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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岳红翎发现每次见到赵长河,他的气质都会有些微变。 赵厝初见尚且青涩懵懂,北邙相逢就已经是山寨之主,粗狂霸道,浑身都是草莽气。 而这一次江湖风雨蹚过、世家豪族见过,那锋芒已经收敛了不少,看上去更有了些沉稳肃敛的气度,似乎把初始时的那一分书卷气结合在了一起。但草莽依旧,桀骜不改,虎步龙行之中,总让岳红翎恍惚间好像在看漕帮万天雄这样虎踞东南的一方豪雄。 江湖风雨真炼人啊,区区半年,已经成长成了这样一个……嗯,会逛青楼的男人。 念头闪过,赵长河已经进殿,见空荡荡的大殿就一位主持和左右几名僧侣候着,赵长河似乎也有些惊讶:“我以为贵寺很多香客,而且僧侣无数才对……还是我来得太早没看见?” 住持笑道:“赵施主有所不知,我们是鼓励信徒居家的,僧侣历来不算很多。至于信徒,祷告之后便即离去了,大家还需要生产。” 赵长河心念微动,怪不得这寺叫白莲,其实这弥勒教采用了不少白莲教的模板吧,如果纯粹的弥勒教,鼓励杀生的那种,可很少玩这些。 但本来白莲教和弥勒教就关系极近,这边未必对所谓“上个纪元”了解多少,纯属套皮,杂糅一下也很正常。 很可惜自己学的历史课差不多也还给老师了,对这些了解也没比他们好哪去,大家半斤八两。 住持正在说:“施主请坐。” 赵长河在他身前的蒲团坐下,又有僧侣端来茶杯,气氛倒是很有一点跑到寺庙来正经问禅的味儿。 “请教大师法号?”赵长河问。 住持道:“法元,寂寂无名,施主当是未曾听说。因为来此住持之前也是在家居士,有个称号张半佛,施主倒有可能听过。” 赵长河好像有点印象。 当时四象教骗韩无病去看剑,期间自己找了几天的迟迟……大家自然是有交流的,韩无病说过四象教就是以刺杀张半佛为交换,让他认为请他看剑是为了买凶杀人,增加可信度。 那就是四象教随意找的借口,这档次的人物韩无病应该杀不了的。但随口扯个仇家就是这名字,足以证明在迟迟她们眼里这个张半佛是必杀对象,随便扯个名字都是他。 重要地区的弥勒教负责人嘛……这货多半还在唐晚妆的必杀名单上才对,只不过别人多半不知道他改头换面变成真和尚法元了,倒是自己这个“弥勒教盟友”意外地知道了情况。 “似乎在哪听过,记不太清。”赵长河憨厚一笑:“赵某在江湖混迹时日尚短,许多英雄好汉都不认识。” 法元不以为忤,笑道:“正是因为施主踏上江湖时日尚短,能打下如今这般声名才更是难能可贵。” 赵长河佯怒道:“大师不厚道,什么嗜血修罗,当真难听。” 法元抚掌笑道:“不知施主喜好,请勿见怪,施主当知我们一片好意。” 好意倒未必,扫四象教和血神教面子的附带产品罢了。赵长河当然不会去揭穿,笑道:“事先未曾想过,在下与贵教还真是颇有缘分。大师也知道,在下原先是山野之民,对佛法毫无了解。既然缘分至此,不知道大师可否讲一讲,或许在下还真与佛有缘亦未可知。” 这话听着是真有种想要了解一下看看能不能入伙的意思了,还特别开门见山几乎不绕什么废话。 实际上法元等人一直觉得这就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弥勒教是邪教、和官府为敌,这在赵长河这种被通缉过的匪类眼里算个啥事?这只会让他更亲近才对。 尤其是千辛万苦救了崔家女,反而被崔家以匪类之名赶走了,搁法元自己代入赵长河都会一肚子火,妈的早晚有一天要天街踏尽公卿骨,把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上流世家全踩在脚底,把崔元央抢过来恣意玩弄,那才是赵长河应有的想法,等你娘的三年人榜呢? 而反贼魔教之中,他是四象教和血神教的叛徒…… 这与他们弥勒教不是天作之合,还有什么是天作之合!以至于他们压根对赵长河就没什么戒心,这是天然可以吸收入教的上佳人选。 就连梁上偷窥的岳红翎都有点儿小怀疑,本着对赵长河的信任还是按着性子继续听。她觉得赵长河这种人骨子里其实和自己一样的,看着无法无天,其实任侠仗义,怎么选择也不该加入弥勒教这种组织才对,除非他完全不知道弥勒教什么情况,被哄骗了。真要这样的话,得找个机会提醒他。 却听法元道:“施主或许听说过……曾经佛法广布世间,佛门昌盛,十余年前当今皇帝搞了一出不得人心的灭佛之举,旬日之内,浮屠尽毁,寺庙焚灭,僧人们纷纷还俗,以致佛法凋零。” 赵长河在看书的时候看到过这么一笔,但看得昏昏欲睡也不知详细,或许是潜意识觉得夏龙渊这种人灭佛好像并不稀奇…… 便问:“可如今寺庙还是公然兴建,没问题啊?也就是规模不大,在下南北行来,见到的庙宇着实不多,好像也没听说有很强的武道宗门是佛家,哦,贵教不知道算不算。” 法元摇头道:“既是不得人心,自然很难持续,朝野上下抗议之声过多,皇帝也不能一意孤行,于是渐渐松开,才又有了死灰复燃之象。然而在复燃之前,弥勒教就已经秘密发展很久了。” 赵长河道:“因为你们以结社之名,在家修行,隐蔽性高,不容易被打击到?” “不错……但更关键的一点是,我们合上了箴言。” “什么箴言?” “自然是弥勒下生成佛。”法元此时神色肃敛,显然极为相信:“‘释迦佛衰谢,弥勒佛当持世’……这箴言在皇帝灭佛之前就已经出现,皇帝这一灭佛,岂不是正合上了?教主便是上个纪元的弥勒转世,前来引领我们的大乘。” 周遭僧侣都在合十念诵,神情狂热。 妈的这些邪教……赵长河内心极为无语,在他看来这八竿子打不着、就算打得着也不过是个巧合、就算不是巧合那更牛逼的也是能使释迦衰谢的夏龙渊啊!可他们就能狂热地信奉到了弥勒身上,看他们也不是傻子啊…… 当然面上可必须做出极感兴趣的模样:“若是如此,贵教主说不定真掌握了上古之秘?” “不错,当今武者谁不在追寻上古?各家宗派都号称上古之传,却只有我们弥勒教掌握了真佛之秘。” “何以为证?” 法元神秘一笑:“便如阁下这经脉定型的问题,相信其他任何宗派都没有办法,而我们有。” 赵长河心脏剧烈地跳了一下,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事先哪能想到,居然在这听见了困扰他整个武道人生的问题,还说有解决方案! 连岳红翎都暗叫一声糟糕,她很清楚这对赵长河确确实实是最致命的诱惑,比一万个假岳红翎都诱惑得多。 见赵长河的神色,法元自得地笑了一下,开始拿捏:“当然,此非菩萨不可得。赵施主请回,先研习佛法,或许十住菩萨之位便是你的。”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木然道:“我一本佛经没看过,怎么研习?” 