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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 前方有三个人打着火把走了过来。 赵长河无声地凑在崔元央耳边:“我数三二一,一起行动,我砍较高的那两个,你杀最矮的那个,收到就捏我的手。” 崔元央耳朵痒痒的,脸上早就红透,却没表示什么,手心里软软的一捏示意知道了,旋即松开。 两人屏息躲在那里,默默等着三人走近。 “三……二……一!” 刀光暴起,剑芒乍现。 三人无声栽倒,连个闷哼都没发出来。 赵长河飞速一窜,在火把落地前捞住,继而大摇大摆带着崔元央往前直走。 过不多时,又面对面遭遇另一组火把,赵长河还是大摇大摆走上前,口中居然还先喝问:“有发现没?” “没,刚才他们去那边,现在也没个声音,估计是什么野兽。怪了,这赵长河还挺能躲……咦,你……” “唰!”刀光再起,剑芒重现。 连分配都一样,又是三人死于当场。 “走。”前方已经快要出林,赵长河直接弃了火把,再无掩饰地拉着崔元央全力展开轻功,飞驰而去。 月明星稀,清风徐来。 飞驰中的崔元央真正找到了自己离家出走想要感受的刺激是什么。 但此时少女再无之前离家时的兴致勃勃,因为这种刺激实际上并不美好,它伴随着的是残酷,无论对人还是对己。 说不定下一刻,死的就是自己。 正这么想着,侧方传来悠悠的声音:“赵长河果然不愧是潜龙前百之列,带着一个拖油瓶,在河内黑道万众堵截之中真的差点杀出了生天……但很遗憾,到此为止了。” 赵长河停下了脚步,看着旁边飘来的鬼影子,面如止水。 崔元央也停了下来,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高手终于来了。 其实此前不是没有高手,那艄公船娘都是玄关三重,却在等后方船到才动手,很明显有四五重乃至于更强的强者在其他船上或者岸边道旁,只是赵长河的策略得宜,始终击之即走,连射箭都是阻船,也就一直没有正面遇上。 但高手终究不是泥巴捏的,他们行踪就在这区域,总是会被找到的。 这才是最后的考验。 鬼影子飘然而至,却是一个脸色苍白的瘦削男子,森冷的目光在赵长河身上转了一圈,落在崔元央脸上,又化为贪婪:“崔家小娘子,干嘛把自己折腾成这么一副脏兮兮的样子?大可不必,大可不必。比如跟本座回去,洗得香喷喷的,伺候好了,本座也未必要那赏金。” 崔元央发现自己真没愤怒的情绪,心中满满当当都是鄙夷:“你是何人?” 瘦削男子悠悠道:“‘大可不必’奇不必,不知姑娘可曾听闻?” 崔元央压根没听说过,哪来的低级匪徒? 赵长河反倒听说山寨弟兄说过……因为男人聚在一起很容易谈到采花贼这种职业,这位就是其中比较有名的一个。人家一挣扎,他就笑说“大可不必”“这事很舒服的”,绰号由此而来,最后连名字都改了。这也是赵长河所见的第一个有正式绰号的人,在某种意义上可以叫“是号人物”。 能够是号人物的,修行当然不会太低,否则没等到名气传出来也早就被人剁了。 他很早就是玄关四重,如今不知道五重了没有,即使没有,想必也就在坎儿上。 其实方不平也是这档次,此人若是没突破五重关,那实际战力也未必比得上方不平,毕竟方不平一舵之主,地位比此人只高不低。然而那时候赵长河准备充分蓄势待发,此时赵长河是什么状态? 伤痕累累,筋疲力尽,对付杂鱼都要偷袭,连石灰也没有了。 在奇不必眼里,赵长河现在就是一盘鱼腩。至于还有一个玄关三重的崔元央?那个不算人的。 奇不必拍着一把折扇晃悠悠地接近两人,目光一直都在崔元央脸上梭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此刻脏兮兮的脏兔子身上看出美来的……崔元央紧紧握着剑,心中实在没底气,偷偷瞥眼去看一直不作声的赵长河。 这一看差点没吓得把剑都丢了。 此前恢复之后已经笑得阳光开朗的赵长河,此时神色阴沉而狰狞,眼里不知何时已经鲜红似血——不是形容,也不是以前运功时瞳仁泛红,而是感觉连眼白眼球全都一起变红了似的,看上去极为骇人。 崔元央瞬间知道了赵长河在干什么。 他刻意地释放了从来压制的血煞之气,上涌入脑,主动让自己陷入无理智的疯狂! 这是赵长河自从修炼血煞功以来,第一次陷入疯狂,还是主动的。 狂暴无理智的状态下,能忽略一切伤势一切痛苦,并且把全身血煞调动到极限巅峰,拉平了此前的损耗——严格意义上,狂暴状态才是血煞功完全体,只不过失去了战斗智慧,能发挥的战斗力比平时是高是低不好说,但应对此时,再也没有其他方案了。 崔元央心中担心无比,心下却是知道该怎么做……赵大哥刚才快狂暴时,反反复复叮嘱的是,离我远点。 她忽然撤剑,向侧边就跑。 奇不必还以为小兔子要跑路呢,呵呵笑道:“小娘子别急,等我取了你情郎首级,再慢慢炮制你。” 话音未落,心中警兆大起。 就像在山林之中被狼群盯上,夜色之下无数碧油油的狼眸盯着自己,那种浑身发麻的感觉。 耳畔传来嘶哑的声音:“赵某大好人头,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有资格拿的……” 奇不必僵硬地转过头,就看见了一双鲜红的眼瞳,那光亮的精钢刀上血色泛起,如魔刀再世。 残月如钩,斜挂天际,赵长河整个人,也如血神临凡。 刀都没出,看着已然追魂摄魄。 “吼!”赵长河早都分不清眼前是谁了,反正是个生命,就是此刻自己的阻碍。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狂刀破空,风云狂卷,天地呼号! 随手一刀,已是神佛俱散! 第66章 骇浪惊涛茫无尽 奇不必看得简直胆战心惊,第一反应就是想走,不跟疯子拼命。 神佛俱散附带效果,恐惧。对心志坚定的岳红翎没用,对天生豪勇的赵长河没用……但对心志不坚者……特别好用。 “叮!”奇不必根本不敢硬接这一刀,折扇巧妙地在刀侧轻敲,试图带偏刀路,继而“唰”地折扇张开,去削赵长河的手腕。 不得不说,招式还是很精妙的。 然而效果却很不理想……这已经气衰了的一敲,仅仅偏斜了刀路一两寸,而那冲着手腕的一削,赵长河根本不理不睬,任由扇沿割破手腕,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那刀势不依不饶,落点已至奇不必肩头。 奇不必一招失势,此时再变招又如何来得及?他也算经验丰富,就地一个懒驴打滚,堪堪避开了这一刀,只被削破了肩头。 他狼狈地从地上滚起,抬头看了一眼,更加魂飞魄散。 那饮了血的刀仿佛正在把血液往刀身吸收似的,原本只是血煞之气浮于表面造成的视觉像是血刀,此刻还真的像是刀身与血液相结合了一样。而赵长河手腕的血迹也不断向刀身流淌,那刀就像是一个饥渴了许久的魔头,骤然得到了给养一般,简直有种欢呼雀跃的错觉。 