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能看见弯刀横架,与长剑交击,时空仿佛都顿了刹那。 似乎有什么幻景正在侵袭岳红翎的神识,不知道她在这一刹那看见了什么,但那眼神却依然平静,连波动都没有。 长剑轻撩,那曾经带得玄冲踉跄跌退的弯刀却连一丝效果都没有起到,剑尖已经指向了赤离的咽喉! 赤离眼中闪过激赏之色,不知脚下走了怎样的步法,人看上去简直如同瞬移一般,已经到了岳红翎身侧,弯刀同样划向岳红翎的咽喉。 快,太快了……这奇怪的弯刀,奇怪的身法! 刀剑交错而过,两人停步回首。 这错身的刹那,人们只能听到“叮叮叮叮”珠落玉盘般的刀剑交击,修行稍微弱一点的,已经根本捕捉不到这一刹那双方的招式交换,根本看不分明! 连赵长河都没看清。 岳红翎和他对练之时收着太多了,这才是真功夫,终究是玄关八重,已经不是他眼下四重能彻底看明白的层面。 但他看得出,岳红翎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似是在绝对力量上还是比不上对方,这一串的交击,隐有下风。 赤离很可能也没达成玄关九重,但应该就在边缘上,比岳红翎多了几分积累…… 潜龙第一,名下无虚,乱世书从来不会乱排! 他就是年轻一辈第一人!无论潜力还是实力! 赤离回望岳红翎,眼里再度闪过激赏之意:“在下一路行来,修行相当甚至更低者,能让我感觉到刹那死亡危机的,岳姑娘是绝无仅有的一个,佩服。” 岳红翎淡淡道:“彼此彼此。” 赤离的话语忽然收束,仅仅传到岳红翎耳内:“但你这样的中土人物,更不能活在世上。” 随着话音,弯刀再起。 众人的视觉再度变得奇怪,一种奇怪的圆弧,似是绕过千万里,又似是直达终点,那种诡异的空间错觉能让人胸口发闷、脑子发僵,理解都理解不了这种神秘玄奥的圆。 一点剑芒在圆心绽放,眨眼就把这玄奥的感觉盖了个干净。 一剑光寒耀尽乾坤,千里河山尽失颜色。 什么空间,什么轨迹,全不在乎,因为我只要你的命,你的刀落向哪里并不重要。就像刚才巴图与唐不器之战颠倒过来,这一刻搏这生死瞬间的是岳红翎! 赤离耳畔响起岳红翎的声音,还是那四个字:“彼此彼此。” ——你这样的中土人物,不能活在世上。 ——你这样的异族英豪,一样不能。 赤离真的佩服这女人的豪烈果决,区区比武,竟真能如此同归! 这真是一个女人吗?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狂猛的劲气呼啸而来,劈山破岳般砸进了两人中间。 那是一柄四五尺长的大阔刀,管你什么落日翎羽,管你什么草原妖狐,谁不躲开都要被劈得一刀两断。 “呛!”长剑弯刀轻触而收,各自飞退,一把阔刀准确地砸在两人中间,横亘了乾坤。 旁观者清晰地看见,赤离的肋下有了一道清晰的剑创,正汩汩流着鲜血。 岳红翎的左肩同样差点被弯刀劈开,鲜血淋漓。 两败俱伤! 若不是这把及时横断的阔刀,说不定真要同归于尽! 赤离看着自己肋下的伤,低声赞叹:“这万里中原,一十四州……年轻一辈,唯此剑而已。” 岳红翎没有回答,美目盯着阔刀掷来的方向,那是板着脸的赵长河。 你板着脸干嘛,因为我要和人同归于尽? 关你什么事……难道不知这种气机牵引之下,我们双方很可能都会下意识往你那边砍,你不要命了? 赤离也转头去看赵长河,神色也有了几分古怪:“兄台胆子倒是挺大的,还真不怕死……莫非是因为……” 所有人也都反应过来刚才这是什么情况,没这阔刀的及时分隔,可能要死人的。 这掷刀者眼力高明倒也罢了,他还真不怕成为被两人夹击的对象,不要命了这是…… 人们此时才忽然想起一件事儿。 听说这赵长河,暗恋岳红翎啊…… 第117章 你太弱了 想到这个,大家才发现这个赵长河挺有意思的……他冒着可能自己要重伤完犊子的风险,却居然是以劝架的模式中断双方,而不是偏帮岳红翎。 要知道之前玄冲救唐不器都是直接奔着巴图的面门去的,可没有人觉得玄冲做得不合适,救人之际还管那么多?家国之争摆在这,没真个围殴你已经是很有风度了。 但赵长河却居然没有选择把刀掷向赤离的脑袋,而是剁在中间,打断比武双方控制不住要闹出同归的可能,这属于是但凡有个正常裁判在这里都应该做的事情,挑不出一点毛病。 当事人怎么想别人可不知道,就算你想舍生取义、又或者你自信可以自己重伤换对方的命,亲友可不这么想,这会儿怕是连赤离身后的异族人都要承情。 有人觉得比玄冲还不合适?那异族反派都办不到,可能得异界人来。 然而这种方法明显比偏帮岳红翎更危险数倍,裁判的事不是一般人有资格做的,但凡出了点差池,躺在地上的就是你自己,有这个必要吗? 没有人相信是这赵长河公道得迂腐,明显是为了不让岳红翎明明打得平手却还留下“和人联手夹击”的看法,那对岳红翎多亏啊,于是宁愿自己多担风险。 这踏马到底是多喜欢岳红翎啊…… 人们没忍住偷眼看了看正在默默给自己上药止血的岳红翎,心道岳姑娘,这暗恋都差不多算明恋了,对了,他还找和你相似的姑娘去压寨玩,那亵渎的哟,您是不是表示表示? 我们想看乐子很久了诶…… 岳红翎并没有对那个压寨夫人做什么表示,也没在这当口说自己有没有把握重伤换命。她的表示是这样的:“赵兄止戈,在下很承情。但赵兄难道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危险?” 赵长河“哈”地一笑:“我的命是你从赵厝救下的。” 岳红翎不语。 赵长河续道:“老远丢个刀算什么危险了……这还是因为掷刀更快,如果是需要持刀扑上去更合适,那也要做!看自己的救命恩人可能要和人同归于尽,还在那瞻前顾后的,出来混什么江湖、说什么侠义,为什么不滚回家喝奶!” 玄冲微微颔首:“我辈中人也。” 却听人群之中不知谁嘀咕了一句:“真只是报恩么……怕不是因恩生了点别的……” 岳红翎偏过了脑袋。 好嘛,明明英雄之举,被搞成这样,她都替赵长河憋屈。 赵长河环顾人群,不知道谁说的,也不找了,大声道:“有又如何!赵长河想拿岳红翎当压寨夫人,天下皆知,怎么了?这傻女人自命英雄,要和人同归于尽,老子就看不下去,怎么着!” 来了来了! 果然匪类,就是直接! 赵长河索性直接问岳红翎:“反正你多半也听说了……嗯,就那么回事,给不给机会,一句话就行。” 无数人兴致勃勃地看向了岳红翎,好像比刚才潜龙一二的决胜都要夺人眼球,就连那边同样在止血上药的赤离眼里都有了些笑意。 无尽的历练,永恒的生死,多枯燥。 看看人间痴男怨女,不失为一件乐事。 岳红翎也在看赵长河,两人心中都闪过刚刚不久之前的商议:在人前你我要怎么表示?我追你。我拒绝。一切完事。 他现在这些话就是按照约定来的……这确实可以直接把两人之间纠缠了这么久的风言风语彻底完结。