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齐齐斜睨过来,眼神能剐人的感觉让人浑身发麻。 他干咳两声,慢慢道:“如果你不是要说割据,只是让晚妆图谋自保,那她也不会和你吵架。她不管自己是怎么想的,也不会让家族陪葬,放心。” 唐不器直挺挺地盯着他,冷冷道:“也就是说,你也觉得她自己会殉葬!” 赵长河抿了抿嘴,当然啊……离开之前就反复叮嘱那女人不要去和人拼命,谁不知道她什么性子? “为什么呢?”唐不器很是不解:“为什么她这么聪明的人,在这事上会蠢得连个老农都不如呢?” “首先,你这满嘴看不起老农的味儿给老子收收,没老农你现在在吃屎呢?” “……” “其次,不器,你有过一个为之付出一生的理想吗?” 唐不器怔了怔,沉默。 现在或许没有……如果说曾经有的话,那是剑荡江湖天下仰望的梦吧,所以曾经高歌痛哭过,觉得自己没戏了。但那种事儿,难受一阵子,哭哭也就罢了,还要命吗? 话说回来,为了这种事要命的,唐不器反倒偏偏可以理解。江湖上多少剑客,面对明知道打不过的对手,或为信,或为义,或为印证剑道,绽放那一刹的光华。他自己也不是没有在要不要丢命这种事上取舍纠结过。 江湖渐远。当着眼天下,这些故事反而忘却。 “我已非江湖心,她还是么?”唐不器问。 “与江湖何干?”赵长河道:“皇甫永先死守雁门,你当他是为了什么?为了大夏?忠于夏龙渊?” “……为民?” “起初是,但后来就慢慢有更多的意义。因为一辈子都在那征战,多少同袍之血浇灌关城,满门子侄英魂缭绕。你让他放弃,那比死了都难受。”赵长河叹气道:“晚妆也一样,她为了这个国家呕心沥血,从少女至如今,一辈子付出的意义都在这了,你让她放弃?更别提支持自家造反割据了,还不如说让她去死。” 唐不器默默喝酒,理解是理解了,那怎么办? 赵长河道:“别的不多说了,你这边有多少高端战力,人榜以上的。” 唐不器道:“有三四个,武维扬现在也是人榜水平了,没和人榜打过,故不入榜。” 赵长河道:“都拨给我,我要赴京。” 唐不器一时沉吟。 “怎么?舍不得?影响你的江南伟业?” “……”唐不器拍桌:“你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他们现在是统兵之将,我要让他们离开军队跟你北上,先问问旁人怎么想、问问他们自己怎么想,是不是我要夺权做些什么了?是说拨给你就拨给你的吗?” “呃……” “就这样吧,你先住家中去,你的马还在那,总该去取吧?一个时辰内,我让他们全部去找你会合。” 赵长河定定地看着他:“一个时辰,你需要强行解职吧……不在乎被人质疑了?” 唐不器把碗中酒一饮而尽,重重顿在桌面,转身离开:“只要这么做能让我那蠢姑姑安全,江南之业,不要也罢。” …… 唐家水榭。 赵长河站在马厩边上,抚摸着阔别已久的乌骓。 乌骓在唐家被喂养得油光发亮膘肥体壮的,还时不时有带到外面去跑马,精壮彪悍。感觉比跟着赵长河那段时间的日子好过多了,在赵长河手里别说经常吃不饱了,更经常荒郊野外逃命或赶路连洗马都没机会洗。 但乌骓看见赵长河,眼中还是流露出清晰的喜色。 养尊处优的日子,宝马不喜欢,它喜欢的是跟着这个能搞事的主人驰骋天下纵横沙场。 “马尚有情,何况人乎?”赵长河低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说的是晚妆还是不器。 他也舍不得乌骓,但现在有个问题摆在眼前,乌骓跟不上他了。 现在的修行,轻功一踏,比乌骓快了不少。以前还说能图个省力,可要是速度差多了,省力的价值也小了。更别提下一步的目标是奔着飞行而去,更远一点像夏龙渊都能玩神降了,马还有什么用呢? 就像唐不器一样,身处庙堂,于是江湖渐远,乌骓也是江湖渐远的代表之一了。 却思当年在江湖,绿荫苒苒如云敷,百马嘶龁皆自如。 当时年少,刀出北邙,已经成了时代的分水岭。 三娘探过脑袋:“你舍不得这马?” 赵长河道:“是啊。都是青春。” “德性。”三娘道:“龙雀都可以升格,有没有想过马也可以?” 赵长河怔了怔:“怎么说?” 三娘道:“你戒指里有龙肉龙血,自己又有天书,万法出于其中,难道不能试试把它养成能飞的龙马?” 赵长河眼睛亮了,有道理诶…… 世界真不是割裂的,是有过渡阶梯的,人能有超凡之路,马为什么没有?别说龙肉了,戒指里其实还有点儿血鳌肉没用完呢。 天书第三页的生命之道,打造了自己的血修罗体之后就没怎么用过了,岂不是正好可以从中找一个给马升格的法门,专业对口啊这是。 心神探入天书,果然可以找到相关法门,有龙肉血鳌肉在这,其他需要的东西也不难找,以如今唐家的实力应该很好搞定。 而且还可以引龙气给马,龙与马在这方面的相性意外的高。龙气这东西都不需要迟迟的,其实赵长河自己身上都有,他一点都不想要,完全可以直接给马。 赵长河狂喜过望,一把抱住三娘吧嗒就是一口:“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滚!”三娘气急:“你在说谁老!” 夏迟迟躲在旁边点了个赞,达成共识。 话说回来,如果乌骓比赵长河更早学会飞……那到时候驾着龙马神兵天降的感觉,无论战场还是情场,他要无敌了。 第608章 修罗一现,江南遂安 给乌骓升格比给龙雀升格更简单。 龙雀需求锻造场地,烈火、好炉,还需要反复熔炼锻造很长时间,大家从海外至今一直就没条件做这事。 而养马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吃饭。 当然马并不会直接吃龙肉,赵长河摸出天涯岛获得的相关药材,又让唐家人去找了一些辅材,把龙肉、龙血、血鳌肉的成分与药共炼,也就花了约莫一刻就完工了,把药伴在上好的马料里哄它吃下。 乌骓吭哧吭哧吃豆子,吃着吃着眼睛就开始变红。 不是赵长河血煞上头那种红……是生命血脉正在被改造的外显。 可以看见它黑色的血肉有红色的纹理呈现,肌肉鼓胀着,看上去有些不安地刨着四蹄,看似下一刻就要乱窜而出。 赵长河伸手轻抚它的前额,一股若隐若现的金黄气息渐渐渗透。 躁动不安的乌骓很快安静下来,这金黄气息和身上的血气开始交融,渗入魂灵,渗入四肢百骸。 三娘和夏迟迟好奇巴巴地蹲在边上吃瓜,心中都在称奇,竟然真可以…… 作为奉神的教派,三娘现在自己还算个神的继承人,只是信仰之力还没铺开,这样的身份本该对任何“神迹”之事处变不惊了。可连她们都没见过物种改造这种离谱之事,这个真的超出了此世之人的行为范畴。 这一刻的赵长河比三娘还像个神,而且都不要他耗费什么力气,与修行基本没关系。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暗道这种“神迹”般的操作用得好了,不需要什么夜帝之剑,也可以把他推成夜帝处理……只不过首先需要把另一个又凶又硬的老女人摆平。 “诶,尊者那边……” 三娘知道她要说什么,忽然觉得很乐:“嗯,我试试吧,那女人确实难搞。” 夏迟迟小心翼翼道:“师伯有没有什么思路?嗯……需要我怎么配合?” 这有事喊师伯,无事老女人……三娘心中磨牙,面上笑吟吟:“没什么,我也得见到她之后见机行事随机应变。” 夏迟迟大惊:“您还能随机应变呢?” 三娘:“?” 夏迟迟防御姿态,感觉下一刻又要被踹飞了。 结果三娘磨了半天牙,挤出一丝笑容:“若我有办法说服朱雀同意,你当如何?” 夏迟迟拍了拍胸:“师伯说如何就如何。” “有回响,别拍了。” “?” 三娘笑嘻嘻地搂着她:“说好了啊,到时候过程让你怎么配合就怎么配合,而且只要我成了事,也是让你什么都不得推诿。” 夏迟迟觉得就这些女人的脑回路也没什么比抄书更可怕的了,一口应承。 三娘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院门外传来敲门声:“吴侯命我等向修罗王报到。” 正在输入龙气改造乌骓的赵长河差点一抖,啥时候唐不器都成吴侯了啊,下次该叫大魏吴王了吗? “吁!” 三四个人正入院门,内里忽地传来骏马长嘶之声,踏前一看,一匹黑色骏马前蹄扬起,仰天长啸,继而一个飞跃,直冲天际。 马身之上隐现暗红与金黄交织的纹理,连成龙形,龙首与马首相合,咆哮登天。 赵长河骑在马背上握着缰绳大笑:“好,好,好!成了!” 也不知他在和谁说话,空中传来他的大笑声:“学学人家乌骓,多好养。你看看你……” 武维扬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什么和什么? 不是,您管这叫好养? 龙雀正在戒指里大怒:“我平时一根草都不吃你的,你怎么好意思说这话?” “呃……”赵长河忙安抚:“这不是替你急么……” “我看你是为了在别人面前显个圣吧?”龙雀怒道:“我怎么会有个这么无聊的主人!” “咦,这都被你发现了,知我者龙雀也。” “还有,什么好养不好养,我不需要你养!”赵长河仿佛能看见阔刀之中有个小萝莉在叉腰发脾气:“我已经够强了,才不像这种废物还需要升格!你看它现在都不会和你对话,无灵,知道吗无灵!” 乌骓确实还没诞生能对话的灵性,也没法对龙雀反唇相讥……赵长河也不在意,对话虽然不能,但意识是能领会的。由于全盘接受自己龙气的缘故,基本属于心意相通,自己一夹马肚子它就知道自己要往哪走,彻底已经做到了人马合一。 那还要什么自行车! “好好好。”赵长河摸了摸刀柄,感觉在给一头发怒的猫顺毛:“其实我也不是显圣,是震慑。唐不器说得对,野心是需要土壤的,曹操曾经还只想做汉征西将军呢……当你有足够的压制力,那么有人的野心永远都不会冒起。” 龙雀虽有灵智,哪能想到赵长河什么弯弯绕? “那是什么!” “飞马?” “什么飞马,此乃龙马!” 赵长河正在策马环绕整个姑苏,无数姑苏军民瞠目结舌地抬头看,不可置信。 那马飞得并不算高,很多目光利索的人都能看见马身上的纹理,黑色的骏马肌肉虬结,隐隐泛着暗红龙纹,单是气息传来的威慑力都能让人胆战心惊,胆小者连站都站不稳。 不知不觉就有人开始跪拜叩首:“真神人也……” 继而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越来越多人在跪拜:“修罗王护佑我等……” 赵长河一个震慑举措,莫名其妙发现自己收了一堆信仰香火,也是始料未及。 唐不器叉腰站在自己府衙门前,微微摇头,忽然挥手道:“砍了。” “是。”周围几个五大三粗的亲兵揪着两个使者拖出门外。 使者们挣扎大喊:“吴侯,不斩来使啊!” 唐不器奇道:“什么使,你们看见了?” 周边一群江南官吏都摇头:“没……此前陇右晋中倒是都说要遣使前来,大家都没看见啊……估摸着路上遇到了修罗王,被砍了?” 唐不器点头:“那便是了。嗯,我们继续讨论蓬莱海贸之事,大家进屋喝茶。” 两个使者的尸首火速被收走,不露半点痕迹。 这点小小的变故赵长河却尽收眼底,微微一笑。要暗中处理完全可以在屋内处理掉,推出去斩首就是做给自己看的。妈的想不到时至今日居然会跟不器玩起这种隔空传话的默契,真是人生若只如初见啊…… 他策马落回地面,环顾张着嘴至今都没闭上的武维扬等人,笑得如沐春风:“哎呀,维扬好久不见!这几位是……” 武维扬忙道:“有镇魔司同僚,也有唐家从江南招揽的强者……” 说到“强者”二字,顿了一下,好像在这种能飞天的神仙面前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续了下去:“如今都是吴侯军中大将。” 赵长河点了点头:“吴侯军中大将。” 这话阴阳怪气的……武维扬垂首不敢多言,只是小声道:“谨奉殿下之命。” 赵长河道:“我没有时间在姑苏多留,等你们一个时辰已经很是浪费。现在立刻与我北上,有些事情我路上问你们。” 武维扬吁了口气,竟感觉背上满是冷汗。 想不到当年北邙之外的酒肆之中自己前来考量的年轻人,今日竟有如此龙威,镇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人突兀从海外归来,参与如今天下风云之变,简直就像一发重弩恶狠狠地轰进战场中央,不知会对当今乱局造成多大的变数…… 眼下区区一面,江南遂安。这震慑力真不是开玩笑的。 原本唐首座独力扶大厦之将倾,是根本扶不起的,只会把她自己压垮。 而这位是首座铁杆啊…… 第609章 弈者 原本对于唐不器把他们强行解职夺了兵权,这些强者是很有看法的,其他江南官员们更有看法。 不支持唐不器割据的会觉得这厮真要动手了,我们要怎么给他搞点破坏。 支持唐不器割据的会觉得你特么是不是傻逼,我支持你你还夺我权? 被喊来向赵长河报到的其中一些,更是连认都不认识赵长河,满肚子怨念,暗道你算个屁,乱世书捧你几句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王了嘛? 但在赵长河跃马长空之后,什么想法都没了,只剩一句这位大爷说啥就是啥,整个江南不管什么立场什么小九九全都没了声音。 人们会对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强大有发自内心的敬畏,曾经具备这种完全不讲道理的震慑力的人只有一个,他叫夏龙渊。 但现在夏龙渊的威慑力已经几乎消失殆尽,自从乱世书播报“几败俱伤”之后就更是群情暗涌,而赵长河适时崛起,如日当空。 只有赵长河自己知道自己的实力跳起来都打不到老夏的脚后跟……但咱能造势嘛。 离开姑苏北上渡江的时候,赵长河没继续显圣,老实牵着乌骓坐船渡江,毕竟不能甩开老婆自己装逼。