可那明明只是一把几十两银子的精钢刀而已,根本不是血神教的镇教至宝血神刀啊! 这是什么情况? 当然不过是错觉,只是他心志被夺产生的幻视。 血煞之戾,非一般人可以承受,无论敌我。 奇不必的幻视说来话长,其实也就一刹,赵长河的第二刀已然追劈而至。 如果说刚才那招神佛俱散是一位魔神正在挥刀怒斩漫天神佛,威猛无俦摄心夺魄,那眼下这一刀只能感觉到一种血漫大地后的荒芜,天地之间的生灵不存、一切归寂,无论是敌还是我。 血煞刀法三绝技第二式,天地无我! 不进入这种狂暴无我状态根本用不出的一招! 奇不必仿佛陷入了幻象里,自己站在荒芜的原野,天是血色的,地上遍地横尸,血流遍野,汇成长河。他作为天地之中唯一残存的生灵,正在面对天道的抹杀,不应存在于此。 于是天降血月,执行神罚。 “锵!”兵器交击声惊醒了奇不必,此时才发现哪里是什么天降血月,依然是赵长河的钢刀,自己的折扇正本能地招架,却因为幻象丛生心志犹疑,这一招架软弱无力,连折扇都被劈飞了。 奇不必魂飞魄散地往后倒飞而退,他再也不想跟这种人打了,一丝一毫的战意都兴不起。 话说这赵长河轻功倒是一般,狂暴无智的状态下也不会索敌追踪,要跑还是很简单的,让其他头铁的来面对这疯子吧,本座去也! 正这么想着,后心忽地一阵剧痛。 奇不必愣愣地转过头来,本以为不算人的崔元央不知何时悄悄堵在身后,一剑贯穿了他的心脏。 脏兮兮的小白兔此时的目光坚定,还带了些许狠辣。 这哪里还是一个毫无江湖经验的小姑娘……这短短的经历里,她其实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 奇不必心里闪过这个认知,眼里有些悔意,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身后一身狂吼,一把钢刀已经剁在他脖子上。 头颅飞起,血如泉涌。 崔元央隔着喷溅的血液看着赵长河的眼睛,血液映照得赵长河的眼眸更加鲜红,那暴戾更浓了,多了几分嗜血的兴奋,嗬嗬的喘息声仿佛野兽。 自己会死在他手里么? 崔元央不知道。但她知道不能这么弃之而去,否则一旦别人找过来,失智不会跑只会乱砍的赵长河就真的死定了。 大家都是玄关三重,崔元央知道自己还有机会,只要点了他的穴就可以。 他连着乱出绝技,此时应该是强弩之末才对……有机会,一定要冷静。 她深深吸了口气,坚定地缓缓举剑,看着赵长河如兽的神情。 不知对视了多久,也许其实不过一瞬,赵长河血刀再起。 正在此时,空中传来尖锐的呼啸声,一道剑芒如流星追月,转瞬到了赵长河侧颈。 赵长河一刀直接转向,劈在了剑光上,继而一声闷哼,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抛跌老远。而袭击者也“咦”了一声,似也错估了赵长河这一刀居然还有如此力量,也在凌空飞退,消除反震之力。 重刀对细剑,狂暴状态的赵长河竟然力量完全不及,被这一剑强大的冲击力给冲飞还吐血!崔元央心中一跳,她从这一剑认出了来者是谁。 听雪楼刺客,至少银牌以上……从这一击来看,很可能达到玄关五重甚至更多! 这是眼下根本不可能对抗的敌手! 崔元央心里有些疲惫,真是没完没了……但同时也泛起了讽刺的感觉。 此前那些人虽然可能也有顺手想要赵长河赏金的,但她价格更高,是惹来河内黑道蜂拥而至的主因,赵长河完全是保护她才扯进这场争斗里。但眼下听雪楼的这位,才是自始至终冲着赵长河来的,这回反倒是她被赵长河拖入这一局里。 而此时的赵长河怕是已经没有战斗力了,此时战力完好的是她崔元央。 崔元央没有多想,趁着刺客也在飞退,她也火速转身飞掠而回,抱住抛跌喷血的赵长河。 赵长河的煞气入脑已经被这一剑冲散了,眼眸再度恢复了清明,崔元央刚刚抱住他,便立刻虚弱地道:“往刚才奇不必过来的方向走。” 崔元央也不问为什么,二话不说地抱着他踏月而去。 刚刚想背他都觉得背不动,此刻把他公主抱,却还挺轻松的。 人的心态和意志,影响一至于此。 没飞掠几步,就看见了一匹马在月下徘徊,崔元央很快懂了赵长河的意思——奇不必这些人肯定是骑马来的,这三山五岳的汇聚而来不可能全靠腿啊!所以往他的方向走,大概率有马! 他真的太清醒了。 “刚才靠你划船,现在靠你骑马了,我踏马不会骑。”赵长河虚弱地靠在她怀里,有些没面子地在笑。 崔元央不知道赵长河为什么还有心情自我吐槽来着……总之她的马术还真比划船技术好多了,一个前跃直接坐在马背上,转身把赵长河放在自己身后坐好,“驾”的一声,策马狂奔。 身后衣袂声响,听雪楼刺客已经追在马后,越来越近。 路边杨柳,数人飘然立于树梢,默默地看着这场月下追逐。 有人低声问:“圣女,要出手吗?” 久违了的夏迟迟俏立月下,美目凄迷地看着赵长河慢慢摘下身上长弓的样子,一言不发。 他到了这种时候还不是闷头逃窜,居然还是在试图反抗。 从来如此刚毅勇烈,让人心动神驰。 但是你和这个小狐狸精,打算怎么死? 第67章 血染清河夜未央 有人在旁边说:“这里渡河之战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崔家耳内了,崔家不出意外多半是崔文璟亲至……算算这时间其实很短啊,渡河至今一共有两个时辰没?” “从渡河起,消息到崔家,崔家来人接应,就这最危险的时间差,熬过去就过去了。我们看了感觉久,因为惊涛骇浪一重接一重,好像很多事儿,实际没多久的。” “按眼下这么看,崔文璟必在路上,如果我们不出手,说不定真被他们接应上了……啧,这赵长河,确实了不……呃。” 说了一半神色有点怪怪的,猛地想起赵长河与圣女以前应该是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据说朱雀尊者带圣女回来的时候,圣女嘴唇还是破的,明显刚被男人啃过,还特别激情的那种。 了解更多些,还知道之前圣女压根就和那男人睡一屋,睡了一两月了,多半什么花样都玩过了。 虽然四象教功法没有不得破身这类限制,教中也有妖女勾搭男人的、还有内部婚姻,但有“情史”的女人也确实不合适做圣女,教派圣子圣女这种位置理论上都是全身心奉神的,不能别有他念。一旦行差踏错,你看前白虎圣女的教训不惨痛么…… 所以夏迟迟的圣女考验比正常情况还严格许多,二十八宿大阵都摆出来了。 结果这位实在是天生圣女,不提了。反正到现在身兼两宗圣女,依然上下服膺。 大家也没发现她日常有什么想男人的迹象,都觉得圣女心中有数,谁轻谁重是分得清的。反正她过了年也才十七,年轻着呢,之前少女不懂事的一时情思很快就没了,没啥。 这几位四象教徒目睹赵长河一系列行事,是真的挺想夸这小伙子几句的,暗道也怪不得当初圣女会跟他睡觉,换了我也……呃,反正确实是好眼光。 但想想不能夸啊,这一夸夸得圣女春心荡漾旧情复燃了怎么办?这位怎么着也是下属教派的叛徒,杀了才对,夸什么夸呀。 