法元笑得更暧昧了:“佛度有缘,既然施主与我们有缘,我们自会让人传授经义,说不定施主还会有新的惊喜。” 第110章 唐不器 赵长河心神恍惚地策马回到扬州城。 改造经脉之事对他过于重要,以至于脑子都比平时乱了好几分,一路都在走神。直到回了城中,城市的喧嚣声传入耳内,悠悠荡荡的,才让他醒过神来,暗自批评了自己一句,还是不够沉稳。 所以也莫笑他人轻信邪教忽悠是多愚蠢,无非是有没有戳中你心中最在意的东西。 其实细想之下就可以知道,连势力庞大无比的崔文璟都认为非天材地宝不可改的东西、掌握国家武道资源的唐晚妆也避而不谈,又怎会是这样一个江湖教派可以轻易解决的?即使可以,那代价也基本是无法承受的那种。 要么就是他们真有什么至宝,但必须彻彻底底做狗才可能让你用上这种资源,这个可能性较低;更高的可能性是纯粹的忽悠,当你有所求时,自然会被慢慢撬动心防,一步一步滑向深渊,再也挣扎不开。 昨晚偷听万东流和龟公说话,提到修秘术控制,结合今天说的“会有人来传法”,基本八九不离十,就是来个天女陪你传道授液了……自己有所求,自然不会强硬推拒。 然后这种双修采补类的秘术多半有灵魂控制的效果,又或者是有办法能让你极度迷恋离不得,多半就是这种套路。 赵长河自嘲地笑笑,看来自己还是有点价值的嘛…… 正琢磨间,右侧上方忽然传来一声断喝:“桥下策马者,可是嗜血修罗赵长河?” 赵长河转头看去,却是一个酒楼,楼上并无墙壁门窗,是个开放的厅堂,供客人饮酒赏景之用。一个青年踏在栏杆上,眼神斜斜看着下方,好像很是不屑。 青年身后跑来一个万东流,有些焦急地拉着他:“唐兄唐兄,和气生财……” 看上去是万东流请这人吃饭,结果看见他赵长河桥下走过,不知发了什么疯,来挑衅了。 赵长河淡淡道:“是赵长河,但不是啥修罗。阁下是?” 青年傲然道:“姑苏唐不器。” “知道了。”赵长河摆摆手:“二十四岁了,潜龙一百二,你还是找你姐姐多学点,别出来喝花酒了。” “姐姐?”青年哽了一下,木然道:“唐首座是在下堂姑。” “咳,咳咳咳……”赵长河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脑子里莫名闪过的是崔元央,暗道她怎么没个大点的辈分,一堆白胡子老爷爷喊她姑奶奶那才好玩。嗯,说不定真有,只是没见到。 脱线念头一闪而过,口中调笑道:“小侄儿乖,扬州是大人玩的地方,回去喝奶。” 唐不器大怒:“悖逆之徒,还敢妄言!看剑!” 一泓春水从天而降,直奔马上的赵长河。 楼上栏杆挤满了人,四周行人驻足,翘首而望。 这可是潜龙榜内的英豪争锋!难得一见! “万兄。”酒楼里有人说:“这唐公子的剑,怎么看上去很慢的样子,我都可以躲开?” 万东流笑而抿酒,没有回答。 实际上无需回答,因为这人的话都没说完,那边赵长河背上龙雀忽然出鞘,劈在唐不器剑路边上,明明看着相隔几寸,却骤然发出金铁交鸣的脆响。 定睛看时,一刀一剑明明碰了个正着,就像唐不器临时转了剑路,送给赵长河砍一样。 酒楼里瞬间哗然。 这区区玄关四重之间的争锋,居然已经没几个人看得懂! 唐不器半空之中吃不住力,又倒飞而回,稳稳落回酒楼栏杆,锐目瞪视下方的赵长河,眼里的不屑消失了,凝重无比。 这人居然真能一眼勘破春水剑法……他的刀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怎么也含有一点唐家的意呢? 之前问万东流这一剑看上去很慢的那人早就哑巴了,心知肚明如果自己接这一剑,可能喉咙已经是个血洞。他有些敬畏地看着唐不器的背影,低声问万东流:“万兄,这一剑一刀,如何解释?” 万东流笑道:“春水剑法,潋滟难测,真让你们看出路子,你们也是潜龙之列了。更何况唐兄这一剑自成气象,已有大家之风,便是我来接也要非常狼狈。” 唐不器听见了,回身微微点头致意,示意自己承这一捧。 毕竟场面上他被一刀逼退,谁都知道是下风了,被万东流这么一说反而没落面子。 万东流又道:“而赵兄这一刀勘虚破妄,直指本质,这是江湖浴血厮杀出来的战斗敏锐,非一般人可比,你我易地处之,是做不到这般举重若轻的。尤为可贵的是,赵兄似乎已窥刚柔并济之道,依我看这潜龙八十八低了,还得往上排才是。” 赵长河抬头看了他一眼,也笑了笑,表示承情。 帮我装逼不是……否则自己不想伤了唐晚妆的小侄儿,这一刀看不出多强悍,这逼装不出来,有个惊叹路人在解说不是挺好嘛…… 虽然这货最后一句不知道是不是有点提醒旁人赵长河今非昔比的恶意,不太好判断。 赵长河心念转过,面上大笑着策马离开:“小侄儿这剑不错,还待雕琢。” 唐不器怒喝道:“再让我听见你对我家长辈出言不逊,你我不死不休!” 敢情是因为以前自己口嗨了他姑姑几次,这小子为了长辈尊严来找麻烦的……你姑姑自己都不在意,你纠结个蛋呢……不过这理由还行,赵长河无所谓地摆摆手,悠然打马过桥,眨眼消失在街巷。 结果发现自己还是高估这些公子哥了,离开没多久,前方便有一个中年人拦在街尾:“前通缉要犯,打马过闹市,持刀斗殴……阁下还是跟我们回镇魔司走一趟吧。” “……”这唐不器面上不纠缠,背地里居然使唤镇魔司来拿人。这是穿进了什么都市小说嘛?赵长河很是无语。 本来还打算找镇魔司通个情况,可又不能光明正大问人镇魔司往哪儿走,没法实施,这回看起来也不用实施了,这边镇魔司还真不一定多么可靠。 “老子的通缉令已经撤销了,现在身份与常人一般无二。若我持刀斗殴就要抓捕,那唐不器持剑挑衅又是什么?镇魔司是朝廷的镇魔司,还是唐家的镇魔司?” 中年人有些尴尬,左右看看远处围观的路人,只得道:“阁下通缉令撤销,是首座给崔家颜面,不代表已经赦免无罪。何况阁下盗匪出身,入城何为?本司职责所在,总该问个分明。” “老子入城,一为扬州风月,二为江南人物。”赵长河勒马换道,懒得理会:“如今都见到了,风月可嘉,人物一般。” 中年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忽地传音入密:“弥勒教有精神幻术,会让你觉得那是亲近可靠之人,切记小心,不可轻信。” 赵长河怔了怔,面上依然一副不忿的样子,策马离去。 原来这位倒是唐晚妆真亲信,大约知道自己的“密探”身份来着,他也是想找自己交流没有机会,顺应了唐公子的纨绔要求反倒可以光明正大前来一见。 这座城市……好像人人都活得很累,无论正魔,都在做戏。 阴云在上空汇聚,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却说岳红翎一路跟着赵长河进城,到了赵长河被唐不器纠缠之时,她不想被万东流等人发现跟在后面,略作沉吟,便先去了潇湘馆。 