转头南顾,隔江望去,金陵王气渐渐消退,虽然还有,已经明显不复几个时辰之前的浓郁了。 可见气这东西……是确实可以改变的。如果修得深入了,还可以运用。 “殿下。”武维扬正在边上陪着小心:“吴侯自己其实没到要反的程度……他虽有割据之意,但首座不肯,其实他就很难做事了。现在的状况是,别人都想要更上一阶,不是他自己的事儿,所以吴侯也很难做,说听姑姑的话,做老实孩子?让江表英雄们怎么看,以后还带不带队了?” 赵长河点点头:“倒也很正常……包括你也这么想么?” “不敢瞒殿下,我处于犹豫间。一边敬首座的坚持,也愿意为她效死,但另一边……卑职真的在想,这王朝到底有什么值得我们保的。”武维扬真在掏心窝子:“而我个人能做开国大将、可能世代公侯,也确实有极大的吸引力,人活一世到底图个啥啊?最关键的是,到了现在这种局面下,可未必会被青史说成反贼啊殿下,连最后一点身后名的忧虑都没有了。殿下,卑职自认为已经算是忠实,连我都如此动摇,别人可想而知。” 赵长河叹了口气,也是,就拿三国来说,东吴将领们,周瑜鲁肃、十二虎臣,会被青史说成反贼么?根本不会,反而千载风流。连名声的顾虑都不会有,还愿意纠结一下已经是忠君思维的惯性了。 武维扬又道:“现在殿下如神天降,江表骇然,一时不敢有什么想法。吴侯趁势把我们‘赶走’,也算给了投名状。但到了一定时候,恐怕殿下都不好压,无论是首座还是殿下都可能被蜂拥的群蚁啃噬,此大势也,不是把我们几个将领带走就能扭转的了。” 赵长河道:“你以为我把你们带走是为了这?” “呃……”武维扬小心道:“卑职还真想不出我们能帮上殿下什么忙……” “你们不管是镇魔司的同僚,还是所谓从江南招揽的高手,原本都是做江湖事的,特种作战才是老本行,带兵带久了忘啦?四个人榜强者,在特殊战局中能起到的作用很可怕好不好。” “殿下想让我们做什么特殊之事?” 赵长河摸出那块刻有自己名字的镇魔司玉牌:“你们持我信物潜入琅琊,去找太乙宗归尘道长。如何搅乱琅琊后方,听归尘道长安排,他知道怎么做。” 武维扬心中一动。 正如唐不器也能收揽“江南高手”,人家琅琊王当然也是会招揽强者的,其中太乙宗就是最典型的一支。 太乙宗归尘,曾经的地榜二十九,莫看好像也是地榜之末,在赵长河所接触的人物里相当一般,实则在整个天下也是有数的顶尖高手,人人敬仰。自从这一两年风云大变,地榜陨落不少,连天榜都换了人,归尘如今的名次更高了许多,越发有地位。在整个琅琊境内,除王道宁之外,归尘实力第二,比王道中都高。 太乙宗也随之越来越兴旺,人人都说其嫡传弟子玄冲虽然没上榜,实则也该是人榜水平了。 由于太乙宗在琅琊境内,当王家举旗之时归尘就表示了归附,成为王家重要客卿,身份很超然。于是归尘拿捏腔调,说清修之士不涉战场,并不参与璞阳围城,只帮助拱卫琅琊。 他越是拿捏,王家倒越觉得正常合理,而这几个月来归尘也确实帮王家出了不少力,比如把镇魔司埋在琅琊的强者都逐走了,让朝廷在琅琊成了瞎子。当王道宁受伤而归时,归尘拱卫周边,镇得有异心者不敢妄动,崔家派了刺客也是无功而返。 算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越发得王家信任。 谁承想,这被朝廷和崔家视为眼中钉的归尘,搞了半天是赵长河早就埋下的暗子? 如果归尘真反水,带着太乙宗上下弟子,再加上这边突兀冒出四个人榜战力……趁着王道宁受伤,还真能有斩首行动的机会。或者也可以等王道宁再度外出之时搅乱琅琊——如今战局胶着,王道宁是不可能不外出的。 武维扬有点不敢置信,谨慎确认:“归尘道长如今在琅琊地位尊崇,王家许诺成事后让他为国教、国师。殿下确信归尘道长还听殿下的?” 赵长河其实不是特别确定,归尘以前确实看不上王家、也确实与自己有约,但若是能得到超出预期的结果,那就不好说了…… 然而归尘是个能玩符箓的道家人士,所谓望气这种东西应该是必修课,连自己都能看出琅琊那边毫无龙气,都不如江南,归尘会看不出来? 聪明人只会按大势而行。 可以参照的证据是,所谓琅琊镇魔司和崔家刺客,都是“被逐”“无功”,一个都没死。 “我并不能十足确定,你身为镇魔司经验丰富的悍将,自有一套判断,带人去见机行事,如果不对便撤回来。危险是有,你怕么?”赵长河问。 风险在前,武维扬心中倒涌起了久违的豪情,哈哈笑道:“镇魔司不就是做这种事的么!殿下既然信得过卑职,卑职便再重归这江湖便是。” 赵长河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你要的累世公侯,可未必只能靠江南。” 武维扬眼睛亮了,连带着周围静坐不说话的其他几位眼睛也亮了。 江南说穿了只是割据、也只适合割据,自古以南统北都难比登天,谁也不会认为唐家有一统天下的机会。 但若是这位许诺……那可真有机会。 说话间,渡船靠岸,抵达江北。 武维扬四人踏足岸边,运起轻功飞遁而去,赵长河一家三口立于船头看着他们北上的背影,那一个个龙腾虎跃之姿,感觉气势都和先前不一样了。 夏迟迟斜睨着赵长河,半晌才憋出一句:“赵老大,您在山寨里有这个布局筹谋和许诺吊人的手腕,说不定北邙都立国了。” 赵长河揉揉她的脑袋,低声道:“但他们是给你的。” 夏迟迟转头看他,眼里色彩难明。 第610章 淮扬惊变 夏迟迟知道赵长河是真没坐江山的念头,他甚至把自己身上那点龙气都送乌骓了。 虽然这种所谓龙气他如果真要的话,想要多少可能都有多少,但如此不在意地送乌骓,也可以看出他是真的从来没想过、半点不在乎。 可这不代表她夏迟迟想要。 不是你送我我就想要的…… 但看着赵长河的眼神,她终究没这么说。 男人总归一番好意,或许在他心里父女总是父女吧,老夏之前的事说多没人性倒也不至于……反正这种事自己心里都捋不清,也没什么坚决想要或不想要。走一步看一步吧。 总之原本是说回来和他去抗胡的,并不想在这里胡逛……可由于唐家的海船靠岸只知道沿既定航线回宁波的缘故,导致上岸在江南,这一路北上能做的事就多了。刚刚离开江南,北上就是漕帮的地盘,这里同样也大有渊源。 往常唐家与漕帮关系很好,唐不器与漕帮少主万东流私交也甚厚。但现在唐家有人北上都很少敢往扬州走了,往往都会绕弯子从别处下船。 因为在开海之事上,唐家与漕帮利益冲突,决裂了。 决裂不止于此,更关键的在于漕帮是四象教的人。 漕帮早年就是四象教渗透的重点,少主万东流从小就被大姐姐朱雀洗脑入教了,要说万天雄知道不知道,多半心里也有数,不过睁一眼闭一眼多个选择。当年漕帮那么多底层苦哈哈,却没怎么被弥勒教蛊惑,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他们许多已经被少主带着信四象了…… 在万天雄决意起事之时,显然也入了教,如今给了一个护法职务,是四象教扶持的典型势力之一,单论这方面与唐家就已经立场相冲了。