旁人都看得出这位的想法,纷纷都笑,便有人接话道:“所以我们若要除去叛徒,也必须趁这个时候下手,迟则不及。要动手么?” 夏迟迟面无表情:“怎么?我们四象教什么时候成了血神教走狗了?巴巴的千里迢迢来帮他们除叛徒?” “呃……” “你我途经此地,是干什么来的?” “去古剑湖,再启祭剑之仪,恰好路遇此事罢了。” 夏迟迟淡淡道:“所以我们就是来看戏的,为什么要掺和崔家内务和血神教内务,究竟与我们何干?” 众人不语,总觉得你不太像来看戏的,看着模样倒好几次差点没忍住想救人。 但赵长河表现太好了,让圣女不需要暴露出这种真意?还是说看见他和一只小兔子这么好,圣女肚子里已经酸炸了?算了,不瞎猜。 旁边终于有个老者道:“欺负伤者,算得什么英雄?圣女那话也没错,我们为什么要帮血神教擦屁股,区区玄关三重的叛徒还要我们动手帮他们杀,他们几个脸?真他妈废物。” 众人均颔首。不提别的,单说趁一个玄关三重的敌人强弩之末去杀他,在场均为四象教青龙白虎二支的护法级人物、老者更是人榜高手,哪来那个脸啊?更不可能自己作为上级教派还跑去领下级的悬赏,那不搞笑么。 想到这里,众人都叹息道:“那便走了,否则崔文璟真到了这里,我们还有麻烦。” 这时候夏迟迟却忽然说话了:“叛徒也不是不能杀,到时候本座亲自让他选个死法。就这样吧,走。” 众人听得出这话里是真有咬牙切齿之意,老怀大慰,果然圣女还是拎得清的! 夏迟迟转头再看,那边马蹄声早已远去,空留满地卷起的尘沙,兀自盘旋。 谁也不知道圣女此刻心里只有两个念头: “小浪蹄子,装什么清纯可爱,还不是随随便便抱男人!” “千里送元央,真是好英雄哈!赵大哥~Tui!你给我等着!” …… 不提四象教众人讨论,那边崔元央带着赵长河策马飞驰,听雪楼刺客越发接近。 赵长河身后眼看着,默默估算。 刺客的速度比马快……这一定是个玄关五重乃至六重的高手,到了这个层面上,战力好像开始比肩五绝了,至少轻功一项可以比肩了——赵长河记得一灯追上奔马还能得到襄阳城将士叫好来着,虽然眼下这匹马载了两个人,应该差不太多了。 也就是说被自己摁在墙上乱啃的夏迟迟居然是个五绝级的高手,而自己这个档次应该也是全真七子和梅超风水平的?这个认知让赵长河神色颇有些怪异,槽多无口。 他深深呼吸了两下,默默调动夏龙渊内功滋养调理着无力的身躯,慢慢取下了早前射完船帆就一直挎在身上没有动用的弓。 哪怕你是五绝,那也没刀枪不入啊! 他哪知道此时那位就在看他取弓的样子…… 箭囊只有五六支箭……赵长河取了一支,忽地张弓搭箭,扭身飞射。 箭矢带着锐啸,破空而至。 那刺客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赵长河头都没回,忽然扭身飞射还能这么准! 他挥剑挑开这一箭,飞掠的步伐已受拖累,略阻了一下,那奔马又飞窜老远去了。 刺客心里都禁不住有些佩服,真不是谁都能在这连伤带疲弹尽粮绝的时候还能做到这么多……但这有用吗?你能有几支箭? 他再度追了上去,果然一到射程内就是一箭飞来,刺客早有准备地拨开,继续前追。 如此四五轮,魏县越发接近。 刺客心中也有些犹豫。 他也知道这里离崔家势力范围极近了,并且之前赵崔二人出现渡河,他们附近的人都收到了消息,难道魏县这边收不到?也就是说随时都有可能遇上人接应,继续追下去十分危险。 可是眼看就得手了,被这么虚弱无力的几箭给阻了?可笑不可笑,回家还睡得着不? 瞧此刻赵长河张弓的模样,手臂都在抖,弓都快拉不满弦了…… 这样的情况转身回去? 刺客一咬牙,还是继续追了上去。 赵长河搭起最后一支箭,用力咬着牙关,颤抖着手臂慢慢瞄准。 一直疯狂策马疾驰一言不发的崔元央忽然大喊:“你还看!还看!再看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绷!”最后一箭离弦而出。 几乎与弦响同时,一道剑芒如落九天,不知从多远的距离飞射而来,赵长河的箭矢都还没到,那道剑芒已经贯穿了刺客的眉心。 超越了音速的一剑。 天榜第九,崔家家主,崔元央的亲爹。 “紫气清河”崔文璟。 “吁!”崔元央勒马,气喘吁吁地坐在马上,定定地看着月色下的父亲。 她很想哭,却发现自己此刻的脸是僵的,几乎做不出任何表情。很想跳下马去抱着父亲,却觉得所有力气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连下马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了。 终于结束了,这一条荆棘路。 崔文璟安静地看着脏兮兮不成人样但却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的女儿,再看看女儿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打量他的男人……男人藏得再好也躲不过他的目光,那胸口露出的肚兜颜色简直太刺眼了。 崔文璟眼里不知蕴含着怎样的情绪,是欣赏还是别的…… 崔元央此时才想到父亲对赵长河的态度可不一定是友好,心中突地一跳,正待说话,天空忽然闪过金光。 乱世书又降新篇。 三人都不自禁地抬头看。 “三月,赵长河千里送元央,跨山渡水,杀透重围。一路杀人无算,血浸衣袍,长刀豁口,矢尽弓折。” 崔文璟眼眸微动,一直很安静的崔元央看着看着,忽然就哭了。 “伤疲之际与崔元央共斩奇不必,又于听雪楼银牌杀手追杀之下逃生。” “潜龙榜变动且席位新增。” “潜龙八十八,赵长河。” “潜龙二百一十三,崔元央。” “血染清河夜未央。” 不同于前两次……这一次,天下震动。 第68章 风评毁灭者赵长河 哪怕是条狗,短短五个月内连刷三次乱世榜,那都是能够让天下震动的,在此之前何尝有过这样的频率?夏龙渊出道时都没这样啊! 这赵长河是天选之子不成? 何况这一次牵扯上世家贵女、一郡黑道,千里突围,血浸衣袍,传奇性话题性真的满溢,区区一个方不平拿头比啊! 对绝大部分世人的认知而言,这赵长河他妈赚大了! 这可是崔家的天大人情!从此谁还敢轻易动他,朝廷的那个摆烂的通缉令有崔家面子大么?崔家就算直说这个通缉犯我家保了,唐首座那边多半都要卖面子给撤了的。 更何况这不仅仅是面子啊,可能要做姑爷了…… 披荆斩棘护送小姑娘,就算一开始只是义气,可这一路孤男寡女风霜雪雨携手共渡,一个豆蔻年华,一个血气方刚,要说没点火花?那真是狗都不信。 如果小男女私订终身,那可能会被棒打鸳鸯,但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了诶……至少央央怕是没办法和其他门当户对的家族议婚了,谁愿意还没过门就被天下人看着头顶那帽子什么颜色啊? 