春前来的一群黑衣人全都傻了,看着兀自蹦蹦跳跳的阔刀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妖……妖怪……” 龙雀高举着,一路向他们冲了过去:“哪来这么多杂鱼,都去死!” 天空一阵惊雷,劈在龙雀刀尖。 龙雀浑身抖了一下,“啪嗒”掉在地上在湖畔草地上弹了两下。 凌若羽:“……” 随着雷电劈落,又有一道人影降临:“如此威势,果然是龙雀无疑。刀灵如此,几已成妖。” 凌若羽很想说,威势指这被电得在地上抽搐的傻样?但没有心情说出来,因为眼下的这位可是地榜,据说差一点就能破御了…… 地榜三十四,惊雷剑厉黄泉。 少女不知道该哭还是该振奋于造化。这根本就不是她一个潜龙榜人士应该牵涉的战局,如果没有遇到韩无病和龙雀,自己早逃到城里找救兵去了,这按理本该是神魔之下第一人韩无病解决的事情,不知为什么莫名其妙的丢给自己一个玄关姑娘来唱主角…… 龙雀哼唧唧地从地上弹了起来:“你又是哪来的废物?敢说我是妖怪!” 厉黄泉一挥手,身后人影散开,隐隐成了个阵型:“尊驾虽强,可惜刀终究只是一把刀,代替不了人之力。而且智力好像……咳,我们自有办法让你发挥不出来。” 你是不是骂我弱智?龙雀转头问凌若羽:“他刚才是不是在骂我?” 凌若羽没法回答。 龙雀向后一跳,刀柄自动进入了凌若羽手中:“谁说我们没人了?” 凌若羽:“?” 我都拿不动你……呃不对。 刚才重得需要自己死命拖着才能拖出竹林的重刀,此刻在手中的重量就像自己用惯了的长剑,如此轻盈。 “挥我。”龙雀说。 凌若羽没挥过刀,下意识挥了一下,本能地也注入了真气。 然后就感觉自己的动作被刀带着有些变化,从挥剑般的轨迹变成了横空一刀怒斩,砍出了自己从来没有的气势压顶,雷霆万钧。 “轰!” 注入刀中的真气被激发,连带着触发了刀中蕴含的力量,一道半月斩刀芒轰然扫过,拦在剑湖前方的黑衣人尽数被一刀斩成两段。 哪怕是地榜的厉黄泉面对这一刀都无法硬接,也只能极为狼狈地闪开,在地上滚了好几丈都没停下来。 千军破。赵王曾经借此力敌千军,在千军万马之中横扫敌营的狂战之刀! 前辈遗技,不过展露冰山一角,就让少女心中卷起惊涛骇浪。此刀出世,如果真落在邪魔之手,真正足以搅得此世江湖地覆天翻! “走。”龙雀快速往湖中一窜,凌若羽没能拉住,被带得腾云驾雾往湖中栽了进去。 “扑通!”连人带刀坠入湖中,眨眼不见,徒留湖上汩汩冒着的血迹。 厉黄泉在地上打了个滚,气急败坏地跳起:“追!剑湖之底就是一个独立剑室的秘境,无路躲藏!她们这是自陷死地!” 龙雀确实带着凌若羽进了湖底剑室。 剑室早被清理,霜华的遗骸很早就被四象教接回京师厚葬,剑室之中悬挂的各类上古宝剑也被夏迟迟收藏于皇室,曾经韩无病能在这里感受到的各类剑意至今也已经消散无痕,再也没有什么特异。 徒留一个曾经藏着天书总纲金箔的蒲团,似乎是在纪念什么。 凌若羽又伤又疲地跌坐在蒲团上,把龙雀搁在一边。又辛苦地掏出随身携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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