还冲得很呢,双方话事人少女时期就犯冲了,冲到了现在还抢男人。 唐家要是有意北上,横亘江淮的万天雄就是第一道关。同样,江淮军要是想扩张,也就两条路,要么北上琅琊,要么南下抢唐家地盘。可以说当今乱局里,最剑拔弩张、最让看客们下注会第一个开打的,就是漕帮与唐家。 现在江南的人北上都是以各家客商的身份老实渡江的,暂时双方还没到禁绝商贸往来的程度,感觉也快了。 赵长河这一家三口的船自然不需要特意避开扬州,船上一个尊者一个圣女呢……以至于夏迟迟虽然没什么心情在这里晃荡,于情于理好像也得去看看。 “不知道眼下是万天雄还是万东流在扬州?”赵长河望着远处城郭,此时夕阳已经快落山了,犹豫要不要去歇脚。 夏迟迟咕哝道:“可能都不一定在扬州啊。怎么,你有话找他们说?又看见这里有什么气了?” “没有。”赵长河无语道:“哪来处处势力都有龙气的,再说了就算漕帮这里有龙气,也得应在你身上,你才是真主儿。我一时半会没什么想和漕帮说的,如果想说的那就是叫他们去爆王家菊花,这种军事上的操作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时机,得看万天雄怎么想吧?我们对漕帮的控制力达到什么程度?” 夏迟迟也不太清楚:“这个得问尊者。” 赵长河目视三娘。 三娘趴在乌骓上装死。 问的不是这个尊者。问我干嘛,我除了罚圣女抄书之外什么时候管过教中事了…… 三人光明正大地牵马下船,还没计划好要不要去见见万天雄父子,就看见前方万东流已经在这等着了,也不知道是何时收到尊者圣女前来的消息。 赵长河迎上前,还想寒暄两句,就见万东流神色阴沉至极:“尊者,圣女……家父遇刺,就在前天夜里。” 三人豁然色变:“怎么回事?” 万天雄,在赵长河刚穿越时的第一版乱世书榜单上名列地榜第十一位。排在他前面的是第十杨敬修、第九皇甫永先、第八时无定、第七赫雷,第六陇西李氏之主李公嗣,第五弥勒,往上就是一鸟一龟把晚妆做了夹心饼,榜首盗圣叶无踪。 这两年来,在万天雄之前的强者陨落了足足四位,海平澜、弥勒、赫雷与时无定,如今的万天雄已经名列地榜第七,真正天下有数的顶尖强者、一方霸主。 曾经打伤了万东流,万东流说你再不走我爹来了要揍死你,那时候赵长河是真虚的,跑得比兔子都快。 现在赵长河自忖纸面上差不多就是这个水平线的,有可能人家万天雄这两年也有长进,不能以老印象视之,自己大概还是略逊一筹。但也已经有底气不靠软饭单靠实力去直面了。 这是一个赵长河还在自忖能不能直面的对手……还是在自家地盘,重重防护之下,遇刺! 看万东流的神色,恐怕还是凶多吉少的那种! 赵长河什么思虑都丢到了九霄云外,飞速拉着万东流的手往城内飞奔:“边走边说。不瞒万兄,赵某现在对医术颇有几分自信,只要令尊还活着就有机会!” 万东流一肚子忧郁也全吞了回去,狂喜:“若是能治,赵兄将来一句话,万某水里来火里去多说一句屁话就是狗养的!” 夏迟迟跟在旁边问:“谁干的?” 万东流神色又沉了下去:“是王道宁。” 王道宁…… 赵长河三人面面相觑,先有些意外,旋即想想都明白了:“他要去做其他要事,先解决了南边的后顾之忧!” 如果王道中在这就会明白王道宁临走之时跟他说的“琅琊无忧”指的什么。内部基本没什么问题,归尘以及其他王家强者都坐镇着,南边最大的变数被他解决,那短期内琅琊确实无忧了。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发生一方势力领袖被人用这种斩首行动解决掉的事情了……只要不是实力差距过大,哪怕是以王道宁天榜第十的实力与万天雄相比,那实力的差距都不足以玩这种路子,人家万天雄又不是泥捏的,主场之利谁也未知,重重防护之下深入敌境实在太过危险,很可能去了就回不来。 “这么看,如今王道宁什么水准?” 万东流道:“很强……父亲激战之时骇然问了一个字‘御’?王道宁当时笑而不答。” 御境。 三人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凝重。 真见鬼了,王道宁海外受伤而归,结果再出消息的时候就御境了?难道他也是赛亚人? “那实在是如入无人之境,我们的所有布置所有阵法,多少高手围困,一点用都没有,被他杀得尸横遍地。父亲被他一掌击中胸口,排山倒海一般,胸膛都被拍扁了,他觉得父亲死定了,还屠戮了一番才离去。”万东流心有余悸:“还好当时我不在场,否则可能也死于此战。” “结果令尊没死?”三娘奇道:“这王道宁失了计较啊,乱世书没通报,他也不做确认。” “当时父亲用的是尊者的龟息之术,骗过王道宁一时。但实际也只能拖得一时,改变不了伤重濒死的事实啊,我们遍邀名医都说活不了,估计王道宁觉得也没必要回头补了。”万东流神色阴沉至极:“若我父亲有了三长两短,老子立刻提兵北上璞阳,他杀我爹,老子杀他儿子,我要他王家绝根!” 第611章 只要不死,就有希望 万东流显然只是无能狂怒放狠话,他哪来挥师北上的资格。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任何一个势力群体内部都会有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尤其是这类由帮主个人威望集结凝聚的江湖势力,一旦强势的帮主倒下,甚至都有可能瞬间分崩离析,各位头头脑脑各自划地盘分利益、乃至于觊觎帮主之位的都不稀奇。 万东流虽然是年轻一辈数得着的潜龙,可至今也没上人榜,威望大有不足。时间这么短,除了赵长河这种神经病之外,潜龙几十开外的哪能这时候上人榜,不下榜就不错了…… 万东流没比唐不器小多少,再过两个月也该下榜了,不过他此时的名次很值得一提。 此时的同辈人中,前列的大部分上了人榜,后面的有些涨了排名,有些年龄到了下榜,有些已经陨落于江湖——潜龙榜历来都是变化最快的榜单。而如今的潜龙第一是玄冲,第二就是他万东流,第三没有人想得到,她叫崔元央,其登临潜龙前三的年纪历史最小。 战争历来是最磨炼人的。 对于一位正常的江湖年轻一辈,万东流这成就真的算相当可以了,但显然还不足以驾驭漕帮百万众,更不足以在此时战争割据的背景下镇住那帮骄兵悍将与境内同流造反的世家官员们。 真有那么简单老子死了儿子一呼百应的话,王道宁也不可能袭击一个万天雄完事,早也把他找出来弄死了。 现在的万东流极为头疼,他甚至不知道下一刻的刺杀是不是来自自己身边叔伯。要不是自己也算是掌握了大批四象教班底镇场子,可能漕帮早都大乱了,还挥师北上个屁。 听探子说赵长河渡河北上,他顾不得照看父亲,跑到城外渡口堵人,就是为了让这位朋友出点主意帮帮忙。倒是没想到尊者圣女都在……她们在就好多了,漕帮终究是四象教下属,尊者来了那就是定心丸。 