而男方这次可谓义薄云天,正常人看了谁不竖个大拇指,你崔家翻脸不认人?怕也是做不出来,还要脸不要了…… 这十有八九是真要做姑爷了,很难有其他选项。 而在部分有心人眼中,这个走向就真的很值得玩味了…… 远在京师,唐晚妆夜登高楼,独倚阑干,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月色,良久轻声叹息:“真想不到……” 那个一点武功都没有学过的少年,站在她面前横刀而指,大声说着“杀人者,赵长河!” 影像再度浮过心头,在那时候谁能想到今天这一刻,区区不足半载,少年刀出北邙,名动天下! “崔家……”唐晚妆低声念叨着,忽然咳起嗽来。 身后有侍女忙过来给她披上衣服:“小姐,夜深露重,你还是早点歇着吧……” 唐晚妆低声道:“吩咐下去,通缉令可以名正言顺地撤了。” “……是。” 在赵长河崔元央曾留宿偷衣服的郡城,回头寻妹的崔元雍此时才刚刚抵达不久,正心急火燎地追问当地官员各种消息。 “赵长河?确实曾经在这里出没,还偷衣服。身边有没有谁?啊,有一个外表可爱内里风骚的女……”话音未落,天上金光闪过。 官员目瞪口呆地看了半晌,抽搐着嘴角不说话了。 崔元雍也抬头看着,心中大石落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哦,当时赵公子出城,气度凛然。我就说他身边那位姑娘怎么能那么可爱,是谁家千金呢,原来是崔小姐啊,那就怪不得了!我早该知道,如此出水芙蓉,纯净清澈,也只有崔家这样的名门养得出啊!” 正在离开的夏迟迟脚步一错,差点扭了一跤。 “圣女你怎么了?” “我忽然有点后悔,刚才应该去杀了那叛徒的,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么……” “……乱世书动了,说明赵长河崔元央已经逃出生天,这必然是崔文璟来了,圣女您还是歇歇吧。” “我知道乱世书动了!我气的就是这乱世书动了!谁写的破书,会不会写书!” 众人不明所以,圣女您是气您当时上榜的言语没有这个好看吗,不至于不至于,您的也很厉害,而且您第十三,比他们高多了,这个才二百一十三。 万里之外,江南。 岳红翎独坐屋檐上,提着个酒囊悠然饮酒,空中的文字句句闪过,岳红翎仰首看着,如同下酒。 字散,酒尽。 岳红翎弃了酒囊:“正当如此,不亦快哉!” 旋即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嗯……就是和你有了接触的女人,风评好像都有点……” …… 魏县,县令府邸内院。 “赵公子,真的不要奴家帮你沐浴么……” “老子说了不要就是不要!” “崔老爷说了,知道你可能误会,但这个不是考验……” “他考不考验关我屁事,自以为是!洗个澡老子三两下搓完就完事了,还要跟你们在这折腾多久,烦不烦啊?去去去,帮我找一套衣服来就行,我自己会洗!” 侍女们掩嘴娇笑着走了,这个赵公子真是粗鲁。 不但粗鲁,还不解风情,崔小姐真的跟了这种人的话,怎么看怎么不搭呀…… 反正连侍女都知道了,这位十有八九就是要做崔家姑爷。崔家安排侍女伺候,还真不是考验,人家世家大族就这样……让崔元央自己安排多半也这样,赵大哥真要玩个侍女那玩就是了。 意识如此。 只不过赵长河一点心情都没有,现在太疲惫了,不洗洗睡觉怕是要猝死,还管你们奴家不奴家的,别吵老子睡觉。 赶走了侍女们,赵长河终于舒服地泡在澡桶里,舒缓着疲惫。 他完全理解这一刻崔家的蛋疼,自己其实也不想乱世书大嘴巴,被夏迟迟知道了怎么想啊,而且和崔家绑定过深本来就非自己所愿。 说实话,央央对他有没有火花不得而知,赵长河自己还真是没起过什么歪念头的。 原因很简单,这一路过来,小丫头娇俏可爱的时期大家相处不深,自己还处于嫌她烦的时候;等到后来交情深了,觉得她真不错的时候,脏兮兮的跟个小乞丐一样,哪个神人能对个乞丐起念头啊! 所以赵长河角度上这是真的光风霁月,纯粹就是做了一件该做的事,回顾起来本该是一段荡气回肠的经历,可是这情况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乱世书又不是他写的,谁能阻止那书乱说话啊,真是蛋疼。 不过好歹这次说得挺帅的,乱七八糟的名次也被央央戴过去了,再也不是二百五也不是91赵先生,88这么好的数字人家还得加钱呢!现在是央央成213了…… 说来这次的名次还是让赵长河挺意外的,这次其实没什么越级挑战,绝大部分杀的是同级甚至是更低级的杂鱼。 奇不必算越级,可这战若是没有央央偷袭的话,奇不必跑是肯定能跑掉的,然后躲在暗处来个阴的说不定死的就是自己了,所以若是只有自己一人多半要输的。乱世书认为这是“共斩”,而不是央央捡人头,这定论是有道理的。 但正因如此,又凭什么涨名次呢,难道状态很差的时候能够把对方逼退,乱世书觉得比斩杀方不平的含金量还高一点? 最后那个听雪楼刺客,也是亡命逃窜,射箭只求拖延时间熬到援兵,根本就没打啊。 而且央央那“战绩”,也毫无含金量,怎么就能上榜,还能空降就比自己当初的二百五高…… 老赵居然有点替当初的自己不服气来着……可见别人不服榜中人想要挑战,这回真理解了…… 最终只能归结为,乱世书看战绩也不是光看单挑的,赵长河能带着个小姑娘从各种各样的围追堵截阴谋暗算里逃生,这本身就是一个很优秀的战绩。连带着央央也是因为这个上的榜,她在整场局里一点后腿都没拖过,反而配合良好,对于一个没有任何实战经验娇生惯养的小姑娘,细究起来简直可以算令人称奇了,比如拉一万个在校女生出来,有没有一个能达成这种表现? 乱世书认为这就是潜力,能再打磨打磨,可能确实真是块璞玉。毕竟潜龙榜看的是潜力,不是战斗力多猛。 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也不知道对不对,赵长河在热水桶里泡得迷迷糊糊,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 睡梦中,又看见了熟悉的脸,女子静静地悬浮于幽深的夜空里,闭着眼睛。 第69章 天上与人间 赵长河再也没有上次那样过去揪着她的冲动,很是平静地问:“怎么,偷看我一路行止不够,还光明正大来看我洗澡了?大不大?对了,我一路屎尿你是不是都在看啊?好不好闻?” 瞎子道:“你于梦中,哪有洗澡?” 赵长河低头看了看,果然不是在澡桶,身上穿着的居然是自己在现代的衣服,站在屋中,澡桶都不知道哪去了……明显是梦。 真讽刺,现在还真成了现世是梦里才能出现的东西了。 他也不去多说这个,依然在说:“所以你也没有偷窥我一路了?” 瞎子摇头:“未曾。” “乱世书真不是你写的?”赵长河直接道:“我总觉得这玩意表面正经,内里却含着深深的调侃,很符合你给我的印象。” “……”瞎子居然思考了好一阵子,似是对自己在赵长河心中的印象感到有些困惑。 