略作查探,果然很快就发现了几名有强烈弥勒教功法气息的女子,正在嘻嘻哈哈地更衣。 其中一名尤为高挑俊秀,眉目略作打扮,还透出了勃勃英气。几个老鸨笑嘻嘻地给她披上红色武士劲装,扎起马尾,整理衣襟:“瞧这模样,可不是活脱脱的岳红翎么?” 估摸着这就是所谓拈花天女,岳红翎都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像。 拈花天女道:“主要这英气有点难学,咱们不是那一款……再说如果真和他欢好起来,该是什么姿态,这个藏不住呀。” “没什么要紧,他此时满心都是经脉之事,有暗恋中的女子抚慰传教,他只会越发沉陷当真。再说了,岳红翎在床上是什么模样,他也不知道啊,你就是再妖,那也是因为喜欢他呗。” 岳红翎:“……” 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们这不仅是要假扮,甚至真的打算让赵长河以为他在和岳红翎欢好! 拈花天女整理清楚,对镜照了一下,笑道:“确实挺像,连我自己都快分不出来了。” 众人都笑:“何况他能真有多了解岳红翎啊?秘术一用,略作引导,他根本分不清的。据说他现在被唐不器拦在桥头打起来了,你不妨去他屋里等,那门一推开,暗恋的姑娘就坐在那里,小伙子估计心都要化了。” 一伙人笑嘻嘻地把拈花天女送进赵长河的房间,又四散退去。 拈花天女在屋中自顾比划了几个姿势,寻找岳红翎的感觉,忽然眼前一花,镜子里似乎多了一个岳红翎。 她骇然转头看去,眼前忽地一黑,失去了意识。 赵长河满怀心事地回到潇湘馆,径自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岳红翎坐在桌边自斟自饮,见他进门,微微一笑:“回来了?” 草,这幻术贼寄吧像啊!赵长河心中狂跳,这尼玛也太像岳红翎了吧! 第111章 真假岳红翎 不仅是外表像,这神态、语气,乃至于自斟自饮的潇洒,以及和他熟稔的态度,根本就是岳红翎。 单纯靠化装和演技是不可能达成这个效果的,他这么熟悉岳红翎,别人扮的一眼就看穿了,可这怎么看都看不出来是假的。 只能解释为弥勒教的幻术效果确实有点门道,完全感应不到幻术作用,却还是无声无息地着了道,真的牛逼! “我本来以为弥勒教就是找个人扮扮样子,万万想不到居然真是岳姑娘在此,这就是法元大师说的惊喜?”赵长河故作一脸惊喜地坐到她身边:“想不到,想不到……岳姑娘竟真是弥勒教天女……” 岳红翎翻了个白眼,这是什么话?你还能不知道我是不是弥勒教徒? 哦,不对不对……他这是以为弥勒教天女打扮成我的样子,不想被弥勒教天女窥破他和岳红翎的真实关系,所以故意装成不熟悉岳红翎而已。 岳红翎才不是来这玩角色扮演的,既是打算和赵长河商议正事,也是不想看见别人扮作自己的样子顶着自己的身份陪谁玩乐欢好,想想就恶心。 便直接道:“我就是岳红翎啊。” 赵长河哪里肯信,口中笑道:“当然是岳姑娘啊,当年姑娘救我于赵厝,我就心生倾慕,难以忘怀,怎么也不会认错人的。想不到法元大师……不,上佛真让岳姑娘前来指点我佛法教义,这可真是太好了……” 岳红翎差点想一脚踹过去,真人在面前,这傻子死活觉得这是天女化妆兼幻术,那我还得自证身份才行了? 世人眼中这二位的交集仅限赵厝,赵长河这说给假货听的话也正是别人坚信他暗恋岳红翎的原因,毫无破绽。而只有真正的岳红翎知道,大家的交集远不止于此,山寨里的压寨夫人才是两人关系开始密切的过程。他越是只提赵厝,越是证明他心中这是假货。 所以其实只需要提到山寨交集,这戏就直接破了。 可正当岳红翎想说的时候,话到嘴边忽然住了口,耳朵微动。 有人窃听。 她只能把话吞了回去,搜索枯肠开始配合样子:“正因为你我有如此渊源,佛陀才让我来引领于你……我们弥勒教与你本就是天作之合,有你欠缺的背靠势力,有你需求的经脉造化,还有……还有我……” 说着自己都替自己点了个赞,真是天女假扮的岳红翎也就说得这样了!原来我还有几分演戏天赋的嘛! 然而下一刻她就后悔了。 赵长河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一脸猪哥相:“我懂!明人不说暗话,弥勒教不就是想招揽我嘛,早说有岳姑娘在,招招手我就入教了!当然,得一亲芳泽才行……啊,岳姑娘莫怪我老赵就是这么直接,我对你真是魂牵梦绕……” 一边说着,还试图伸手去揽她的腰。 赵长河当然是故意表现得猪哥相,营造粗鲁汉子的人设,对方越是轻视这样的傻逼,就越可能抖搂出一些深度的秘密。比如说弥勒教到底下一步打算在扬州进行什么活动,就可能直接套出来,甚至让他直接参与。 至于施术控制,他认定对方不会直接上床的,怎么也要拿捏一二,毕竟装的是岳红翎,太放荡了容易引起怀疑。 果然“拈花天女”故作矜持,大怒一脚踹了过来:“赵长河!你脑子里只有这点事情吗!” 赵长河忍着没去闪,故意被踹了个人仰马翻,又一骨碌翻身起来,笑道:“我们匪类是这样的,不见兔子不撒鹰嘛,你真要跟我传佛法,我也听不懂啊,那要传到猴年马月去,弥勒教的大事还做不做了?” 这句话出来,岳红翎真的完完全全猜得到他的心思,是想套天女的话,可还是憋得满脸通红。 我又不是天女!这戏怎么演啊!外面谁在听,怎么还不滚!再不滚我砸台子了,都别演了! 耳内忽然传来外面的传音入密:“你怎么把他给打了?” 岳红翎冷冷回应:“那才是岳红翎。” 外面咂咂嘴,觉得似乎也对,便道:“也得给点甜头,引他慢慢入彀,可别演得太上瘾了。” 正在这时,赵长河又凑了过来,央求道:“岳姐姐,我知道你也不是一般的天女,那至少给我抱一下好不好嘛……你给我抱一下,我就认真听佛法!” 这边一声软语岳姐姐,那边在说给他点甜头,岳红翎真是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一个犹豫没闪开,已经结结实实被他抱在怀里,还凑近脖子香了一下。 岳红翎浑身都是鸡皮疙瘩,肌肤绷得紧紧,死死忍住一巴掌把他抽成个陀螺的冲动,深深吸了口气,第一件事是先传音给外面的人:“我们快开始了,你还要在外面听着?” 拈花天女的地位倒也不是一般教徒能染指,外面听了讪讪地笑:“只是怕出娄子,替你护持……既然这货完全被岳红翎勾了魂儿,倒也不必多看了,这就走,这就走。” 那边赵长河软玉温香抱满怀,心中十分惊奇,这怎么连香味儿都能和岳红翎一模一样,居然还绷紧得跟个雏儿似的,这真是幻术能达成的体验? 口中却还是敬业地在套话:“岳姐姐,我终于抱住你了,你不知道我想这一天多久了……只要你说要我在扬州帮你做什么,我立刻就去做,死了都值……” “是么?”怀中的“拈花天女”冷笑起来:“这么想抱岳姐姐?