万天雄是在扬州遇刺的,彼时他正在安排沿江防务,防备的是唐不器来着,结果刺杀来自北方也是始料未及。 好在这里近。赵长河一路进了万家宅邸,第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形如死人的万天雄,他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了。 传承自玄武的龟息大法,龟龟自己都没用过……在有乱世书瞎通报的武道环境里,这招其实有点鸡肋,但恰恰在这一次为万天雄拖延到了救星来临。 赵长河手搭脉搏略作探视,神色不太好看。 确实是胸腔都被打扁了,肋骨俱断,心肺都受了极其严重的伤,正常情况这就是一击毙命。王家的排天镇海掌霸道如此,当王道宁御境之后,这威力真可以掌镇沧海的。 万天雄修行深厚加上龟息大法勉强吊着一口气,但这有什么用?心跳都没了理论上这就已经是死人了,没有脑死亡而已,这不是药能医的,回春诀也没到起死回生的水准啊。 赵长河沉吟片刻,还是先给万天雄喂了一点血鳌之血,这玩意儿生命力极其旺盛,辅以回春诀,还是可以尝试尽力修复脏腑。当然这不是修复了就能活的,先做着吧。 “三娘。” “嗯。” “万伯父这胸腔之中有极强的水元之力在肆虐破坏,你帮忙引走。” “好。” 在万东流目瞪口呆之中,玄武尊者跟个小媳妇一样,赵长河说什么她就柔柔顺顺地做什么,伸指点在父亲的胸膛。 过不多时,一团朦胧的水球汇聚于尊者手中,旋即消散无痕。 单从这一手看,妥妥的顶尖变态强者,玩弄水元之力轻巧如拈花,这除了真正的玄武尊者,怕是只有曾经的龙王海平澜才能做到了。王家主要是镇其力,不是用其力,还是有微妙区别的。 真玄武尊者……这么听话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儿? 万东流做梦般看向旁边的圣女,夏迟迟有些忧虑地坐在边上看着,那是在为教中大将的生死忧虑呢,对眼前的男女事好像视若无睹。 万东流擦了擦眼睛,怀疑自己因为父亲濒死打击太大,起了幻觉。 可很快他就没心思多想了。 赵长河的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神色越来越白,那是把魂力催动到了极致的体现。 再这么下去,怕是他自己都要伤魂。 万东流抿了抿嘴,心中忽地有点说不出的感觉……如果为公来说,有尊者圣女在这里,其实江淮已经注定乱不了的,赵长河并没有必要拿他自己的安危去拼,救不活谁也怪不到他身上。 如果往更阴暗一些的角度考虑,父亲终究不像他这样自幼信奉四象教,对四象教而言未必算自己人,可能还得算个不安定因素,早晚要替代掉才好,现在等于王道宁代劳了岂不美哉……顺理成章救不活才是最符合四象教利益的。 可他还是在拼。那是为了什么? 看看三娘与夏迟迟,都有点欲言又止的味儿,却终究没说什么。 “万兄。”不知过了多久,赵长河忽然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有些沙哑。 万东流一个激灵起身:“在。” “如果……令尊永远这么躺着,你……能接受么?” 万东流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嚅动了两下,不知道如何作答。 赵长河疲惫地道:“我尽力了,终究修为不足……再给我一段时间?说不定还能再试一下。” 万东流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探了探父亲的鼻息。 龟息已经解除,呼吸开始恢复,虽然极为微弱,可确实有呼吸了…… 万东流脑子一时有点空,就听赵长河续道:“我会再开些药……以后让专人负责喂食物药物,只要不死,就有希望。” 只要不死,就有希望。 万东流堂堂汉子不知为何莫名有了点鼻子发酸,低声道:“赵兄之情,万某铭记。” 赵长河摇摇头,只是道:“我们是朋友。” 万东流抿嘴不言。 赵长河微微颤着手,从戒指里摸出一颗丹药吞下,显然刚才消耗过大了。好生调息了好一阵子,才低声道:“江淮之事,三娘在这里坐镇一二可好?” 三娘道:“你要干什么?” “此间事物我不了解,留在这里能起到的作用很小,你才是对口的……” “我也不会啊。” “面具一戴,杵那儿就行,你的存在本身就够了,别的交给东流。到时候收拾清楚了,是直捅琅琊也好,是去璞阳也罢,见机行事。” 三娘扁扁嘴:“你呢?” “王道宁忽然御境,又南下剪除后顾之忧,此时最大的可能性是去京师了……这个动向我们原本从没考虑过,我也不知道他除了御境之外还有什么倚仗,胆敢赴京……但他既然敢,必有几分把握。”赵长河疲惫地揉揉脑袋:“万伯父遇刺是前天晚上的事,以王道宁的脚程,此时说不定已经快到京城了,我必须立刻赶去,否则怕会后悔。” 第612章 你的命比唐晚妆重要 说是立刻,显然急不得,这时候赵长河自己魂力虚弱,连操纵乌骓飞行的力气怕是都没有了,怎么也得休养一会儿再说,何况还得给万天雄列后续的吊命药方。 万东流便张罗着安排众人吃饭,也不丰盛,就在厅中简单吃了些,席间说了说大致近况。 其实有个万东流不太好说的小插曲。当年潇湘馆那位如烟已经被他纳为妾室,原本还琢磨着让如烟伺候贵客再续前缘来着,此世互送姬妾确实是寻常事,倒也算个雅谈。结果尊者圣女左右挨着赵长河坐,直接让万东流连想法都打消了。 太诡异了,赵长河身边的事……把四象教当潇湘馆了这是,这特么是人能完成的壮举? 他定了定神,开始介绍情况:“原本徐州那边是杨家的势力,当我们举旗之后,杨家直接撤走了,把徐州送给我们。” 赵长河写着方子,闻言顿了顿笔,奇道:“送给你们?” “是,和我们约好了,我们的人到了他们就走,直接接收,不给王家乘虚而入的机会,就是明送给我们了。”万东流道:“父亲认为杨敬修这也没安什么好心,原本有他在中间缓冲的话,我们和王家杠不起来,反而两边都盯着这块地儿。不如直接撤离,让我们直接与王家接壤。我们圣教与王家的联盟并不牢靠,早晚冲突。” 夏迟迟扒着饭:“那为什么不送给王家,送我们?就因为当初王家阴了他们的剑?感觉势力之谋不至于因为这种前事产生偏向,除非给我们对杨家更有益。” 万东流有些惊诧地看了夏迟迟一眼,颔首道:“是,王家举事后,曾经遣使与杨敬修谈过多次,应该做出过许多让步和许诺。杨敬修也是一直模棱两可,但突然就让徐州给我们……我们问过朱雀尊者,尊者说她虽然有与杨家交流盟好,但没提过徐州之事,毕竟她那时候并没有打算直接与王家接壤冲突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杨敬修做此选择。” “不管杨家是为了什么,他这一手现在看似有了效果,王道宁来刺杀万伯父可以说就是直接的结果了……”赵长河叹了口气:“如果说他这一手是老夏或者晚妆之谋,为了挑拨你两家,那还可以理解,如果也是自己的意思,那真特么没一个省心的。” 