但轮到岳红翎那一出,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在这么多人面前,当众拒绝,他将如同败犬,受万众嘲笑。 但说同意?自己真的暂时没有这样的心。 看着他的眼神,他的眼睛依然清澈,还含着笑意,好像在说看我的剧本表达如何?是不是很有气场,很合人设?轮到你了,快点啊。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也就数息。万众期待之中,岳红翎终于开口:“红翎心在天涯,暂无择偶之念。” 明明知道是这个答案,赵长河心中还是有了些许叹息,“嗯”了一声,叹道:“我知……” 话音未落,却听岳红翎忽然道:“但是……” 赵长河:“?”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红翎若要择偶,未必需要多么强大,但需侠义肝胆,在天下有保境安民之心,处江湖有扶弱锄强之意,此心相印,方能携手天涯。” 围观群众发出一声满足的“哦~”声,确实,这很岳红翎,总之不可能是问你能出多少彩礼。 岳红翎慢慢道:“赵兄肝胆有了……然则异族在侧,恃强横行,赵兄不敌赤离也就罢了,面对巴图何不出手?莫不是看他力量强于你,怕了?” 巴图:“?” 吃瓜怎么吃我这了,关我啥事啊…… 哦,好像关我的事,是我们来耀武扬威把中原潜龙往脚底下踩的,当然是仇敌,看戏差点给看忘了…… 赵长河莫名其妙地看着岳红翎,好像在说我们的剧本不是这样的啊,你在干嘛? 岳红翎平静地对视,看不出真意。 赵长河微微摇了摇头,又转头看了巴图一眼,“呵”地一笑:“我不出手,当然有点原因的。” 岳红翎道:“那是为何?” 赵长河走了几步,伸手轻抚斩在地上的龙雀,慢慢道:“他太弱了,也就配欺负欺负大侄儿,对我起不到什么磨砺价值,没什么出手的兴趣。” 唐不器:“……” 巴图:“?” 围观群众面面相觑。 喂,你别看巴图潜龙九十九,比你低十一名就觉得自己比人家强。人家刚才已经显露实力了,是玄关五重,你还是四重没破吧?你可能潜力比他高,但强不是现在。 你们还是一个路数的,这种越级挑战更难打,能打赢就不错了,还敢说对方弱!你以为这还是你打方不平的时候让你洒石灰吗? 赵长河这话也确实在装,他原先不出手的用意是想观察万东流出手的,结果被接踵而来的变故破坏,巴图都一边玩去了,观察万东流的打算彻底成了浮云。如今形势到了这,自己怎么也不能露了怯去。 龙雀早想和巴图一战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赵长河慢慢握住刀柄:“中土赵长河,请巴图兄赐教。” “呛!”龙吟声起,龙雀兴奋长鸣。 巴图早就气得青筋直冒,持刀而出:“好,好,让我看看,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太弱!” 赵长河斜睨了他一眼,轻笑道:“可你真的很弱,让你先出手吧。” 赤离轻咳道:“巴图小心,这是激将,别中……” 可已经来不及了,巴图气得七窍生烟:“不就是刚才救你侄儿的时候一掌把我刀侧拍偏,让你以为你力气比我大吗!看刀!” 大嗓门把赤离的提醒都盖掉了,重刀提起,从右上向左下斜劈而至。 那呼啸的刀声都如狂风席卷,恐怖的力量真个开山裂石! 便是旁观的玄冲都暗自心惊,暗道换了自己也当先闪一步避免硬抗,这根本不是一般武器可以硬挡的,也怪不得赵长河掷个刀都能分开那两位死斗,正常真很难力抗这样的刀。当然在他们的层面要取胜也不难,就是借由剑术的灵活,很容易就能玩死这样的对手。 脑中想法一闪而过,人群之中已经发出一声惊呼。 却见赵长河同样持刀,由左下斜撩右上,正与巴图这一刀正面相抗! 果然一个路数! 光是这一刀就把所有人的热血都调了起来。赤离岳红翎之战太玄奥,很多人看不懂,这种力量与力量的对碰,才是最热血最刺激的交锋! 四重对五重!赵长河的力量能顶住么? “哐!”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如期传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既非僵持,也不是赵长河被劈得矮了身,反而是巴图的刀被重重荡开,空门大露! 赵长河的龙雀只需要随意往前一递,就可以轻易洞穿巴图的胸膛! “嗖!”一柄飞刀突兀袭来,撞开了赵长河的刀,却是赤离带伤出手,救下同伴。 赵长河没有追击,看着被飞刀击中的刀侧半晌,忽然一笑:“扯平了。” 赤离淡淡道:“你很厉害。我刚才的评价收回,中土人物,不仅那把剑,还有这把刀。” 赵长河转头看了他一眼:“希望你不要在中原死得太快……下一次对上你弯刀的人,就是我。” 赤离淡淡道:“随时恭候。我们走。” 来时气势汹汹的一群异族潜龙,此时巴图浑浑噩噩,赤离肋下带伤,颇有些狼狈地离开了明月楼。 一个与岳红翎两败俱伤,一个被赵长河一刀秒,结合这俩的关系,仿佛一场夫妻混合双打。 所有人面面相觑,基本都没看明白这四重对五重,为什么会是四重的力量胜出,真印证了他说的“你太弱了”…… 你就是以游斗方式赢了,大家都不会这么纳闷啊……这是什么道理? 第118章 二十八宿 在场只有极少数人心中清楚,赵长河那一刀的速度,不知道是用了个什么手法,略微欺骗了视觉感观。 人们与对方的兵器相交,必然有一个预判交点,力道在那个时候才是最巅峰。便如正常人走路都有一个落点预判,一旦提早用实了力那多半要扭脚的。 而赵长河的刀,非常诡异地与正常预判相比提前了一点点与巴图的刀相交,此时巴图的力量未达巅峰,而赵长河却蓄谋已久。 而与此同时,赵长河在这一刀上看似狂暴对撞,其实暗中还含了一点卸力。 他的六合神功,以前从来是用来增幅血煞功力量的,故能越级挑战,但今天这一刻,他把这部分力量用于卸力,在至刚一刀之中隐含了一丝柔劲。 就像一刀劈进了水里一样,那水依然流淌,而水中的礁石却还在反震,冲得巴图的力量再也没能顶住。 然后……赵长河这把刀估计有点门道,不是表面看上去的古拙发锈,最起码比巴图的刀好……那凌厉的刀气汹涌爆发,刺得巴图的力量都下意识在收缩。 交点预估错误,力量预估错误,兵刃预估错误,一击之中三个错误,被激将得只想和你拼力量的巴图焉能不败? 他这一战可谓打得极度憋屈,力量绝对强于赵长河,却根本没发挥好,就莫名其妙被荡开得像是被脱光的小媳妇一样,直到被族人扶走,他一路都还浑浑噩噩,怎么都想不明白。 连岳红翎都不知道,赵长河这提早的交点是怎么办到的、这刚中含柔的两极同时运用,又是怎么办到的……很是诡异。 人群之中,唐不器喃喃自语:“莫不是春水剑法?