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长河道:“当然是当初坐在你的马背后就开始了……” “哦?那我受伤在你屋中,你怎么不趁机轻薄?” “那是因为我敬……咦?”赵长河僵了一下,猛然瞪大了眼睛。 那副在她怀里颈上蹭蹭蹭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收了回来,慢慢后仰,看见的是对方冷笑不已的神情:“当家的,你很能装嘛,现在是不是什么都抖搂出来了?” “啊不,不是,岳姐姐你听我说!” “哐!”岳红翎站起身来,一个背摔,恶狠狠地把赵长河掼在了地板上:“死了都值是吧,那你现在就去死吧!” 赵长河抱头趴防:“卧槽为什么你会是真的!我冤枉啊我特么……我特么说给假货听的,想哄出她们要在扬州干什么……哎哟别踩了,那都是假话,我从来就没喜……” 话忽然顿住了。 背后的怒踩也顿住了。 气氛变得死一样寂静,只剩岳红翎略带急促的喘息声,在屋里轻轻弥散。 屋外忽然又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有人接近,又在传音:“怎么了,我们听到响声……咦?这喘息可以啊……刚才的声音难道是那厮又用暴力?真特么猴急。” 屋中过于安静,连赵长河的五感这回都感知到了外面的动静,他心念电转,大声道:“弥勒教佛法果然高深,这一式莫非就是菩萨坐莲?赵某受教了……” 外面的脚步声再度远去。 赵长河翻身而起,压低声音,细不可闻:“此前那些话都不要往心里去……若说从赵厝开始就有什么是我心中所念的话,那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在江湖上和你策马仗剑,共闯天涯。今日之事起因尴尬,但很荣幸,我昔日之念,或许正在实现。” 岳红翎安静地看着他,一时没有回答。 两人都知道,之前赵长河截断了半截的话,终究是没肯继续说完。 第112章 原来你们压根就是一对 他那么尴尬的时候想说“从来没喜欢过”来洗尴尬,可说一半卡壳了,宁愿挨打也不愿意说完,是不是意味着……其实是喜欢的? 不知道。 岳红翎倒是有种感觉,他更之前的几句话倒有可能是真意。 想抱岳姐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当初坐在你马背后就开始了。 那为什么不趁着受伤轻薄? 因为敬重你。 这脱口而出的因果,能是编给天女听的谎言? 那有很大可能确实是真意……臭土匪,还是个老实人的时候其实就不老实。 没关系,只要他说那是假的,自己就当不知道,大家还是如往常一样,就是如师如姐的朋友。 可是好难啊。 看如今两人沉默相对的氛围,总感觉有些什么在空气中缭绕,想要分辨却说不分明。 赵长河长长吁了口气,忽然自嘲地笑笑,坐回椅子上倒酒喝:“诶,我刚才忽然在想啊,我装急色的样子可能不全是装,说不定我骨子里就很好色,就想揩天女的油。” 其实他目前也开始怀疑自己很可能是真因为对方很像岳红翎才会选择这种方式,毕竟套话不一定要搞得自己那么急色的猪样,完全可以有其他方法,是不是因为满足了内心的某些念想…… 但这话光明磊落说出来,岳红翎应当就不会那么想了……可怜土著哪知道Cos的价值? 果然岳红翎没想太多,很随意地坐到旁边,一把抢过他刚倒的酒喝了,冷哼道:“好色就好色,大男人的也没什么大不了,别走歪路就行。” 赵长河道:“就像弥勒教那样?” 岳红翎颔首:“你果然知道他们的性质……而且看上去已经在对付他们了,那我找你就没错。” “你也是来对付弥勒教的?”赵长河失笑道:“真是巧。我之前听说你在扬州附近出现过,就想着要找你,正愁不知道怎么找,你就出现了。” “为什么想找我?” “感觉扬州风云诡谲,好像有种奇怪的气氛引着每个人都在演戏,从我第一眼见到的万东流开始,一直到现在我们自己。” 岳红翎暗道说到我心里去了,我也是因为感觉这里气氛有些说不出的诡异,才想找你一起商议,两人计长嘛。 两人不经意对视了一眼,又同时躲闪开了目光。 岳红翎低头看着杯中酒液,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明明没什么的一句话,怎么就尴尬起来了…… 难道就因为刚才抱过一下? 她很勉强才转回话题:“万东流怎么了?” “这人给我感觉很奇怪,像是弥勒教一伙的,但又像另有想法。不管怎样,漕帮都是重中之重,一旦漕帮出了岔子,这天下真就乱了。”赵长河道:“我目标在弥勒教,只是因为他们比较明确,其实我内心反而更重视深藏不露的万东流。” 岳红翎沉吟道:“是不是可以这么说,无论弥勒教搞了什么谋算,只要漕帮不倒向他们那边,形势就不会太坏?” “差不多是这个道理。” “那行,万东流作为地头蛇,经常会做东邀请来到扬州的年轻俊彦,也是江湖礼数。之前就曾经邀我赴宴,被我婉拒了,如果还有下一次邀请,我去会会他。” 赵长河想起万东流请自己、今天又请唐不器的场面,心知这种饮宴接下来应该还不少,便点了点头:“有可能也会请我……” 顿了顿,神色古怪地道:“说不定会把我俩一起请,很多人想看我见到真实岳红翎时的乐子,我特么……” 岳红翎犹豫道:“要不要先商量一下,我们在人前会面,应该什么表现?” 这事儿其实挺有趣的,两人完全没那种关系,本来在人前会面直接正常交集就可以了,顺便也洗清别人心里的误会。可经由弥勒教这一场,反倒必须继续原设,否则弥勒教这边的戏就穿帮了。 赵长河便道:“那……我真追你?” 岳红翎心中莫名跳了一下,偏头道:“我拒绝你,就完事了,对不对?” 赵长河无奈地叹了口气:“对。” 岳红翎沉默片刻,低声道:“对你不公……你根本没想追求岳红翎,却把自己搞得声名狼狈,惹人笑话。其实源头是你在为我遮掩压寨夫人那事儿,是为了保护我的名声……” 赵长河打断道:“我乐意。” 气氛再度安静了片刻,岳红翎再度躲开他的目光,弯腰从床底拖出了另一个“岳红翎”:“后话不提。弥勒教的事,我们倒是可以先从这里搞明白一些。” 这话题转移得太过牛逼,赵长河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都被拉回了正题:“原来你没杀她啊?” 岳红翎白了他一眼:“我杀她干什么?正愁没人问话呢,这不是送上门的落单高层?” 赵长河打量这个拈花天女,果然化装易容之后还是挺像岳红翎的,当然假的就是假的,骗骗不认识的说不定还行,真熟悉的肯定骗不过去。 真是的,怎么会以为他们能以假乱真到这个程度,搞得自己这回在岳红翎面前脸都丢没了。 岳红翎已经把打晕了的拈花天女弄醒。