夏迟迟点到即止:“他掠走了杨家连山剑一半魂力。” 赵长河怔了怔,点了点头。杨家面上还是朝廷大员,实际可未必。本来世家就没什么忠诚可言,就连老崔力扛王家的深层原因也与保大夏无关的,何况对夏龙渊已经大失所望的杨敬修?现在老杨怎么想的,还真不好说。 自己那点“恩情”,可不够用的……真要保夏,可是举世皆敌,连在座的这几位都是反贼先锋。 赵长河并不想保夏,他只想把唐晚妆从这种局面里扯出来,其他的爱咋咋。说江南那些东西是给迟迟的,当然不是指给她接手江山,夏迟迟怕是忘了自己打天下也要用的…… 现在了解这些,主要是想从中剖析王道宁到底会怎么做,哪里来的底气。别人不知道夏龙渊多恐怖,作为亲身参与过海上之战、并且当时有可能就藏身在远处偷看的王道宁,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夏龙渊多强,他到底是想怎么操作?这若是搞不明白,寝食难安。 “除了杨家之异,还有什么特殊的信息没?”赵长河继续问。 万东流想了想:“有一件事也颇有些怪异的……我与不器兄对峙,算是亦敌亦友,火药味不浓,也互相很了解。我很清楚他对割据之事还在纠结中,与唐首座也没能达成共识。但从好几天前,唐家自称吴王的消息都已经在淮扬传遍了……我看唐不器自己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有可能是他旗下将佐想逼一次宫吧。” 赵长河微微皱眉,这有可能是之前金陵王气那么浓的诱因之一,但做这事的人真只是旗下将佐? 那个时间段,应当是那两个被唐不器砍了的使者下江南的路上吧…… 若是他们散布的流言,是为了让晚妆和不器决裂? 陇右晋中,遣使江南,就为了这啊?怎么感觉有点幼稚,不太靠谱的样子…… 到底还有什么关节没搞明白…… 赵长河摇了摇头,把写好的方子递给万东流:“每日早晚按时给令尊服药,不可错漏。” 万东流如收宝贝一样收好:“多谢赵兄。” 赵长河摆摆手,也低头扒饭。 看赵长河神不守舍吃饭都没胃口吃的样子,夏迟迟终于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想借着乌骓能飞,自己先走?” “呃……”理论上乌骓带个人飞也是可以的,但赵长河还真不想夏迟迟涉足这种根本什么都没摸明白的战局,这是连自己去了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的,极度危险,便托辞道:“乌骓初进阶,能力不太够,带两个人怕是有些勉强。” 夏迟迟却道:“你放心,我并不想去。” 赵长河:“……” 夏迟迟出神地看着窗外夜空,低声自语:“其实你知道,你留师伯在这,也是不想她难做……因为此时在策划对夏龙渊不利的人里,必有朱雀尊者的份儿。师伯去了,那就是参与围攻的一员,我也一样。” 一直自顾吃喝的三娘愣了一下,“蹬”地坐直。留我在这还有这考虑? 话说回来,真让三娘去围攻夏龙渊,看夏迟迟此时苍白的脸色,她怕也是下不去手。反而帮夏龙渊?朱雀鸟眼都要瞪裂了好不好,大家哪有帮夏龙渊的理由! 不去才是正解……就算要去,也是悄摸摸去接应一下朱雀,别伤到了。 三娘总算反应过来,认真道:“我们可以不去……我知道你此去主要也不是涉足夏龙渊战局,而是为了唐晚妆,那我必须交付你另一件事。” 不用她说,赵长河早便主动道:“我当然优先把情儿从皇宫里接应出来,她才区区玄关九重,无法自理的,等把她安置安全了,我再做别的。” 三娘低头吃饭。 神特么区区玄关九重、无法自理,随你吧。 夏迟迟道:“你们当尊者傻呢?这种战局那骚蛇还在那里就是送死的,尊者怎么也会先把她转移,那可是她直属亲信,偏心着呢,还用得着你们顾虑!” 三娘的头埋得更低了。 夏迟迟再度叹了口气,转向赵长河:“按道理说,这件事连你都不要去……但我知道你的心都已经飞过去了,如果不让你去,你魂不守舍。非要去的话我不拦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赵长河认真道:“嗯,你说。” 夏迟迟一字字道:“记住,你的命比唐晚妆重要,也比夏龙渊重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再论其他。” 赵长河定定地看了她一阵,柔声“嗯”了一声,旋即起身:“我休息已足,就先走了。” 夏迟迟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真的坐立不安,其实休息足个屁,这厮分明打的主意是路上还能歇会…… 万东流琢磨着他们的对话,心中悚然。 这意思,他们认定了会有一场针对夏龙渊的围猎? 这都是谁在参与……无论谁胜谁负,这是真要变天了! 第613章 既以国士待我,自当以死报之 子夜。 唐晚妆披着初见之时那厚厚的貂裘,在灯下处理文件。 咳嗽是不咳了,赵长河之前临走给她最后做的治疗,至少能支棱一年的。 只是操劳多了,身子骨依然看不出像个武者,畏寒气虚的样子看得抱琴直摇头。 还三重秘藏呢,都不如抱琴玄关三重元气满满。 呃其实抱琴今年也已经不小了,都十八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修行也玄关七重,是一个派出去处理江湖事务都能冷脸装逼的丫鬟。当年赵长河初见之时都打不过抱琴,那时候的抱琴玄关五重了,赵长河刚四重,当然可能会被越级,这就是历史悬案了。时至今日赵长河居然一直拿抱琴当成一个不会武功的小丫鬟,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赵长河对这主仆俩的误会还不止这点,对唐晚妆也有点小误会。 比如觉得唐晚妆和唐不器的吵架简直理所当然……赵长河还相对好些,起码知道如果唐不器只是说自保的话,晚妆是不会和她吵的,唐不器才是真不懂姑姑。 实际上即使唐不器想割据,唐晚妆本来都不会去吵。 武维扬那些忠诚的下属们都有了别样心思,她并不想阻碍大家的前程和追求。 没有谁的理想比谁的宝贵,自己没有资格拖着别人的未来让人和自己一起付出,各自安好便罢。 真正让唐晚妆不许唐不器自立的主要原因在于,近期事态让她本能感觉有点怪,她不希望唐不器走在风口浪尖被人当枪使了。 可惜各地镇魔司糜烂了很多,也被策反了很多,她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全面灵通的消息了,只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上去猜测推演。 