这怎么可能……” 旁边有人听见的,都在斜睨,谁能用这样的阔刀玩春水剑法……一点也不像。 但唐不器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像,尤其是那提早的交点之感,很像是刀路欺骗了视觉,看着稍慢,实则更快一丝丝。 也就是有点那种技巧,并不含他们的功法效果,所以只有一丝丝,刀路更完全和他们的剑路不是一回事,别人肯定看不出来。可唐不器这样的唐家潜龙、核心子弟,又怎么会没有一点感觉? 尼玛啊,你口口声声叫我大侄子,我以为只是恶意口头占便宜,别告诉我居然有几分真啊!如果有几分真,你他妈居然还当我的面在这追岳红翎?我是唐不器,又不是唐不气! 那边赵长河环顾场中,却发现万东流正在和下属低言,很快厅中的漕帮人士悄无声息地少了一大半。赵长河心中了然,万东流这是发了狠,要趁着赤离受伤的机会把这伙异族潜龙尽数诛杀于此。 如果真是这样,这人好像……没问题?是不是自己之前太多疑了? 此时钱知府忽然说话了:“果然就该如此,扬我大夏天威嘛!东流,带些人护持异族坊市,别让人打扰了宾客,说我大夏没有气度。” 赵长河清晰地看见万东流眼里闪过狂怒之意,却低头强行压制,低声道:“知道了。” 钱知府笑呵呵地离座而起:“老了,不比你们年轻武者能熬,本官先回去歇着了。大家今天表现都很好,很好。” 这饭都没吃就走,几乎可以断定此人就是为了异族站台来的,他对和这些年轻武者的应酬酒席同样没有兴趣。 这会儿连岳红翎的眼神都冷了下去,暗道要杀的狗官名单是不是要多一个了。 却见赵长河冲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别急,岳红翎微微偏头,没说什么。 赵长河走了过去,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的同归之意,赤离这种人潜力无穷,不可放任,否则将来必是中土大患,不逊色于此时的金帐汗王和大萨满。但我不想管那么远的事,我只知道你不能死,别怪我多事。” 岳红翎看了他半晌,低声道:“你是为了我的命,哪能不知好歹。” “你比他还小两岁呢,多的是机会。”赵长河默默递过一瓶伤药:“每次见你……总在受伤……” 听他这心疼的语气,岳红翎觉得有些好笑。 她闯荡江湖受伤虽然不算少,倒也不能说多频繁。这半年来的两次受伤,上次和潜龙第三崔元雍,这次和潜龙第一的赤离,这都是真正棋逢对手的战斗,想不受伤也挺难的,结果两次都在他身边,让他见到自己最虚弱的样子,仿佛天意。 赵长河现在掏出来的是崔家的伤药,倒是比岳红翎自己的好。她没客气,接了过来,玩笑道:“用崔元央的东西追求岳红翎么?” “哈?”赵长河傻了眼:“不、不是,你这……还没问你,你刚才这番加戏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岳红翎脸也有些微红,偏头道:“让你在人前丢脸,我做不出……反正我也只是说择偶标准,没说你达成了就可以……达成这种标准的人多了去了……” 赵长河很是无语:“你这么想,别人可未必。起码会觉得你对我追你这事儿没意见……” 岳红翎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本来就没意见啊。” 赵长河目瞪口呆。 岳红翎有些俏皮地背着手摇摇晃晃地往楼上走:“想追求我的人多了,那是人家的自由,谁还能管别人想不想追你?上楼吃饭了,我们是来赴宴的。” 赵长河挠挠头,她什么意思! 你没意见,那我可真追了! 正要跟上楼,眼前忽然出现唐不器板着的死人脸:“你刚才那刀,是不是春水剑意?那天你挡我一剑的时候我就有点感觉……” 赵长河拍拍他的肩膀:“君子不器,指的是不要被表象所惑,要看本质。类似春水剑意的东西多了,怎么变成你们独有了?” 唐不器面无表情:“表象就是你用的刀,本质就是春水剑意。”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这侄儿不蠢啊…… 当然偷师别人剑意这事儿可是江湖大忌,要承认也得以后跟唐晚妆承认,和大侄子可不能乱扯。赵长河翻了个白眼:“你不信就问你堂姑去,在这瞎猜个啥?老子刚才还救了你呢,你就这样挡我路?” 唐不器犹豫片刻,压低声音:“我是想邀你一起去杀了赤离和巴图,他们应该就住异族坊市里。” 赵长河怔了怔,转头去找万东流,却没找见,可能已经上楼。他想了想,摇头道:“他们不傻,这时候想必已经躲起来了。有知府遮掩,恐怕万兄都很难找人。对了,我问你一事,不知你久在江南是否听闻。” 唐不器道:“什么?” “草原或者江南,可有什么人物戴面具行事的?” “……这种一般只有四象教,而且颇为高层,你遇上了?哦对,四象教的人找你麻烦不奇怪。” 赵长河想起了朱雀的面具,颔首道:“如果是四象教,谁的面具是蓝的?” 唐不器想了想:“大概与水相关吧,比如箕水豹、轸水蚓这些应该都是蓝的。” “二十八宿?” “是啊,你该不会以为四象教只有四象圣女吧?当然有二十八宿广布天下啊,可惜身份都很隐秘,没人知道是谁。” 赵长河沉吟了好一阵子,忽然道:“刚才我来之前,万兄或者玄冲有没有离开过?” “谁注意这个啊,去小解总是有的吧,问这个干啥,那也没一盏茶啊能干嘛?” 赵长河粲然一笑:“没事了,大侄子,我发现你除了憨了点,其他还算可以的嘛……” 第119章 何处不是家 晚宴终究还是在明月楼顶层开了席,万东流、玄冲、岳红翎、赵长河、唐不器,外加几名扬州本地“小白龙”,一桌不到十人,却有五位潜龙榜中的年轻俊杰,在万东流这些年的豪爽待客生涯里也很难得一见。 顶楼周边也无墙,四面通透,一轮明月遥挂天际,清风徐来,花香阵阵,放眼可见四周桥梁流水,有小舟悠悠,河畔都是夜市灯笼,夜景极好。 没了晦气的官僚,这么坐着就总算有了几分朋友聚饮的味道,万东流脸上也看不出刚才的狂怒之意,换成了一脸关切:“岳姑娘这伤要紧么?是不是该先去休养一二?” 岳红翎摇了摇头:“打断及时,只是弯刀划过的外伤,连刀气内伤都没有,敷了伤药就无碍。” 玄冲抚掌笑道:“赵兄这刀真占便宜,那一刀砸过去属实气势凶残,换了我在当场也无心进击,必然收力后退。说来赵兄这眼力真是了不起,如何看出那一刻有同归之意?实话说,我都没看出来。” 赵长河貌似憨厚地笑了一下:“猜的,感觉氛围不对。” 万东流道:“赵兄这是对杀机的敏锐,面对各种刺杀一路行来的汉子就是不一样。” 赵长河看了他一眼,这话没错。 他确实也没太看明白岳红翎和赤离的交手细节,纯粹是直觉感到不对。这都不是龙雀提醒的,毕竟龙雀只管对他自身的杀机,但他也不确定这到底是经历过各种刺杀的敏锐呢,还是身后眼附带的五感加成。 