随后才道:“乱世书是世人自己定义的名字,它另有大名。” “嗯?” “大名很简单,就是天书,或者说得更细一点,那只是天书的一页,专司记录人间武事。”瞎子叹了口气:“所以这是天道记录,非我所能掌控。我若真能掌控,那我还真是天道了……哪来一界天道跟你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赵长河冷冷道:“那天道何在?别又跟我说此天无道这种屁话。” “天道死了。”瞎子似是漫不经心地回答:“否则它的一界记录,又怎会崩坏得随意展现给世人看……所以说此天无道,又有什么问题?” 赵长河骇然瞪大了眼睛。 天道死了? 这是什么概念! “你以为四象教、夏龙渊,追求的真是人世山河?”瞎子嘲讽地笑笑:“说不定对比之下,崔家倒还更像人的想法。” 赵长河沉默片刻,慢慢道:“你也一样。” “难道你不一样?时至今日,你也没有把自己当此世之人,满嘴胡咧着你的‘赵厝方言’,究竟几分是扭不过来的用语习惯、几分是故意在和此世强作区分?” “……你还说你没偷窥我?” “你是我带到这里的,关注于你有什么奇怪?”瞎子叹气道:“只不过我也没有想过,你能在几个月内连续触动天书,着实让我感到意外。” 赵长河淡淡道:“所以这次前来,是觉得我乃可造之材,来给我加送金手指了?” 瞎子不答,反而道:“有人来找你了。” 说完身影消失,夜色崩碎。 赵长河睁开了眼睛,窗外天已大亮,人依然在澡桶,水都凉好久了。 他匆忙从桶中起身擦拭,这尼玛在水里泡一夜,要不是修行有成早该发烧了。 至于瞎子这次前来的意义,赵长河口中讽刺,心里其实有数了。 若乱世书只是天书的一页,其他页呢?瞎子没有明说,任谁听了大约都会起意去寻找,那才是真正的至宝,比什么金手指都强……也在提示四象教与夏龙渊的想法多半也与此有关。 若天道死了,谁主沉浮? 这才是此世豪杰最终追求的真相,也是瞎子这一次在引导赵长河的事情。 她是什么目的? 正满脑子心事地擦身子,“咔”的一声,门被推开,崔元央跳了进来:“赵大哥……呃……” 赵长河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天下无敌的二弟,又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崔元央。 崔元央一步一步倒退,然后勾到了门槛,“哎呀”一声栽了出去,倒坐了个屁墩。 赵长河一肚子心事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潜龙二百一十三,说出去是这样的,感觉乱世书的公信力都要崩了。” 崔元央捂眼:“你怎么一大早上不穿衣服的!” 赵长河慢条斯理地穿起了裤子:“有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也有人在屋里喊‘我还没穿衣服’——那是谁呀。” 左右门框钻出两个侍女的脑袋,眼睛眨巴眨巴。 赵长河:“……” 洗不清了。 就不该和她开这些玩笑……可这些时日实在太熟了…… 不过好像不管怎样都是洗不清的。 崔元央脸红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低声嗔道:“你们在这看什么,去去去。东西我端进去就行。” 侍女们憋着笑意微微一礼:“是。” 崔元央取过侍女手中端着的餐盘,小心地跨过门槛,赵长河已经穿起了新衣,含笑看她。 这是一袭锦袍,带着少许朱紫色,纹绣山河,气象万千,用料贵重至极,连这些锦绣貌似用的都是金丝线,贵气无比。赵长河在两个世界都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而且这衣服还不是武士款,更偏文气,把他的粗野豪迈之气冲淡了许多,有了雍容沉静的气度。 崔元央看得目光闪闪,觉得很有趣,她还没想过赵长河能有这一面气质,看着意外还挺顺眼。 同样赵长河也在目光闪闪,因为现在的崔元央……很漂亮。 是的,不是可爱了,是漂亮。 不再是以前毛茸茸的兔子帽,也不再是破破烂烂满面污泥的乞丐样……而是轻施粉黛、头簪玉钗,一袭淡绿色的连衣长裙亭亭而立,无端把人拔高了几分的样子,连脸型看去都没那么圆了,有了点瓜子脸的模样,很是秀美。 分明是个漂亮的美少女。 唯一还能找到之前影子的,是额前整整齐齐的齐刘海,看上去布娃娃似的,又萌了几分。 两人目光对视间,都有了一种“原来ta长这样啊……”的感觉。 旋即同时一笑,恍如隔世。 “来。好吃的!”崔元央喜滋滋地把盘子放在桌上,这一转身就露出了刚才摔了个屁墩的脏屁股,赵长河一下笑出声来。 没有隔世,依然如此。 “你笑什么嘛?”崔元央转头嗔道:“一路都没吃过好东西,还不来吃点,这本来是我应该发挥的最大作用!” 看富萝莉一直对自己没包养成功而心中耿耿的样子,赵长河梦中的心事都散了个干净,心情大好地坐上桌:“好好好,这是什么糕?” “这是飘香坊的玉芙糕,这是鸳鸯八珍,这是京师张家老字号做的芝蓉雪玉饼……”崔元央兴致勃勃地介绍了一遍,很期待地看着他:“看看你最喜欢哪个,和我口味是不是刚好一样的!” 这根本就是个孩子。 经历这一路腥风血雨,居然还是这么孩子气。 因为回家了吧?呃,其实魏县也不是她清河,还有距离呢。 赵长河每样都吃了一点,笑道:“这个玉芙糕。” 崔元央显得极为高兴:“就知道果然和我一样的!” 赵长河笑而不语,因为你第一个介绍这个而已。 他喝着鲜奶配着精致的糕点,看着身上的锦衣,心里在想,崔文璟能够放任女儿一大早跑来找自己,可以说明很多问题。如果自己想要的是这样的生活,那恐怕只要几句话,就真的可以这么过一辈子了。 有锦衣玉食,有可爱的妻子。有天下第九的岳父,有跨州连郡的势力。 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差点啥。 也许是昨晚瞎子的话,始终在心里有些阴翳。 有一个人,一直在看着你,你做的一切只是别人眼中的真人戏。 有另一群人,正在寻求世界的奥秘,剑指苍穹,以身代天。 落日晚霞映照江水,江湖的辽远刚刚展开画卷。 那北邙带出的钢刀刚刚豁了口,心里的刀也就此钝了吗? “赵大哥。”崔元央的声音传来:“你怎么吃着吃着就在走神,这里没有心怀不轨的船娘。” 赵长河醒过神来,笑道:“不知道有没有心怀不轨的小兔子。” 崔元央微红着脸,垂着脑袋咕哝道:“才没有。” 那一刻少女的娇羞,漾在心里,差点把江湖的霞光击得粉碎。 赵长河有些不太敢看她红彤彤的脸,垂首低声道:“我想见见令尊,有事想谈。” 如果有别人在这,听了第一反应必是这厮想提亲了。可崔元央听着,脸上的红霞反而慢慢退却,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长河看。 