首先,陇西李家那边是肯定出问题了,这种事非常好判断,因为关中赋税停了,号称因为盗贼山匪过多……这不就是割据的典型标志,那种借口能忽悠谁? 本来这种事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当夏龙渊确定受伤而归,这几乎就是摆在面上的事了。 让唐晚妆觉得怪的在于,原本巴蜀厉神通调动人马准备往上打的,但近期也停了。 厉神通和唐不器那种只想割据江南的小菜鸡可不一样,无论起事之初是为了巴蜀民众还是其他,总之起事之后这种英豪是不可能偏安一隅守着一亩三分地就完事的,他的攻击性和行动力都是一等一的,必然会进取汉中关中。他会因为关中旗帜姓夏还是姓李就改变了战略方针?那不可能。 是什么导致他歇火的? 然后杨家态度也开始暧昧。让出徐州之事非常奇怪,面上说是朝廷的妙笔,故意让王家与万天雄接壤,挑拨这两家争斗,朝中还颇有些人夸赞杨太尉妙计高明……但唐晚妆可心知肚明,朝廷没有这种朝议,她都不知道这件事,就已经发生了。 这是杨家自己的定议,看上去有点像滋长万天雄的野心。唐晚妆可以想象,漕帮从立足江淮的水上帮会,到了落足徐州这种北方青徐之地,坐望中原,那种心态上的微妙感受不足为外人道。 事实上万东流不太好意思和赵长河说,万天雄都有称王的想法了,当然他们上面还有四象教,帮众大部分是四象教徒,朱雀没点头,万天雄也只敢心里想想。 其实对于四象教而言倒无所谓谁称王,如果万天雄正儿八经向朱雀提请,朱雀大概率会同意,如果反对也不是因为不肯,而是觉得应该广积粮缓称王,那是另一回事了。 这种各方态度极为诡异的氛围里,不器掺和个什么?更气的是,你如果是这场局里的弈者、知道内里到底什么情况,那倒还好。可姑侄俩通信几轮,唐晚妆发现唐不器根本不知道别人的情况,气得简直想冲到江南去把侄儿掀翻,拿扫帚狠狠揍他一顿。 蒙在鼓里被人当枪的小废物还想当吴王!连要称王的流言都已经到京师了,怎么能不吵架! 唐晚妆揉了揉眉心,思虑过重实在不利病情,有点小小的眩晕感。 正在此时,香风拂过,面前多了个人。 没戴面具,一身宫装的皇甫情。 伺候在边上的抱琴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被点了穴道傻在一边:“小丫头牙尖嘴利,先一边呆着。” 抱琴:“?” 我怎么得罪你了? 唐晚妆放下笔,淡淡道:“贵妃夤夜造访,竟然先冲小丫鬟发脾气,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皇甫情上下打量了一眼抱琴的身材,微不可见地撇撇嘴,刚才一指点过去还有点肉感,熟了,区区小丫头居然比某个只会抄书的身材还好一点,某人真是扶不上墙。 脑补将来的某些场面,本座不弄死你们已经不错了,你说我发什么脾气? 当然嘴巴里可不会说这个,皇甫情冷冷道:“我来劝你一句话。” 唐晚妆沉默片刻,低声道:“谢了。” 皇甫情愣了一下,就听唐晚妆续道:“你们要收网了,本来我该是个必杀目标?你担心长河将来怨你,竟跑来提醒我撤离……” 这女人真的聪明,只可惜她的坚持毫无意义。皇甫情暗叹一口气,硬邦邦道:“少自以为是了,就凭你算什么必杀目标?你若碍事,就是螳臂当车去送死,我和你斗了这么多年也算斗出了点感情,劝你一句也尽了旧谊。反正我奉尊者命已经撤离了,你撤不撤看你自己。” 抱琴非是被点了哑穴,否则真的想说她一句别嘴硬了,你们能斗出什么感情来,明明就是怕被男人骂。 堂堂贵妃,居然陷得这么深……真是奇了。 “你奉尊者命撤离……”唐晚妆重复了一句,神色也是颇有几分古怪,旋即摇头:“谢了……其实你这么做,可能败露你们的计划,这承担非同小可。” 皇甫情笑了笑:“你就算知道,也已经改变不了任何事了。” “那倒未必。”唐晚妆慢慢道:“综合各方情况,我大致能猜到一些……” 皇甫情这回倒是惊奇起来:“说来听听,你知道个啥了?” “陛下其实并不贪权,他对俗世权力可以说是根本没欲望的。按理他这样的人本该笑傲风月,去哪都比枯坐宫城有意思,之所以赖着帝位,我看多半是两个因素,一是图个需要权力的时候便利省事,另一个……”唐晚妆慢慢道:“我猜疑他的修行与此相关,需要帝位支持。” 皇甫情神色微微变了。 “你们近期的行事,我怎么分析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你们正在整个神州范围营造一种天下无君的概念,每一个人自己的地盘上都有自己的王,他的帝位没人认了……这或许在以前未必有太直观的效果,但在陛下负伤而归的当下,有可能就真能起效。”唐晚妆笑了笑:“如今收网必有一个引线,我甚至能猜到引线是什么……我现在就去阻止的话,说不定还真阻成了,只不过你站在这儿,我估计出不去。” “你出去会死。”皇甫情叹了口气:“我很难理解……你手头信息极少,竟然只因为这么点蛛丝马迹就得到了完全正确的判断,这样的智慧真是让人惊艳。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愚忠至此呢?” 唐晚妆出神地看着如豆残灯,低声道:“也许这是很蠢。但是皇甫,如果每一个人都权衡利弊,都去做理论上最正确的选择,那么悠悠青史两个纪元,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抛头颅洒热血,只为了身后保护的人而付出自己的生命呢?是他们都蠢吗?” 皇甫情默然。 “也许你们会说,谁值得守护,谁不值得……比如夏龙渊……”唐晚妆顿了顿,似是第一次直呼夏龙渊的全名有些不习惯,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可以说天下乱局是夏龙渊自己造成的,残害江山的是他自己,推翻他才是为大夏着想,只闻诛一夫纣耳,未闻弑君也……我知道长河就是这么认为的,以前我殚精竭虑是为了民安,可到了如今我反倒才是站在了民众的对立面,所以他一直希望我解甲归田。” 皇甫情奇道:“你既然知道,看你语气也觉得长河的想法正确,那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唐晚妆道:“首先,只有陛下能镇得住北胡。放眼当今任何一家,包括你们四象教,没有这个实力。这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阿情,令尊在这一点上与我同心,他手握重兵却从来没同意你造反,便是此意。” 皇甫情:“……别叫我阿情。” “此为公,还有私。”