那天女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就清楚自己是什么处境,欲哭无泪:“想不到赵长河与岳红翎压根就是一对儿,佛陀也被你们骗了……” 岳红翎:“?” 赵长河:“……” 岳红翎懒得争辩,取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冷冷道:“我问你,法元是什么实力?” 这就是她一直观察不敢轻易动手的原因,勘不破虚实的情况下,胡乱动手那叫送。 结果魔教的狂信远超她的预计,那天女居然极为硬气地闭上眼睛,宁死不答。 却见赵长河笑吟吟地蹲在天女旁边:“你该不会以为,这是为教殉身,死后往生极乐,进入真空家乡吧?” “真空家乡”四个字出来,天女的神色都微微变了,暗道这赵长河装着一副完全不懂的样子要人传佛法,实际知道的怕是比岳红翎还多……因为这是白莲教特有的说法,被他们糅合使用,而这种极为边角料的知识即使是对上个纪元研究很深的人都未必有印象,这赵长河却似很清楚! “你这样死了能不能进真空家乡,无生老母会不会嘉奖你,我不好说。”赵长河笑吟吟地取了把剪刀,在她脸上比划:“你猜,如果把你划得破破烂烂,脱光了倒吊在二十四桥,身上大写着‘弥勒教天女’,弥勒和老母还会不会嘉奖你的忠实?” 岳红翎撇了撇嘴,你很会嘛…… 天女睁开眼睛,眼里终于有了些慌乱:“佛陀会知道那不是我的错!” “这话说了自己信嘛?”赵长河笑道:“咱们打个赌?到那种时候,只要我回头是岸,弥勒依然还会善待我,让我皈依。反而是你这把弥勒脸面丢没了的天女,要堕入畜生道,怎么都回不了头的。” 天女咬着下唇,不说话了。 赵长河道:“其实我甚至是岳姐姐,加入弥勒教的可能性至今都存在,只不过你们之前用的套路太粗暴,未免把老子看得忒也轻了。如果大家好好接触,你好好跟我宣教,比如说说弥勒教多么强大之类的,我这种匪类斟酌利弊,说不定就真加入了,说到底我们双方根本没有什么仇恨反而很有缘分,对不对?” 无论天女信不信这番话,总之这是一番能让她不用死还能光明正大说弥勒教信息的上好台阶,岳红翎听了都有几分佩服,美目打量这个化装成自己的天女,不知道她怎么选择? 天女迟疑了好一阵子,低声问:“你们真的还有入教可能?” 赵长河道:“当然啊,时至今日除了你们傻缺似的想套路我,其他的我们还有什么仇恨吗?” 天女终于道:“弥勒测试法元佛陀,说有人榜实力了,但怕乱世书乱通报,没去打硬战泄露天机,别人眼里,早年的张半佛才玄关六七重呢。” “这么牛逼,你们弥勒教这种藏着实力的人有多少?” 天女眼里再度有点狂热的光:“不计其数。” 赵长河点点头,也不知信没信,忽然道:“既然法元大师这么强,那还要我干嘛用?他就是要刺杀扬州知府,也是很简单的事吧?” 岳红翎发现用不着自己了。 只要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后面自然竹筒倒豆子,再也不会隐藏。 第113章 极乐大法 “何用刺杀?”拈花天女果然很自然地顺着话头,仿佛真是在展示强大,劝说入教:“我们弥勒教广布江南,扬州绝大部分的官员都与我们合流,漕帮多为信众,知府身边就有天女。只消振臂一呼,莫说扬州了,整个江南都是我们的。二位如果能加入,届时都是菩萨。” “都这么大势了还在蛰伏,所以你们只不过是在等时机?”赵长河道:“比如等你们的教主在别处先起事,然后这边呼应?” 拈花天女摇头:“这我属实不知……反正我奉命来给公子宣教,确实没有说过需要公子做些什么,无非就是吸纳入教。如果真有需要公子做的事,说不定后续会是让公子吸引四象教的关注,方便我们设伏杀之,毕竟你与四象教有怨,是个不错的饵……我也只能想到这些。” 赵长河倒被说得一愣:“四象教也在这活动,比你们还隐秘?” 岳红翎低声道:“四象教历来都以隐秘著称的,与弥勒教这种需要广布教徒的不一样,他们志不在此……最多就是像收服血神教一样,收一些附属替他们在明面上办事。绝大多数时候,你甚至不知道身边谁是四象教徒。” 赵长河挠头:“我倒觉得常见……” 连拈花天女都忍不住了:“公子你自己是四象教下属教徒出身,常见不是很正常吗……” “好吧。”赵长河奇道:“我修行尚浅,你们如此青眼,真就因为我和四象教这点渊源?” “倒也不仅如此。我教修行,杀生成佛。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公子嗜血凶徒,杀气冲天,最是适配我教……修罗之称并非绰号,而是佛陀对公子的期许,将来或许可证修罗果位呢。”拈花天女说着,脸上竟真有了期待和崇拜之色,她这勾搭赵长河的使命在她角度上是真心的…… 赵长河:“……那你们还不如去收编血神教,他们才是嗜血凶徒。” “我们也想啊。”拈花天女有点恨意:“四象教真个烦人,无非四个上古妖兽,有什么值得信仰?” 赵长河道:“按你这么说着,那你们说可以改善我经脉状况,难道还真有其事咯?” 拈花天女小心地看了岳红翎一眼,岳红翎一直安静听他们交流,只是偶尔解说一句,好像把场面主导都交给男人的小媳妇似的。 天女暗暗称奇,口中低声道:“确实是真的,我教天女极乐大法,可使天女佛陀双双受益……许多成年入教的信徒,都是因为渡来真元,修行突飞猛进,自然没有经脉定型的烦恼……公子若是愿意,我……” “不可轻信!”一直做个小媳妇的岳红翎忽然就插话了:“他们这无非是采补邪功,借助炉鼎免去日积月累的苦修,看上去突飞猛进,实际对你的经脉问题毫无帮助。更兼采补所得秽气杂乱,那种修行很虚,你不可贪快……还有,还有他们这个能控制人的,你一旦贪恋,以后再也解脱不……” “好了,说那么多。”赵长河看岳红翎那焦急的样子觉得萌起来了,下意识伸手想揉揉她的脑袋,可手伸了出去才想起这特么是岳红翎不是崔元央,又尴尬地收了回来。 岳红翎就定定地看着他的手伸过来又收回去的样子,“哼”了一声。 拈花天女急道:“我们也并非全都是采补,也有菩萨天女正当双修互有进益的!否则我们高层如何练功?而长期和合滋养,对经脉确确实实有一定改善效果的,此言若虚,让我永不得返真空家乡!” 赵长河与岳红翎对视一眼,这誓都发出来了,应该确实是有这种的,只不过她们原先想对赵长河用的肯定不是这种而已。 赵长河这回倒还真有点心动,暗道这玩意儿不是主角必备嘛,虽然未必治本,可这都不会还穿什么越?便道:“你有这功法么?” 拈花天女这回不知道说的真假了:“此功我也只得皮毛,公子必须入教,弥勒自会相传。” 岳红翎犹豫了一下,居然开始搜她的身。 赵长河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颇有些古怪。 岳姐姐您是在帮我找双修功?