以赵大哥的豪迈勇烈,如果是提亲,为何垂首低言? 第70章 崔文璟 崔元央却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道:“爹爹在后院亭中赏花,我觉得……应该也是等着赵大哥去见见面的。” 赵长河抬头看她,那一贯喜怒哀乐极为分明的大眼睛此时却如雾笼罩,把一切心思遮掩不清。 但却依然笑意盈盈,见赵长河吃完了鲜奶糕点,便很淑女地拎着裙子站起:“我带赵大哥去。” 赵长河站了起来,崔元央又很自然地拉着他的手,一路出屋。 赵长河反倒有些许不自然起来,转头看看廊边左右:“你在这也拉着手……” 崔元央很无所谓地道:“该拉不该拉,也拉了多少次了,何必自欺欺人。无论人前人后,央央都是央央。” 赵长河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崔元央拉着他悠悠地走着,说道:“其实我心情本来不太好。” 赵长河道:“因为知道了内鬼是谁吧?” 崔元央叹了口气:“赵大哥如果什么时候能笨一点,那就可爱多了。” 赵长河道:“像你一样?” 崔元央一本正经地点头:“对,像我一样。” 赵长河哑然失笑。 崔元央道:“当然如果笨了,也不能像天神一样带我披荆斩棘,这可真是烦恼。要不然……对外聪明一点,对央央笨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疑邻窃斧,赵长河忽然觉得这丫头开始话里有话起来。 什么叫对外?哪里是内? 他回避了这个话题:“所以内鬼究竟是哪个?” “我三哥崔元成。” “嫡次子那个?” “嗯。” 赵长河沉默下去,这是真正的同父同母嫡亲哥哥……居然要这样一个与人无害的亲妹妹的命,为的不过是坑崔元雍一个没照顾好妹妹的罪名,这玩意儿甚至不知道对夺嫡有没有实际作用。 也怪不得崔家的初始反应较为迟钝,道上都开始刺杀了,崔家却不知道,并且这些围追堵截其实存在一定的组织度,这必然是有高位内鬼在操作的,不是什么无权无势的庶子或偏房能办到的事情。 代入自己是崔元央,这时候应该在哭才对……或许她昨晚已经哭了很久? “他……怎么处理?” “爹把他关入大牢,暂时还没处理,听说娘在家里一直哭,说肯定搞错了,有人陷害。” 赵长河摇了摇头,很难评价。 崔元央又笑了一下:“不过我现在不恨他。” “嗯?” “若不是他,我也见不到如此义薄云天的赵大哥。” “……” “你知道吗?我之前很后悔。” “后悔什么?” “没有选择第一条路,跟你去江南漠北。”崔元央说着说着,声音渐渐细不可闻,没让赵长河听见这后半句:“或许从此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赵长河并不需要听见后半句,单是前半句,已经把少女心思倾吐了个明明白白。 他紧紧抿着嘴唇,不知如何作答。 崔元央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到了。” 赵长河抬眼望去,前方姹紫嫣红,百花盛开。一条青石小径宛转蔓延,在花树掩映之下不知其深。 “我就不进去了……”崔元央笑笑,又再度含羞低头:“你们说的、说的一些话,我怕是不便旁听。” 说完转身一溜烟跑了,跑到廊边拐角,又回眸而望,眼里似嗔似怨,说不分明。 赵长河驻足看着,直到那浅绿的裙摆消失在廊外,才默默转身走进园林。 好奇怪,与夏迟迟别离之时都没有这样难言的情绪。 园林深处,水流叮咚,依稀可见在花树水潭之间露出飞檐一角,那是园中亭台,有人静立,默默看水。 赵长河走了上去,亭中有桌,桌上有酒,左右无人伺候。 崔文璟依然看水,没有转头,似是随意道:“坐。据闻你好饮,自己喝。” 赵长河没有坐,反倒走到他边上和他并立看水。 这个举动十分无礼……当然若是真二五八万地坐在那喝酒也很无礼,但也符合他粗野的形象。如今这并肩而立的样子,更加难以形容。 崔文璟有些惊奇地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脸上的刀疤上驻留片刻,又转回视线:“你以什么身份与我并肩?” 女儿的恩人?还是女婿?还是……皇子? “客人。”赵长河随意道:“有客来访,主人头也不回,自顾看水……崔家名重当世,为了不让前辈担上无礼恶评,晚辈只好一起站这儿了。” 崔文璟眼里有了些笑意,洒然回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老夫有些心事,一时失礼,客人海涵。请坐。” 赵长河回身坐下,这次主动替崔文璟倒酒。 崔文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倒酒的样子,忽然道:“你读过书,识过礼?” 赵长河“嗯”了一声。 虽然你们世界的礼仪我没学过,你们读的什么书和我也不一样,但我真的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的气质其实是很明显的,只不过匪窝厮混后的赵长河书卷气越来越淡了。然而当面对崔家这样的属性,不自觉就会展现,当初崔元央就觉得“见光死”,这厮并非想象中那么粗野。 但看在崔文璟眼中,却另有意味:“赵厝出身,本不该读书识礼。” 赵长河倒酒的手微微一顿,又顺势停止,把酒壶放在一边:“赵厝就在洛家庄边上……倒也没有世人想象的荒僻。” “所以赵厝人在洛家庄干活,或者洛家庄人住在赵厝,都很正常?” 赵长河不语。 崔文璟看着杯中酒液,忽然道:“昨晚我本来不想出手,想等刺客先杀了你,我自信在此同时可以把小女救走。” “我知道。”赵长河很平静地回答:“那样我就是死在听雪楼刺客手里,前辈不过来迟一步,只来得及救下女儿……头疼的很多事瞬间消失了。” “你生怨否?九死一生护送小女,却得到这样的答案。” “若我是前辈,做的事可能也好不到哪去,所以理解……最终前辈还是出手相救了,之前怎么想也没太大要紧。但有句话我和央央说过,理解需要相互才有意义。” “有对等的资格,才有相互理解的前提,无论是老夫,还是唐晚妆。”崔文璟淡淡道:“便如任何人家,对待一个赘婿与对待一个门当户对的联姻,态度也不可能一样,人尽如此,相信换了你也如此。所以老夫还是那句,现在的你,以什么身份与老夫对饮?” 崔文璟的态度,就差没这样说了:被乱世书坑得,现在我女儿和你的事已经没别的选项了,唯一可以选的就是你到底是皇子呢还是个山匪。如果是皇子,咱联姻;你要不认,那就做个赘婿一边玩去。就等你一句话。 赵长河忽然在想,其实崔文璟这种态度可以表明一点:他知道这不是真皇子。 如果是真皇子,老崔完全可以直说的,只有心里清楚这是假的才会有所犹疑。毕竟打算把一个假货扶上位,要做的一系列后续举措那可真是大动作,崔家是否愿意下这样的重注? 