如果是前者,属于好事,那是自己历练的东西;如果是后者,那是瞎子附赠的金手指,有可能以后未必属于自己。赵长河倒也想摸清楚自己这类敏锐的具体原因。 但这万东流不是说很久没和人动手了嘛,他的判断力到底哪来的…… 唐不器在边上道:“万兄,这异族坊市……” 万东流沉着脸摆了摆手:“刚刚派人去探过,赤离他们不在里面了。” 唐不器神色也很阴沉,唐家的人不管是不是纨绔,对大夏的归属感还是很浓郁的,还打算让唐晚妆嫁皇家呢。如果说各大世家有哪些对异族态度最抵触,那必然有唐家一份,今天第一个忍不住出手的也是他唐不器。 他深深吸了口气,问道:“如今胡人厉兵秣马,边境小规模交锋已经多次,各种打草谷更是让边地民不聊生。陛下虽然暂时还没有禁商贸互市,可容忍赤离这样的武道种子在境内历练杀人,也未免过于离奇。要是搁我姑苏,早就将他们猎杀了,至少也是驱逐,扬州这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万东流微微苦笑:“上头毕竟没有明令说禁止谁谁入境,扬州这边认为应该有大国气度,也没法说什么。” 唐不器冷笑道:“这倒罢了,怕是弥勒教与胡人勾结吧?” 他顿了一下,憋了后半句话没说。 镇魔司在扬州排查弥勒教,事情做得可谓举步维艰,随便一个动作就仿佛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其中漕帮在此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作为唐家人,唐不器很清楚这些事情,与弥勒教勾结的可能就有万东流一份,即使也许对胡人的态度有区别,万东流也多半不会为此与弥勒教闹翻。 但是漕帮却很难轻动,不能随随便便把万东流和他爹万天雄抓了,便是唐晚妆在这事上也极为谨慎。 万东流仿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忽然呵呵笑了起来:“我说,现在恶客已去,大家也不用一直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不如谈谈风月,一醉方休。” 便有本土年轻人捧哏道:“说到这个,刚才岳姑娘的意思是不是赵兄现在满足了择偶标准?” 赵长河偷眼看看岳红翎,暗道果然来了吧? 岳红翎很平静地笑笑:“是。” 众人都起哄起来:“这意思,难不成有戏?” 岳红翎美目瞥了赵长河一眼:“且观后效。” 万东流抚掌大笑:“赵兄!还不快点表现表现,更待何时?” 赵长河呆愣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怎么表现?” 岳红翎哑然失笑。 众人倒被这话说得一愣,你追求女子,要怎么表现,你问我们? 万东流小心翼翼地问:“赵兄这……莫非是从来没有追求过姑娘家?” 赵长河想了想,必须承认:“没有。” 和迟迟朝夕相处,情不知不觉,终在互让造化之时引燃,从来没追过……真要追这满嘴谎言的妖女,那世上估计真没谁知道从何下手,被她玩死还差不多。 别人所知的花边是另一个,纷纷问:“那崔元央?” 我就没泡她,她自己喜欢我的……赵长河当然没法这么说,只得道:“那个我是直接和崔家主商议的。” 众人眼神都变了,牛逼,这是直接找上崔文璟提亲了啊,怪不得了,你不被赶走谁被赶走?人家正常联姻也要各种纳采问礼,真当顶级世家跟你抢个压寨夫人一样的吗? 也就是说,这花边绯闻缠了一身汉子其实是真的没有正经追求过女孩子,以前什么压寨夫人多半就是抢的。 人们看了看岳红翎,岳红翎老神在在地悠悠坐在那里抿酒,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万东流干咳道:“那个,万某也没有这类体验,亲事是家父直接定下的,至今连女方的面都没见过。” 玄冲道:“我出家人,别看我。” 众人便都看向了唐不器,风流公子拈花惹草的话,这位肯定算一个。 没想到唐不器如屁股扎了针一样差点没跳起来:“你们杀了我我也不会教他的!”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完全猜不透这反应是怎么回事儿。 天知道唐不器心里想的是,这厮已经疑似用我姑姑的春水剑意来打我,难道让他以后又用我教的风流手段去对付我姑姑? 我唐家又不是大冤种! 他迎着众人古怪的眼神,干咳道:“当着岳姑娘的面,你们在这求教怎么追?人家岳姑娘是傻的吗?自己有什么手段自己用去!” 万东流眨眨眼,叹气道:“赵兄,岳姑娘这分明就是给你机会了。今天你用不出个手段来,莫说万某看不起你,是不是个男人啊?还想等岳姑娘主动说什么不成?” 赵长河:“……” 岳红翎:“……” 可怜赵长河心里憋得又臊又急,暗道岳姐姐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只要你随便板个脸,这种垃圾风月就不会继续了啊,你怎么一言不发的坐在那喝酒,像是在看我出糗似的……还是也觉得有趣,想看我会怎么追你? 可你这态度落在别人眼里,分明就是你也有意了啊!没看他们越凑趣还越直接了么,我这都快被架在火上了…… 见岳红翎真的一言不发等看表现的样子,赵长河终于熬不住了,迟迟都让我放开堤坝,我还管那么多干嘛! 他索性眼睛一闭,大声道:“岳姑娘说心在天涯,以此推拒。可我老赵浪迹江湖,也在天涯!只要愿意携手同行,那又何处不是家!” 草,这货直的…… 在场众人都神色怪异地去看岳红翎,暗道这话不把人惹得恼羞成怒就不错了…… 可所有人都惊诧地发现,岳红翎不羞不恼,只是安静地看着赵长河臊得老脸通红的小模样,眼里竟然有那么一点……迷茫? 第120章 波心荡,冷月无声 原先岳红翎并非想看赵长河出糗,也不是想看他怎么追。 这有什么好看的? 她看似一言不发坐那等,其实心中慌得一批,因为她就不知道怎么终止这个场面,总觉得喝止的话赵长河会很没面子。 赵长河出道起风评就乱七八糟,不是反骨就是嗜血、不是被甩就是被赶的,死猪不怕开水烫,也不差多一件两件。可作为友人,还是很重名誉的侠女,岳红翎真的不愿看着朋友总是随随便便毫不心疼地败坏名誉,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既然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所谓暗恋变成明追了,那就追吧,追求心仪的异性天经地义。