打算找来让我跟谁用? 岳红翎确实在帮他找双修功……仔仔细细搜了一圈,没发现,叹了口气道:“可惜我们不会那种搜魂之法,又或是精神控制的秘法,否则当有所得……” 拈花天女同样被摸得神色古怪,到底我们是魔教还是你是魔教,您不是女侠吗?还是说,其实您抢先摸,只是为了不让他摸?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并不掩饰的脚步声,有人在门口低声说:“二位……可尽欢否?” 赵长河目视天女,天女心知单是知府身边有天女这样的泄密已经很难被宽恕,要是被知道了剥皮抽筋都是轻的。戏到这里她当然知道怎么演,很快媚声道:“长河真是悍勇,弄得人家至今瘫软呢……” 还在她身上摸的岳红翎抽了抽嘴角。 你不要当着我的面扮演岳红翎,长河是你叫的吗? 却听门外笑道:“打扰了打扰了,是万少帮主来递帖子,请赵公子赴晚宴。” 赵长河道:“在哪?” “明月楼。” “回复他,我会去。” 门外应了,笑道:“那就不打扰二位继续了,祝玩得开心。” 拈花天女适时娇喘了一声,那是被岳红翎摸的。 岳红翎:“……” 赵长河憋着怪异的情绪,忽然掏出一粒血气浓重的药丸塞进天女嘴里:“此乃我血神教的血煞丸,十天之内若无解药,将气血乱窜,浑身炸裂,死得惨不堪言。不要指望弥勒能救你,大家体系不同。” 其实他有个屁的毒药,那压根就是压制血煞功犯病用的定血丹,当然外人感应过去都是血神教的特殊手法,很难分辨。 拈花天女默默感应了一下,确实感应得到血液里多了点东西,她叹了口气:“公子无需用这种歹毒药物,奴家也必须演下去……今天和公子欢好的必须是我,我自知道怎么跟他们说,至于二位真是一对儿的事,不会有人知道的……” 赵长河与岳红翎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岳红翎道:“我去街上露个面,看看万东流会不会找我。” 说完穿窗而出,眨眼不见。 从头到尾,两人都没想过辩一句,是不是一对儿……反正压寨夫人那会儿不就是这样的么…… 拈花天女正在叹气:“弥勒教没有把公子当敌人,才会被公子这样哄骗,一旦有人醒悟,公子可危险至极的……其实何必呢,真做自己人有什么不好么?我实在想不明白……” 赵长河没去和她说三观,这样的天女被洗脑已深,是说不通的。何况你们想用秘法控制我的手段也不见得多“自己人”。便也没多说,只是道:“再说吧。” 他坐了片刻,等岳红翎离得远了,才开门大摇大摆走了出去,门外见到个龟公,还拍拍他的肩膀:“这位天女假扮的岳红翎没瞒过我,不过扮成那样子玩起来真是滋味绝佳,上佛说的惊喜知矣,替我感谢上佛美意。” 说完施施然离开了潇湘馆。 龟公小跑着进了屋,拈花天女满脸红潮,眼含春水,慵懒地整理着衣服,叹气道:“穿帮啦,都跟你们说了上了床之后那味儿藏不了的……不过还好,他算承情,觉得玩起来特别有感觉。” 龟公表示理解:“那秘术控制之事……” “都穿帮了哪里还敢乱用,他也不是傻子,慢慢来吧,我觉得此人完全可以争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指不定他就真迷上我的滋味了呢……” 第114章 群英会 赵长河也知道这样戏耍弥勒教简直是在走钢丝,天女说得没错,对方并不是傻子,无非是一直是想吸纳,压根就没想过自己反倒是对他们怀着恶意,大家不在一个频道上,才形成了这个有趣的状态。 那法元有人榜实力不知道是吹了几分,就算没有,估计也该有岳红翎的水平,而扬州到处都是他们的信众,应该假不了。一旦哪天反应过来被耍了,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但这就是“密探”嘛……要不是担心真做了啥会被秘法控制,赵长河简直都想真个入教玩玩了,反正一身反骨天下皆知,到时候叛教完事。可惜怕控制,只能这样走钢丝。 其实还挺刺激的…… 成果这不是有了嘛,起码现在知道漕帮多为弥勒信众,知府身边还有天女,按这个形势看,说不定知府都已经是弥勒信徒了,至少被控制了。 赵长河也不禁有些忧虑,按这见闻,弥勒教已经是可以随时掀起半壁江山山呼海啸般的造反狂潮,这不是城内镇魔司能阻止的事情,只不知道在等一个什么契机。原先说帝国末期还没彻底崩坏成乱世,可如今看着随时就可以开始。 说是说不想做皇子,天下大事不关自己的事,可……这弥勒教不是良选啊,那种邪门教义只会把人们更加推向深渊,无非满足教派上层的一己私欲。 要是迟迟造反,赵长河觉得自己多半就不管了,反正天下按传承也是她的…… 一路走神思量着,忽然之间,背后龙雀微微震动。 赵长河悚然一惊。 龙雀示警! 自当初绕道抵达剑湖至今,就一直没有遭遇过什么艰难险阻,这还是近月来龙雀第一次示警! 杀机在哪? 身后眼迅速梭巡,很快发现身后远处屋顶,似有寒光。 “绷!”弓弦声起。 赵长河恰恰旋身避开,正好调整了方向,脚下一顿,炮弹般冲向偷袭者的位置。 对方显然也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赵长河居然未卜先知似的避开这必杀一箭。见赵长河冲来,飞速腾挪,几个闪身就到了一个西域商市般的所在,转进人潮不见了影子。 赵长河毕竟从远处追来,到了地方已经彻底失去了对方的影踪,没法找了。 他站在坊市外面看着一群异域商人和游客,紧紧皱着眉头。 刚才惊鸿一瞥,看见对方戴了个面具,实在晃得太快,只知道面具是蓝色的,其他都来不及看清。足见对方的谨慎,这种必杀偷袭居然还戴面具,就是不想让任何人意外看见认出。 这不是之前听雪楼的风格,听雪楼刺杀可不怕被人知道是他们刺杀的,还恨不得宣扬做品牌呢,以前也从没戴过面具这种玩意,化装成这些异族商人突然袭击才是他们的风格。 既然不像是听雪楼,那自己最近哪来这样的仇家?真是奇怪。 异域商人聚集坊市的么……莫非是异族人?啥时候惹到异族人头上去了,压根没交集啊。 总不会是刚刚得罪了的唐不器吧,这么Low?赵长河在心中把仇家细细捋了一遍,百思不得其解。 看看天色已晚,还是先抓了个路人问路,一路找向了明月楼。 说不定漕帮的势力能帮忙找点线索……咦,会不会就是万东流?可他这时候做主人在接客呢,哪能跑出来刺杀?派人?动机呢? …… “春风阆苑三千客,明月扬州第一楼。” 无论是不是套皮也好,如今的明月楼依然是扬州第一楼,通明的灯火把黄昏映衬得如同白昼,里面笑语欢声,婢仆盈门。 见到赵长河慢慢走来,马上就有人高声喊:“赵长河赵少侠到!” 赵长河心思暂时从刺客身上挪开,颇觉有意思——他好像也是第一次被人称为“少侠”? 想得到这个称呼好像还挺难的……虽然眼下也不过是客套,别人心里不叫你少匪就不错了,但听着还是颇觉有趣。 