唐晚妆没搭理她这个称呼的要求,继续道:“陛下当年力排众议提拔尚不起眼的我,年纪轻轻、女子之身,做了镇魔司首座,满朝非议,陛下毫不介怀。晚妆为臣十余载,他信了我十余载,虽然有些事不听我劝,但我要什么就给什么,任何权限放手去干,从没有过任何猜疑任何掣肘,连红脸斥责都没有过……纵观古今,未之有也。” 皇甫情想了想,倒也确实。 夏龙渊确实信任唐晚妆,其实连有替身假货和当初杀太子这种事都没刻意瞒唐晚妆的,这已经是信任至极了。有的事不听劝归不听劝,那很正常,谁做君王能事事听人的。 唐晚妆道:“当年我父母希望我嫁太子,我只和陛下说了一句不想嫁,陛下就哈哈大笑,说晚妆国士也,不当以宫闱拘束,就此作罢。” 曾经还有人猜是不是夏龙渊自己看上了唐晚妆的姿色,事实证明一点都不相干,他确实就是以国士之心对待唐晚妆的,在闭关不理事的这些年,几乎就是把天下全盘托付给了唐晚妆。 君臣如此,确实是可以说一句古今少有了。 唐晚妆低声道:“君臣走到如今,他负了天下,却从没有负过我唐晚妆。既以国士待我,我当以死报之,如此而已。将来你见到长河,替我对他说一声对不起,若有来世,再奉君前。” “首座!”门外传来亲卫的敲门声:“武平侯在外求见,说传陛下之旨。” 唐晚妆微微一笑:“知道了。” 她慢慢站起身来,低声道:“你去吧……你要做什么,我也不会怪你。” 第614章 维系江山的最后一口气 皇甫情没再多说,从宅子另一端飘然离开。 话都说到这了,谁家情敌还能做到自己这份上?这种提醒如唐晚妆所言,自己是承担了很多的,不仅是在私放对手,甚至等于在教对手来坏自己的事,不管后续如何,自己见到赵长河也可以问心无愧了。 总之唐晚妆后续会怎样也不是自己所考虑的了,该去做自己的事。皇甫情一边飞掠之中,手上已经摸出了面具,穿过暗巷再离开,已经是朱雀展翅,魔焰掠于夜色。 沿途回想,皇甫情还是有点佩服,看唐晚妆的态度,可能自己不说这些她也已经有数了……如果大家的事会坏在她手里,那皇甫情还真认,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死不死的……唐晚妆固然面临天倾,而自己这些屠龙者又能安全到哪里? 谁不是为了自身的理念,在拿命去博呢。 那边唐晚妆并没有直接出去接待武平侯秦定疆,而是先解了抱琴的穴,低声吩咐:“知道怎么做?” 抱琴拉着她的袖子,依依不舍:“小姐……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唐晚妆揉揉她的脑袋:“好了……以后见到赵长河,说我把你许给他了好不好?” 抱琴大怒:“你有本事自己嫁!” 说完愤然跑了,边跑边说:“你许,如果赵长河在这里,一定会问你有什么资格许人给他!臭娘们就会给别人做安排,你先安排自己吧!” 一句话说完,正好跑路无影,不给小姐揍自己的机会。 唐晚妆看着她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出门去见秦定疆。 秦定疆是她的镇魔司副手,曾经地榜一十八,如今已是十四,同样属于大夏帝国顶梁柱般的人物,曾在杨家事变中负责押送王道中回京,为人沉默稳重,也不牵扯哪个世家背景,深得唐晚妆信任。 “定疆怎么深夜来此?陛下什么旨意?” 秦定疆拱手道:“我也不知,只说宣首座去御书房觐见。” 由于夏龙渊负伤而归的缘故,唐晚妆又深知禁卫内卫都是各家权贵塞进来的酒囊饭袋没什么战力,秦定疆是她自己安排去暗卫宫城的,由他传达宫中旨意出来很正常。唐晚妆便点了点头,大步出门:“既是如此,今夜我去值守,定疆回去歇着吧,这些天你也累坏了。” 秦定疆笑道:“那我还真不跟首座客气了,首座且辛苦一夜,我歇歇再来换班。” 唐晚妆笑道:“我哪有那么脆弱,几夜也没什么辛苦。你且去吧。” “那我也得先去交接一下,先与首座同去。” “好。” 两人一路飞掠,直抵宫门,守卫见是这俩,也都躬身行礼,开门迎入。 御书房就在外宫不远,尚未到金銮殿的侧方小殿里,便于外臣入内议事,是早年夏龙渊刚刚登基之时还励精图治的代表之一。可惜现在这些年来御书房中通明的灯火都和夏龙渊本人没关系,只是一个橡皮图章坐在那里装样子。 这个假货的性质也很有趣。 他不可能所有国事都去拿去烦夏龙渊,真要那样要他这个假货干嘛的?也就是说其实夏龙渊真把朝议和批阅的权限全部给他了,他爱怎么做就怎么做,面上看去,权力很大,与真皇帝无异。严格来说这些年的一些弱智举措基本都是他发布的,夏龙渊根本没管。 但他却不可能取代夏龙渊的全部。回后宫歇息只能自己另躲小屋,他可不敢睡皇后,皇甫情和他是政治合作就不提了,其他妃嫔他也是根本不敢碰的,连宫女都不敢,理论上那都是真老夏的,万一真老夏想要了,他头就没了。 那滋味谁懂啊……之所以和皇甫情合作也未尝没藏那么点小九九,指望大家这种身份下说不定还能凑出火花呢?可惜也只能梦里想想,很快就发现其实皇甫情当他是个屁。 政治上说,表面上他挥斥方遒随便怎么做都无所谓,实际上涉及真正重要的事情,比如大世家相关、军队相关,以及要害人事,也是必须去请示真老夏的。就比如唐晚妆总是顶撞,面上恭敬,美眸里也深藏对“我知道你是假货”“给你点面子实际看不起你”的意味,假货不爽想撤了她,敢么? 试探着问过真老夏能不能撤人,老夏一个耳刮子差点没把他半边牙都打没了:“晚妆是朕的武侯,你是朕的木偶,搞清楚自己的身份。真以为这江山靠的是你不成?” 天下权没有,美人膝也没有,这种“皇帝”做得还不如普通人,起码普通人还能娶个老婆,他没法娶。 这种形势下,假货勾结四象教、安插皇甫情入内宫也就不稀奇了,这是他对夏龙渊最严重的一次挑衅与试探,用的理由是“我也想要个老婆”,结果夏龙渊皱眉思考了很久,说了一句:“也好,算是安皇甫永先之心,算有点意义……让她胡闹几年便是,看她四象教能玩出什么把戏。至于你……那点小九九想瞒朕?” 假货那一次浑身万蚁噬咬,被折磨了足足十天都下不了地。 他算是明白了,夏龙渊看似什么都不管,其实什么都知道。明知道皇甫情要对付自己,偏偏还挺容忍,一为了安雁门北军,二为了他心中对四象教的少许歉意,三也是自信四象教翻不起什么浪来。问题是容忍皇甫情不代表容忍他,这试探之后的双标待遇彻底让假货失去了给自己争取点权益的想法,老老实实做个傀儡便罢。 忍到了今天,他终于有了反攻倒算的机会。无论对夏龙渊,还是对那个看不起自己的唐晚妆。 唐晚妆与秦定疆刚刚走到御书房门口,门外太监刚通报:“镇魔司唐首座到。” 御书房中就传来假货冷冷的声音:“姑苏唐家公然称王造反,此谋逆大罪,罪证确凿。即刻擒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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