她岳红翎如此姿容,闯荡江湖之时遭遇的各种明的暗的追求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多了一个也没啥奇怪,只要不是被当众拒绝扫脸,那就没什么可笑谈的。 所以“本来就没意见”。 反正你也不会真追,我还不知道你表面山大王,实际对这类事有多怂嘛…… 三年后说不定他身登人榜,那就做崔家快婿去了,这段别人眼中的绯闻谈资岂不就无疾而终,一切了结? 别人起哄看乐子,想看他怎么追,他压根不会,这不是挺好的,多可爱。 结果逼到弦上,他还真进攻了…… 二十岁的青春女子,就是再飒爽再男儿气,又岂能完全没有过将来对夫婿的想象? 那就是仗剑携手,相帮相扶,共闯天涯。 不意他被起哄出来的勉强一言,就直接说中了期待。 岳红翎一时间有些迷茫,居然一时半会压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眼神呆呆的。直到发现赵长河闭目红脸的模样变得惊诧睁眼,岳红翎才猛然反应过来,看看周围一圈人,手里的酒都顿在那忘了喝,个个屏息的样子活脱脱一圈傻鸟。 岳红翎忽然又“噗嗤”笑出声来:“挺好的,说不定有朝一日还真有可能。” 草? 满座震惊,酒都要洒了。 赵长河也震惊,人也要傻了。 却听岳红翎悠悠道:“我有信心在近年登上人榜,大约没多少人质疑?” 众人都道:“岳姑娘如今都该是人榜实力了。” 岳红翎摇了摇头:“差些磨砺……赤离之所以一直没有真正去挑战人榜宗师,也是觉得还有些不足,虽然可能勉强能上,他想要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以最耀眼的姿态上榜,甚至可能目标不是榜末……” 唐不器一愣:“你怎么知道?” 岳红翎淡淡道:“因为我也是。” 唐不器:“……” 万东流道:“所以再给一两年,问题不大?嘶……岳姑娘今年才二十!” “我给自己设的目标是两年。”岳红翎说着,眼神不自觉也有了几分桀骜——她的目标是夏龙渊的年龄,并且上榜就直接在七十名之前甚至更高点,而不是在七十二名勉勉强强吊车尾挤进去。 江湖英豪,并不敬皇帝,没有什么僭越不僭越的念头,倒是对夏龙渊的武道成就很是尊崇,希望自己能和他相似,甚至超越一筹。 玄冲叹气道:“两年,二十二,好志向。贫道今年已经二十二了……一事无成,一事无成啊。” 万东流斜睨着他:“我二十三了,排名比道兄低多了,所以道兄是在笑我么?” 玄冲举杯赔礼,笑道:“贫道失言,不以排名论英雄嘛。” “不是……”唐不器奇道:“刚才说的不是岳姑娘和赵兄的话题么,怎么忽然转这来了?” 一直装死不说话的赵长河暗道臭侄子我记住你了,明明好不容易把尴尬转移了,你在找事是吧? 岳红翎却并不以为忤,微微一笑:“这就是刚才的话题。虽然我说过,择偶未必要多强大……但想要仗剑携手,怎么也不能比我弱太多的吧,否则如何一起行事?” 众人都颔首:“也是。” 岳红翎道:“两年内如果我真登上人榜……” 赵长河挠挠头:“会差距很大?我觉得我两年也很厉害了,应该差不了太多的……” 岳红翎瞪了他一眼,你干嘛,来真的是吧? 赵长河干咳一声,乖巧坐。 岳红翎轻声一哼:“我倒是相信赵兄进步会很快,甚至将来可能强过红翎……但如果赵兄两年内也不差人榜多少的话,那究竟想要追逐红翎呢,还是想要再加把劲,上了人榜去找崔元央?” 草? 赵长河再度傻在那里。 你绕了一圈,居然等在这? 岳红翎面无表情:“所以赵兄请回,想好了再告诉在下。” 赵长河:“……” 修罗场是女人天赋吗?你明明只是找个借口吧,居然如此精准,仿佛她的剑一样难以防御。 瞥眼看看周围,一群人脸上全是一副我们受过专业训练绝对不会笑的表情,那憋笑抽搐的样子都可以拍戏了。 “噗嗤……”唐不器终于没能忍住,笑喷出来,继而捶桌狂笑:“哈哈哈哈哈……” 赵长河怒目而视。 然而笑声感染力过于强大,连万东流玄冲都笑出了声,赵长河想揍大侄子的想法只能搁浅,老脸都被笑成了猪肝色。 岳红翎看着赵长河那副猪肝脸,自己也想笑,可很快就想到糟了,自己本来是为了让他不用成为笑谈的,现在这个怎么算? 更搞笑了? 说不是吧……内里隐含的意思好像……是她真认可赵长河将来可以选择她…… 还好这些人都不像是那种会歪曲传谣的,换了些没节操的,明天大概江湖就可以风传岳红翎崔元央二女争夫了! 岳红翎轻咬下唇,脸色不自觉地绯红一片,与那身红裳交相辉映,也不知是酒意,还是其他。 …… 这一席酒宾主尽欢,除了一只猪肝。 实际除了起哄这个乐子之外,大家并无多少饮宴的心情,此前赤离之事都在心里,各有思虑。于是整个酒宴时长与便饭无异,没多久就宣告终局。 但大家都吃得很满意,今天这瓜很甜。 离开明月楼,天上月正明。 前方不远就是赵长河曾经期待很久的二十四桥,桥下水流悠悠,波心轻荡,冷月无声。 赵长河与岳红翎很自然地走在一起,闲逛登桥,万东流等人居然都觉得十分正常,连个古怪之色都没有,各自回去处理事宜。 这不就是女方继续在给机会,看男方还有什么表示嘛,哪个不开眼的这时候去做大灯笼? 两人立于桥上,低头凭栏,看着水中之月随着波光微荡,碎影粼粼,好久好久都没人出声,各自理着心中纷乱的思绪。 过了好久,还是岳红翎先开口打破沉默:“只是个台阶。” 赵长河“嗯”了一声,表示理解。 岳红翎吁了口气,忽然就轻松了许多,抬手转了转肩膀,笑道:“嗯……你的伤药不错,现在居然已经不太影响行动了。” 崔元央的药……赵长河总觉得她这话还在修罗场。 什么嗜血修罗啊,指的修罗场上寸寸血?那还真特娘的贴切。 其实岳红翎此刻倒没想这些了,略微感受了一下肩膀伤势,低声道:“待得夜深,我打算再去找找赤离的踪迹,比如知府府上,你意下如何?” 这是题中应有之义,岳红翎不想彻底杀了赤离才叫奇怪,不靠多人围殴的话,能杀赤离的也只有岳红翎。之前唐不器相邀,谁特么敢跟那憨批去,以岳红翎这伤为参考,赤离的伤同样没多重甚至更轻,去作死么…… 赵长河想了想,犹豫道:“这肯定不能是硬打吧?你打算的是伺机暗杀?可我潜形匿迹的手段不是太好……” 所以想要携手天涯,确实需要修行差不太多,岳红翎的要求没错。 岳红翎笑笑:“你不是那路子,没必要强求。我平日里潜伏探寻,也总愁遇事无人接应,常常有了良机都不敢妄动,坐视时机错过。如今有你在外接应,我行事也可以放心许多。” 赵长河转头看她的侧脸。 岳红翎没有对视,低头看向桥下冷月。 这算不算是相邀携手?不知道。 赵长河忽然道:“你们都还能忌惮我掷刀,也没过于离谱嘛。我去找把好弓,大约不止可以做接应之事。” 岳红翎脑袋仿佛更偏了几分,声音轻得犹如自语:“你能做怎样的事,与我何干?” 第121章 只有知府在挨揍 赵长河感觉这位小姐姐越来越傲娇了。 他现在倒也不是初临贵地时的小处男,大致可以体会到这时候岳红翎的心乱如麻。 