他拱了拱手,大步入内。 说是在明月楼这种地标式的高楼建筑请客,但此时主人客人都未曾上楼,全在下方大堂分坐叙话。 见赵长河进来,一群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万东流大笑相迎:“赵兄来了,请坐请坐!” 赵长河扫了一眼,没见岳红翎,不知道是还没来呢,还是万东流没邀请。倒是主位上莫名其妙坐了个中年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万东流他爹。 赵长河团团拱了个手:“赵长河见过诸位。万兄,介绍介绍?” 万东流引着他到那中年人身边,笑道:“好教赵兄得知,这位是我们钱知府!听闻江湖潜龙之会,钱知府他老人家颇为期许,特来见见诸位俊彦。” 赵长河一下子心思都没了,谁他妈耐烦应酬个鸟官?你家的天女还好吗? 心中如此,手上便不甚恭敬地随意一拱:“原来是知府大人,幸会幸会。” 那钱知府上上下下地打量地打量赵长河,嗤地一声:“果然匪类。” 赵长河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万东流,万东流悄悄拉了他一下,示意到一边说:“赵兄,这个属实是小弟的过错,不知为何知府知道我这边宴请潜龙群英,非是要来凑热闹,小弟推拒不得,也是烦恼。” 赵长河拍拍他的肩膀:“理解,不搭理便是,介绍介绍其他几位?” 万东流拉着他到客座:“唐兄你们已经相识了……这位是太乙宗的玄冲道长,高居潜龙第十二。” 赵长河打量了眼前年轻道士一眼,长得普普通通没什么记忆点,但人家的潜龙十二可是实打实的,迟迟都才十三,和万东流一样,这些人的潜龙排名都很早了,现在天知道什么水平? 赵长河没有轻视,很是客气地拱手笑道:“幸会。” 玄冲小道士倒也很客气,说的话让赵长河挺意外的:“幸会幸会。赵兄叛出血神教,力斩魔教贼首,实是为江湖除一大害,我辈中人也。”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暗道怪不得了……自出北邙以来,官府抓捕过、魔教通缉过、刺客暗杀过,但从头到尾都没有正道宗门来找麻烦,完全没有存在感,敢情在他们眼里这是诛魔除害了,并不想与自己为难。 可以可以,该你们是正道,就是看上去不太给朝廷通缉令的面子,唐晚妆这镇魔司的事情感觉比想象中的还难做。 赵长河遇刺兼遇上傻逼官僚的心情都好了不少,继续问道:“其他几位呢?” “这些都是我扬州本地俊彦,这位是玉面神剑小白龙苏……”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大笑声:“介绍介绍,介绍什么虚头巴脑的鬼东西!我道中土潜龙,浪得虚名,江南俊杰,尽是狗屁!” 随着话音,大门“砰”的一响,两位看门的被人砸进门内,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万东流一直豪爽好客笑吟吟的神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哪来的过江龙,在我漕帮地头生事?” 门外呼啦啦进来十余条汉子,尽数扎着异域发辫,身着番邦衣袍,一看就不是中土人士。 赵长河心中微动。 有意思,刚刚刺杀自己的人躲进了异族坊市,这没多久,万东流的场子也被异族踢馆…… 他转头看了眼身后的钱知府,所以这位今天杵在这儿,是为什么来的? 第115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 众人都在打量闯进来的异族人。 其中领头两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身高九尺,敞开上衣,肌肉虬结,那二头肌鼓起都快比一般人的脑袋还粗。背上同样一把造型离谱的大阔刀,那粗狂之意看上去就像是稍大了一号的赵长河。 赵长河伸着脖子打量了一眼,人好像是比自己大一圈,可那阔刀好像没有龙雀大,比例看上去反倒没自己这么离谱……很明显感受到龙雀有点小骄傲,又有点跃跃欲试的战意,刀气都快遮掩不住了。 妈的就长得大一点你骄傲个啥啊骄傲…… 矮的那个也只是相对这壮汉矮一点,实则也有七尺余,相比一般人算高的。他倒是有点风度,听了万东流的喝问,便笑吟吟地回答:“听说中原武道昌盛,我们虽然是来做生意的,也仰慕风采。据说万家少爷请扬州英豪在明月楼相聚,想必是好大的盛景,我们不胜向往,特来一会。莫非扬州英豪怕了我们这些生意人?” 万东流冷笑道:“我们是朋友聚饮,又不是武道之会!打扰万某朋友聚饮,还想在扬州做生意!” 说着猛然拔刀:“漕帮儿郎们,跟我……” 那人“哈”地打断:“所以我们说了吧,中土潜龙浪得虚名,这么多潜龙榜上俊杰在此,居然不敢一对一比武,还打算群起攻之,有何面目自夸人物风流?可笑,可笑!” 万东流正待说什么,身后传来钱知府的声音:“东流,他说得也没错,平白落人口实,不妨比一比,让他们知道我大夏天威,反是美谈。” 万东流皱起眉头,玄冲唐不器等人也都皱起了眉头。 美谈个锤子,天知道对面是什么级别,万一混着个天地人榜的在里面,大家是去陪对方搞笑的? 却听那人笑道:“我们草原英雄,可不会玩你们那些花花肠子,潜龙对潜龙,绝无妄言。” 旁边那九尺大汉一声暴喝,声如雷震:“巴图在此,谁敢一战!” 众人一阵私语。 乱世书笼罩天下,当然不会只排中土人物,这位还真是如假包换的潜龙榜,潜龙九十九,狂狮巴图。 “呛!”唐不器早就忍不住了:“我来会你!” 他潜龙一百二十,正想找比自己高的磨砺,那天会找上赵长河其实也有点这个用意在。眼下这个巴图第九十九,比赵长河还合适,那模样还很有赵长河的样子看了都来气,这个不打更待何时! “唰唰唰!”唐不器一下场就是一道春水剑法中的名招“离愁渐远渐无穷”,一剑化三,三化无穷,刹那之间,巴图身周点点,尽是寒光。 旁观众人微微颔首,都觉得这会是一场龙争虎斗,毕竟潜龙排名不是实力排名,只能作为参考。九十九和一百二的差距其实很小,唐家的春水剑法又不是吃素的…… 只有赵长河微微摇头,一点都不看好。 唐不器实力其实还行,但缺乏生死血战的磨砺,那天连一丝压迫感都没法带给自己,对面这壮汉一看就是…… 想法都没转完呢,只听一声怒喝,巴图拔刀就是一个怒斩。 唐不器的剑花都已经到他喉咙了,那刀管你三七二十一,我是认不出哪道剑光是真家伙,你刺到老子喉咙,你天灵盖也没了! 唐不器明明剑法更好,出手也占尽先机,却依然被这一刀逼得一身冷汗,迅速收剑向右侧急闪。 