所以昨晚才会起意,不如死了完事。 而今天发现赵长河居然读书识礼,这里蕴含的东西好像又有点意思起来,说不定对原先“假货”的判断还开始不自信了……所以句句想让赵长河自己承认是皇子,能主动掏出信物最好了。 赵长河想着想着,忽然摇头失笑。 崔文璟就安静地看着他失笑的模样,一言不发。 赵长河终于叹了口气:“所以我说,理解是需要相互的。在这件事里,从来就没有人想过,赵长河是怎么想的……或许只有央央自己想过,她才真正站在赵长河的角度上想过问题……” 崔文璟淡淡道:“你不妨说明白点。” “我送央央回来,只是做了一件该做的事。从事情的出发点,直到如今,心中从无半点男女之意,更没有贪图过崔家势力半分。”赵长河低声道:“我有恋人的……虽然如今也不知道她忘了我没有,但在她说陌路之前,我必须对得起她的等待。央央很可爱,崔家很高贵,或许可以给我很多助力,从此平步青云……但赵长河从无此意。” 崔文璟眯起眼睛。 远处廊下,崔元央靠在廊柱上,抬头看着天上白云苍狗,轻轻叹了口气。 第71章 三年之约? 在这事上也只有崔元央真正懂得赵长河的心情。 乱世书这一闪,在崔家角度上蛋疼,在赵长河角度上又何尝不是日了狗? 本来送人回家,飘然远去,回顾起来“不亦快哉”的一段江湖历程,生生地变味了,而之前想方设法在保全央央的名誉,也全白搭了。 全天下都在想赵长河要怎么做这个姑爷,艳羡不已。有没有人想过,赵长河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想做这个姑爷? 所有人都在脑补他和央央的关系,他是不是必须负责?可他只是送人回家,根本什么都没做啊,披荆斩棘九死一生就算了,还要搭上自己从来没打算这么走的未来人生吗? 除了央央本人之外,谁曾考虑过?所有人只会觉得他赚了…… 少女看懂了,那欲语还休的回眸,漾在心里,至今涟漪未去。 可是意外的是,本以为崔文璟听了这话会发怒,但预计中的怒火却没有到来。 崔文璟反倒慢慢抿了口酒,悠悠道:“你所谓的恋人……四象教夏迟迟?还是别人以为是假货的压寨夫人岳红翎?” 草,您懂的真多。 赵长河意外于崔文璟的态度,刚才一直有些桀骜的姿态反倒老实了许多,答道:“迟迟。岳姑娘君子之交,亦师亦友,并无他意,是别人有些误会,包括令郎……” “天真。”崔文璟嗤笑:“你还不如说岳红翎,倒还像样些,却居然是为一个魔教妖女守牌坊……” 赵长河有些不服气地抿了抿嘴,他觉得迟迟对他是真的。虽然要说多么此情不渝天荒地老的,那或许还不到那份上,以后是否会淡去不好说,迟迟离去时也曾说过“如果你以后要找女人”看似不太在乎,但他觉得迟迟至少那时候是在乎的。 崔文璟打量了他半晌,越发有点好笑。 自己拿捏作态之时,他桀骜不驯,并肩而立,侃侃而谈。自己不介意他的拒绝,反倒调侃他时,他就变老实了,不服气又抿嘴没驳的样子还挺可爱。 什么天生匪类天生反骨的,不过是个恩怨分明棱角未泯的少年而已。 连情思也是典型少年,哪有山寨匪类的样子?你见过哪个山大王对女人这种态度? 那身份……越发像真的了。 他食指悠悠地轻叩石桌,慢慢道:“老夫昨夜反复问过央央,你对她无意,我信。逃亡之时有些肢体相接,事急从权,崔家也不是什么食古不化的蠢货,倒也不要紧。但问题是,央央对你怕是有意,很有意的那种……” 赵长河不语。 这就是今天前来拒绝时,心中一直情绪难言的原因。 最难消受美人恩。少女似嗔似怨的眼眸反反复复在心中回荡,这拒绝的话语说得确实艰难,要是面对她本人,赵长河不确定自己是否说得出来,好在面对的是她父亲。 央央自己也知道,不便旁听,她怕自己在场他说不出口,也怕自己听了会哭吧。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崔文璟看着他的神色,越发好笑了,又道:“老夫也不怪小丫头不懂事乱动春心……据实说,你这次行事之英雄,配得起央央动心。” 赵长河忍不住挠了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越说还越通情达理,还夸起来了,我刚才明明是在拒绝你诶,难道不是该勃然大怒的吗…… 崔文璟悠悠道:“为家族计,凡事必须考量利弊。但就个人而言,谁不重英雄?倘若你图崔家助力,又或者索性图金钱美色做个赘婿,我们或许都会同意,心下却未必看得起,觉得女儿被猪拱了。而你拒绝了,我心疼女儿,但个人反而欣赏,反觉得这才相配,很难理解么?” 赵长河:“呃……” 崔文璟笑笑:“话说回来了,既然理解需要相互……那么你理解央央现在的处境么?还是说……你自认问心无愧,可以一走了之,至于央央被天下人怎么看,那是她自己的事情?” 赵长河沉默半晌,低声道:“老实说,若是那样,我便有愧了……我看不得央央被人笑话。” 崔文璟的笑意越发浓郁:“所以这两难之局,你打算怎么做?” 赵长河忽然道:“央央还小,本来也没到谈婚论嫁之龄。” 崔文璟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赵长河挠头:“如果说是义兄妹,前辈会同意么?” 崔文璟抽了抽嘴角:“此非老夫同不同意,你怕是在把天下人当傻子。就算老夫给你举办一个盛大的仪式认为义子——你赵厝礼仪认为义兄妹就不能结为夫妻的?反正天下人没有这个规矩。” 赵长河:“……” 崔文璟:“……” “那……给我三年。”赵长河试着道:“崔家可以天下扬言,赵长河出身匪类,三年之内,若是未登天地人榜,没有资格娶央央。前辈以为如何?” 崔文璟觉得很有意思,因为这就是他自己的备选方案之一,他还在想这么说会不会让赵长河觉得被刁难,结果赵长河还自己这么说出来了。 按照这套说辞,是崔家逐了赵长河,不失央央颜面,而话却也没说死,给了个希望,不致显得过于刻薄无情忘恩负义。世人眼中的世家就是有这个挑人出身的毛病,早就习惯,或许会诟病几句,却没到名声大坏的程度。 三年之后,赵长河说不定都死在哪里了,或者也没达成要求,对崔家而言,这事不就完美结束了? 这赵长河很有趣,这事其实他没错,却反倒有愧意,提案也是让他自己很狼狈,想娶世家贵女却被嫌弃匪类的江湖谈资可不好听……这是对央央无情么?明明很疼央央,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声名。 “但问题是……如果你三年之内真的登上天地人榜了呢?”崔文璟笑问:“真回来娶央央,夏迟迟还要不要了?” 赵长河道:“那个时候,又为何不能是赵长河记恨旧事,不再搭理了呢?” “如果那时候央央旧情难忘,你还真舍得不理她?”崔文璟大笑起来:“都是男人,何必相瞒!你打的是那时候有了足够实力,是否能兼收并蓄的念头罢了!”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了。 