眼下大家的氛围分明就是处于自己正在追求她的关系里,哪怕口中说“那只是台阶”,可刚刚说完希望将来仗剑携手共闯天涯,现在就开始携手预演,那种正往关系上一路狂奔的感觉,恐怕女侠小姐姐之前真没有心理准备。 可是……她这偏头垂首的样子,真的好看啊。 不再是心目中根深蒂固的英姿飒爽义薄云天,那一刹的粉面含羞,美目闪躲,就像水中清月,原本高悬于天,而如今有了柔光微漾。 赵长河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说的那些,几分是按剧本,几分是真意? 也不知道如果此时此刻再进击几句,是不是真的有机会…… 这是岳红翎。自己在此世最尊重的人,梦想的映射。 哪怕比自己小一点,还是愿意叫姐姐,一点都不想对她有丝毫亵渎。在唐晚妆面前都敢随意口嗨,可对岳红翎,他就不敢。没有那些乐子人的拱火起哄,之前那些话可能永远都说不出来。 可这一刹,真的很想抱抱她。 “你不是要找弓?一直看着我干什么!”岳红翎终于没顶住他一直看着侧颜的眼神,怒而转头:“说了刚才只是台阶!我俩光风霁……” “我知道。”赵长河打断她的暴走,柔声道:“走吧,去找一下万东流……不,找唐不器吧,既是借弓,也是让他做点配合。赤离并不好杀,唐家在这里能使唤镇魔司,是个助力。” 说着正题,岳红翎心思好歹平复几分,脑子却一时不太灵光:“为什么不找万东流?他才是真正的地头蛇。而且我看他刚才也真想杀赤离。” “万东流有些难测……他想杀赤离是因为异族呢,还是因为自己的场子被破坏了的报复,还不好说。有知府压着,他还真未必会做什么……异族与弥勒教之事上,我信任镇魔司。” 岳红翎美目在他脸上转了一转,轻笑着“嗯”了一声。 有人商量行事的感觉……挺不错的。 唐不器所住的地方并不难找,他直接就住在扬州本土大家族吴家的园林里,搞得跟度假一样,此时也正躺在花园里,两个小侍女在喂他吃葡萄。 通报岳红翎赵长河两人来访,唐不器心情还挺好:“请他们进来。” 席间拱火最盛的就有他一份,和岳红翎扯不清了,和我姑姑应该就不会有啥了。姑姑,侄儿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两人很快被引入花园,赵长河一看他那躺在躺椅上从小侍女手里啜葡萄的样子,一肚子酸味都上来了,妈的,投胎好就是为所欲为:“大侄子怎么待客的,客人来了就这么躺着?我也要吃葡萄。” 唐不器瞥了眼岳红翎,悠悠道:“各人有各人的葡萄,有些葡萄唐某是根本不敢想的,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吃到好的。” 岳红翎:“?” 唐不器又道:“岳姑娘,我比这小子大四岁,你知不知道这小子一直喊我大侄子什么意思?” 岳红翎愣了一下:“不知。玩笑吧?” 赵长河瞪着唐不器,唐不器理都不理他,悠悠道:“唐某有位姑姑,国色天香,才貌双绝。这位喊我大侄子,你猜他想干什么?” 赵长河牙都咬碎了,尼玛我就是口嗨个便宜,你是要我死啊! 结果岳红翎愣了愣,忽然笑了:“挺好啊!令姑是……哦,我知道了,必是唐首座。嗯……果然佳偶,好好好!” 唐不器眼珠子都鼓了出来,一颗葡萄卡在喉咙里,差点没活活哽死。 赵长河不忍直视地偏过头。 女人心海底针,你以为她在和崔元央修罗场,这会儿她或许又忙不迭地想和你撇清关系了。 然而听在唐不器耳朵里,这尼玛是多大度的女人,走遍天下去哪找啊! 唐不器简直要哭了,好不容易咳出了葡萄,喘着气道:“二位来干嘛的?特来喂我点粮食吃吃?” 赵长河道:“有好弓么?” “干嘛给你?” “搞赤离,你就说搞不搞吧。” 唐不器一蹦而起,立刻吩咐左右:“去,找吴叔叔借最好的弓!” 他急促整了整微乱的衣襟:“怎么搞?要我去喊人么?” “别急,等夜深,现在都才戌时末,咱们饭局有点早……”赵长河道:“我们怀疑他们就藏在知府府上,这种事唐家和镇魔司不太合适做,能在外面给我们做些接应掩护就可以。” 唐不器有些犹豫:“你们……可不能去杀知府。” 赵长河斜睨着他,就你这样能做什么事?但也终究没说什么。 他们和唐家的想法区别就在这里,唐晚妆多的是事不好做,也是这样的原因,很正常。 他是真打算如果机会合适就顺手弄死那狗官,尤其如果赤离压根就不在那里,他也不想空回,那就真去把知府给干了,也不失为一件快事。 “好了,时间还早,先给我们各找个静室?” 唐不器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你们……这时候要静室干什么?不太好吧……” 岳红翎受不了了,怒道:“我需要再处理一下伤势!” “咳。”唐不器尴尬地转向赵长河:“你呢?” 赵长河面无表情:“我要的是独立静室,你吃葡萄看得老子心潮澎湃,可能要自己处理一下,所以静室如果有偷窥,你我交情就没了。” 岳红翎偏过脑袋,唐不器无语道:“谁看你那玩意……好了,跟我来吧。” 赵长河要静室当然不是为了撸的,既然要对付赤离,他想抱抱佛脚。 相信唐不器不会偷窥,没那么无聊。 静室之中,赵长河摸出了金箔。 金箔上果然反反复复地出现了一大堆影像。 有前一天唐不器一剑刺来被自己一刀劈回去的。 有自己和巴图的,包括从巴图刀下救出唐不器的那一拍,和后面与巴图那一刀之战。 也有赤离与岳红翎的对决,和自己掷刀横栏的全过程。 至于更早的战局,已经被顶没了。 但少了点东西……比如没有巴图和唐不器之战,也没有玄冲救唐不器,被赤离拦截的那一幕。 很明显,只有自己参战了的对局才会显示,金箔不是录像器,而是自己的战斗记录器。 岳红翎与赤离之战由于自己横插一杠子并且造成了重要战局影响,被金箔认为属于参战者,因此得到了记录,居然还是全过程。巴图与唐不器之战先被玄冲破坏,战局已告中断,自己最后救人连刀都没出,大约不被认为参与二人之战,因此没显示全部,只显示了救人一拍。 内在逻辑还是比较清晰。 原先不确定,现在看来这一刀掷得可真值。 看不懂他们的对局……这放慢了的重播,可以让自己尽情的学习,早晚有一天,和他们再也不会有差距。 看着岳红翎一剑光寒的飒爽英姿,赵长河沉迷学习,渐渐入神。 赤离这弯刀……不知道是不是有点空间的意思,还是纯粹他说的宝刀有幻术效果?这出刀成圆却仿佛直接闭合到了起点,快得过于诡异…… 时间渐至子时。 静室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唐不器的声音急促响起:“你撸一下怎么要这么久!” “……”赵长河收回金箔:“差不多了,可以走了。” “走个屁!”唐不器急道:“知府已经遇刺,扬州疯了!” 