然而巴图看似重逾千钧很难收势的一劈,却极为轻巧地化直劈为横斩,直追唐不器胸口! 变式不及的反而成了唐不器,此时唯一的解法,是竖剑硬架这一刀,然而长剑真的能挡这种刀吗? “哐”的一声,还好唐不器手头多少也是唐家的宝剑,弯折未断,险而又险地撤剑飞退。 巴图踏前一步,继续追斩。 “住手!”一道寒光直奔巴图面门,却是玄冲道人生怕唐不器真的要被腰斩,紧急出手。 “铛!”一柄暗红弯刀突兀地出现在玄冲的剑路上,诡异地将长剑带偏,玄冲居然没能扛住这一奇怪的拖拽力量,踉跄了两步才站稳,骇然回首:“灵狐刀!你是妖狐赤离!” 正是用言语逼得大家一对一开打的那位,此时笑吟吟地颔首:“正是区区。” 场面一片哗然。 妖狐赤离。 潜龙第一! 而且是二十岁登上第一,牢牢占据了两年,至今也就二十二岁! 潜龙对潜龙是没错,你来个潜龙第一是什么意思! 一片震骇之中,赤离却转过头看了那边的唐不器一眼。 玄冲救援唐不器,被他阻了……然而唐不器被巴图一刀两断的事并未发生,一个疤脸汉子正将唐不器护在身后,背上一把比巴图还大少许的阔刀,但压根没有出刀。 巴图却有些忌惮似的,同样没有出手。 这刀疤汉子是赵长河?刚才错过了场面,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赤手空拳把唐不器从巴图那一刀下救出来的,以至于巴图居然忌惮…… 赤离心念闪过,那边唐不器又羞又气地指着巴图:“你、你这样的力量速度,你已经玄关五重了,根本不是当时潜龙九十九的四重!胜之不武!” 巴图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老子四重那是乱世书八个月前说的,若八个月还没长进,那还叫你妈的潜龙呢?老子已经嫌慢了好不?” 唐不器实力被碾压,连智商都被鄙视,羞愤已极,就要离开。 赤离一声轻笑,目视玄冲道人:“道长,看来他们一百多名的战局胜负已定,你我是否继续?” 玄冲皱紧了眉头。 他知道自己真的不是赤离的对手。 潜龙第一,光是这四个字都能压得同辈人喘不过气来。 赤离目光扫过赵长河,似乎并不想和八十几名的争斗,又看向了万东流:“万少帮主可要下场玩玩?” 万东流漠然道:“我不是潜龙第一的对手。” 赤离仰天大笑:“所以说中土潜龙浪得虚名,风流人物不过如此!今日知矣!巴图,我们走。” 场中一片寂静,人人双目喷火地看着他大笑的模样,紧紧捏住了拳头。 可寂静声中,却仿佛听到了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飞速接近,赤离的笑声渐渐停歇,有些惊异地暗忖:“此人的马蹄声,打乱了我的笑声在人心中种下阴影的效果……这是哪来的人榜宗师?” 马蹄声止,清朗的女声在门外响起:“是谁在说中土潜龙浪得虚名?” 随着话音,一袭红裳大踏步进门,人尚在门槛,剑气已冲霄。 但那绝美的容颜,却让明月黯然失色,让满楼鲜花自惭。 她的美目掠过赤离,第一时间却是落在了赵长河身上,赵长河微微一笑。 来人又向万东流拱了拱手:“不请自来,找万少帮主讨杯酒喝。” 万东流哈哈大笑:“想喝多少喝多少!” 赤离神色有些凝重地看着来人,他没想到,给他这般压力的居然是一个英姿飒爽美得不像话的女子,可他了解到的宾客名单没有这个人。 他慢慢开口:“阁下何人?” 来人这才看了他一眼,淡淡回答:“中土神州,岳红翎!” 第116章 一剑霜寒十四州 岳红翎,潜龙第二! 场中许多人都屏起了呼吸。 岳红翎登上潜龙第二,也已半年了,她心中最佳的磨砺对象,岂非就是赤离! 而赤离若要扫中土潜龙的颜面,打十名之后的也显不出能耐,他要么就是直接找人榜宗师挑战,一定要找潜龙榜的话,那就唯有岳红翎或崔元雍。 没想到只是漕帮少帮主一个惯例的请客聚会,居然能在这里看见潜龙一二名的龙争虎斗,而且还关系到国度之争、族群荣辱! 就连赤离事先也没想过真在这里能遇上岳红翎,在刹那惊愕之后,眼里泛起了狂喜的战意:“很好,很好,竟是落日红翎当面,得来全不费工夫!” 岳红翎淡淡道:“欲登人榜,最后的磨砺?” “不错。”赤离微微一笑:“不瞒足下……在下一路南行,沿途听闻一些号称‘堪比人榜’‘半步人榜’之类的大家,尽数挑战,杀了不少,却都觉得不是滋味,浪得虚名者居多。看来乱世书还是很有几分道理,是否名登乱世榜就是不一样,那些号称堪比人榜的,还真未必比得上潜龙前列,想必岳姑娘不会让在下失望。” 众人一阵骚动。 前些时日多有接近人榜的名家莫名死亡,原来都是他干的! 很多“堪比人榜”的强者,确实是被吹捧出来的居多,江湖上花花轿子众人抬嘛,但也并非全都是吹的。 玄冲道人问道:“黄鹤道长也是死于你手?” “不错。”赤离哈哈一笑:“牛鼻子老道吹得多厉害,也不过如此。如何?公平决斗,可不是在下偷袭,莫非太乙宗输不起么?” 玄冲眼里有些阴翳。 这位道长和他们太乙宗关系极亲密,却忽然横死,这次他出来也有查这个案子的缘故在,想不到就这么意外破了案……问题在于,他很清楚黄鹤道长并非吹出来的实力,是真的接近人榜,如果有机会与人榜中人比划过,是真可能挤进人榜的那种,不是浪得虚名! 换句话说,这赤离其实已经是真正的人榜末尾的实力了,所缺的不过是一场对人榜宗师的正式挑战而已……他才二十二岁! 夏龙渊的传奇,要在此人手里复刻么? 玄冲暗自为岳红翎捏了把汗……她年纪其实更轻,比赤离还少了些磨砺,真能打得过? 岳红翎并未多言,缓缓拔出长剑,遥指赤离:“剑名晚霞,长三尺四寸二分。阁下请。” 赤离倒持弯刀,微礼作答:“灵狐弯刀,有蛊惑心神制造幻景之效,阁下注意了。” “嗖!”长剑越过大堂空间,直奔赤离。 仅此一剑,众皆动容,站在赵长河身后的唐不器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心知肚明自己与这一剑的差距有多大! 如果说他那一剑勉强算作迢迢不断如春水,那岳红翎这一剑就如一轮斜阳映照天边,无论江水何在,那余晖普耀,江水尽染,尽是辉光。 唐不器知道自己没法挡这一剑,连她的剑路都看不分明,好像只要身处这个厅堂,就无处躲闪。 甚至有种错觉,只要你还在天地之间,就无法躲闪。 他知道没那么夸张,只是一种剑意,带得他同为剑客者进入了意境里,但这就意味着心神被夺,已经输了——他连挡岳红翎一剑的能力都没有。 在这山河尽染的残阳之意里,一道暗红的刀影忽然切了进来,就像秋水长天之间被切开了一条线,于是水仍是水,天还是天。 场中众人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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