其实有点冤枉,他没想那么多,他又不是什么军师谋士一步十算的,这短短时间能想一个大致交代得过去的解决方案已经不容易了,怎么可能还埋那么远的后路? 但崔文璟居然大笑着这么说,一点都看不出怒意,这态度反而让他觉得,咦…… 崔文璟笑道:“原本我想过这个方案,没想到你先提出来了……但你的提案和我的想法有点出入,知道是哪点么?” 赵长河摇头,这哪知道。 崔文璟道:“你说三年……我原打算给的是五年。” 赵长河今年二十,潜龙榜的年龄限制是二十五下榜,所以崔文璟原打算的是五年。 乱世书会划分这种年龄自然有其道理,江湖豪杰何其多也,资质总是有上限的,都在一定层面上,人家打磨三四十年的凭什么打不过你小年轻?年轻人自然还是先以潜力论。 到了二十五以上,江湖风波也当历尽,这年纪就别说潜力了,好意思么,该正式争一争人榜了。 当然绝世天才总是能人所不能,别人还在看潜力的年纪,他已经成就宗师,身登人榜。这种人历史上当然是有的,只是比较罕见。 上一个达成这个成就的,叫夏龙渊,身登人榜之时,二十二岁。 而赵长河说三年,那时候二十三。有夏龙渊前例在先,倒也不算过于惊悚,但依然是天下没有人敢夸言的成就,更何况你十九才习武…… 崔文璟觉得给五年已经挺刁难了,这厮居然自己说三年,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其中代表了什么? 当然崔文璟也不是什么好好先生,拐了女儿芳心的臭小子,昨晚没弄死你那是不想女儿发疯,你自己说三年了我还给你让个五年十年的? 他只是笑眯眯地举起酒杯喝了一口:“老夫自己侧室都好几个,自然不会跟你说只许一人这种话……你若是真有本事三年内身登人榜,找几个侧室又有什么稀奇?” 赵长河总觉得这位莫名的好说话,和事先心里推演过的各种态度完全不一样。 想了半天忽然醒悟。 绕来绕去,这不还是一种婚约吗?老狐狸还把正室理所当然地订完了…… 第72章 天壤之中更有赵郎 崔文璟离开了。 赵长河一个人傻坐在亭中喝酒,目光都还是呆呆的。 这事儿怎么变这样了……我不是来拒绝的吗? 是不是哪里不对……最后这个提案明明就是为了让崔家下台阶,眼下可以交代过去,三年后大家无事发生就可以了,你崔文璟难道不是该顺水推舟完结这事的? 可怎么被绕了几下变成这样了……但好像话都是自己说的,人家已经很好说话了…… 老实说,赵长河简直不敢想象刚才对话的那个是天榜第九,世家之主。那真是一丝一毫的压迫感都找不到,除了最初有几句拿腔调打机锋之外,后面完全就是个为女儿操碎了心的老父亲,有商有量,和蔼可亲。 看惯了小说影视里世家豪门对拐走女儿的穷小子的态度,赵长河居然感觉自己所经历的很不真实。 然而细究结果,对方想要的全得到了,话虽然是自己说的,但其实也是对方一直在引导的结果,几句高帽戴得下不来台,只能自己搜索枯肠去想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 其实义兄妹那个提案本来是可以的,也是赵长河自己最想要的关系,结果被老家伙偷换了概念——本来要解决的是央央名誉问题,你若真肯认这个是义子,那义兄护送义妹当然正常无比,名誉问题不就解决了?怎么概念就被换成义兄妹能不能结合了,这是两码事,可当时怎么就被他绕进去了…… 最后变成这样,三年后自己如果什么都不是,对方自然当成无事发生;三年后如果这小子真能身登人榜,那可是盖世奇才,你俩原地结婚他们只会笑歪了嘴。 不管怎么算崔家都不亏啊这。 真是被卖了还帮数钱,还觉得对方很不错的感觉……赵长河终于醒悟过来,哭笑不得。 这就是清河崔。 世家屹立这么多年,自有他们的门道,不能把他当成江湖武人去看,天榜第九的江湖身份在这种时候不适用。在崔文璟心里,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也是崔家的要事,而且还是政治要事——他那可疑身份在这,老崔哪里敢认他做义子! 人家当多大的事慎重对待的,自己一个毛头小子,真玩不过。 不知道事情传出去之后,会被迟迟怎么砍? 头疼。 “赵大哥,赵大哥!”崔元央的声音老远传来。 赵长河转头看去,小姑娘提着裙子笑容喜悦地在花丛中奔来,如同穿花蝴蝶,那笑靥比周围的花树还美。 只为她能露出这笑靥,是不是已经值得? 不知道是不是反倒要感谢崔文璟,老奸巨猾处置得宜,没有把事情变成刀子。 以后的事,实在没力气想了。 “赵大哥!”崔元央喜滋滋地跑进亭中,瞧那模样就有点想直接扑进赵长河怀里的意思,旋即似又赧然,急急刹在面前,红着脸垂下了脑袋:“我爹说,说……” 赵长河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不管他怎么说的,至少我不要现在就细软跑,可以做个客人留几天。” 崔元央低头把玩着衣角:“在我爹看来,三年后达不成条件,是可以顺理成章把这事了结的,但我……我知道赵大哥硬脾气,会这么说出口,就是为了完成的,而不是为了给大家找个台阶。” 赵长河笑笑:“这个倒不是我想做就能做到的事情,未免把人榜看得太轻。” 崔元央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如蚊蚋:“我……我也想你完成,我觉得你能做到。” 这话就等于说“我希望你娶我”,却比这么直说更加动人心弦。 赵长河叹了口气,还是没忍住,说道:“央央,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从小在家,难出江湖,见人太少。” “赵大哥的意思是,央央不一定真喜欢赵大哥,只是这次同生共死,心中一时触动。将来遇上其他优秀男子,或许才知所爱?” “你怎么越来越不憨了?这是你应有的情感认知吗?” “因为这话是昨天夜里好多人在我耳边嗡嗡的,听出茧子了。本以为赵大哥洒脱爽快,谁知也如三姑六婆。” 赵长河哑然失笑。 “是不是让赵大哥很为难……赵大哥心里,央央只是个孩子,确实没有别人想的那种意思。所以才会说他们一样的话,想劝央央……可是……”崔元央终于抬起头,勇敢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会长大的,会让赵大哥喜欢!” 少女眼中的柔光,真能把铁一样的心化成水,仿佛一缕丝线悠悠缠缠,缠在心里,再也解不下来。 赵长河知道自己解不下来了。无论原先有没有那种意思,现在也有了。 原来被一个女孩子喜欢与表白,是这样的滋味。 拿这个考验干部,谁扛得住啊! 他的心思悠悠荡荡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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