第122章 这一局棋 知府遇刺,严肃性仅次于当初疑似皇子被杀的事件了,或许更严重,毕竟洛振武那个皇子只是风传疑似,朝廷可没有明说。这位可是真正的四品大员,还是漕运重地,重要性远超其他穷乡僻壤的知府。 真正无法无天,帝国威仪荡然无存。 这就是造反的标志,无需多言。 镇魔司戒严案发地周遭十里,整座城市风声鹤唳,城防军队都动了,团团堵住了所有城门。 唐不器仗着身份,带着赵长河岳红翎悄悄溜进了案发地。 镇魔司扬州主官叫宫超群,就是之前提醒赵长河弥勒教幻术的那位中年人,别看那事最终结果跟个僚机似的,人家也是堂堂镇魔司金牌主管,玄关九重,单论修行等级比岳红翎都高。 人榜上有不少玄关九重的人物,而达到这类修行又没登上人榜,一般都会得到一句捧场:近于人榜。 实际上九重和九重差距大了,人榜上的九重之间都有排名差距,何况人榜九重和一般的九重,差距或许比当时赵长河与崔元央同为三重时的差距还离谱。 比如众所周知半年前有个九重被岳红翎越级打了。 所以近于人榜这四个字,属实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和如夫人一个意思。赤离说他一路行来杀了不少近于人榜的,其中有含金量的也确实不太多。 但宫超群不在此列,他是真的近于人榜,唐晚妆很是器重的心腹大将之一。 见唐不器带着赵长河岳红翎进来,宫超群没说什么,反倒冲着赵长河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他心里这是镇魔司密探来着,首座有过暗中交代的。唐公子又是首座侄儿,加上著名任侠的岳红翎,这阵容完全可以倚为此番臂助。 他哪知道,知府要是再晚半个时辰死,杀知府的就是这几位了。 赵长河提刀挎弓,脸色有点臭。期待着和岳红翎夜探知府府邸,携手谋刺,想想就感觉刺激与旖旎并存,结果不知道被谁抢先了,还不好骂人,毕竟做的事算是大快人心。 “宫叔,有什么发现么?”唐不器正在问。 “钱知府死于弓箭。”宫超群道:“他刚刚要进小妾屋中,才到门口就被人从对面屋顶一箭射入了后脑。这一箭力量极大,后脑壳都射穿了。刺杀者一箭射出,几乎不等结果,在周围护院围拢之前瞬息遁走,极为干净利落。” 赵长河暗道如果我来了,他多半也是这个死法…… 宫超群看了看赵长河挎着的弓,又道:“从钱知府到小妾屋中这一段长廊,藤萝掩映,视野很差,唯有进门这一刹停驻是最好的时机。这一箭掌握极好,又准又狠,可能比赵少侠的箭法都略好一点,绝对是个惯用弓矢的人物。” 赵长河也没觉得别人箭法比自己好有什么稀奇,毕竟他用弓箭频率确实不算高,日常练基本功也是练刀。这一刻他心中浮起的倒是那蓝面具人射向自己的一箭……这一箭是真的厉害,没有龙雀提醒,自己栽在那里的可能性还挺高的。 会是他么? 别人可不知什么蓝面具人,唐不器第一反应就是:“惯用弓矢,会是胡人么?” 钱知府为胡人站台,按理不可能,但唐不器就是想把这锅往胡人身上栽。实际上钱知府与胡人有什么勾结,外人都不知道,如果说是被胡人杀了,起码民众和朝廷都会信。 如果想囫囵结案,这就是个方法,说不定还有好处,让朝廷开始重视赤离这些在中土搞风搞雨的胡人。 宫超群的神色有了些玩味,又问赵长河两人:“赵少侠与岳女侠今日都与胡人交过手,可有什么看法?” 赵长河道:“如果我说几个时辰之前,就在异族坊市附近,有人弓箭差点要了我的命,诸位会怎么想?” 岳红翎神色瞬间变了:“真事?” “真事。” 宫超群也有些动容,沉吟道:“若赵少侠当时真遭不幸,我们必然会把嫌疑放在异族之中……晚上再有知府被同样的方式刺杀……” 宫超群没继续说下去,大家都明白了意思,很明显对方所有操作就是为了把污水泼给胡人,从射赵长河那一箭就埋下了今晚要杀知府的预谋了,只是没想到赵长河居然躲开了。 至于为什么选择赵长河,没人知道,该不会知道赵长河是镇魔司密探了吧? 按这么看来,对方还未必是因为今天酒宴看见知府的德性才心生杀机的,与酒宴本身关系不大,本来唐不器心中还有点怀疑万东流和玄冲,现在看来也不太像。 唐不器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宫叔,我看不如顺水推舟真就栽给胡人好了,正好有借口把这里的胡人全弄死。反正杀钱知府的也是义……呃,反正……” 反正也是义士,别认真调查对吧。 赵长河越发觉得这大侄子很可以,虽然纨绔了点,战斗力憨批了点,试图打过自己,拱过火,还挑拨自己和岳红翎……妈的,这人不行! 岳红翎道:“若是寻常,唐兄的提案在下是支持的,但这人不同。” 唐不器:“嗯?” 岳红翎淡淡道:“他试图杀长河。” 唐不器:“……” 赵长河泪流满面,看看,什么是自己人,什么是差距! 宫超群若有所思地问赵长河:“赵少侠怎么看?” 唐不器奇怪地看了宫超群一眼,你两次问他怎么看了,他喊我大侄子又不是真的我姑丈,你这么在乎他的意见干嘛? 赵长河道:“我倒是支持栽给胡人的,这事重要,但毕竟此人要杀我,所以即使面上栽给了胡人,我暗中还是必须查清楚真凶是谁。” 宫超群点了点头。 唐家公子和玉牌密探都这么说了,他也下定了决心,栽给胡人真的好处很多。 却听赵长河又道:“这事里,是不是还漏了点别的?” 宫超群毕竟是查案的,立刻知道赵长河的意思:“赵少侠是说,那小妾?” “对。如果我所知没错,知府身边有弥勒教天女,按照弥勒教勾搭人的水平,我感觉知府每晚都要找她才对,也就是说这个小妾可能就是那个天女。” 宫超群露出一丝笑意:“确实是,我们已经控制住了。也算她倒霉,知府死在她屋门口,她跑都不能跑,一跑反而会被认为是她暗杀知府跑路,只能无奈地留在那里等我们讯问。结果这一讯问,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弥勒天女身份,真是无妄之灾。” “所以其实知府死在弥勒天女床前,这事情是不是也可以往弥勒教身上栽?”赵长河低声自语:“弥勒教勾结胡人,一起暗杀了知府,打算里应外合造反。这真凶已经把一个完整故事都替镇魔司编好了,甚至连军队都已经因为知府的死亡而调动在城,随时可以剿匪了……而胡人与弥勒教此时还蒙在鼓里,以为和他们没有关系。” 唐不器听得有些动容:“所以他刺杀的时间选在此刻,居然都是有用意的?知道知府这时候会来天女房里!” “嗯……一个很了解知府作息行止的人,早有预谋的一局好棋。”赵长河看向宫超群:“现在问题就是,镇魔司要不要配合对方送上门的这个大礼?” 第123章 弥勒之难 宫超群简直找不到不收这个大礼的理由。 职责上不需要头疼破案,可以轻易结案,对朝野都很好交差,这故事太好圆了,还是大众很乐意接受的那种。 形势上,虽然对整个弥勒教或许没太大影响,起码扬州这边形势可以得到遏制。否则在知府与漕帮到处都是弥勒信徒的情况下,宫超群简直担心明天醒来扬州已经变换大王旗,他宫超群的脑袋都要被割了祭旗。 大义上,杀胡人就是大义。 事实上这垃圾知府与弥勒教不清不楚,搞得他镇魔司排查弥勒教的事非常难做,他早都想踹死这王八犊子了,可以说知府死亡这事本身都是大礼。 不管从哪里看,都完美得让他想把这个真凶抱着亲一口,作案都作得这么体贴。 至于找到真凶才是真正职责所在? 反正有赵长河会找嘛。 见宫超群明显无法拒绝这个大礼的样子,赵长河笑了笑,也没再多说,确实谁都会这么选择。 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知道说了也没啥用:你想没想过凶手为什么要这么体贴,机关算尽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吗?仅仅是为了杀人不获罪?你就是不这么布置,要找到你是谁也很难啊。 宫超群老牌重案组了,不可能想不到这些,只是衡量之下,好处太明显,不想多管其他的了。 岳红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想法,不管搞弥勒教还是搞胡人都是她喜闻乐见,至于真凶,事后再帮长河一起查就是了。她终于道:“我日前发现了弥勒教的据点,就在城东十里的白莲寺。” “果然是那里!早就怀疑,就是被知府百般阻挠遮掩。”宫超群豁然道:“今天就要把扬州弥勒教连根拔起!” …… 知府遇刺案在一个时辰内告破。 知府小妾被镇魔司察觉是弥勒教天女,审讯之下招供了以弥勒教秘法控制知府并且吸取真元的事实; 并且招供在她的控制与诱导之下,知府故意以各种借口行事,让大量民众破家灭门,最后被弥勒教接收,以壮大弥勒信徒; 各种盘剥,银两不仅肥了知府自己,还肥了弥勒教。 ——这些是真事实。 就连当初如烟沦入风尘又信仰了弥勒教,都是在这个过程里发生的。 消息一出,扬州哗然,无数弥勒信徒目瞪口呆,包括还在潇湘馆里接客的如烟。 当然消息传播是后话,知府的天女小妾招供的不仅是这些。 还招供了见知府有脱离控制的迹象,弥勒教恶向胆边生,勾结胡人赤离,子夜暗杀知府于房中。 这个当然就是临时现编的,逻辑有待推敲,然而夹杂在前面十足十的真货里,这里的漏洞也无人思考。宫超群回头上报朝廷的还会另外编纂细节,自不待言。 总之现在能先说服军队主将就行。 繁华之地,军队废弛已久,然而至少军中还没有被弥勒教渗透太多——这也是弥勒教至今还觉得差点火候没有直接造反的主要因素。 再废弛的军队那也是军队,单是人多这一项就很好用。 弥勒教至今以在家结社的模式,尚未形成军事化组织,当军队开始大索全城逮捕弥勒教徒的时候,弥勒教措手不及,几乎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还有余力另分了数百强弓劲弩,加上镇魔司上百精锐,与赵长河岳红翎等人一起,直扑城东十里白莲寺。 法元今天在寺内有些坐立不安。 知府遇刺,城中封锁,他是知道的,但这次镇魔司封锁极为严密,外界不知道遇刺细节,不知道知府是死在他们天女门前。 在他心里这事可不是他们弥勒教干的,不可能因为这点变故就搞什么全员撤离,反而担心知府家里的天女可别被镇魔司发现了,正盘算该怎么去搭救。 城中多的是其他官员属于他们弥勒教徒,走走关系让人把无辜的天女给带出来应该问题不大。 在法元心里,刺杀知府这位简直是王八犊子,他们弥勒教费了多少心思才把这位知府变成自己人,还没用爽几年呢,人死了……天知道朝廷派来的下一个知府是怎样的人,又要去花长期的水磨工夫? 教主如果已经举事倒也罢了,这边知府死就死了,他法元直接振臂一呼,城中变色,还需要什么知府?然而教主大事还没举,这下他法元极为头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赤离就坐在旁边看着法元来回踱步的样子,冷冷道:“如果按我的建议,大师要么现在就果断举事,占据扬州,要么就立刻撤离。” 敢情弥勒教和胡人勾结也是真的,赤离受伤后担心被找麻烦,根本就不是躲在知府府上,而是躲在白莲寺。 法元摇头道:“你们大汗尚未举兵,教主这边无法呼应,我怎么可能单独在扬州举事?” “那就撤离。你们天女被困在知府府上,镇魔司不是吃素的,你最好不要抱有侥幸认为还能把人拉出来,应当作好最坏的准备,她已经被镇魔司发现并且控制。” “就算发现那是我弥勒教天女,也不至于到撤离的程度吧?” 其实赤离也没想到中土的人这么脏,会不管真凶是谁,直接扣帽子泼脏水把知府遇刺案扣给他赤离和弥勒教,在他心里这事和他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知府反而是他自己人来着,死了他才气呢。 但长期生死历练带来的敏锐,让他心中一直在跳,总感觉这事很不妙,具体要想什么原因,那一时半会确实想不出来。 见法元不信撤离,赤离也知道没法说服,便直接起身:“那我们先走了。” 法元很是奇怪:“为何如此?” 赤离摇头:“只是直觉,像在草原上被狼群盯上一样,浑身鸡皮疙瘩。大师信便走,不信我也没理由,反正我们先走就是了。” 说完带着巴图等人火速离去。 就在他离开不足一刻,外面喊杀声起,数百强弓劲弩包围了白莲寺,镇魔司精锐蜂拥而入,宫超群一马当先踹开了寺门:“张半佛出来受死!” 第124章 真空家乡 真正攻打白莲寺的时候,岳红翎很庆幸当初自己潜伏在这观察的时候足够谨慎,没有直接动手。 这寺庙看似僧侣不多,也就百来个的样子,实则个个都是精锐强者,法元和宫超群也是旗鼓相当。这猝不及防仓促应战,在镇魔司全力进攻之下居然还能抵挡得有来有回,缓步向寺后撤退。 要不是因为军队调了数百弓手支援,单是镇魔司自己根本无法清扫这个贼寺窝点,也怪不得宫超群往日里事情基本没法做。 岳红翎都很难理解白莲寺僧众为什么能这么强。 弥勒教又不像各大宗门家族自小培养种子,也不像镇魔司筛选天下出身清白的武道强者加入铁饭碗。 他们的“兵源”基本都是蛊惑而来,有匪徒也有清白人家,只有部分是自带武艺的,绝大部分根本就是贫苦农夫渔民,而且早已成年甚至都中老年了,到底是怎么在这短短时间内把这杂乱的来源都训练得个个破玄关,最低都有一二重,高的都六七重了,这是怎么练的? 个个都是赵长河吗? 而且由于他们“杀生成佛”的教义,这些僧众一个个都悍勇无比,全是手头沾过血杀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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